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三十五舉》|（十九）逼邊嗎？朱、白文各有話說

海濤書屋 2022-12-27 發(fā)布于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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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人吾丘衍所著的《學(xué)古編》，堪稱是一部印學(xué)經(jīng)典，它也是最早的一部篆刻教材。其中的《三十五舉》尤為重要，不僅有關(guān)治印，同時也將“篆”與“刻”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之上。白話《三十五舉》，走進吾丘衍帶給我們的篆刻世界。

逼邊嗎？朱、白文各有話說

二十七舉曰：白文印，必逼于邊，不可有空，空便不古。

二十八舉曰：朱文印，不可逼邊，須當(dāng)以字中空白得中處為相去，庶免印出與邊相倚無意思耳。字宜細(xì)，四旁有出筆，皆滯邊，邊須細(xì)于字，邊若一體，印出時四邊虛，紙昂起，未免邊肥于字也，非見印多，不能曉此。粘邊朱文，建業(yè)文房之法。

（白話試譯）二十七舉說：白文印，印文要盡量貼著邊欄，不能太空，空了就顯得不古了。

二十八舉說：朱文印，印文反而不能太貼邊欄，印與邊的間隙大概和字之間的間隙相當(dāng)。這樣可以避免鈐印時文字與邊欄糊在一起缺少趣味。印文筆畫要刻細(xì)一些，字的四周如果有出筆，但要在邊欄處停止。邊欄應(yīng)該比字再細(xì)一些。如果一樣粗細(xì)的話，鈐印時紙的四邊會翹起，邊欄就會顯得比字粗。如果見到的印不夠多，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的。粘邊的朱文，是“建業(yè)文房”這樣的印才有的。

正文走起……

接上文，吾丘衍老師說：朱、白文不能隨便刻！其實他還想說，不僅印文不能隨心所欲，印文與邊欄的關(guān)系，朱、白文也有各自的話要說。

白文印的印文與邊欄的處理，二十七舉這樣說：白文印，必逼于邊，不可有空，空便不古。較之前文，這句話更容易理解，就是說白文印的印文要盡量貼著邊欄，不能有空，那么空了又會怎樣呢？吾丘衍老師說，空了就顯得不古了?！度迮e》白話至此，可以確定，吾丘衍老師對于篆刻的審美，最根本的標(biāo)準(zhǔn)在于古與不古。

而漢印中的白文印，即是吾丘衍老師心中的古。白文逼邊，則是最高的審美形式。逼邊者確實是漢白文的經(jīng)典印式，并佳作頗多，如西漢時期的”未央廄丞“，新莽時期的”軍司馬之印“，東漢時期的”太醫(yī)丞印“等均是如此，印面莊重而飽滿，這即是吾丘衍老師所推崇的古意。

▲ 西漢·未央廄丞

▲ 新莽·軍司馬之印

▲ 東漢·太醫(yī)丞印

但是，雖然漢白文印以逼邊者為典型印式，但是不做逼邊處理的漢白文印也是有的，或更早于漢代，在先秦的古璽印中，白文印同樣有不做逼邊處理的，它們顯然不符合吾丘衍心中的古法，那么你說，它們究竟是古還是不古呢？

而朱文印，印中文字與邊欄的處理則與白文印相反，是不可以逼邊的。不僅如此，印文與邊欄的距離還有一定的要求，即要和印中文字的間隙是一致的。吾丘衍老師說這樣做的目的是避免鈐印時文字與邊欄糊在一起，而缺少趣味。原文是這樣說的：朱文印，不可逼邊，須當(dāng)以字中空白得中處為相去，庶免印出與邊相倚無意思耳。“王亮印信”即是典型的漢朱文印式。

▲ 西漢·王亮印信

不僅不可以逼邊，朱文印的筆畫還要刻得細(xì)一些，字的四周即使有長的出筆，也都要在近邊欄處剎車停止，留出空隙是漢朱文印的基本形式。字宜細(xì)，四旁有出筆，皆滯邊，邊須細(xì)于字，邊若一體，印出時四邊虛，紙昂起，未免邊肥于字也，非見印多，不能曉此。

字要刻得細(xì)一些，邊欄要比字更細(xì)，如果邊欄和字一樣的粗細(xì)，那么在鈐印的時候，邊欄外的虛空處，紙會翹起，這樣邊欄鈐印出來后就會顯得比字粗。吾丘衍老師說，之所以下這樣的結(jié)論，是因為自己看到的印比較多，如果不是這樣，是不能知道這些的。

吾丘衍老師給出的刻邊欄要細(xì)于印文的理由，是因為鈐印的關(guān)系，但私以為，這樣做的原因，同時也有印面章法的需要。

在這兩舉中，說白文需逼邊時，并未提及不逼邊的白文；而說到不逼邊的朱文，吾丘衍老師不僅提到了逼邊的朱文，更提到了一方印章來現(xiàn)身說法，粘邊朱文，建業(yè)文房之法。他說，逼邊朱文是“建業(yè)文房”這樣的印才有的。“建業(yè)文房之印”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一方收藏印，可以看作是不逼邊的漢朱文印審美向逼邊的朱文印審美的過渡階段之典型代表，也許，吾丘衍老師想說的是，這是第一方粘邊朱文印吧。

▲ 南唐·建業(yè)文房之印

漢印是吾丘衍心中的神，在印章發(fā)展沒落的元代，他提倡的是復(fù)古漢印的藝術(shù)觀，所以漢印的印式，是他最為理想的審美。但篆刻藝術(shù)的發(fā)展百花齊放，與吾丘衍同時代的趙孟頫，雖然與他一樣擁有復(fù)古漢印的理想，但趙孟頫的朱文印式卻并不與吾丘衍所推崇的不粘邊朱文一致，相反，卻是典型的粘邊朱文，看看他的齋號印“松雪齋”，誰又能說他不古呢？

▲ 趙孟頫·松雪齋

今天的篆刻藝術(shù)，漢印更是不再做為唯一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白文印逼邊，朱文印不能逼邊，也是由吾丘衍及其他所處時代的審美來決定。今天不逼邊的白文很是常見，而逼邊的朱文更成為朱文創(chuàng)作的主流審美。吾丘衍老師如果生活在當(dāng)下，我相信他的《三十五舉》當(dāng)是另一番模樣。

作者簡介：毓慧，女，遼寧沈陽人，本名鮑秀紅，印學(xué)研究者，專欄撰稿人?，F(xiàn)為《中國書畫報》“尋味方寸”篆刻專欄特約作者，金石印坊公眾號“慧·見”“慧·讀”等專欄特聘作者，在專業(yè)媒體上發(fā)表過大量篆刻鑒賞及評論文章。篆刻創(chuàng)作以秦漢為基，專師吳讓之，頗得讓翁神采，印作曾多次入選國內(nèi)重要篆刻展覽，輯有篆刻作品集《毓慧印存》《毓慧篆刻心經(jīng)印譜》等，編著有《吳讓之篆刻字典》（即將出版），是業(yè)內(nèi)少有的既精于篆刻創(chuàng)作又擅長撰寫理論文章的綜合型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