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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們就重新相認

 宋小君 2023-03-13 發(fā)布于北京


要是北京下雪,不要去故宮,要去頤和園。

她這么說。

我和她躺在一張床上,外面下著雨,雨水敲打在玻璃上,發(fā)出充滿節(jié)奏的清脆聲響,雨水的氣味透過一些縫隙滲進來,屋子像船一樣正在漂浮。

頤和園比故宮好看,雪一蓋,你看出去,眼里心里就都是雪,我看過好幾次,每次看都忍不住想哭,女孩子哭有時候不因為什么,就是單純地想哭。我有一次做夢,夢到自己到處找?guī)趺匆舱也坏?,最后一轉(zhuǎn)頭,我就在頤和園了,雪很大,到處都白茫茫的,我蹲下來撒尿,可撒出來的都是雪,跟頤和園的雪一樣白,我撒著撒著,感覺我也變成雪的一部分了。

我嗯了一聲,其實不太確定她說的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對我來說,她有點文藝過了頭,文藝過了頭就有點神經(jīng)質(zhì),但不得不承認,神經(jīng)質(zhì)到了一定程度,也可能成為一種吸引人的魅力,人類的審美總是很奇怪。

她在交友軟件上叫鹿尾巴,肯定不是真名,女孩的昵稱千奇百怪,和頭像一樣令人捉摸不定。她說,你可以叫我鹿,也可以叫我尾巴,叫什么都行,我真名不好聽,你叫我真名我不一定能反應過來。

我們在一個古怪的交友軟件上認識,上面魚龍混雜,拋去打著戀愛名義賣虛擬道具的,就是層出不窮的騙子。騙虛擬禮物的,騙贊的,騙炮的,上來就直接騙錢的??傊昙o輕輕的用戶,就有把人的寂寞和欲望做成生意和騙局的能力。

我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聊得不太好,她的話我接不住,我沒讀那么多書,對她老提起的卡爾維諾和波拉尼奧也聞所未聞。我知道這種線上的虛擬緣分,極度脆弱,說錯一兩句話就可能隨時破滅,然后以互刪了事,大家清空記憶,迅速投入下一段聊天。

聊了三四個月,有天晚上她發(fā)了條狀態(tài),說,生病好難受。

我點了個贊,跟她私聊,問她,哪不舒服。

很久她才回復,說,發(fā)燒。

我說,我給你送藥吧。

她回復,下雨了,不麻煩了吧?

我說,沒事。我打車。

我拿到她的地址,一查,她住得離我挺遠,跨了個區(qū),外面還在下雨,看樣子會越下越大。我從家里翻出藥,看了看都沒過期,又冒著雨跑樓下買了幾個橙子,打了個車,往她那趕。

有時候男女見面就需要個理由,一個好的理由比緣分本身還重要。

她住的小區(qū)挺舊,讓我找五號樓。

可我進去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五號樓,雨下得挺大,我撐著傘還是被淋濕了褲子,好容易看到一個巡夜的保安,一問,才知道,他們小區(qū)前些年響應居委會的號召,改了樓號,改得一團糟,現(xiàn)在三號樓也是五號樓。

我有點莫名其妙。

保安說,進去吧,不光你糊涂,來的人都糊涂,瞎搞。

我進了電梯,電梯里,小屏幕上反復播放一段廣告,好像是賣羊毛大衣的,老板帶著兩個模特親自出鏡,土得很90年代。

她給我開了門,頭發(fā)還在滴水,臉上看起來有病容,我說,發(fā)低燒不能洗頭。

她閃身讓我進去,說,沒事兒,見人總得洗個頭。

她房子不大,老式一室戶,一進門,左邊上倆臺階是廁所,門開著,我瞥了一眼,還是個蹲便。靠墻擺滿了她的鞋子,運動鞋,高跟鞋,拖鞋,亂七八糟,應有盡有,似乎昭示著她去過不少地方。右邊進去是個小廚房,有推拉門那種,狹小,陳舊,但實用,里面簡單的鍋碗瓢盆,老式煤氣灶,水管和煤氣管道像骨骼一樣裸露在外面。

我跟著她往里走,里面是她的臥室,沒沙發(fā),地上鋪著塊地毯,有咖啡漬,靠窗戶擺著一張床,床旁邊有一張老式寫字臺,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被子在床上蜷縮著,看起來還殘留著她剛留下的體溫。

她頹然又縮回到了床上,蓋上被子,卻把一雙腳露出來,我看到她鮮紅的腳趾甲閃著光,像黑白動畫里唯一鮮艷的亮色。

我多少有點尷尬,站在那里,想了想,就先從塑料袋里拿出體溫計,給她量體溫,順便進廚房切了幾個橙子,洗了一個盤子盛著。

她從腋下把體溫計給我,我一看37.6,不算高,應該是著了涼,我在她的指揮下,找到飲水機,倒了杯水,讓她吃了一顆感冒藥。

我把橙子放在寫字臺上,說,你吃點。

她說吃不下。

我說,發(fā)燒就得補維生素,感冒了吃橙子就能吃好。

她沒反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索性直接喂給她,她有點意外,但還是張了嘴,吃下去,差點咬到我的手指。

我站在她床前,有點不知所措,沒地方可以坐,她把橙子咽下去,往里挪了挪,說不好意思,家里沒地方坐,要不你坐床上吧。

我一愣,低頭看自己的褲子,濕了一片,說,我坐地上吧。

她說,別啊。

然后從床上打撈出一條她的粉色睡褲,扔給我,你穿我這條。

我背對著她,脫了自己的濕褲子,穿上她的粉色睡褲,好在還算寬松,我把自己的褲子搭在她長滿衣服的衣架上,上了床,和她躺在了一起,她把被子往我這里扯了扯,我能感覺到被窩里她的體溫還在升高,熱氣騰騰的。

她問我,北京怎么還不下雪?

我說,這才秋天,下雪還早著呢。

她說,要是北京下雪,不要去故宮,要去頤和園。

她說完那段關于做夢夢到撒尿撒出雪的話,歇了一會兒,我竟然也有點困,看看表,十一點了,外面還在下雨,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是趕緊走,還是再待一會兒。

她說,你要是不急著走,就再待會兒,我這藥勁兒還沒上來。

我說,不急。

外面已經(jīng)暴雨如注,雨水砸下來的聲音挺好聽,如果仔細聽,甚至能聽出音階來。

她往我身上靠了靠,頭搭在我肩膀上,濕漉漉的頭發(fā)很快泅濕我的衣服,我身子繃起來,沒敢動。

她問我,你說,為什么人一生病了,就挺脆弱,想身邊有個人。

我說,我也這樣,平時吆五喝六,生病了就想喊媽,想有人照顧。

她笑笑,說,挺謝謝你的。大半夜冒著雨給我送藥。

我說,嗨,不用謝,我也有企圖,想乘虛而入,男人有時候腦子里就那點事。

她說,你倒挺坦誠。

我說,丑話要說,好事也要做。

她又笑了笑,雨下得還挺大。

我說可不嘛,地上都是水,北京這個下水系統(tǒng)太差勁,養(yǎng)魚都行,現(xiàn)在回去都不好打車。

她說,你沒車嗎?

我實話實話,沒有,想買,但掛不上牌啊。租,一年一萬多,挺貴。

她說,他有車。

我一愣,誰?

她說,他有一輛北京吉普,喜歡大半夜開車帶我去溜達。

我恍然,她應該是想起了前男友。人是這樣,脆弱的時候總想懷念過去。

透過衣服,我胸口的皮膚已經(jīng)能感覺到她頭發(fā)滲進來的濕意,好像外面的暴雨一點一點下在我身上,雨在包圍著我們。

她眼睛里折射著吸頂燈暖黃的光,似乎正在浸入到回憶的液體里,我沒忍心打斷她。

她說,他這人就這樣,自己喜歡的,也想讓我喜歡,我也盡量順著他的喜歡喜歡,談戀愛是任性,但相處是妥協(xié)。夜里,我們開車出門,挑大路,車燈往外一照,就跟照妖鏡似的,樹木,石頭,流浪貓,騎行的,偷情的,個個都無處遁形,車大燈很亮,像長矛,能把一切都給穿透了。我們經(jīng)常能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景象,有一次,照到一個女的,穿個小皮衣,手里牽個繩,我們還以為是遛狗的,現(xiàn)在人都忙,后半夜遛狗也挺正常,再一照,發(fā)現(xiàn)女的身邊有個男的趴在地上,戴個頭套,看起來似狗非狗。見到我們也不躲,反而盯著我們的車看,對著我們學狗叫,學得可像了,把我們給嚇跑了。人真復雜是吧?當夠了人,就像當動物。

我聽得有點出神,我說,這挺有意思,以后有了車,我也想試試,半夜拿車燈往外照,像放電影似的,什么電影都能看到。

她說,他就這樣,總有稀奇古怪的想法,我跟他說,你這屬于變態(tài)。

他說,這叫詩意,常態(tài)是生活,變態(tài)就是詩。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變態(tài)不變態(tài)?

我說,這么說,倒也沒毛病。

可能是藥勁兒上來了,她眼神有點迷離,她接著說,有一回,我們后半夜開車去一條公路上,那條路上車少,路又寬,遠光燈一照,照得特別遠。

那天,路上一輛車也沒有,車燈照出去的地方,只有灰塵起伏。

他把車燈關了,又把車里的座椅都放平,盯著我看,我被他看得有點害怕。

他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我,把自己的T恤脫了。

我緊張了,我說這不行吧?

他說,你看哪有人?這個半球都睡著了,就咱倆還醒著,醒著的人就應該在別人都睡著的時候找點樂子。

我沒說話,我心跳得厲害。

車里的空間按理說不算逼仄,但要是動作幅度一大,就左支右絀,他腦袋撞在車頂,一聽就很痛。我腰硌在座椅邊緣,慘叫了一聲,他捂我的嘴。

我感覺到周圍都很安靜,隱隱有汽車經(jīng)過的聲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聲音反而讓人覺得安全。

他身上冒出汗,我死死抱住他,咬他肩膀,他沒躲,在我耳邊問,好不好?

我說,你壓我頭發(fā)了。

我們還在彼此尋找角度,一束光突兀地殺進來,我們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開始穿衣服。有人敲車玻璃,我嚇得不敢看,他把自己的T恤蓋在我身上,起身拉開車門,下了車。

我趕緊穿上他的衣服,這才敢往外看,他光著上身,和面前的交警陪笑,交警手里拎著一個照明燈,像拎著一束光。

交警跟他說了什么,我聽不清,我坐在椅子上,心跳得太厲害,感覺身體都在發(fā)抖。

交警繞開他,拎著光照進車里,照亮了我的臉,我想我臉上的妝一定花了,交警看著我,我嚇了一跳,察覺到他臉上的情緒變化,他看著我,似乎認出了我,他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化。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確信我不認識他,但他仍舊看著我,臉上的憤恨、不解和委屈同時燃燒,我一動也動不了。

那束光終于離開了我,好像有什么東西瞬間熄滅了,我看到交警給我們開了張罰單,然后揮手讓我們離開。

他上了車,松了口氣,回頭看了我一眼,臉上露出我熟悉的笑,問我,刺激不刺激?

我腦子里還是剛才交警表情復雜的臉,心里有點驚疑不定,沒回答。

他發(fā)動引擎,一腳油門,帶我離開了。

她說完,靠我靠得更近一點,我感受到她的體溫,膽子也大了點,貼近她。

她問我,你說那個交警看到我為啥哭呢?我又不認識他。

我說,可能他認錯人了吧?又或者,你讓他想起了誰。人嘛,有時候記憶會亂套,腦子里就跟亂碼了一樣,張冠李戴了。

她問我,你亂過嗎?

我說,有時候也會。

她說,不知道為什么,最近老想起那個交警。

我說,可能是那個交警錨定了你某段記憶。人吧,回憶的時候,都需要個錨,腦子里的回憶就跟大海一樣,浩瀚,飄渺,雜亂,所以就需要一個錨,讓你一下子就能對某段記憶精準定位。

她說,你這個說法,挺有意思。

外面雨水敲打玻璃,玻璃上水珠滑出痕跡,幾如淚痕。被窩里溫度漸漸升高,我甚至有點熱,我把腳伸出來,她的腳很自然地搭在我腳上,腳心冰涼,指甲介于堅硬和柔軟之間,像暗器一樣,劃在我的腳背上,我心跳也跟著快起來。

我問她,你們挺合拍的,后來咋分了?

她側(cè)了側(cè)身子,抱住我的一條胳膊,好像我們早已相處了多年。

她說,故事總是容易走向狗血,大概生活就很狗血。我們本來打算結(jié)婚的,我回老家住了一段時間,都跟我爸媽說了我們要結(jié)婚的事兒,我媽可高興了,說我終于嫁出去了。

等我回去之后,好巧不巧,在我們住的房子廁所里,發(fā)現(xiàn)了一片衛(wèi)生巾,拆開的,沒用,就放在我鏡前柜里。他肯定以為是我的,所以才沒注意,但我從來不用那個牌子。

我把衛(wèi)生巾摔他面前,問他,是誰的?

他死犟,剛開始說不知道,架不住我問,又改口,說可能是他媽的,他媽來過。

我都氣笑了,你媽都五十多了。

他愣了愣,說,反正我就是不知道。

但我還是忍了。

他有時候鬼鬼祟祟地回信息,我就冷眼看著他,我感覺他在我心里正在死去。

幾個月之后吧,我收到一盒快遞,一個陌生的地址,具體到門牌號,寄方的署名是何小姐,一看就不是賣家的,我打開看,是一盒套套,不是我和他常用的牌子。

我沒多說,直接跟他提了分手。

他了解我,我越平靜事情就越?jīng)]余地。

他自己承認了,是跟個女的有了一腿,她是姓何,但他已經(jīng)要跟她斷掉了,只是她不愿意,才出陰招。

他說,他能斷,他可以保證,可以發(fā)毒誓,讓我在信他一次。

我只是看著他。

他看我沒反應,就像小孩一樣躺在地上,哭,叫,撒爬打滾,要跳樓自殺。

我就冷冷地看著他表演。

他終于意識到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他不鬧了,轉(zhuǎn)而盯著我,罵我,說我知道你這是借題發(fā)揮,你就是想跟我分開,你心里還想著那個人。你不是經(jīng)常提起他嗎?你愛了他七八年,可他呢?他不回應,他不愛你,他拿你當玩具,可你還是要犯賤,還是不肯忘了他,你就是受虐狂,我他媽就是走不進你心里。操,操!

他開始砸東西,把家里能砸的全砸了,用拳頭去砸玻璃,手上全是血,扎著玻璃渣。

我用鑷子給他拔出來,消毒,包扎,他又看著我,跪在我面前,哭著跟我道歉,求我別這樣,別離開,他什么都能改,他也能接受我心里還有個人,誰心里還沒個別人呢。只要我別離開。

但我就是離開。

趁著他上班,我自己搬走了,就一個包,我不想見他,連同他從小長大的那個城市,我都有點討厭了,然后我就來了北京。

她說完,好像耗盡了很多力氣,身子軟下來,我摸她的額頭,已經(jīng)不是很燙了。

她喃喃,他其實說的沒錯,我喜歡他,但我不夠愛他,我心里有個地方,確實被占了,他走不進來,別人也走不進來,連我自己都沒辦法騰空那個地方。那個人就在那陰魂不散,鬼一樣,我不知道怎么辦,我試過很多辦法,但那個人只要一找我,我就全亂了,我也覺得我自己有病,我求那個人別找我,結(jié)果那個人就真不找我了,跟死了一樣,可我又很痛苦,覺得我在那個人心里就這么不重要嗎?

她說著,眼眶有點紅。

我聽著有點亂,但我說,我理解你,特別理解。每個人心里都在堆積木,堆得高高的,剛開始你丟了一塊,你覺得沒關系,總能找到更合適的,你就接著堆,眼看著就要堆完了,就剩下缺少的那塊,然后你就到處找啊找啊,可找到的就是不如原來丟的那塊合適。缺了這一塊,整個積木建筑就搖搖欲墜,你得承認,那塊丟掉的積木永遠都找不回來了,你就得永遠這么搖搖欲墜地活下去。

她看著我,一滴眼淚流下來,又迅速擦掉,說,你挺悲觀啊。

我說,悲觀到一定程度其實就是一種樂觀。

她問,你那塊丟了的積木呢?咋丟的?

我沒說話。

她說,你別這么小氣,我也想代入到你的故事里傷心一下。

我笑了,我說,你這是啥毛?。孔儜B(tài)了吧?

她說,自己的傷心是別人的甜品,別人的傷心就是自己的甜品,聊天不就是請對方吃甜品嗎?

我竟然沒法反駁。

我告訴她,我的故事可沒她的精彩,可能還有點無聊。

她說,愛情故事,精彩的又不是故事本身,是藏在里面的情緒,一談戀愛,情緒就像是萬花筒。

我說,這倒是。

我想了想,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告訴她,分開以后我又找過她一回,像臨終見面似的。

我坐高鐵趕過去,在她家附近的商場見面,叫什么長街,我給忘了。我先到了,在門口等她,看著她遠遠向我走來,經(jīng)歷了那次徹底地吵翻,她走向我,身影飄忽,在我眼里,她整個人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間,似乎處于一種不穩(wěn)定態(tài)。

我求她再見一面,說是想跟她再吃頓飯,好好告?zhèn)€別,其實心里還是想看看有沒有挽回的余地。

吃著吃著飯,上次那場架沒吵完的部分就又續(xù)上了。

人一輩子會聽到很多臟話、狠話、風涼話、侮辱人的話,大部分未必會往心里去,但如果這些話從你喜歡的人嘴里說出來呢?殺傷力是不是就增強了?就跟疊buff似的。

我記得那次吵架,我跟她突然就變成了陌生人,但又熟悉對方的軟肋,我罵她自私,狹隘,庸俗,拜金,拿刻薄當有趣。

她罵我,活該,活該事業(yè)上不成功,活該被最好的朋友背叛,活該到現(xiàn)在了還混不出來。她罵我摳摳搜搜,小氣,舍不得給她買包,她說當時要是買了那個包,現(xiàn)在都升值了。要我買一克拉的戒指,我非得計較那幾萬塊錢,買七十分的,要是買了一克拉的,我們說不定都他媽結(jié)婚了。

那場架吵得我們都筋疲力盡,很多主題仍舊沒有吵透,但我們都已經(jīng)不想再說話,我眼里的她,刻薄,陌生,歇斯底里。她眼里的我,失控,抓狂,無能狂怒。

我記得那天吃的是火鍋,我們把上次吵架淺嘗輒止的主題,車轱轆話似的又吵了一遍,吵到再也沒有胃口,我們安靜下來,火鍋還在冒熱氣,服務員湊過來,說,今天店里搞活動,情侶可以送一盤果盤,一會兒結(jié)賬還能打八折。

我突然想以后我也享受不了第二杯半價的待遇了。

吃完了飯,我想這次分開之后,我們就會永遠失散。

我盤算著告別的話,想盡可能鄭重其事一點。

她突然說,咱倆去迪士尼看煙花吧。

我挺意外。

到了迪士尼,已經(jīng)快四點了,可人還是不少,我們簡單玩了幾個項目,我們也大笑,也尖叫,我們的手還是像以前一樣牽在一起,她還是會很自然地挽著我的胳膊,和那些熱戀中的情侶,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同。

晚上,我們吃漢堡,等城堡開始放煙花。

可那天不巧,就像現(xiàn)在一樣,突然陰了天,開始下雨,雨越下越大。

我們被困在漢堡店里,吃薯條。

我問她,下這么大雨,還放煙花嗎?

她也拿不準,說應該放吧?

我說,那我們再等等。

雨沒停,眼看著到點了,我們披著雨衣趕到城堡前,城堡前沒有什么人,好像全世界就剩你了我們兩個,我們呆呆地站在那里,等著煙花在我們面前炸開,我們聽到有匆匆路過的人說,走吧走吧,下雨天是不會有煙花的。

可我們都充耳不聞,依然站在雨中,盯著城堡上方陰沉的天空,看烏云凝結(jié),雨水完全不講道理地灑下來,我們各自穿著透明雨衣,在雨中緊緊靠在一起,像兩只躲雨的小鳥,任何一點危險都能輕易傷害到我們。

我說,要不我給你放個煙花吧。

她愣了,看著我。

我想著煙花的響聲,盡可能地模仿煙花炸裂的動靜,我看進她眼睛里,她眼睛還是那么好看,閃亮,深邃,里面似乎藏著我剛剛點燃的一朵又一朵煙花。

我們從迪士尼出來,雨還稀稀拉拉地下,我們在路邊等車,她靠在我身上,以我為重心,好像人間的重力讓她一個人站不穩(wěn)。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就這樣充當她的重心。

她問我,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住的那個酒店嗎?

我說當然記得。

她說,咱倆還是去那住吧,從哪開始的,就在哪結(jié)束,句號其實就是個圓圈。

我心里挺疼,但我還是開玩笑,我說,你想畫句號,但我想畫個問號。

她只是笑。

酒店很舊,臨近地鐵口,在兩條路的交匯處,混在老舊的民宅里,招牌閃著光,雨水一沖刷,好像也能煥然一新。

樓下,有個麥當勞,我們第一次見面還在里面喝了杯熱飲,沿著酒店前那條路再往前走,有個沙縣小吃,老板是一對夫妻。還有一家老上海的面館,澆頭挺多。如果不介意,多走一段路,拐進去,就到了一條小吃街,里面的炭火烤肉和串串香堪稱一絕。

我們又站在酒店樓下,想起以前,我們見面是個冬天,天很冷,冷得內(nèi)外兼修,她身體發(fā)抖,我摟著她,她貼住我,好像早已經(jīng)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配合她一起抖。

我們一抬頭,雨停了,但風好像變得更冷,天空中開始飄著那么一丁點雪花,我恍惚了,我記得剛才在迪士尼看我放的煙花時,明明還是秋天。

但現(xiàn)在,路過的人們呵出熱氣,人群行色匆匆,都添了冬衣。

我還在懷疑我自己,她已經(jīng)拉著我的手往酒店里走,她看起來熱情而害羞,她的手很涼,身子也在發(fā)抖,她說我們都這樣,冬天就靠發(fā)抖取暖,絕不肯多穿一件衣服的。

我覺得這段對話格外熟悉,好像不久前剛剛發(fā)生過。

她看起來整個人都是嶄新的,一如初見,她就站在我們故事的開頭,而我卻感覺自己已經(jīng)是結(jié)尾里的舊人了。

我們選了個有陽臺的房間,我們站在陽臺上分享一根煙,她的唇印印在煙蒂上,給這根煙賦予了神性,我接過來,吐出煙霧,我可以嘗到她嘴唇的味道。

我問她,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是最后一次?

她很疑惑,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你傻了?

我望著她,煙霧中,我看不清她的臉,她的一部分融化進了夜色里。

已過了十二點,她說她餓了,我們出去覓食。

我們在一家便利店旁邊,找到一家午夜才出攤的豬油炒飯。

炒飯的是個阿姨,動作麻利,對自己的炒飯極度自信,火焰翻飛,飯粒在她的鍋里跳躍。她告訴我們,不管天氣好不好,她都會準時出攤。

我們相擁著在路邊,腦袋湊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這份豬油炒飯,偶爾抬頭看看對方,給對方一個傻呵呵的笑容。

夜已經(jīng)很深了,許多事物都沉沉睡去。

我們回到房間,空調(diào)開得熱氣很足,整個房間像一個南方的被窩,潮濕卻又溫熱。

她洗完澡出來,素著顏,看起來干凈又年輕。

酒店房間里燈光昏暗,許多角落似乎永遠也無法被照亮,外面的風雪都進不來,今晚這是獨屬于我們的。

我們在被子里抱在一起,一點一點地溫暖對方的身體。

我們長久無話,外面的風聲在響,能聽見里面包含的一點微雪,我們的心跳鼓蕩,她很瘦,骨骼料峭,像月光下的某一塊好看的石頭,我不敢用力抱她,好像一用力就能把她揉碎。她緊貼著我,像是正在向我生長,我們漸漸共用一套器官。

我們就這樣,像連體嬰兒一樣,沉沉睡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用她的話說,這叫“一覺困到蘇州去”。

等我醒過來,她站在鏡子前,兩個她端詳我,看起來又變得冷峻,陌生,充滿距離感,明明她就在我眼前,可我卻覺得我和她之間隔著云霧。

她聲音沉穩(wěn)而又疲倦,她說,其實愛情這東西,就跟人一樣,也有生老病死,它也是有壽命的,有小時候,有壯年,也有暮年?,F(xiàn)在它要死了,我覺得是壽終正寢。

我看著她,分明感覺到我和她之間許多東西正在死去,或者早已經(jīng)死去。

屋子里開始變得很冷,她遠遠地看著我,我和她之間開始出現(xiàn)一股相斥的阻力,像兩塊再也無法接近的磁鐵。

后來呢?

她抱著我的胳膊,睜大眼睛問我。

我從記憶中蘇醒過來,好像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麻醉。

我說,第二天,我們分開了,我送她走,一直看著她消失,我心里希望她能回頭再看看我,可她一次都沒回頭。

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

我總覺得我們之間還少了點什么,可我又不確定到底少了點什么。

我又多住了一天,熬到午夜,想再去買豬油炒飯,可那個阿姨沒有出攤,我問了旁邊便利店的老板,他說,阿拉從來沒見過有賣豬油炒飯的。

她聽完了,很長時間都不說話。

外面雨水漸停,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我們互相依偎在一起,共同撐起一個重心。

我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已經(jīng)完全不燙了。

她握住我的手,跟我說,其實我們還挺像的。

我笑笑,是嗎?

她不再說話,只是輕輕抱住我,好像我是她在這里唯一認識的人。

我也抱住她。

她問我,一會兒我可以喊他的名字嗎?

我說,可以。

她說,你也可以把我當成她。

屋子里一下子變得混沌起來,過去,現(xiàn)在,未來,他們,我們,開始,結(jié)束,都混雜在一起,像是被破壁機胡亂攪碎的各色水果,一切都渾濁且晦暗不明。我們之間升騰起一些熱氣,一些不甘,還有一些恨意,好像我們的身體都在分裂,我們感覺到出奇地快樂,由衷的悲傷,我們的一部分在現(xiàn)實之中,另一部分又在虛空之下。屋子里的鞋子,家具,鍋碗瓢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都失去了重力,漂浮起來,圍繞著我們,飛鳥一樣,游魚一樣?;秀敝g,我認出了它們,好像我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多年。

我們終于筋疲力盡,纏繞在一起,睡意從腦海深處涌上來,我們一覺困到蘇州去。

直到北京終于開始下雪。

雪下得很大,像是一層包裝紙,把整個北京都包裝成禮物。

我們幾乎是同時跟對方開口,下雪了,我們?nèi)ヮU和園吧。

我們站在雪后頤和園的空蕩中,和風雪交換著體溫,我們把腳印認真地留在雪地上,像野獸,也像畫家。

我心里有一股古怪的感覺,盡管她穿著白色羽絨服,可是看起來還是很瘦,瘦到特別適合就此消失。

我們互相拉扯著往前走,漫無目的,前面并沒有什么在等,但我們還是加快了腳步,好像在趕路。

她腳下一滑,拉住我,我們摔了一跤,滾落在雪地里,我們爬起來,她看著我笑,我看到她睫毛上都有雪。

我捧起她的臉,把她睫毛上的雪吹掉。

她看著我,看得很仔細,我能看到她眼睛里我自己的樣子。

她看我看了很久,眼睛里開始積蓄淚水,淚水使她眼睛渾濁起來,我在她眼里的樣子開始模糊,看起來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我完全陌生的人。

我被她看得定住,像是孫悟空剛對我念出了定身咒。

她輕聲問我,聲音和委屈一起向我傾瀉:八年前,我給你打電話哭,你為什么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憑什么說“對不起”?我給你打電話,難道就想聽你說一句對不起?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眼淚終于掉下來,幾乎是撲倒我身上,揮舞著胳膊,想要擊潰我,她帶著哭腔,我來北京的酒店找你,你說你還沒回房間。我在大堂等你等到半夜,最后還是服務員給我開了門,結(jié)果你明明就在房間里,你為什么不肯見我?你說話。

她情緒激動地質(zhì)問我,捶打我,我下意識地回答她,對不起。

她更激動了,幾乎是惡狠狠地,不準說對不起。

我只能閉了嘴。

她終于失了力,趴在我身上,歇斯底里地大哭不止,我只能抱住她。

我突然就明白了,我和她之間到底缺少了什么,現(xiàn)在我懷里的女孩,所給予我的,就是我和她之間缺少的。

一次崩潰。

直到最后,我們都太冷靜了,像是給我們的感情來了一個平靜地安樂死。

我心里亮起來,像是雪地的光折射進我心里,我抱著她,透過她流經(jīng)我的頭發(fā),看她的臉,她看起來如此熟悉,我確信她就是我愛過的人,我恍惚了,我想我和她之間,也發(fā)生過這樣的一幕,我們旁若無人地爭吵,哭泣,惹來路人側(cè)目,最終我們就這樣在雪地里擁抱,掙扎,直至崩潰。

不知道抱了多久,我們撐著對方。

她跟我說,我記得我小時候就來過北京,來過頤和園,可我爸媽說,我們從來都沒來過。可是如果沒來過,我記憶里為什么會有呢?

我說,大概是因為記憶被篡改了吧。

她愣了愣,好像是在思考,然后想站起來,卻失敗了,她說,你扶我一把,我腿麻了。

我扶她站起來,雪像煙花一樣在我們頭頂燃放,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跑進風雪之中,白色羽絨服幾乎和雪地融為一體,雪也下進我的眼睛里,一瞬間就融化了,像眼淚一樣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她的位置,只能看到她呼出的一點熱氣。

她的聲音響起來,喊我,一起啊。

我看到她的一點殘影,我奮力跑過去,她跑得更快,我追不上她,但我沒有放棄。雪越下越大,我們像是誤入了水墨畫的兩個頑童,追逐著跑向了風雪之中,渴望著重新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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