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6年,安史之亂進入到了第二個年頭。 對于承平日久的天下百姓來說,這是一場不期而至的浩劫。中原的百姓,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沒見過打仗是什么樣了。 而如今,烽火四起已成為常態(tài)。過去在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宴席上翩翩起舞的胡人,如今騎著戰(zhàn)馬掄著彎刀殺氣騰騰而來。戰(zhàn)火中,整個黃河中下游,變得一片荒涼。人們無家可歸,生活秩序被徹底打亂。 胡人步步進逼,大唐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 所幸唐朝著名的布衣宰相李泌提出一則奇謀,讓大唐得以穩(wěn)住陣腳。若該計得到持續(xù)實施,將極有可能力挽狂瀾,提前平定安史之亂,讓安史叛軍死無葬身之地。 李泌的這個計謀,清晰地辨析出叛軍目標短淺的短板,抓住其患得患失的心態(tài),迫使其在戰(zhàn)略要地來回奔波,疲于奔命。最后待其人力物力接近枯竭時,再發(fā)起致命一擊,從而徹底解決問題。 而整個過程,叛軍啥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安排。 下面,讓我們一起了解李泌的千古名局吧。 李泌 初始條件:唐軍和叛軍處于微妙平衡陽謀者,首先要善于綜合分析局勢,從紛繁復(fù)雜的事件中梳理出雙方博弈的條件,進而明確雙方的需求。 公元756年,唐肅宗在流亡途中即位。 當上皇帝后不久,唐肅宗就著急向李泌拋出一個問題:什么時候能夠打敗安祿山? 李泌心知肚明?,F(xiàn)在,沒有比一場重大勝利,更能鞏固唐肅宗的皇帝之位了。 于是李泌開始謀局。 首先是羅列各種條件。 一、安史叛軍的游牧民族心態(tài) 李泌認為,安史叛軍有種強烈的游牧民族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讓其無法在中原長久立足。 簡單來說,就是安史叛軍只是想把水攪渾,趁亂布局或者趁亂撈一把好處就走。原因很簡單:他們沒有根。 論斷一:賊掠金帛子女,悉送范陽,有茍得心,渠能定中國邪? 可見,叛軍只是想著到中原干票大的就跑。這就決定了,叛軍在中原,肯定呆不久。 叛軍搶錢搶人,都送到了范陽老巢。這種匪徒般的心態(tài),怎么能平定中國呢? 那叛軍有沒有可能把格局變大點,到中原開疆拓土,將事業(yè)做大做強呢? 李泌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論斷二:華人為之用者,獨周摯、高尚等數(shù)人,馀皆脅制偷合,至天下大計,非所知也。 因為安祿山的隊伍,大多是胡人。這些胡人都對漢人不甚了解,談何籠絡(luò)和統(tǒng)治呢? 畢竟華夏文明的同化能力實在是太強了,外族的思維和做法來到這,要么被吸收要被轉(zhuǎn)化。 所以即便有幾個漢人,比如周摯、高尚等幾個漢人精英,是真心做了胡人的鷹犬。但大多數(shù)漢人,都是被欺騙裹挾,其實跟安祿山尿不到一個壺里去。 安祿山可能意識到要撬動全局的難度太大,于是只能抱著搶一把就跑的心態(tài)。 現(xiàn)在唯一的可行性,就是安祿山跟唐軍耗著,然后慢慢籠絡(luò)漢人精英,能籠絡(luò)幾個算幾個,慢慢轉(zhuǎn)化唄。 通過論斷一和論斷二,便可以進而得出一個新的推論:安祿山根本上就沒有辦法玩轉(zhuǎn)中國。 在此基礎(chǔ)上,李泌做出了一個神級預(yù)判:不出兩年,安祿山自然就會熄火。(安祿山果然此后再無大的進展,2年后被其兒子安慶緒所殺) 安祿山 二、唐軍難以速勝 唐肅宗有點急于求勝。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很想做出點成績,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該如何做呢?最有力的手段,就是快點平定安史之亂。 但李泌也對唐軍自身有著深刻的認識。他勸道:“陛下無欲速。” 因為按照唐軍現(xiàn)狀,要是急于求成,問題就很難得到最完美的解決。 1、中原戰(zhàn)場上,唐軍的中原軍承平日久,軍備松弛,戰(zhàn)斗力極差。暫時缺乏有針對性與安祿山邊軍相抗衡的方案。 2、但朝廷有絕對優(yōu)勢。西北邊軍和南方經(jīng)濟命脈都還在大唐勢力范圍內(nèi),這便是后發(fā)優(yōu)勢。 這就意味著,未來有可能是一場持久戰(zhàn)。但值得欣喜的是,按照事態(tài)發(fā)展趨勢,勝利者終將是唐肅宗。 在這些論斷的基礎(chǔ)上,李泌提出了終極目標: 當務(wù)萬全,圖久安,使無后害。 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老兄你聽我的,按我的做,我保證讓叛軍在你眼前消失。 盡最大可能達成目標,同時將內(nèi)部消耗將至最低。 安史之亂 李泌的破局之子李泌很清楚,當前雙方進入了一種微妙的均勢。 但這個均勢顯然雙方都不會接受。如何破局呢? 一、帝國經(jīng)濟命脈還很通暢 如果把危機中的唐朝比作一個傷員的話,那么此刻他最多就算被打破了頭。因為作為大腦的朝廷還精神抖擻,作為軀干的官僚體系和軍隊看起來都還挺皮實;更重要的是血脈還很暢通,受點傷只要營養(yǎng)供上來,應(yīng)該很快就會恢復(fù)。 這條大動脈就是由大運河連接起來的南北漕運,源源不斷的錢糧物資從南方而來,輸送到河南洛陽卸貨。 雖然關(guān)中和中原地區(qū)盤踞著安史叛軍,但那些地方的財力物力已經(jīng)接近枯竭,戰(zhàn)爭讓越來越多的士族衣冠南渡遷往南方,南方的經(jīng)濟意義顯然更重要。而現(xiàn)在河南、江淮依舊還在唐軍掌控下。 二、把控住重點關(guān)口 黃河防線被突破,洛陽、長安接連失陷,潼關(guān)也隨之落入敵手,唐軍在中原一路基本上一潰千里。 好在此時朔方軍死死將太原守住,山西還在唐軍手中。 山西的戰(zhàn)略意義極為重要:作為必經(jīng)之路,安史叛軍不可能繞過去繼續(xù)追殺唐玄宗,否則就有可能被唐軍斷了后方糧道,前方軍隊就會面臨滅頂之災(zāi)。這樣叛軍的攻勢就在太原城外慢慢停止下來。 此外,山西處在中原腹地,既可以進逼長安、洛陽,又可北上進攻安祿山的老巢范陽,可謂是反攻戰(zhàn)略要地。 李泌的意圖很清晰:一方面控制住叛軍的源頭,限制叛軍的規(guī)模;另一方面嚴格控制叛軍的主要戰(zhàn)略目標。 這樣是基于一個假設(shè):既然叛軍沒有根,那么他作為外來者,只能將主要資源放在重點目標上。同時也需要有老巢來作為進攻的橋頭堡。通過兩方設(shè)堵,將叛軍盯死限定在兩者之間,這樣叛軍就很難施展開了。 李泌提出的出兵路線 三、集結(jié)中的西北邊軍 在潼關(guān),隴右、河西節(jié)度使哥舒翰被強令進攻,以致于兵敗被俘。悍將高仙芝和封常清,竟被唐玄宗猜忌并處死。西北邊軍的代表人物王忠嗣在叛亂之前就抑郁而終。此時的西北邊軍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tài)。好在唐肅宗靈武稱帝后,命令西北邊軍迅速向靈武集結(jié),與郭子儀的朔方軍匯合,形成了強大的軍事力量。 雖然安史叛軍當時打遍中原無敵手,但大唐手上還有三張王牌,讓其還有實力與叛軍一戰(zhàn)。 唐肅宗和李泌 左右勝負天平博弈不僅僅是外在的條件,還有內(nèi)在的因素,那便是人性。 所謂人性,便是趨利避害,得緊握其最欠缺的需求。 換句話說,就是抓住“痛點”和“癢點”。痛點,就是維持現(xiàn)有態(tài)勢時的最短板;癢點,就是自我提升時的最短板。它們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必須優(yōu)先解決。 簡單來說,就是敵方為了維持進攻態(tài)勢要怎么做,而想要擴大進攻態(tài)勢又要怎么做? 與其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不如把控住著兩個重點,就能讓對方的攻勢消解于無形。 一、為什么救趙必須先圍魏? 公元前354年,龐涓率領(lǐng)魏軍圍困趙國都邯鄲,趙國求助齊國,齊威王任命田忌為將、孫臏為軍師率軍救趙。田忌詢問孫臏如何打敗強大的魏軍。 如果選擇與魏軍正面對剛,效果很難保證。 看看魏軍如何保持進攻態(tài)勢呢?無非兩個,補給線和國都。沒了補給線,軍隊就亂了;沒了國都,那國家都完了。 那魏軍如何擴大進攻態(tài)勢呢?只能是攻陷邯鄲。顯然邯鄲一時半會還攻不下來,否則趙國也不會求救了不是。 所以,從兩方面著手,就能化解魏軍攻勢。 抓癢點,先守住邯鄲,讓魏軍無法擴大戰(zhàn)果。 抓痛點,斷其補給線或者進攻魏國都城,釜底抽薪。 抓癢點一時半會難有成效,且需要投入大量兵力,成本太高。孫臏建議抓痛點,避開魏軍鋒芒,趁魏國內(nèi)部空虛,進攻魏國都城大梁,從而解邯鄲之圍。 在齊軍圍攻下,魏王一天幾道命令要求龐涓回救。即使龐涓知道齊軍這是佯攻,是圍點打援的戰(zhàn)術(shù),但是在滅國的危險面前,他別無選擇。 龐涓率領(lǐng)魏軍輕裝疾行回救大梁,最終在桂陵山道,遭到了齊軍的伏擊,敗得一塌糊涂。 孫臏的陽謀抓住了龐涓的痛點,讓龐涓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落入陷阱。 圍魏救趙 二、抓住安祿山的需求痛癢點 安祿山的無敵大軍此時基本上在中原橫著走。他想盡快將唐軍徹底打垮,將命懸一線的大唐推入深淵。而由睢陽進入江淮地區(qū),就能斷了大唐的經(jīng)濟命脈,局面將不可逆轉(zhuǎn)地惡化。 假如正面硬鋼,很難將士氣高漲的安祿山大軍擋住。 唐肅宗即位當年十月,當時的宰相房琯就親率三路大軍,在郭子儀、李光弼等一眾精兵強將的配合下,進攻被叛軍占據(jù)的京城長安。結(jié)果在咸陽陳濤斜,唐軍一戰(zhàn)就被叛軍擊潰,死傷多達四萬,僅有數(shù)千人逃出。 在援軍全部到來之前,唐軍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叛軍的痛點和癢點同樣明顯。 如果抓痛點,失去了范陽,等于安祿山丟了老巢,叛軍的攻勢根本無法維持。 如果抓癢點,失去了長安,沒了局面上的優(yōu)勢,叛軍未來就很難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 可見范陽和兩京對叛軍來說都極為重要,這兩塊丟了其他需求都不好辦。 抓住了這個需求痛點和癢點,安祿山再厲害也只能乖乖就范。 為此,李泌提出了“三地禁四將”的奇謀:
李泌通過從山西高地向范陽方向進攻,則史思明、張忠志等人不敢輕舉妄動; 從山西高地和關(guān)中之地壓制長安、洛陽兩京,則安守忠、田乾真不敢輕舉妄動。 于是,安祿山手下最驍勇的四員悍將就被死死拖住,不敢離開半步。 這樣做效果十分明顯。在河南戰(zhàn)場,主帥是叛軍河南節(jié)度使尹子奇,而非四員大將之一出馬。且尹子奇的十三萬軍隊都是從河北一帶新征召的。 可見叛軍主力捉襟見肘,對攻占睢陽截斷大唐經(jīng)濟命脈都失去了興趣。 唐軍乘勢進攻 三、利用人性擴大戰(zhàn)果 圍魏救趙的精髓在于以逸待勞,消耗敵人。 李泌同樣開始放安祿山的風(fēng)箏。
簡單來說,就是范陽和長安之間隔著幾千里。唐軍兩面佯攻,逼著叛軍來回馳援。郭子儀威逼長安,則范陽騎兵火速救援;李光弼兵鋒范陽,則兩京叛軍狂奔前去救火。這些精銳叛軍,就算個個賽戴宗,也架不住時不時就來回奔波個數(shù)千里。這樣耗個一年半載的,不死也脫層皮,戰(zhàn)斗力大不如前。 等叛軍最疲憊、最虛弱,便是唐軍發(fā)動最后一擊的時刻。圍魏救趙時,孫臏不就是這樣將龐涓的精銳魏軍拖垮后,再設(shè)伏將其一舉擊潰的嗎? 李泌將進攻的重點放在范陽。因為從需求上對比,丟了范陽安祿山還能向兩京收縮,但丟了兩京后人心一散,就將徹底走下坡路。歷史上,黃巢和李自成丟了京城后便一潰千里,敗勢盡顯。所以安祿山定然會重兵守住兩京,而范陽肯定相對會容易攻下來。
這道計策就如一道不斷收緊的繩子,安祿山和他的叛軍必將被徹底絞死。 正是吃透了人性需求,讓安祿山即便看清局勢,也不得不按李泌預(yù)設(shè)的方向走,最終落入失敗的境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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