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源：科技日報

《淮南子》中說：“四時者，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彼^“冬藏”，本意是指人們把秋天收獲的谷糧貯藏起來，以備過冬。

四時佳興，可與人同。

古人敬畏自然，世代遵循四季流轉的自然規(guī)律勞作生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不僅是指種莊稼的季候，也是說人類對自我的調(diào)理。

隆冬時節(jié)，人們停止勞動而貓在屋內(nèi)躲避寒冷。古代御寒條件有限，漫漫長冬，如何度過？古人想出了各種娛樂游戲作為消遣。

圍爐煮酒、踏雪尋梅，都是古人冬日的賞心樂事。

而“九九消寒”更是其中一項流傳已久且充滿生活智慧和儀式感的時令游戲。

“消寒”，即消解寒冷之意。這種游戲沿用民間“數(shù)九”記日的方法，采用涂畫方式一日一日地計算著冬季寒冷的時日。

每九天算作一“九”，數(shù)過九九八十一天，長了翅膀的春姑娘，就會飛越千山萬水，來到每個人身邊，告訴我們：九九盡，春已歸。

消寒圖的第一筆是從冬至開始涂染的。九九消寒圖正是古代天人合一人文觀的生動體現(xiàn)。

一

畫消寒圖既有趣又風雅，無論是天子貴胄、文人雅士，還是尋常百姓，都會借助它來“熬冬”。古今文學作品中有許多描寫消寒圖的段落，由此可以窺見其廣泛的影響力和持久的生命力。

詩詞中的“消寒圖”數(shù)不勝數(shù)?！霸嚁?shù)窗間九九圖，余寒消盡暖回初。梅花點遍無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痹藯钤舒诘钠呓^清新可喜，寫的就是點染梅花消寒圖這件清雅之事。

在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第九十二回中，數(shù)次提及“消寒”和“消寒會”：“年年老太太那里必是個老規(guī)矩，要辦'消寒會’，齊打伙兒坐下，喝酒說笑。”

賈母要辦消寒會，邀請了大觀園里的太太姑娘一起熱鬧，連寶玉也不必上學了。可見，消寒會是當時鐘鳴鼎食之家冬季的大事。

林語堂小說《京華煙云》第十二章中也有關于消寒圖的描述：“木蘭看見墻上有一張九九消寒圖，上面有九行，每行有九個圓圈兒，那是由冬至算到春初，等到八十一圈兒涂完，嚴冬才已經(jīng)過完，春季即將來臨?！?/span>

二

消寒圖的種類、樣式有很多，大致有梅花型、圓圈型、文字型和年畫型。梅花型消寒圖被稱為“雅圖”。明代《帝京景物略》載：“冬至日，畫素梅一枝，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盡而九九出，則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圖?！惫糯|閣女子每日早起化妝時用胭脂暈染一瓣，花瓣全被染成紅色后，一枝紅梅花枝俏，別有趣味。

圓圈型消寒圖是最簡單、普遍的樣式。根據(jù)畫法與圓圈形狀不同，可以分成點九圖、涂圈圖和銅錢圖。以銅錢圖為例，其涂抹規(guī)則為：“上陰下晴雪當中，左風右雨要分清。九九八一全點盡，春回大地草青青。”

清 道光皇帝繪制的《九九消寒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年畫型消寒圖可謂最暢銷的樣式。民間版畫印制的消寒圖雖大多題為“九九消寒圖”，但數(shù)九的功能設計往往非常巧妙。比如年畫《九獅九九圖》，畫面主體是獅子滾繡球，九個繡球上各畫九枚銅錢，以供涂色。買了此年畫的人，每日里除了觀賞，還可填涂消寒。

三

九九消寒圖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不僅僅是一種消遣閑趣，也有著諸多實用功能與情思深意。

首先就是農(nóng)事生產(chǎn)中用以數(shù)算時日、記錄天氣。古人每日涂一筆消寒圖，也順手記下了這一天的陰晴雨雪。待到經(jīng)歷八十一天繪制完成，便是一份當年冬春之際的天氣記錄了?？捎米黩炞C農(nóng)事諺語，預卜來年收成豐歉。

九九消寒圖也是一種社交雅趣。清代畫家楊澄，常為文友繪制消寒圖，寫歲朝節(jié)物凡九幀計八十一種。友人之間，詩畫相成，實乃文人典范。

九九消寒圖中，也蘊含著吉祥寓意，主要體現(xiàn)在葫蘆型和年畫類消寒圖中。葫蘆與“福祿”諧音，寓意吉祥如意、福祿安康，葫蘆型消寒圖傳遞出對家族興旺、子孫綿延的美好祈愿。

清代，民間年畫中也有九九消寒圖這一題材。年畫消寒圖，主要張貼在室內(nèi)，作為節(jié)日的裝飾。因此，畫面熱鬧喜慶、色彩豐富。

畫九九消寒圖，最重要的是寄托情感，盼春暖體康。無論是關東、塞北，還是川西、江南，在歲時中人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企盼，盼早日春回大地。

英國詩人雪萊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個中情思和我們先人畫消寒圖有相通之處，都表達了對春天到來的殷切希望和堅定信念。

冰天雪地中成長的東北作家遲子建說：春天是一點一點化開的。

冬天的寒，也是一點一點消除的。古人把冬日掰成一筆一畫，不急不緩，每一次落筆，就有一分寒意被驅(qū)散。正因有了這親手點染的祈盼，哪怕走在最深的寒冷里，心中也會有“春風花草香”。

一幅消寒圖展現(xiàn)了古人的智慧和傳統(tǒng)詩意生活的審美情趣，讓凜冽的寒冬呈現(xiàn)別樣的詩情畫意。不同形式的消寒圖，溫暖了中國人一個又一個冬季。

在今天，寒冷已經(jīng)不再限制我們的行動，過冬的方式也有很多，我們不必再以這種古老的方式來記錄天氣，但這一數(shù)九消寒游戲依然充滿魅力，可以說是冬日儀式感的浪漫回歸。

對于習慣了電腦打字、需要放慢節(jié)奏的當代人來說，提筆消寒亦不失為一種樂趣。現(xiàn)在我們畫消寒圖，“消”的早已不是寒冷，而是內(nèi)心的幾分浮躁。從趣味性的角度來說，數(shù)九其實就是當代年輕人喜歡的“打卡手賬”。

告別2022，迎來2023。今天的我們，仍在延續(xù)這一共同的情懷和心愿：揚升希望，向春而生。小寒將至，“二九”未消。在這個分外需要儲備暖意的冬日，但愿你我都能平安喜樂，珍重待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