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瀛奎律髓》卷22為月類，方回說：

著題詩中，梅、雪、月最難賦，故特以為類。中秋月尤難賦?！按艘挂惠啙M，清光何處無。”僧貫休句也?！按松艘共婚L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東坡句也?！叭f山不隔中秋月，”山谷一句尤奇。

然則月詩五言律無出于杜少陵，故所取杜詩為多。而五七言共得四十首云爾。

方回認(rèn)為，詠月的五律中，杜甫的作品最好，所以這一卷選錄的杜甫五律也最多。

一、月夜　杜　甫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乾。

這是杜甫的名作之一。安史之亂中，杜甫在長安思念家人，寫下了這首詩。方回點評說：

寄家鄜州。八句皆思家之言，三四及兒女，六句全是憶內(nèi)，與乃祖詩骨格聲音相似。

三四及兒女，指頷聯(lián)寫：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這首詩主要寫妻子，首句說“閨中只獨看”，接下來卻是寫一對小兒女，然后頸聯(lián)、尾聯(lián)又接著寫妻子，所以古人說這是“借葉襯花之法”，兒女為葉，妻子是花。

方回說杜甫這首詩與“乃祖詩骨格聲音相似”，其祖杜審言的這首詩被方回選錄入這一卷的第一首，《和康五望月有懷》詩云：

明月高秋迥，愁人獨夜看。暫將弓并曲，翻與扇俱團(tuán)。

霧濯清輝苦，風(fēng)飄素影寒。羅衣一此鑒，頓使別離難。

方回說，這首詩首聯(lián)和其孫子杜甫相似：

起句似與其孫子美一同。以終篇味之，乃少陵翁家法也。

愁人獨夜看，閨中只獨看...杜甫的《月夜》明顯是從其祖父《望月有懷》脫胎而來，杜甫的寫人物的筆墨更多，表現(xiàn)的手法更多樣。杜審言則主要描述月的筆墨更多一些。表現(xiàn)雖有不同，但都是詠物懷人。杜甫對于其祖的傳承與發(fā)展，即所謂“少陵翁家法也”。

二、初月 杜甫

光細(xì)弦初上，影斜輪未安。微升古塞外，已隱暮云端。
河漢不改色，關(guān)山空自寒。庭前有白露，暗滿菊花團(tuán)。

方回點評說：

詩話謂，此詩喻肅宗初立，亦是。

這首詩有人說，杜甫用詠初月，其實是暗喻唐肅宗剛剛即位做皇帝。即把皇帝比作初升的月亮。如果站在這個角度來欣賞這首詩，會發(fā)現(xiàn)卻是很契合當(dāng)時的情況。

初月為上弦月，月光非常微弱。才升到古塞的上空，已經(jīng)被晚云隱隱遮住。天上的星漢雖然沒有改變顏色，但是世上（關(guān)山）卻一片寒冷凄涼，表示大自然沒有變化，但是時局還比較混亂，戰(zhàn)爭未息。

庭前有白露，暗滿菊花團(tuán)。尾聯(lián)一句分作兩句寫，庭前的菊花上暗暗沾滿了白露，白露滋潤花朵，也可以理解凋零花朵。在這里，可以想象為朝廷中的各種人物。

這首詩既是寫月，也象寫人物和當(dāng)時的局面。

這種寫法，詠物詩詞中很常見。例如張九齡的《詠燕》詩，南宋王沂孫的詞《眉嫵·新月》，都是表面詠物，其實是寫人及其遭遇。

三、月 杜甫

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塵匣元開鏡，風(fēng)簾自上鈎。

兎應(yīng)疑鶴髪，蟾亦戀貂裘。斟酌嫦娥寡，天寒奈九秋。

塵匣元開鏡，風(fēng)簾自上鈎。頷聯(lián)為比喻，上聯(lián)將月亮比作布滿塵埃的首飾盒打開，露出了鏡子；下聯(lián)將月亮比作將窗簾掛起的鉤子，可見此時的月亮還是弦月。

將月比喻為鏡、為鉤的寫法，古已有之，合并為上下聯(lián)的則有初唐沈佺期的詠《月》詩：“臺前疑掛鏡，簾外自懸鉤?！笨梢姸鸥χ苯訌拇嘶枚?。

兎應(yīng)疑鶴髪，蟾亦戀貂裘。上聯(lián)承接“塵匣元開鏡”，因鏡而見白發(fā)，下聯(lián)承接“風(fēng)簾自上鈎”，因掛起風(fēng)簾，所以感覺寒意而想貂裘。

兔、蟾，都指月亮，不說自己見白發(fā)、戀貂裘，而說月亮如此?？梢岳斫鉃椋孪碌奈乙姲装l(fā)、戀貂裘。

尾聯(lián)說月中嫦娥孤寡，如何渡過寒秋，亦是自喻。

四、月夜憶舍弟 杜甫

戍鼔斷人行，秋邊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

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dá)，況乃未休兵。

前三首，是真正的詠月詩。這一首《月夜憶舍弟》主要不是寫月而是思人，不過詩中也涉及到月，按照方回選詩的邏輯，理所當(dāng)然的被歸為月類。

乾元元年（758）春，在長安任拾遺的杜甫收到弟弟的來信，而作此詩。杜甫四個弟弟：杜潁、杜觀、杜豐、杜占。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是這首詩的警句。2、3、4句，使用了一些江淹《別賦》中的意象，例如：

值秋雁兮飛日，當(dāng)白露兮下時。

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陰往來。

杜甫秋雁、白露、明月，是古詩常見的意象，杜甫加入了思鄉(xiāng)、思人的內(nèi)容。

后四句直接抒情，描述了戰(zhàn)亂之下兄弟分散、書信難通的現(xiàn)狀。

結(jié)束語

杜甫關(guān)于月亮的詩非常多，方回選錄了其中的十五首，都是五言律詩。其中有不少膾炙人口的佳作和警句。

結(jié)束時，依照慣例作詩一首，五律《宿合肥詠月》：

欲賞廬州月，今宵何處尋。

街燈疑白晝，廣廈自重林。

才過包河水，稍平游子心。

孤光照冰雪，不負(fù)為長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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