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丁新凱。

何小旭說我的事，還是由我自己說，我答應(yīng)了。

所以接下來，就由我來講講那些何小旭從前不知道的事。以及薛冰冰，這個討厭又討喜的女孩。

如果你問我，這輩子愛過誰，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是何小旭。

可有時候，現(xiàn)實非常冷酷。

尤其對于男人來說，單憑一個愛，是不足以承載一個女人的一生。

時間退回到2008年初。

我還在讀大學(xué)，馬上就要放寒假了。

忽然有一天，就接到我媽的電話，讓我馬上去看看我爸。

正是下午4點多，我問我媽，什么事，這么急？

我媽說，你爸剛才來電話，說有急事，先出去躲兩天，不要聯(lián)系他。之后再打就關(guān)機了。

我安慰好我媽，就打車去了我爸的公司。

結(jié)果我爸真的不在，公司里只有幾個員工，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我回我們在深圳的房子，發(fā)現(xiàn)帶走了一些東西。第二天，還是聯(lián)系不上。給他朋友打電話，都說不知道。

沒辦法，報了警。

警方說 ，一個成年男人，自己收拾東西離開，這不能算失蹤。

我只能走了。我當(dāng)時還不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更不知道從此我一帆風(fēng)順的人生就要改變了。

沒幾天到了放寒假的時間，我心里擔(dān)心我爸，但抱著僥幸心理，我和我媽分析，覺得我爸說先不聯(lián)系，應(yīng)該有他的理由。等他安頓好了會主動和我們通消息的。

所以我和何小旭見面，也沒告訴她。

記得我們當(dāng)時還約著初四出去玩。結(jié)果就在初三， 有一幫人來我們家討債。

我差點和他們打起來，后來被我媽死死抱住了。

我和我媽這才知道，我爸欠了一屁股債，什么都沒交代就跑路了。

我和我媽傻了眼。

我媽沒見過這場面，嚇得發(fā)抖，一個晚上都沒睡。

她頂著兩個黑眼圈，和我說，咱倆也跑吧。回老家去，我手里還有點錢，別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

我們家的收入一直分開的。

家里這邊收的租金，我媽留著當(dāng)我們生活費。我爸在深圳做生意的錢，拿來做投資。

我爸媽是青梅竹馬，兩人從穿開襠褲就在一起玩了。

我媽沒什么文化，對我爸又依賴又信任，從不過問我爸生意上的事。

完全沒想到，我爸突然把我們?nèi)酉戮妥吡恕?/p>

我媽說，她試了我爸的支付寶，銀行卡都不能用了。但她的還可以?，F(xiàn)在家里還留了8萬現(xiàn)金，加有一點金飾。

說著，她就帶我去看她藏在大衣柜里的保險箱。結(jié)果打開，八摞現(xiàn)金少了一摞。

沒錯，我拿給何小旭的那一萬，就是從那里拿的。

我媽一共就三個密碼，早就讓我試出來了。

我媽一直是個大大咧咧又善良的人。

我以前想過，萬一她發(fā)現(xiàn)，和她講明白，她也不會發(fā)大脾氣。

但我沒想到，會在這個情況下被發(fā)現(xiàn)。

我和我媽道歉，告訴她給小旭救急了。

我媽一下子哭了。她指著我說，好，好，你們爺倆一個樣兒，把我當(dāng)傻子耍。大的大的坑我，小的小的偷我。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剛接受我爸棄她而去，又發(fā)現(xiàn)我背著她拿錢。人就有點崩潰了。

一直安撫我媽，不要著急，我爸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之后我媽又給我爸的幾個朋友打電話，有些人就不接了。

有一個和我媽說，我爸欠了幾千萬，房子都已經(jīng)抵押了。讓她有個心理準(zhǔn)備。

我媽當(dāng)時急得六神無主，我還沒接觸社會，只有茫然。

之后，何小旭就來了，給我還了錢。

我當(dāng)時連門都沒讓小旭進，可我媽還是看見她了。

小旭一走，我媽就問我，是不是她？你是不是為她偷我錢？她來找你干什么？你是不是要和她一起跑！

我本來也急，和她吼起來。

我說，你能不能冷靜點！我爸還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什么了，你能不能不瞎猜。

我媽癱坐在沙發(fā)，捂著臉就哭了。

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沒用。

快二十的人，家里遇事，什么也幫不上。

再面對何小旭愛與不愛的追問， 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本事承擔(dān)別人的幸福。

于是約她出來，說了分手。裝作冷得像塊冰，其實心里已經(jīng)凍裂了。

之后，每天她都給我發(fā)短信，字字戳心。

我躲在洗手間里看，眼淚一直往下掉，可以直接洗臉。但是我不能回，不想給她希望。

隨著春節(jié)長假放完，房子要收繳，我爸的資產(chǎn)全部凍結(jié)。

我媽委托一個朋友推薦的律師，去處理財務(wù)問題。

我爸投資失敗，本金不但被全部強制平倉，還借了高利貸。

來我家鬧事催債的，就是放貸公司。

律師建議我們先去外地躲一躲。他來打官司，看能不能保住一部分資產(chǎn)。

我媽想回老家。盡管她娘家沒什么人了，只有大姨?？梢蝗荒苋ツ膬耗兀?/p>

走之前，我和我媽說，想再去看一眼小旭。要不然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再回來了。

我媽說，那你去看看吧。其實那姑娘挺好的，可惜沒緣分。

我是早上去的廣州，晚上就趕回來了。

回來的大巴上，一直掉眼淚。

我本來只想悄悄看一眼何小旭的，沒想到被她發(fā)現(xiàn)了。

最后一場別離，搞得這么痛苦狼狽。

我媽一直在家里收拾東西?？晌业郊疫M屋，卻發(fā)現(xiàn)燈沒開。我以為我媽睡了，按亮燈，卻看見我媽半躺在沙發(fā)上，口吐白沫。

我媽喝了農(nóng)藥，不知道她從哪里搞到的。

我到家的時候，還有意識。

從沒想過自己可以這么冷靜。叫了120，然后灌牛奶，扣舌根催吐，用毯子把我媽圍上保暖，等救護車來，送她去醫(yī)院。

我媽洗胃的時候，我才開始掉眼淚。后怕從心里一陣陣的涌上來。

她推出來的時候，看起來還可以，我心里的石頭才放下來。

可當(dāng)我追著醫(yī)生問病情的時候，他拍了拍我肩膀，說，來得太晚了，讓我做好心理準(zhǔn)備。內(nèi)臟器官都在衰竭了。

我沖進病房看我媽，哭著問她，為什么呀？

她的嘴唇，舌頭，喉嚨，都被農(nóng)藥灼傷了，可她依然嘶啞地對我說，對不起啊，媽媽太累了。我不想從頭再來了，我太累了。

我拉著她的手，眼淚狂涌。

那時，我心里好恨我爸。

恨他不聲不響，扔下這么大一個爛攤子就跑了。

我媽陪著他風(fēng)里來，雨里去辛苦半輩子，才過上幾年安逸富足的生活，就這樣葬送了一切。

我媽承受不起了。

媽媽走后，我一個人回了老家。

其實，我媽不在了，我不準(zhǔn)備回去了。

就我一個人還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大姨在電話里，讓我把媽媽的骨灰送回去。

她說，葉落歸根，活著漂泊，死了要埋回故土。

就這樣，我回了老家。

我生在遼寧一個產(chǎn)煤的小鎮(zhèn)。

鎮(zhèn)上有個歷史悠久的火車小站。

小時候，喜歡到車站那邊去玩。一些人乘著綠皮火車離開了鎮(zhèn)子，一些人帶著滿身疲憊回來。

如今熱鬧的小鎮(zhèn)已經(jīng)落寞得沒有人煙，火車也改道，不在這里停了。鎮(zhèn)上的人都搬到縣城里去了。

一個因煤礦繁榮的鎮(zhèn)子，也因為煤礦的停產(chǎn)而凋敝了。

回去，我住到了爺爺家。

那一年，他已經(jīng)80多。頭腦還蠻清晰的，說話也不遲鈍。

他說，我爸從小就聰明，就是聰明得有點過頭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知道我休學(xué)了，爺爺鼓勵我，等事情過去了，再把書讀完。

大伯一家對我不太客氣，可能是覺得我回去是要搶房子吧。因為這個房子雖然在我爺爺名下，但是我爸出的錢。

安葬了媽媽之后，我心里空空的，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過。

每天有大把的時間，無所事事。

有一天，騎著車，跑回荒廢的小鎮(zhèn)去看看。那里都是我的童年，如今長滿了荒草。

我以前最喜歡的車站，停在鎮(zhèn)子邊上，像個老舊的音樂盒。

我把車子扔在一旁，跳上車臺。

當(dāng)我轉(zhuǎn)進站長室的時候， 忽然有個女孩跳起來，大喊了一聲，誰！

我被嚇了一跳。我望著她，猶疑地說，你是……冰溜子吧。

小時候，常有個鄰居的小妹妹跟著我，黑黑瘦瘦的。

我會帶她拿抓蜻蜓，捉迷藏，夏天的時候，去河里捉泥鰍，拿回家里燉豆腐……

她叫薛冰冰。

開心的時候，我叫她冰冰，生氣的時候，叫她冰溜子。

我離開的那年我10歲，她8歲。

說實話，我不記得她長什么樣子，但記得她的兩只耳朵， 尖尖的，還招風(fēng)，像個小妖怪。

在車長室里，我叫她冰溜子的時候，她一下愣住了。

半天才說，你是小凱哥？

然后，她就哭了。

冰冰挺可憐的。我走的第二年，她媽媽因為生病去世了。

11歲，爸爸再娶，日子就有點不好過了。然而13歲那年，爸爸又出了車禍。

后媽雖然沒把她掃地出門，但把她當(dāng)保姆用了。

有時候，她受不了，和后媽吵架，就跑到廢棄的車站躲兩天。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都17了。

可看起來，身材就像個初中生。

我看到她桌子上放著半包餅干。我說，你吃飯沒？我?guī)愠燥埌伞?/p>

冰冰開心地笑了，笑得滿眼都是淚花。

我媽生前委托的律師還挺細(xì)心的。

他把我家資產(chǎn)梳理了一遍，其中有一套深圳房子，竟然在我名下。

可能是我成年之后，我爸買的吧。

我完全不知道。

因為法律上，子女不承擔(dān)父母債務(wù)。他讓我把這套房子賣了，償還高利貸。其他走正歸渠道。

就算資不抵債，也和我沒有關(guān)系。反正我媽也不在了。

那是2009年的5月，一年的時間。

我媽的電話，一直通著。我的電話，也通著。

而我爸，那個說很快和我們聯(lián)系的爸爸，杳無音訊。

我是5月底回深圳的。

臨行前，冰冰來找我。

她說，小凱哥，你帶我一起走吧！我說，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落腳呢，怎么帶著你啊。

冰冰就哭了。我說，我求求你。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了，留在這里就完蛋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她太會說了。一句沒爸沒媽，戳得我心疼。

我走的那天，我大伯看我要帶冰冰，就說我，你這孩子啊，心太善了。到外面多點心眼，別讓人騙了。

我點點頭，心里還挺感動的。

冰冰就說，大爺，你放心，我?guī)湍憧粗?/p>

回了深圳，我可以接著上學(xué)的。可我手里，就我媽留給我的那點私房錢。我算算，上完學(xué)就得花光了。

我當(dāng)時想，還不如用這個錢當(dāng)本錢，到華強北租個鋪位。

冰冰就說，小凱哥，你一定要上學(xué)。錢不夠，我打工供你。

我笑著說，我用得著你。

她說，真的，我錯過讀書了，你別錯過了好不好。你爺爺也想讓你讀書的。

我沒想到冰冰這么懂事。

她知道我想開店，就到華強北找工作，給人家看鋪子。

她腦子特別靈，兩個月，就能粵語對話了。

我重新辦理了入學(xué)。冰冰隔幾天就來看我，給我買一堆吃的，日用品。

我說，我用你買嗎？

她說，你讓我買嘛，深圳工資太高了，我一個月掙1000，花也花不完。

我室友都被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逗笑了。

有時候我想，我?guī)П鰜恚娴氖墙o自己帶了一個貴人。

她是個特別有心勁的女孩子。

可能和她從小成長的環(huán)境有關(guān)吧。看起來天真無腦，辦事特別仔細(xì)。

她自己說的，怕被后媽打呀。

她給人家看鋪位那兩年，老板當(dāng)她是小女孩，不防備。可她處處留心，把進貨渠道，成本，銷量，租金，做什么方向好賺啊，統(tǒng)統(tǒng)都摸出來了。

我有個中學(xué)的朋友在深圳做中介，剛好有個熱鋪退出來，問我要不要。我當(dāng)即就接下來了。

交給冰冰去做。冰冰說，你得給我雙倍工資 。

我說，還開什么工資。賺錢咱們就一人一半，你是半個老板娘。

冰冰愣了半天，忽然就嗚嗚嗚地哭起來了。

我說，你哭什么呀？不愿意啊。

她說，我愿意，我開心得哭啊。

當(dāng)然，也是后來了，我才知道冰冰為什么能開心到哭。

我大四畢業(yè)，進了家it公司。

雖然自己有店，還是想體驗一下大廠文化。

入職第二個周末，冰冰約我去逛街，走到珠寶店的櫥窗前，忽然就拉住我不走了。

我說，你干嘛？

她說，你啥時候給我買?。?/p>

我白眼翻到天上去。我說，這東西讓你未婚夫買，我買算什么呀？

她說，你不就是嗎？

我說，你神經(jīng)了？

冰冰對我，從來沒發(fā)過脾氣，但那天她發(fā)飆了，當(dāng)街把我罵成渣男。

她的理由是，我是老板，讓她做半個老板娘，那就是求婚的意思。她還體貼地一直等到我畢業(yè)工作才提。

有時候，再聰明的人，也會陷在自己編織的窠臼里，出不來。

我解釋，真的一直把她當(dāng)妹妹，沒有那個意思。我說的半個老板娘是說店鋪你說了算。

圍觀的人都笑出來。

這話說出來，更像渣男了。

最后，我氣得自己走了。

我們有一個星期沒聯(lián)系。一是工作忙，二是我也不想她誤會。

周末的時候，冰冰主動來找我。

我本想著怎么和她道歉呢。

她竟然先說對不起了。她說，她知道我當(dāng)她是妹妹，沒有那個意思，知道我當(dāng)初那句老板娘是玩笑話。但她還是想努力一下，逼逼我。萬一呢。

那一年，冰冰21年，把銷售心理玩得明明白白。

只是把我氣得半死。

她拿手指頭戳我胸口說，我知道的，你心里有個人。

之后，她再沒和我提過愛情方面的事，只是把所有的ID都換成了“我不是何小旭”。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一直都沒談戀愛。

我承認(rèn)，我心里一直沒完全忘了何小旭。畢竟她是我的白月光。

但更重要的是，我身邊有薛冰冰。

哪個女孩能忍受這樣一個和我親密無間的妹妹呢。

但凡我和誰有一點點意思。她就和人家說我這好啊，那好啊，有什么習(xí)慣啊，小時候還看過我尿尿啊……

有一次，我問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就笑著說，我是怕她不了解你。

就這樣，又過了兩三年。

到了18年初，我們公司來了一個新HR經(jīng)理。好巧不巧，竟然是我爸公司以前的員工。

我們后來私下吃了飯，很自然地說起了我爸的事。

他說當(dāng)年我爸走得挺突然的。后來，有個律師來，給他們發(fā)的遣散費。

他說律師姓胡。

我一想，當(dāng)年幫我打官司的律師就姓胡啊。不會是一個人吧。

而事實上，真的就是一個人。

我覺得他肯定知道什么內(nèi)情，沒有說。

多年之后，我再次去找胡律師。就算威逼利誘吧，他就講了。

他算是我爸工作上的朋友吧。

當(dāng)時，07年初股市大漲，我爸不太懂金融，但看人家錢生錢就心癢了。

他有個客戶給他介紹渠道，可以把房產(chǎn)抵押出去，借錢炒。

當(dāng)時漲到3000點時候，人就有點瘋狂。胡律師提醒過他的。可他押上了全部身家。

然而5月30號，股災(zāi)。一天蒸發(fā)22萬億。

我爸所有資產(chǎn)成了其中的滄海一粟，噗，一下就沒了。

我爸當(dāng)時殺紅眼了，想借了高利貸翻本。結(jié)果賠得更多。到了年底，拆東墻也補不上西墻了。

高利貸放了狠話，我爸連夜跑路去香港。不敢走海關(guān)，怕留資料，找人偷渡。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就上船了。

結(jié)果那艘船在夜里翻了。

一共6個人，只有一個沒救上來，就是我爸。

因為是違法的事，沒人敢聲張。

我爸就這么賠了性命。

胡律師也是后來打聽出來的，當(dāng)時我媽已經(jīng)去世了，所以沒敢告訴我。

他覺得，留一個回不來的念想，總比父母雙亡好。

我當(dāng)時眼睛都要噴火了。

可是憋了這么多年的痛，我不知道，找誰撒。

能撒火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但是，介紹我爸借錢的那個客戶我認(rèn)識。在我們家公司的時候，我爸給我介紹過他。

我回去，冰冰就發(fā)現(xiàn)我不對勁兒了。

那個人，現(xiàn)在過得特別舒服優(yōu)越。

我當(dāng)時真的想過讓他死。

我不知道別人能不能理解，你的家，因為他家破人亡，可他卻過著豪華無比的生活。

他甚至還把我爸當(dāng)年抵給銀行的商鋪拍走了。

我想和他同歸于盡。

冰冰在旁邊問我怎么了，安撫我的情緒，可聲音都入不了腦。

后來，我請了假，因為精神太過緊繃，沒法上班。

在家里躺著，整夜睡不著。有時會想到我爸，有時會想到我媽。

想我媽喝了藥，臨死前的樣子。

她說她累了，她才過上幾年好日子。

后來，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熟悉的聲音出現(xiàn)了。

她說，丁新凱，好久不見了。

那聲音，一瞬把我從悶閉的世界里拉出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因為那個聲音來自何小旭。

是冰冰把何小旭找來的。

冰冰早就去偷偷看過何小旭了。她說，要親眼看看情敵長什么樣，然后又憑她的實力，親自把情敵接來看看我。

多年不見，何小旭胖了一點，白了一點， 但動聽的聲音，依然沒變。

那天我們沒有深談，相隔得太久了，彼此之間的陌生遠(yuǎn)大于熟悉。

但何小旭的出現(xiàn)，的確幫我從牛角尖里拉了出來，讓我有一點空隙去想值不值得。

我們加了微信。

知道她要結(jié)婚了，千言萬語化成一句，祝福。

她走后，我們偶爾會在微信上問候?？晌覐牟豢此呐笥讶Γ驗槲遗驴匆娖寥A麗的婚禮現(xiàn)場。

后來就是5月了。

天氣熱起來，穿婚紗的季節(jié)到了。

何小旭忽然在凌晨一點，給我發(fā)信息，問我在嗎？

失眠的我，秒回，在啊，什么事？

她說，你幫我看看，男人這樣正常嗎？

她發(fā)來一段視頻，是從老羅朋友的朋友圈里下載下來的。

坐在中間的應(yīng)該是她未婚夫老羅。

一個只穿了占比1%的女人，對著他大腿跳艷舞。

小旭說，老羅告訴她男人開婚前單身派對很正常。

我真的笑了。

我說，正常個屁，看他配合的動作就是老油條了，怎么可能只有婚前這一次。

小旭沒有回我。

但我莫名地就開心起來了。我估摸著，小旭這個婚，結(jié)不成了。

果不其然，婚禮前三天，小旭在朋友圈里發(fā)了退婚聲明。

5月20日，何小旭在微信和我說話了。

那是我們重逢后，第一次長談。我們好像都變了，又好像都沒變。

我們講各自分開的這些年，講心里一塊不愿提起的痛。

何小旭說傻瓜，你怎么不早說呢。

我回答不上來，年輕的時候總是這樣吧，自以為是，特別害怕給不了心愛的姑娘幸福。

而現(xiàn)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能有機會在一起，我不想錯過了。

我想去找她，卻沒想到何小旭提著行李先來找我了。

冰冰一看見她就抱住她哭了，嘴里念念有詞地說，哦，不，我都干了什么。

我把她從小旭身上扯開，說，這是我的，你少來。

那天，我和小旭給了彼此一個長長的擁抱。

不想哭的，可莫名的就掉了眼淚。

最能鬧的冰冰，識趣地走了。她后來和我說，我第一次看到你那個表情，又甜蜜，又難過。

是啊。這就是我和小旭愛情最準(zhǔn)確的描述吧，我們經(jīng)歷了太多的甜蜜與難過。

我輕聲對小旭說，嫁給我吧。

小旭用力地點頭說，好啊，我在夢里聽你說過很多遍的，終于親耳聽到了。

2019年，我和小旭結(jié)了婚。

冰冰一定要穿男裝，混進了伴郎團。

我老家的人都來了。包括我爺爺。他都90多歲，精神還是很好。

沒有人問我，我爸有沒有回信。顯然，這么久沒有消息，大家都猜到了結(jié)局。

所以在我人生的大日子里，全員出席。

2020年，沒敢要孩子。21年，才懷上。

10月的最后一天，小旭生下一個8斤2兩的男孩子。

朋友都說我們，這兩年這么難，你們還敢生?。?/p>

可小旭卻說，有什么不敢的呢。老天想要難為你，不會挑時候的。

是啊，何必猜測命運何時扔下炸彈呢。越是艱難，越是要抓緊相愛，抓緊幸福。

而我和小旭最開心的，還是冰冰也終于找到了幸福。

還記得她混進伴郎團，當(dāng)伴郎嗎？

我有個朋友看上了她，因為他覺得這樣的冰冰太酷了，追她追得緊。半年后，冰冰終于投降，兩人談起了戀愛。

而今年年初的時候，他們結(jié)婚了。

是我和小旭送她出的嫁。冰冰給客人介紹的時候，很自豪地說，這是我哥，這是我嫂，他們是我的貴人，是我這輩子的底氣。

其實如果沒有冰冰，我和小旭可能就錯過了。她才是我們的貴人。

而往后余生，就是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