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穆宗 朱載坖) 明穆宗朱載坖同志,在明朝歷史上很沒有存在感。 這位仁兄沒有存在感到了什么程度呢? 作者記得,作者上大學的時候,歷史系的老師們時常會讓同學們背誦出明朝十六位皇帝的名字,而朱載坖往往是被大多數(shù)人最后背誦出來的那一位。 誠然,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的傳播提高了他的父親明世宗朱厚熜,也就是嘉靖皇帝的影響力,而作為明王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他的兒子明神宗朱翊鈞,也就是萬歷皇帝,也在歷史舞臺上刷足了存在感。 父親有名氣,兒子活得長,被夾在中間的朱載坖,似乎成了一個過客,一個十分容易被忽視的角色。 在多數(shù)人看來,如果非要在朱載坖的身上找一點個人特色的話,那就是他這個人,特別好色。 我們知道,他的父親嘉靖做皇帝做了四十五年,時間不可謂不長,而朱載坖做皇帝,只做了六年時間。 這也就是說,這位仁兄大部分的政治生涯,是在其父嘉靖的時代度過的。 做儲君,這是一件很有技術含量的事情,這件事情最大的難度,在于你要找準你個人的定位。 想要獲得皇帝父親的青睞,你就必須要表現(xiàn)的足夠優(yōu)秀,因為如果你不優(yōu)秀,那么剩下的皇子們就很有可能壓你一頭,然而脫穎而出。 只有讓皇帝看到你的能力,你才有被他認可的機會。 然而,你還不能太過急于表現(xiàn),因為如果你表現(xiàn)的太過強大,能力出眾到了一定程度,那么皇帝就會忌憚你。 我這個兒子這么優(yōu)秀,萬一哪天他圖謀不軌搶奪我的皇位可怎么辦? 一旦皇帝有了這種想法,那你再優(yōu)秀也白搭,只會迎來皇帝的疏遠。 然而,你還不能因為會引起皇帝的懷疑和忌憚而故意裝傻充愣,因為皇帝基本上沒有時間去考慮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皇帝通常會直接把你斷定為前者,如果事情到了這一步,你也算是沒戲了,因為像晉武帝那種把皇位傳給豬頭三的人實在是少數(shù)。 (明世宗 朱厚熜) 客觀條件就已經(jīng)這么艱難,朱載坖還偏偏攤上了嘉靖這個“好”爹。 《明宮詞》:世宗性卞,待宮人多不測,宮人懼。 卞這個字,有狂暴,狂躁的意思。 這也就是說,嘉靖同志的心情極不穩(wěn)定,很有可能患有雙向情感障礙,心情低落的時候十分陰險,喜怒不形于色,而心情高亢之時則易爆易怒,動輒就大發(fā)脾氣。 他和嘉靖的關系是復雜的,如歷史學家韋慶遠所說:似親而疏,似恩而怨,似愛而恨。 所以,在這種近乎于變態(tài)的皇帝父親的統(tǒng)治下生存,朱載坖的心情是壓抑的,他時刻處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小慎微的心態(tài)之中,而這種逐漸扭曲的心態(tài)很快在朱載坖即位后開始爆發(fā)。 朱載坖做儲君的時候“姬御甚稀”,意思是他雖然是太子,但是府中的妃嬪少的可憐,也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愛好女色,而在登基之后,新皇帝立刻開始“掖廷充斥”,即位頭三年,光是正妃就封了十好幾位,而正妃以下如嬪,如宮女之流更是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比如,后來的萬歷皇帝的生母李太后,一開始就是宮女出身。 為了滿足自己在宮里大肆選妃,四處臨幸的行為,朱載坖還不斷的在民間征召女子入宮,而且特別要求,只要十一到十六歲之間的妙齡少女。 《賢博編》:江南一帶訛言選宮人,女子十二三以上,婚嫁殆盡。 江南一帶的老百姓聽說了皇帝這種無異于是強搶民女的行為,嚇得幾乎一夜之間把自己家的閨女全都嫁了出去。 (沈德符 形象) 萬歷年間有位大臣叫做沈德符,寫過一本《萬歷野獲編》,沈德符在書中口述,說自己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在一位富商的家里看到過一些隆慶年間燒制的瓷器,瓷器上都繪有“男女私褻之狀”,反正就是那種你懂得的畫面,沈德符認為,這是因為平時隆慶皇帝朱載坖平時在宮里就不檢點,愛搞一些男女青情色之事,所以那一時期的瓷器上才會有這樣的畫面。 另外,《萬歷野獲編》中還有這樣一段記載,翻譯起來實在是有點難堪,煩請諸公自己品味: 嘉靖間,諸佞幸進方最多……至穆宗以壯齡御宇,亦為內(nèi)官所蠱,循用此等藥物,致?lián)p圣體,陽物晝夜不仆,遂不能視朝。 綜上,我們大致可以得出,朱載坖這個皇帝,他是相當好色的,然而除了好色之外,朱載坖就實在沒什么可說的了么? 不,他有得可說,而且很有得說。 首先,朱載坖是一個很會用人的皇帝。 不同于他的父親嘉靖那種寧肯讓大臣們相互內(nèi)斗,把大臣們耍的團團轉(zhuǎn)也不給他們機會報效朝廷的管理方式,朱載坖很顯然開明的多。 朱載坖自己沒什么政績,談不上勤奮,但他卻肯老老實實把權力下放到大臣們的手中,并且給予他們充分的理解和信任。 隆慶五年,明朝和北部邊境的韃靼人已經(jīng)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韃靼人對北邊的擄掠也已經(jīng)到了近乎瘋狂的程度,邊塞因此人煙斷絕,土地荒蕪,百姓深受其害。 以往的皇帝,要么出兵攻打,要么坐視不理,然而無論是朱元璋掃北,朱棣北征,朱瞻基巡視北邊,都沒有徹底的解決邊患問題,而這燙手的山芋到了朱載坖的手里,卻只不過是小意思。 當然,這絕非皇帝本人有多么高絕的聰明才智,而是因為,他把這件事情完全放手,交給了底下人去做。 這個底下人,指的就是高拱和張居正。 高拱和張居正一頓神仙操作,最終,朝廷和韃靼人握手言和,不僅不打仗了,還在邊境地區(qū)做起了生意。 朋友們,這看起來是小事一樁,但這一事件背后的意義,是重大的。 從這一刻起,明朝結束了和韃靼將近兩百年的敵對狀態(tài),自此百年之后,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在北邊可謂是銷聲匿跡。 除了解決北部邊患的問題,朱載坖在東南沿海防務上也很有作為。 他父親嘉靖的時代里,東南地區(qū)倭寇猖獗,一些日本的流浪武士和本地海盜相互勾結,肆虐沿海,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盡管那一時期如名將胡宗憲,戚繼光之流剿匪很有成效,但一直沒能徹底根除倭寇——又或者說,倭寇不難對付,難對付的是頻頻從漁民變成海盜,以海盜身份和倭寇勾結的大明百姓們。 那么問題來了,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好好的,他為什么要去做海盜呢? 這個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從本朝開國以來,明太祖朱元璋就曾經(jīng)立下過這樣一條規(guī)定,那就是禁止沿海百姓出海捕魚,片板不許下海。 這樣嚴苛的海禁政策已經(jīng)很不人性化,高皇帝又規(guī)定,沿海居民還要集體內(nèi)遷數(shù)十里。 不許捕魚,不許下海,還要放棄祖宅內(nèi)遷,百姓們的條條活路,就這么硬生生的被朝廷給斬斷了。 所以,漁民成了難民,難民成了流民,流民最終成為了助紂為虐的海盜。 前人總結不了自己的經(jīng)驗和教訓,后人也只能站在上帝視角來點評,以朱載坖之資質(zhì),他當然是沒有能力想到這一層的,然而盡管皇帝拿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但請不要忘了,他是一個很懂得聽取意見的人。 自己搞定不了,別人興許能搞定。 所以,皇帝很快聽從了如福建巡撫都御史涂澤民,福建巡撫譚綸等一眾大臣的建議,解除了海禁政策,允許百姓在沿海地區(qū)活動以及出海遠洋。 這看起來,也是一樁小事兒,不足道耳,然而,這件事背后的意義,比上一件還要重大。 首先,朱載坖解除海禁使得明王朝民間的海外私人貿(mào)易變得合法,明朝出現(xiàn)了一個立國百余年而從來沒有過的開放局面。 從隆慶元年到崇禎十七年,因為海禁政策的解除,海外流入明朝的白銀總量達到了三億三千萬兩,這是當時世界生產(chǎn)白銀總量的三分之一。 這是銀子,是白花花的錢。 以后的張居正拿什么改革?萬歷皇帝有什么資本可以怠政? 那個愛刨木頭的天啟皇帝又為什么敢肆意玩樂,崇禎皇帝又為什么能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支撐了十七年? 因為,隆慶早就給他們把錢,賺夠了。 隆慶六年,皇帝執(zhí)政第六個年頭,他終于病死了。 史書上關于他的病因,有很多說法。 有人說,皇帝之死,是因為縱欲過度,掏空了身體,所以領了便當。 有人說,皇帝是深藏功與名,偷偷工作,活生生把自己給累死的。 說法有很多,而且很難得到統(tǒng)一。 當然,相信我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也一定會有讀者認為,朱載坖對文官們好,所以他才能獲得較高的評價,因為,史筆是掌握在文官們手里的。 這個說法看似有點道理,但其實并不準確。 因為,真正能記錄歷史的,不是筆墨,不是紙張,不是史書,更不是史官,而是人心,一顆顆跳動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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