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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強:《世說新語》“名教樂地”說新解——兼論西晉玄學(xué)家樂廣的玄學(xué)立場及思想史意義

 古代小說網(wǎng) 2023-01-01 發(fā)布于江蘇


 在對魏晉玄學(xué)和清談風(fēng)氣的研究中,《世說新語》(以下簡稱《世說》)是學(xué)者們必須參考的一部重要文獻(xiàn)。不過,有一個問題常常為學(xué)者們所忽略,即《世說》保留的大量史料,由其“以類相從”“分門隸事”的編撰體例所決定,在進(jìn)入讀者的閱讀之前,已經(jīng)先期承載了編撰者的主觀理解。

唐寫本《世說新語》

如果我們“還原”《世說》編撰之前的歷史材料,擺脫其“門類設(shè)置”的干擾去看待這些文獻(xiàn),往往會在理解和詮釋上得到新的意外收獲。

以西晉清談名士樂廣(?-304)為例,這個在魏晉之際一度執(zhí)清談之牛耳的玄學(xué)家,其在魏晉玄學(xué)史乃至中國思想史上的地位和價值,是被有意無意地遮蔽和低估的。由于樂廣“善于清言,而不長于手筆”[1],他沒有留下足以證明其玄學(xué)思想的理論文章,致使其在歷史的書寫中,不得不接受《世說》的編者劉義慶、注釋者劉孝標(biāo)以及唐修《晉書》史臣們的任意“搬運”和“改編”,從而漸漸失去了其在歷史現(xiàn)場的重要性和思想史上的獨特性。

 


一、樂廣“名教樂地”說的理解差異

 關(guān)于樂廣的歷史材料,要論可信度和重要性,《世說》和劉孝標(biāo)《世說注》當(dāng)然要在《晉書》本傳之上?!妒勒f》中與樂廣相關(guān)的條目凡21條,其中《德行篇》第23條尤為引人注目:

王平子、胡毋彥國諸人,皆以任放為達(dá),或有裸體者。樂廣笑曰:“名教中自有樂地,何為乃爾也?” 

此條系樂廣在《世說》中第一次亮相,因富含史料價值和詮釋能量而廣為征引。

《世說新語》,劉強輯校會評,鳳凰出版社2020年12月版。

如果我們排除文本既成事實的“干擾”,給這條故事重新歸類,則除了《德行篇》之外,至少還可以放在《言語》《文學(xué)》《任誕》和《輕詆》等多個門類中。而諸如此類的不同措置,正可見出同一故事在不同的編者那里,本身就潛藏著微妙而又顯然的“理解差異”[2]。

此一故事被置諸《德行篇》,首先體現(xiàn)著《世說》的“第一作者”劉義慶的思想傾向或者說理解偏好。他顯然認(rèn)為,樂廣“名教中自有樂地”一語,有著值得表彰的“德行”價值,而“何為乃爾也”的反詰,則使樂廣對王平子、胡毋彥國諸人放達(dá)行為的批評昭然若揭。

有意味的是,為《世說》做注的劉孝標(biāo),卻并未在此為首次出現(xiàn)的樂廣作注,甚至也沒有“樂廣別見”的說明——這與其一貫的注例頗有舛互——他只在“或有裸體者”句后,下了一條注釋: 

王隱《晉書》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頭散發(fā),裸袒箕踞。其后貴游子弟阮瞻、王澄、謝鯤、胡毋輔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謂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幘,脫衣服,露丑惡,同禽獸。甚者名之為通,次者名之為達(dá)也?!?/span>


《劉孝標(biāo)世說新語注引書研究:經(jīng)部和子部》

劉孝標(biāo)顯然以為,就這條史料而言,前面一部分關(guān)乎魏晉“放達(dá)”之風(fēng),應(yīng)該作為注釋的重點,至于樂廣其人,后面再介紹也不遲[3]。

我當(dāng)初披覽余嘉錫先生的《世說新語箋疏》,讀至此處不免心生疑竇,遂在旁邊批了一句:“樂廣首出,何為無注?”這說明,劉孝標(biāo)與劉義慶對此一史料的處理,存在著不易覺察的“理解差異”。在劉孝標(biāo)這里,故事的“德行”含量給“稀釋”掉了,“敘事重心”也隨之向“任誕”發(fā)生了偏移。

余嘉錫大概也以為劉注“顧此失彼”有些不妥,特意加了一條案語稱:“樂廣此語戴逵《竹林七賢論》盛稱之。見《任誕篇》'阮渾長成’條注引?!苯癜础度握Q篇》第13條載:“阮渾長成,風(fēng)氣韻度似父,亦欲作達(dá)。步兵曰:'仲容已預(yù)之,卿不得復(fù)爾?!贝藯l劉注引戴逵《竹林七賢論》曰:

籍之抑渾,蓋以渾未識己之所以為達(dá)也?!菚r竹林諸賢之風(fēng)雖高,而禮教尚峻,迨元康中,遂至放蕩越禮。樂廣譏之曰:“名教中自有樂地,何至于此?”樂令之言有旨哉!謂彼非玄心,徒利其縱恣而已。


在戴逵的敘述中,“名教樂地”說再次出現(xiàn),而樂廣的態(tài)度卻不是“笑曰”,而是“譏之”了。如果讓戴逵來編《世說》,他大概會把此條放在《輕詆篇》;劉孝標(biāo)呢,也許會放在《任誕篇》——歸類的不同,其實隱含著我們前面所說的“理解差異”。

《世說新語資料匯編》,劉強編著,鳳凰出版社2020年版。

劉義慶將此條故事放在《德行篇》,固然使樂廣其人的“德行”品位得到提升,但這個故事本來蘊涵的“文學(xué)”也即“學(xué)術(shù)”價值[4],卻被有意無意地“稀釋”了。 

我之所以提出這種“大膽假設(shè)”,關(guān)鍵在于“名教”二字?!懊獭币辉~在《世說·德行》中不止一見,更早的一例是第4條:

李元禮風(fēng)格秀整,高自標(biāo)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為己任?!?/span>


 只要稍加對比就不難發(fā)現(xiàn),李元禮條的“名教是非”與樂廣所說的“名教樂地”,內(nèi)涵和所指大不相同:前者牽涉政治、倫理和道德層面,后者則更指向哲學(xué)思辨、個人修養(yǎng)與身心安頓。當(dāng)樂廣說“名教樂地”時,顯然比李元禮的時代多了一個現(xiàn)實政治的參照系和哲學(xué)思辨的對立面——“自然”。

《世說新語新評》,劉強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22年2月版。

也就是說,樂廣對王澄、胡毋彥國諸人的批評,既有作為政治家的現(xiàn)實憂患,更有作為玄學(xué)家的形上思考。換言之,樂廣此言,實已觸及了魏晉玄學(xué)的最大命題——“名教自然之辨”;而這一層關(guān)乎學(xué)術(shù)思想的“問題意識”,因為故事被置于《德行》篇,反倒不太容易被關(guān)注和發(fā)掘了。

正因如此,我們才要對其做一番基于“文學(xué)”或者“玄學(xué)”的分疏和詮解,以使其所蘊含的學(xué)術(shù)信息和思想價值盡可能地釋放出來。

 


二、“貴無”與“崇有”:名教與自然之辨的兩個極端

如前所述,樂廣的“名教樂地”說除了具備劉義慶所賦予的“德行”品格外,亦富含早期“文學(xué)”概念中蘊涵的“學(xué)術(shù)”價值,并直接回應(yīng)了魏晉之際最為重大的玄學(xué)命題——“名教自然之辨”。

樂廣憑借這句話,不僅理當(dāng)在魏晉玄學(xué)史上占據(jù)一席之地,甚至在整個中國思想史上,都有著承前啟后的樞紐地位和重要價值。

魏晉玄學(xué)的“名教與自然之辨”,大抵可化約為本末、體用、有無之辨。在這一涉及本體論與現(xiàn)實政治的哲學(xué)論辯中,歷史地形成了“貴無”和“崇有”兩大流派,或者兩個極端。一般而言,祖述自然者,謂之“貴無派”;服膺名教者,謂之“崇有派”。湯用彤先生在論及魏晉玄學(xué)演進(jìn)時說:

玄學(xué)者,有無之學(xué),亦即本末之學(xué),亦即后人謂為體用之學(xué)也。魏晉玄學(xué)有時“貴無”,有時“崇有”,一般以魏晉玄學(xué)家皆崇尚虛無,實屬誤會。王弼何晏、嵇康阮籍、張湛道安皆貴無,“無”即本體;向秀郭象均崇有,“有”即本體。雖向郭與王何,一為崇有,一為貴無,其實甚接近,都以“體用一如”論之。……貴無者講“自然”,賤滯于“有”者,以人事世務(wù)為累。崇有者則講“名教”,非“自然”,以人事不可忽略,而其中有一部分人根據(jù)“自然”而崇“名教”,是真正的崇有。崇有而不忘“無”(自然),故這部分人所說仍為玄學(xué)。[5]


《魏晉玄學(xué)論稿》

這一段論述,實際上便是一部縮微版的魏晉玄學(xué)史。由此可知,“有”與“無”、“名教”與“自然”的對立,固然建基于儒家與道家的思想分歧上,但玄學(xué)之所以為玄學(xué),絕不是儒家或道家的分庭抗禮、彼此攻伐,而是“體用一如”、“道通為一”的溝通彼我、“辨異玄同”。而在“歸名教”與“任自然”,也即“崇有”和“貴無”的二元對立與博弈中,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一邊倒”的局面[6]。

而且,即使在“貴無派”內(nèi)部,也不斷在做著調(diào)和“名教”與“自然”的努力。譬如,以何晏、王弼為代表的正始玄學(xué),自以“貴無”為宗旨,“立論以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wù),無往而不存者也。陰陽恃以化生,萬物恃以成形。賢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無之為用,無爵而貴矣”。[7]

《晉書》

但在“圣人有情無情”的討論中,王弼卻與主張“圣人無喜怒哀樂”的何晏唱起了反調(diào),“以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體沖和以通無,五情同故不能無哀樂以應(yīng)物,然則圣人之情,應(yīng)物而無累于物者也。今以其無累,便謂不復(fù)應(yīng)物,失之多矣”。[8]這明顯是“無”中生“有”、玄同彼我的致思理路。

如果說“有無之辨”涉及本末、體用二端的對接,那么接下來就必然會觸及名教與自然的“同異”問題。這一問題在“竹林玄學(xué)”那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分歧。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釋私論》),不僅認(rèn)為二者“相異”,甚至把“名教”當(dāng)作一個“貶詞”而予以批判[9]。

而嵇康被殺后,這一主張的政治兇險性日益凸顯,故在向秀、王戎以及后來的王衍、郭象那里,基本上認(rèn)為二者“相同”?!妒勒f·文學(xué)》第18條載:

阮宣子有令聞。太尉王夷甫見而問曰:“老莊與圣教同異?”對曰:“將無同?!碧旧破溲?,辟之為掾。世謂“三語掾”。[10]


也就是說,西晉初年,在“名教自然同異”的問題上,原本各執(zhí)一端的理論主張已開始趨同。這一趨同的主張并非純粹來自哲學(xué)思辨,而與士人之出處選擇及政治立場攸關(guān)。

陳寅恪在論及山濤舉薦嵇紹時說:“天地四時即所謂自然也。猶有消息者,即有陰晴寒暑之變易也。出仕司馬氏,所以成其名教之分義,即當(dāng)日何曾之流所謂名教也。自然既有變易,則人亦宜仿效其變易,改節(jié)易操,出仕父仇矣。斯實名教與自然相同之妙諦,而此老安身立命一生受用之秘訣也。嗚呼!今《晉書》以山濤傳、王戎及衍傳先后相次,列于一卷(第四三卷)。此三人者,均早與嵇、阮之徒同尚老莊自然之說,后則服遵名教,以預(yù)人家國事,致身通顯,前史所載,雖賢不肖互殊,而獲享自然與名教相同之大利,實無以異也?!盵11]

《金明館叢稿初編》

這說明,對名教與自然同異的不同回答,直接關(guān)系到所謂“安身立命”,明了二者相同之“妙諦”,便是參透了“安身立命一生受用之秘訣”,最終自可“獲享自然與名教相同之大利”。既然要仿效自然之變易,則“改節(jié)易操,出仕父仇”都是可以被理解的了。

就此而言,主張“自然與名教相同”這批人,骨子里仍舊是“以無為本”的“貴無”派。如果任由這一派得勢,則名教之價值最終一定會被徹底取消,歸于“虛無”。王澄、胡毋彥國諸人的放浪形骸,正是這場“虛無狂歡”中最為丑陋的一出“真人秀”!

有道是物極必反。當(dāng)“貴無”的理論導(dǎo)出了“悖禮傷教”的實踐,必然會引起強烈的反彈。比樂廣更激烈的聲音出自西晉另一位玄學(xué)家裴頠?!稌x書》本傳稱:“頠深患時俗放蕩,不尊儒術(shù),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尸祿躭寵,仕不事事;至于王衍之徒,聲譽大盛,位高勢重,不以物務(wù)自嬰,遂相放效,風(fēng)教陵遲,乃著《崇有》之論以釋其蔽?!?/span>

《世說學(xué)引論》

《世說·文學(xué)》注引《晉諸公贊》亦稱:“頠疾世俗尚虛無之理,故著《崇有》二論以折之?!?/span>

在《崇有論》中,裴頠對當(dāng)時的虛無放誕、悖禮傷教的風(fēng)氣大加撻伐,他說:“賤有則必外形,外形則必遺制,遺制則必忽防,忽防則必忘禮。禮制弗存,則無以為政矣?!薄胺蛑翢o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庇终f:“是以立言藉于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司,謂之雅遠(yuǎn);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dá)。故砥礪之風(fēng),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兇之禮,而忽容止之表,瀆棄長幼之序,混漫貴賤之級。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為弘,士行又虧矣?!?/span>

裴頠同樣提到了“裸裎”之弊,正可作為樂廣“名教樂地”說的注腳。

如果說,在“名教自然同異”的問題上,存在著左、右兩個極端,左端是“貴無”,右端是“崇有”的話,那么,“貴無”一派顯然占據(jù)更大的權(quán)重;以嵇康、阮籍為代表的“自然派”成了“極左”的一派,認(rèn)為名教自然截然“相異”,其末流則淪為以王澄、胡毋輔之為代表的“放達(dá)派”。

如果把當(dāng)時的情勢比作一架天平,“貴無”顯然取得了相對優(yōu)勢,致使天平已經(jīng)向左傾斜并終于“失衡”。這時,必須有一種“主同”的力量出來調(diào)適,王戎、王衍、阮瞻、阮修諸人不得不向“中點”靠攏,以確保天平的平衡——他們大體相當(dāng)于“貴無派”中的右翼。

《世說新語研究史論》,劉強著,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19年12月版。

然而,“主同”的一派其立足點仍在“無”,天平依然呈現(xiàn)“左傾”之勢;故裴頠的出現(xiàn),等于以千鈞之力站在了“有”的一端,盡管從表面上看,裴頠和嵇康一樣都成了“主異”的一派,但雙方的立足點卻恰成反對。

嗣后,才有郭象的既矯正于“無”、又超越于“有”的“獨化論”玄學(xué)的出現(xiàn)。至此,以現(xiàn)實憂患之解決為理論歸趨的魏晉玄學(xué),終于在動蕩流徙之中找到了某種短暫而相對的平衡。

可以說,在當(dāng)時一派“貴無”的喧囂中,裴頠以一人之力橫掃千軍,真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智大勇。裴頠被譽為“言談之林藪”(《世說·賞譽》18),絕非浪得虛名。盡管其“自生”和“崇有”的理論,難免存在“與政治事件不相適應(yīng)”的缺陷,但他畢竟開啟了后世如袁宏、王坦之、孫盛的立足名教以調(diào)和自然的玄學(xué)思想。

“在阮籍、嵇康的自然論的玄學(xué)煽起了一股虛浮曠達(dá)之風(fēng)以后,如果沒有裴頠樹起崇有的旗幟維護(hù)名教,也許玄學(xué)的發(fā)展會走上另一條與現(xiàn)實越離越遠(yuǎn)的道路”。[12]正因如此,裴頠成了魏晉玄學(xué)史上十分重要的轉(zhuǎn)關(guān)人物。

《魏晉玄學(xué)史》

然則,在“貴無”與“崇有”的兩極對立中,樂廣到底是何態(tài)度?其玄學(xué)立場究竟如何呢?這正是我們接下來要探討的問題。

 


三、“清己中立”:樂廣的玄學(xué)立場及思想旨趣

檢視以往魏晉玄學(xué)和清談的相關(guān)研究,對樂廣玄學(xué)立場的解讀無外乎以下兩種觀點:

一種觀點認(rèn)為樂廣乃“貴無”一派。如賀昌群就說:“崇尚虛玄,沈酣于酒,逃于得失之外以免害,則阮籍、王衍、樂廣之流是也?!盵13]

余敦康則一方面指出,“王衍、樂廣的貴無論也致力于玄學(xué)與儒學(xué)的結(jié)合,并沒有否定儒學(xué)”,一方面又說,“盡管王衍認(rèn)為圣教與老莊相同,樂廣認(rèn)為名教中自有樂地,卻再也無法用貴無論的玄學(xué)來證明了”。[14]不用說,這等于是把樂廣劃到了王衍的陣營。

另一種觀點則以樂廣為“崇有派”。如湯用彤說:“元康以后,放達(dá)以破壞名教為高,非真正的放達(dá)。阮渾要學(xué)阮籍,而阮籍說他不配,蓋只有外表的放達(dá)是不行的。東晉戴逵《竹林名士論》謂:'籍之抑渾,蓋以渾未識己之所以為達(dá)也?!瓨窂V為大名士,亦痛惡此風(fēng),謂'名教中自有樂地’,'樂令之言之有旨哉!謂彼非玄心,而徒為放恣也。’(同上)……為糾正此種風(fēng)氣,樂廣裴頠乃有憤激之言,是亦向、郭注《莊》之宗旨也?!盵15]

余英時也說:“裴、樂輩之護(hù)持群體綱紀(jì),實已多調(diào)和折衷之意?!瓨窂┹o所謂'名教中自有樂地’者,意即群體綱紀(jì)之中,仍有個體發(fā)揮其自由之余地,不必出于破壞秩序一途也?!盵16]這分明是將樂廣歸入到了裴頠一方。

《士與中國文化》

應(yīng)該說,上述兩種觀點皆不無道理,而又不免失之一偏。其理路上的漏洞在于,過分執(zhí)著于“有”“無”兩端,而未能充分還原歷史現(xiàn)場的復(fù)雜性和多元性。就樂廣而言,一旦我們將他歸入或“貴無”或“崇有”的任何一方,都不啻于對他進(jìn)行了一次跨越時空的“思想綁架”。

強行給他“選邊站隊”的結(jié)果,不僅使樂廣失去了“主體”的“自性”,同時也讓他在思想史的鏡像中變得面目不清了。須知樂廣乃人物品藻中的“人之水鏡”,時人“見之若披云霧睹青天”(《世說·賞譽》23);如果我們竟使這“水鏡”蒙塵,不能傳神顯影、朗照乾坤,則實在是愧對古人了!

事實上,以清談的水平和影響力而言,樂廣絕不在王衍、裴頠二人之下,而其性格及人品也與當(dāng)時諸多玄學(xué)家不同。據(jù)《晉書》本傳,樂廣“性沖約,有遠(yuǎn)識,寡嗜欲,與物無競。尤善談?wù)?,每以約言析理,以厭人之心,其所不知,默如也”;與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于時。故天下言風(fēng)流者,謂王、樂為稱首焉”。

元刻明清遞修本《晉書》

袁宏《名士傳》列舉“中朝名士”,樂廣位列第二,僅次于裴楷,王衍尚在其后[17]。二人之氣象格局也有差異,所謂“王夷甫太鮮明,樂彥輔我所敬”(《世說·品藻》8)。當(dāng)時稱許樂廣、衛(wèi)玠這一對翁婿:“妻父有冰清之姿,婿有璧潤之望,所謂秦晉之匹也?!保▌⒆⒁稌x諸公贊》)《晉書》本傳還說:“廣所在為政,無當(dāng)時功譽,然每去職,遺愛為人所思。凡所論人,必先稱其所長,則所短不言而自見矣。人有過,先盡弘恕,然后善惡自彰矣?!?/span>

凡此種種,皆與先秦儒家“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論語·子張》)的君子風(fēng)范,以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原則若合符節(jié)。毋寧說,樂廣身上實有一種當(dāng)時稀缺僅有、難能可貴的君子人格和賢者氣象!

不僅如此,樂廣的清談水平也得到了如夏侯玄、衛(wèi)瓘、裴楷等眾多前輩的一致稱道?!妒勒f·賞譽》第23條:“衛(wèi)伯玉為尚書令,見樂廣與中朝名士談議,奇之,曰:'自昔諸人沒已來,??治⒀詫⒔^。今乃復(fù)聞斯言于君矣!’”

據(jù)劉注引《晉陽秋》,這里的“昔人”,蓋指開啟正始之音的何晏、王弼諸人。與王衍的“妄下雌黃”和郭象的“口若懸河”不同,樂廣的清談風(fēng)格是“辭約而旨達(dá)”[18],故王夷甫嘗自嘆:'我與樂令談,未嘗不覺我言為煩?!保ā妒勒f·賞譽》25)

《神超形越——首屆“世說學(xué)”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

樂廣不僅與王衍齊名,還與裴頠相善。而在當(dāng)時的人物品藻中,樂廣實在裴頠之上[19]。前引《世說·文學(xué)》第12條注引《晉諸公贊》曰:

自魏太常夏侯玄、步兵校尉阮籍等,皆著《道德論》。于時侍中樂廣、吏部郎劉漢亦體道而言約,尚書令王夷甫講理而才虛,散騎常侍戴奧以學(xué)道為業(yè),后進(jìn)庾敳之徒皆希慕簡曠。頠疾世俗尚虛無之理,故著《崇有》二論以折之。才博喻廣,學(xué)者不能究。后樂廣與頠清閑欲說理,而頠辭喻豐博,廣自以體虛無,笑而不復(fù)言。

 乍一看,這則材料中的樂廣“體道而言約”“自以體虛無”云云,似乎是站在了裴頠的對立面[20],其實不然。這里,樂廣的“自以體虛無,笑而不復(fù)言”,應(yīng)與上文的裴“辭喻豐博”合觀,其所涉及的并非儒道或有無的觀點分歧,而關(guān)乎玄學(xué)清談的方法論和修辭學(xué)差異??鬃右嘣l(fā)出“予欲無言”“天何言哉”(《論語·陽貨》)的感嘆,蓋以“圣人體無”[21]之后,深知語言在傳情達(dá)意上的有限性,所謂“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易·系辭上》)。

《論語新識》修訂版,劉強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22年9月版。

樂廣清言以“辭約旨達(dá)”為好尚,正是其“體道”之后的結(jié)果。他大概認(rèn)為裴頠所論與自己并無實質(zhì)沖突,多言反以為忤也。這不僅與《老子》“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之理暗合,也與樂廣“與物無競”的低調(diào)性格以及“其所不知,默如也”的清談風(fēng)格若合符節(jié)。

再看《晉書·樂廣傳》對此事的記載:

是時王澄、胡毋輔之等,皆以任放為達(dá),或至裸體者。廣聞而笑曰:“名教內(nèi)自有樂地,何必乃爾!”其居才愛物,動有理中,皆此類也。值世道多虞,朝章紊亂,清己中立,任誠保素而已。時人莫有見其際焉。


此說與《世說》稍有不同,而信息量更大。尤其是“動有理中”“清己中立”云云,正可見出樂廣為人持重守中,不走極端的性格。

    也就是說,在“貴無”和“崇有”的交鋒中,樂廣中立不倚,從善如流,秉持著一種足夠清醒的理性精神,在極左的“貴無”與極右的“崇有”之間,做到了“執(zhí)其兩端而用其中”。樂廣“聞而笑曰”的態(tài)度也大有深意,這正是《中庸》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的修養(yǎng)工夫。

    《禮記·樂記》說:“好惡無節(jié)于內(nèi),知誘于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jié),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span>

    樂廣有“人之水鏡”之譽,他分明從王澄、胡毋彥國諸人的“裸體”行為中,嗅到了一絲“人化物”的不祥氣味,故不得不以一種不傷和氣的態(tài)度規(guī)勸之,點化之。

不過,盡管樂廣在“貴無”和“崇有”的玄學(xué)論爭中保持著某種“價值中立”,但在回答“名教自然同異”這一時代命題時,他的選擇依舊是“主同”而非“主異”。蓋“主異”必然導(dǎo)致撕裂,“主同”則傾向于折中與調(diào)和。

《世說新語校釋》(增訂本)

對此學(xué)界基本觀點一致。如龔斌就說:“樂廣之意,即名教與自然相同之旨?!瓨窂V之語以及'三語掾’之美談,皆可說明名教與自然之調(diào)和,乃當(dāng)時之新思潮?!盵22]張蓓蓓也認(rèn)為,樂廣“是'名教’與'自然’之間的調(diào)和者”,“樂廣所說'名教內(nèi)自有樂地’的話,……頗有維護(hù)'名教’的用心”。[23]

不過還須注意,同樣是“主同”的“調(diào)和派”,王戎、王衍的立場在“自然”,而樂廣的立場則滑向了“名教”。甚至可以說,在樂廣眼里,“名教”不僅本于“自然”、同于“自然”,甚至還是高于“自然”的。而對“名教”的肯定和維護(hù),恰恰是樂廣超越于整個時代的地方。習(xí)鑿齒謂“樂令無對于晉世”[24],良有以也。

《一種風(fēng)流吾最愛:世說新語今讀》

 


四、“名教樂地”與“孔顏樂處”:樂廣之“樂”的思想史意義

我們說樂廣的“名教樂地”說超越了他的時代,并非聳人聽聞。蓋王戎、王衍之徒雖提出名教與自然“同不同”的問題,卻語焉不詳,未能予以深入發(fā)掘;樂廣則獨辟蹊徑,提出了一個“樂不樂”的問題——這就把此一問題精密化和深刻化了。

換言之,僅僅對名教與自然做出或“異”或“同”的回答,還是難免隔靴搔癢、大而無當(dāng)之譏。如果進(jìn)一步追問:既然二者是“同”,到底“同”在何處呢?樂廣的回答是:“同”在名教與自然中都有“樂地”!

“樂廣”的姓名,真是頗具寓言價值和經(jīng)典理據(jù)?!抖Y記·樂記》云:“樂者,樂也。樂也,人情之所以不能免也,故人不能無樂?!笔侵Y樂之“樂”,實與快樂之“樂”相通。

同篇又說:“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廣樂以成其教,樂行而民鄉(xiāng)(向)方,可以觀德矣?!边@里的“廣樂”正與“樂廣”名義相合?!皹窂V”者,即“廣樂”也。準(zhǔn)乎此,則其關(guān)注于“名教樂地”這一“大哉問”,并試圖推廣之、張大之,不亦宜乎![25]

進(jìn)而言之,樂廣的“名教樂地”說在中國思想史上實有承前啟后之功,其主要貢獻(xiàn)有二:

其一,是對“名教”含義的開拓。陳寅恪釋“名教”云:“故名教者,依魏晉人解釋,以名為教,即以官長君臣之義為教,亦即入世求仕者所宜奉行者也?!盵26]然陳氏僅將“名教”之“名”釋為“名分”之“名”,還“主要是偏重政治觀點的”,“事實上,魏晉所謂'名教’乃泛指整個人倫秩序而言,其中君臣與父子兩倫更被看做全部秩序的基礎(chǔ)”。[27]

《中古學(xué)術(shù)論略》

張蓓蓓認(rèn)為,“名教”作為一玄學(xué)概念,最早見于嵇康的《釋私論》,其詞義“并不單純”:嵇康造詞的原義,應(yīng)泛指一切“有名之教”,與“世教”“禮法”“名分”相關(guān),是從道家“非名”的思想出發(fā),反對“世俗既有的軌范與拘制”,故“名教”在嵇康造詞之時本是一“貶詞”;“當(dāng)西晉之世,西晉名士使用'名教’之詞,早已不知不覺間逐漸違失了造詞的初意而將之用作名分禮法的代稱。譬如樂廣見王澄等人裸體放達(dá),笑曰:'名教內(nèi)自有樂地,何必乃爾!’此處'名教’的用法已顯然接近名分禮法?!盵28]

后經(jīng)由袁宏《后漢紀(jì)》初平二年后所論[29],以為“名教”乃天經(jīng)地義,無可置疑,從此“名教”才變成一“美詞”。[30]

前輩學(xué)者所論各有其理,然亦非無可挑剔。比如,對“名教”一詞的解讀單獨看自可成立,但如與“樂地”合觀,則又不無偏頗。試問:難道樂廣的“名教中自有樂地”,竟是指“官長君臣父子之義”或者“名分禮法”之中“自有樂地”嗎?

又,指出“名教”一詞至東晉袁宏才變成一“美詞”,固然極大啟發(fā)了我們的思路,但是,難道樂廣說“名教樂地”時,“名教”尚且不是一個“美詞”嗎?

日本尊經(jīng)閣藏宋本《世說新語》

我以為,樂廣所謂“名教”不僅超出“官長君臣父子之義”或者“名分禮法”,更是一個值得肯定的“美詞”。前引《世說·文學(xué)》18王衍問“老莊與圣教同異”,《晉書·阮瞻傳》王戎問的也是:“圣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旨同異?”

由此可以推斷,樂廣所謂“名教”之“旨”,實則即是“圣教”,絕非僅指“名分禮法”或“人倫秩序”。甚至可以說,樂廣所謂“名教樂地”,其所指并非“名教”中關(guān)乎修齊治平的一整套禮法制度和倫理價值體系(所謂“外王”),而是“名教”本身所蘊涵的一個超越性和終極性的形上維度(也即“內(nèi)圣”)?!挥凶穯柕竭@一層次,則樂廣“名教樂地”說的豐富內(nèi)涵才能全幅開顯。

如所周知,儒學(xué)本來就是一種“志于道”的學(xué)問,是“下學(xué)而上達(dá)”的生命之學(xué)、實踐之學(xué)和快樂之學(xué);既有形而下的“外王之術(shù)”,也有形而上的“內(nèi)圣之道”。一個真正致力于“行義以達(dá)其道”的儒者,如孔子、顏回、曾子、孟子諸人,即使一生貧寒困頓,顛沛流離,也能“樂天知命”,“守死善道”。他們本質(zhì)上都是“樂道”而非“崇術(shù)”之人。

我們很難想象,當(dāng)孔子說“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時,贊美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時,抑或自稱“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時,當(dāng)孟子說“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反身而誠,樂莫大焉”[31]時,竟然只是想到了“君臣父子”或“名分禮法”之類的“外王”之義!
    當(dāng)孔子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我無可無不可”時,其所赫然朗現(xiàn)的不正是一種大自由和大快樂的“內(nèi)圣”境界嗎?

民國間皕忍堂刻紅印本《論語》

又《論語·子罕》:“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蔽阏?,“無”也;意必固我者,“有”也。就此而言,孔子乃是最早以“無”說“有”的人,王弼說“圣人體無”,信不虛也。我們不能只是看到“名教”中“不逾矩”和“可、不可”的一面,卻對其“從心所欲”“無可無不可”的“內(nèi)在超越”的一面置若罔聞。

就此而言,樂廣可謂是那個祖述虛無的時代,少數(shù)幾個擁有澄明理性的人之一。他發(fā)現(xiàn),執(zhí)著于“無”或“有”的任何一端,都會陷入到“意必固我”的名相窠臼,所以他才要“清己中立”,“不知默如”。

或許樂廣已提前參悟到了數(shù)十年后謝安的那句話:“賢圣去人,其間亦邇?!保ā妒勒f·言語》75)只可惜樂廣生錯了時代。當(dāng)他看到王澄、胡毋彥國的“裸體狂歡”時,恐怕只能說一句:“禽獸去人,其間亦邇!”

故其所謂“名教中自有樂地”,當(dāng)隱含著“名教”中的“人禽之辨”,其潛臺詞應(yīng)該是:“天理人道中自有樂地,何必為禽獸之行哉?”清人方苞評云:“名教中自有樂地,人而裸體者,與禽獸何異哉!”[32]蓋亦此意。

樂廣對“名教”含義的開拓,還表現(xiàn)在一個方位詞(即“內(nèi)”或“中”字)上。無論是“名教中”還是“名教內(nèi)”,皆有縮小范圍之義。

如以“丸之走盤”[33]為喻,則“名教”者,盤也;“樂地”者,丸也。名教所含甚廣大,既然有“樂地”,當(dāng)然也有“不樂地”。

《禮記正義》

《禮記·樂記》云:“樂也者,動于內(nèi)者也;禮也者,動于外者也?!薄皹方y(tǒng)同,禮辨異,禮樂之說,管乎人情矣?!?/span>

又《荀子·樂論》:“樂合同,禮別異。”這里以“內(nèi)外”“同異”言“禮樂”,給我們啟發(fā)尤大。竊謂樂廣所謂“名教”,實含“內(nèi)圣”與“外王”二義,偏于政治者屬“外王”,表現(xiàn)為“禮”;偏于修養(yǎng)工夫及身心安頓者屬“內(nèi)圣”,表現(xiàn)為“樂”。

樂廣的“名教樂地”,顯然更關(guān)乎“內(nèi)圣”,而非僅“外王”——其所強調(diào)的非僅名教之“禮”,更多還在名教之“樂”。《孝經(jīng)·廣要道》稱:“移風(fēng)易俗,莫善于樂?!蔽簳x之際風(fēng)俗澆薄的主因無他,乃在禮壞樂崩,而名教與自然之爭所以愈演愈烈,正在于只看到了名教中之“禮別異”,而忽略了名教中也有“樂合同”。

如果我們把“名教”與《禮記·經(jīng)解》篇孔子所說的“詩教”“書教”“樂教”“易教”“禮教”“春秋教”這“六教”相聯(lián)系,[34]更可以得出一個大膽的推論——即樂廣所謂“名教”,大而言之乃指“圣教”,小而言之實即“樂教”也!

其二,是對宋儒“孔顏樂處”說的啟迪。宋儒周敦頤教二程,要他們“尋顏子仲尼樂處,所樂何事”[35]。張載少時喜談兵,“年二十一,以書謁范仲淹,一見知其遠(yuǎn)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于兵!’因勸讀《中庸》”(《宋史·道學(xué)傳》)。

宋儒的“名教可樂”說,明顯是從樂廣“名教樂地”中轉(zhuǎn)而來。朱漢民曾指出:“他(樂廣)顯然認(rèn)為堅守'名教’并不與追求快樂相對立。但是由于魏晉名士認(rèn)為名教之樂歸本于名教中所依據(jù)的'自然’,其名教之樂就仍然只能歸因于自然,故而并沒有真正緩和名教與樂的緊張關(guān)系??梢姡W(xué)家提出的問題并沒有解決,此'問題意識’解決就必須回到'名教’本身。宋儒必須解決一個這樣的問題,即名教并不是個人之外在的強制要求、必然法則,而應(yīng)該是來之于每個人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和天然本性,這樣才會有真正的名教之樂?!盵36]

《玄學(xué)與理學(xué)的學(xué)術(shù)思想理路研究》

這一判斷大體不謬,但亦不無可商。蓋經(jīng)由郭象、袁宏等人的努力,名教與自然的“緊張關(guān)系”至東晉便已得到緩解。如上文所論,當(dāng)樂廣說出“名教中自有樂地”時,其“問題意識”的重心便已不在“自然”而在“名教”本身了。

而且,樂廣不僅提出了“名教可樂”的問題,也部分給出了答案?!妒勒f·文學(xué)》注引《晉諸公贊》稱,樂廣“體道而言約”,正因為“言約”,故未能訴諸文字;又因為“體道”,故必然對“害道”之行為不能容忍。

前引東晉戴逵可謂樂廣的“知音”,故將“笑曰”改為“譏之”,又贊樂廣之言為“有旨”。而戴逵所撰的《放達(dá)非道論》,題目便可為樂廣做注腳。其文云:

蘇文繪戴逵

古之人未始以彼害名教之體者何?達(dá)其旨故也。達(dá)其旨,故不惑其跡。若元康之人,可謂好遁跡而不求其本,故有捐本徇末之弊,舍實逐聲之行,是猶美西施而學(xué)其顰眉,慕有道而折其巾角,所以為慕者,非其所以為美,徒貴貌似而已矣。夫紫之亂朱,以其似朱也。故鄉(xiāng)原似中和,所以亂德;放者似達(dá),所以亂道。然竹林之為放,有疾而為顰者也,元康之為放,無德而折巾者也,可無察乎![37]


這里的“放者似達(dá),所以亂道”,不正是樂廣“名教樂地”說的“話外音”嗎?前引戴逵《竹林七賢論》說:“樂令之言有旨哉!謂彼非玄心,徒利其縱恣而已?!睒窂V之言所以“有旨”,正因其真有一顆體道、達(dá)道的“玄心”。

《禮記·樂記》云:“樂也者,圣人之所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迸c此相反,《莊子·馬蹄》篇則說:“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并。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

由此看來,王澄之徒正是以《莊子》的“齊物”思想為圭臬,放縱于肉體的狂歡,看似反樸歸真,實則不過“以欲忘道”罷了,故其所樂,乃樂而淫,樂而亂,正是亂德、害道的“小人之樂”;而樂廣所標(biāo)舉的“名教之樂”,才是禮樂相兼的“君子之樂”和“圣人之樂”。

宋明儒者對“名教之樂”多有論述。有以“誠”論樂者如程顥:“學(xué)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孟子言'萬物皆備于我’,須反身而誠,乃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以己合彼,終未有之,又安得樂?”[38]

有以“道”論樂者如程頤,弟子以顏回“樂道而已”,程頤則說:“使顏子以道為可樂而樂乎,則非顏子矣。”[39]羅大經(jīng)也說:“學(xué)道而至于樂,方能真有所得?!盵40]

《鶴林玉露》

有以“學(xué)”論樂者如邵雍:“學(xué)不至于樂,不可謂之學(xué)。”干脆名其居所曰“安樂窩”。王陽明更以“心”論樂,乃謂“樂是心之本體”。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由此可知,宋明儒家是把“名教可樂”當(dāng)作一個重大理論問題加以討論的,進(jìn)而將“樂”看做是“圣賢氣象”的必備要素和體道、悟道、證道的最高境界。

“樂”的學(xué)問幾乎成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最典型的特色之一,李澤厚先生甚至以“樂感文化”來概括中國文化。[41]宋明理學(xué)和心學(xué)在“名教可樂”方面的思想創(chuàng)見,若要追本溯源,西晉的樂廣可謂篳路藍(lán)縷,伐山有功!

盡管樂廣所處的時代,儒學(xué)面臨極大挑戰(zhàn),家世儒學(xué)的士大夫亦無立場鮮明的儒家“道統(tǒng)”自覺,但我們從樂廣對“名教樂地”的彰顯和肯認(rèn)上,還是隱約嗅到了一種不易覺察的“衛(wèi)道”意味。明人吳勉學(xué)謂其“中流一柱”,王思任亦稱“晉朝若有活骨,還記此言”[42],絕非空穴來風(fēng)。

《王季重十種》

不僅如此,樂廣“辭約旨達(dá)”的清談風(fēng)格實在與“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禪宗機(jī)鋒遙相呼應(yīng),不謀而合。余嘉錫就說:“樂令未聞學(xué)佛,又晉時禪學(xué)未興,然此與禪家機(jī)鋒,抑何神似?蓋老、佛同源,其頓悟固有相類者也?!盵43]

可以說,樂廣的思想乃是魏晉玄學(xué)史上一個超邁時流的“特殊形態(tài)”,雖然無法徹底擺脫時代的局限,但其所作所為、所思所言,卻明顯已與時代大勢不相合拍,表現(xiàn)出上承先秦、下啟宋明的雙向超越的態(tài)勢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異數(shù)甚至是奇跡!

 


五、結(jié)語:“健忘”的思想史

 長期以來,中國思想史的書寫較為關(guān)注著作等身的重要思想家,而對“不立文字”或者僅有只言片語的思想家則一筆帶過,甚或忽略不計。我們看到,“清夷沖曠”,“在朝廷用心虛淡,時人重其貞貴”[44]的樂廣,在東晉依然受到極高的贊譽?!妒勒f·輕詆》第2條記: 

庾元規(guī)語周伯仁:“諸人皆以君方樂?!敝茉唬骸昂螛??謂樂毅邪?”庾曰:“不爾,樂令耳?!敝茉唬骸昂文丝坍嫙o鹽,以唐突西子也?” 


劉盼遂云:“按周此語,蓋謂以無鹽比西子也。正詆庾語失當(dāng)?!币幌蚍胚_(dá)簡傲的周伯仁,竟以“西子”比樂廣,而自居“無鹽”,自愧不如,足見樂廣在東晉時仍是令人仰望的人格偶像。然而,文字書寫的歷史終究是有些“勢利”的,尤其在貴文尚美的南朝,樂廣獨特而又中和的聲音幾乎被時代的喧囂所淹沒。

《文心雕龍匯評》

劉勰《文心雕龍·論說》云:

魏之初霸,術(shù)兼名法;傅嘏、王粲,校練名理。迄至正始,務(wù)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論。于是聃、周當(dāng)路,與尼父爭涂矣?!母?、裴頠,交辨于有無之域:并獨步當(dāng)時,流聲后代。然滯有者,全系于形用;貴無者,專守于寂寥。徒銳偏解,莫詣?wù)?;動極神源,其般若之絕境乎!


劉勰在論及魏晉學(xué)術(shù)時,提到了王衍、裴頠,卻于樂廣只字未提。其實,要論著作,裴頠還算一論不朽,信口雌黃的王衍又留下了什么呢?他不過是參與了名教自然“將無同”的眾聲喧嘩而已,比起樂廣的“名教中自有樂地”,其思想深度和文化力度,相去實在不可以道里計!

近代以來,各種魏晉玄學(xué)和中國思想史著作,對于樂廣也多不屑置辯,點到為止。唯唐翼明先生《魏晉清談》一書是個例外,該書為樂廣特設(shè)一節(jié),肯定其在魏晉清談史上的關(guān)鍵地位,認(rèn)為他“在清談的絕而復(fù)續(xù)的過程中”,“似乎扮演了關(guān)鍵的角色”。[45]這在樂廣的接受史上,庶幾可算是“柳暗花明”的一頁。

《魏晉清談》

由此可見,思想史的書寫其實也是充滿“傲慢與偏見”的,它更易對那些“執(zhí)其兩端”或“攻乎異端”的聲音加以放大,而對“清己中立”“執(zhí)兩用中”的人不屑一顧,如果這人碰巧“與物無競”而又“不長于手筆”,那么他的有價值的思想就極有可能遭到“靜音”甚至“刪除”。

反觀20世紀(jì)以來的現(xiàn)代思想史,激進(jìn)革命派高歌猛進(jìn)、摧枯拉朽,一度成為那個時代的最強音,從而獲得了思想史書寫的優(yōu)先地位;而文化保守派的聲音,則要到百年之后最強音漸漸喑啞,才能漸漸被我們聽到。

究竟哪一種聲音更為有力、更具價值、更能持久呢?對此一問題的回答,往往要拉開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歷史距離,才能做出清晰而公允的判斷。從這個角度上說,一部思想史又何嘗不是一部“遺忘史”?

《古代文學(xué)理論研究》第五十五輯《中國文學(xué)思想的跨域探索》

而樂廣,應(yīng)該就是一位被時間和書寫的篩子“過濾”甚至“遺忘”掉的思想家,他發(fā)出的聲音的確不夠強大,但只要我們善于聆聽,總能發(fā)現(xiàn)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真不啻于黃鐘大呂,能給千年之后的我們以“披云霧睹青天”之感。劉勰《文心雕龍·知音》云:“知音其難哉!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誠哉斯言也!

2021年5月下旬動筆,

6月7日草成于滬上守中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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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世說·文學(xué)》第70條:“樂令善于清言,而不長于手筆。將讓河南尹,請潘岳為表。潘云:'可作耳,要當(dāng)?shù)镁??!瘶窞槭黾核詾樽專瑯?biāo)位二百許語,潘直取錯綜,便成名筆。時人咸云:'若樂不假潘之文,潘不取樂之旨,則無以成斯矣?!北疚乃妒勒f新語》,均參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修訂本,為省文計,頁碼不詳注。

    [2] 這種“理解差異”,在明人王世貞編撰《世說新語補》時,感受最為強烈。他不斷在線裝書的“天頭”標(biāo)明:“某條可入某門”或“某條無與某門”,顯然對劉義慶們的歸類不以為然??蓞姡骸妒勒f新語會評》(鳳凰出版社2007年版),或江蘇文庫《世說新語》三卷本(鳳凰出版社2020年版)。

    [3] 按:事實上,劉孝標(biāo)把樂廣的注釋,推遲到了《言語》篇的第25“樂令女適大將軍成都王穎”條。劉注引虞預(yù)《晉書》曰:“樂廣字彥輔,南陽人。清夷沖曠,加有理識。累遷侍中、河南尹。在朝廷用心虛淡,時人重其貞貴,代王戎為尚書令。”

    [4] 按:《世說》門類設(shè)置中的“文學(xué)”一門,蓋本自“孔門四科”中的“文學(xué)”一科。此一“文學(xué)”概念,乃文獻(xiàn)、典章及學(xué)術(shù)之謂,與今之所謂“純文學(xué)”不同。該門前65條所記,依次為經(jīng)學(xué)、玄學(xué)、清談及佛學(xué),儼然一部“學(xué)術(shù)流變史”;而自第66條至篇末,則為詩、賦、文、筆,屬今之所謂“純文學(xué)”。此即明人王世懋所謂“一目中復(fù)分兩目”,前半部好似“漢晉學(xué)案”,后半部則如“魏晉詩話”。(參劉強:《世說新語新評》,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22年,第84頁)如果將樂廣“名教樂地”條置于《文學(xué)篇》,自然當(dāng)在“漢晉學(xué)案”部分。這樣一來,樂廣“名教樂地”說的玄學(xué)價值和思想史意義也就呼之欲出了。

    [5] 湯用彤:《崇有之學(xué)與向郭學(xué)說》,載《魏晉玄學(xué)論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73頁。

    [6] 參劉強:《歸名教與任自然:<世說>研究史上的“名教”與“自然”之爭》,《學(xué)術(shù)研究》2019年第6期。

    [7] 《晉書·王衍傳》。

    [8] 《三國志·魏書·鐘會傳》注引何劭《王弼傳》。

    [9] 參見張蓓蓓:《“名教”探義》,見氏著:《中古學(xué)術(shù)論略》,臺北:大安出版社,1991年版。

    [10] 按:《晉書·阮籍傳》附《阮瞻傳》則以此事屬王戎、阮瞻:“(瞻)舉灼然,見司徒王戎,戎問曰:'圣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旨同異?’瞻曰:'將無同?!肿舌盗季?,即命辟之。時人為之'三語掾’?!?記載不同,其揆則一。

    [11] 陳寅?。骸短諟Y明之思想與清談之關(guān)系》,見氏著:《金明館叢稿初編》,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   頁。

    [12] 余敦康:《魏晉玄學(xué)史(第二版)》,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第365頁。

    [13] 賀昌群:《魏晉清談思想初論》,商務(wù)印書館,2000年,第55頁。此說當(dāng)本自王夫之《讀通鑒論》卷十二:“不然,則崇尚虛浮,逃于得失之外以免害,則阮籍、王衍、樂廣之流是已。”

    [14] 余敦康:《魏晉玄學(xué)史(第二版)》,第351頁。

    [15] 湯用彤:《魏晉玄學(xué)論稿》,前揭書,第176頁。

    [16] 余英時:《漢晉之際士之新自覺與新思潮》,見氏著:《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39頁。

    [17] 《世說·文學(xué)》94“袁彥伯作《名士傳》成”條劉注云:“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輔嗣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劉伯倫、阮仲容、王濬沖為竹林名士;裴叔則、樂彥輔、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衛(wèi)叔寶、謝幼輿為中朝名士?!?/span>

    [18] 《世說·文學(xué)》16:“客問樂令'旨不至’者,樂亦不復(fù)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確幾,曰:'至不?’客曰:'至?!瘶芬蛴峙e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于是客乃悟服。樂辭約而旨達(dá),皆此類?!?/span>

    [19] 《世說·品藻》7:“冀州刺史楊淮二子喬與髦,俱總角為成器。淮與裴頠、樂廣友善,遣見之。頠性弘方,愛喬之有高韻,謂淮曰:'喬當(dāng)及卿,髦小減也?!瘡V性清淳,愛髦之有神檢,謂淮曰:'喬自及卿,然髦尤精出?!葱υ唬?我二兒之優(yōu)劣,乃裴、樂之優(yōu)劣?!撜咴u之,以為喬雖高韻,而檢不匝;樂言為得。然并為后出之俊?!?/span>

    [20] 劉大杰將魏晉清談分為兩派,一為玄論派,一為名理派,于此評論說:“王衍、樂廣是西晉玄論派的兩大巨頭,也無法取勝裴頠,其余的人更不必說……”參氏著《魏晉思想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76頁。

    [21] 《世說·文學(xué)》8:“王輔嗣弱冠詣裴徽,徽問曰:'夫無者,誠萬物之所資,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何邪?’弼曰:'圣人體無,無又不可以訓(xùn),故言必及有;老、莊未免于有,恒訓(xùn)其所不足。’”

    [22] 龔斌:《世說新語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57頁。

    [23] 張蓓蓓:《“名教”探義》,《中古學(xué)術(shù)論略》,臺北:大安出版社,1991年,第2頁、第4頁。

    [24] 《世說·言語》72注引《伏滔集》。

    [25] 按:樂廣對“樂”的興趣還可見于《世說·言語》第23條:“諸名士共至洛水戲,還,樂令問王夷甫曰:'今日戲樂乎?’王曰:'裴仆射善談名理,混混有雅致;張茂先論《史》《漢》,靡靡可聽;我與王安豐戎也。說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這里所說雖是“清談之樂”,與“名教樂地”并非一事,然亦可見樂廣對“樂”的探究格外留意。

    [26] 陳寅?。骸短諟Y明之思想與清談之關(guān)系》,《金明館叢稿初編》,第203頁。

    [27] 余英時:《名教思想與魏晉士風(fēng)的演變》,《士與中國文化》,第358頁。

    [28] 張蓓蓓:《“名教”探義》,《中古學(xué)術(shù)論略》,臺北:大安出版社,1991年,第29頁。

    [29] 按:袁宏《后漢紀(jì)》有“夫君臣父子,名教之本也”一大段論述,文繁不贅引。又其《三國名臣頌》亦云:“君親自然,匪由名教,愛敬既同,情禮兼到?!苯允埂懊獭币辉~煥發(fā)出新義,而倍增光彩。

    [30] 張蓓蓓:《“名教”探義》,見氏著:《中古學(xué)術(shù)論略》,第31頁。

    [31] 《孟子·盡心上》:“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32] 參見劉強:《世說新語會評》,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年,第17頁。

    [33] 杜牧《樊川文集》第十云:“丸之走盤,橫斜圓直,計于臨時,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之不能出于盤也。”

    [34] 《禮記·經(jīng)解》云:“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

    [35] 《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6頁。

    [36] 朱漢民:《玄學(xué)與理學(xué)的學(xué)術(shù)思想理路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2年,第24頁。

    [37] 《晉書·戴逵傳》。

    [38] 《二程集》,第17-18頁。

    [39] 《二程集》,第1237頁。

    [40] 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卷二。

    [41] 參李澤厚《實用理性與樂感文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年。

    [42] 參劉強輯校會評:《江蘇文庫精華版·世說新語》(上冊),南京:鳳凰出版社,2020年,第21頁。

    [43] 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修訂本,第205頁。

    [44] 《世說·言語》25注引虞預(yù)《晉書》。

    [45] 唐先生指出:“事實上,自何、王沒后,就已經(jīng)不復(fù)有真正像樣的清談,竹林七賢之事乃是清談的一種扭曲和變形;而自夏侯玄被殺,竹林接著解體,就連這種變形的清談也沒有了?!币娛现骸段簳x清談》,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2年,第2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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