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人物》2019年年度面孔女性力量盛典演講實錄大家好,我是劉敏濤。 今天我想跟大家聊聊的,是我的中年叛逆。 其實在2014年之前,我可以說是叛逆的絕緣體。我生活的軌跡幾乎全部符合社會對一個“標準”女性的預(yù)期:從小家教森嚴,認真讀書,中戲畢業(yè)后拍了幾部大戲,在事業(yè)上升期的時候遇到了愛情,隨后就順理成章地回歸家庭,相夫教女,蛻化成為面目模糊的賢內(nèi)助。 然而,生活并不是童話,結(jié)婚照上明媚的笑容并不是此后生活的全部表情。我的婚姻維持了7個年頭,我的前夫因為工作常年在外,所以我們聚少離多。我曾經(jīng)嘗試按照約定俗成的這種分工,做一個在家中支持他、等待他的妻子,承擔(dān)起養(yǎng)育女兒的這份應(yīng)該有的責(zé)任,不讓他分心。但是精神交流和情感溝通的缺失,逐漸讓我懷疑這份婚姻,它存在的實際意義。 2013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一個人獨自又躺在那張床上,心里想著好久沒有見到我先生了?;秀遍g,好像有另一個自我,她在俯視著那個徹夜未眠,眼睛瞪著天花板的那位女士,她讓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孤寂,還有不值得。 天亮的時候,我已經(jīng)決定了:結(jié)束這段婚姻。既然循規(guī)蹈矩、隨波逐流的生活并沒有給我?guī)眍A(yù)期的幸福,反而讓我在本該神采飛揚的大好年華,活得卑微而蒼白。那不如就做我自己、靠我自己、放飛自己、成就自己,隨心所欲地去冒險去生活,試試自己的極限到底在哪里。 就這樣,我成了一個享受叛逆的中年女人,你們會不會有這樣的感受,你會突然發(fā)現(xiàn),生活中想要努力跳起來去夠一件東西的時候,這種感覺非常過癮,那個時候我就是這樣。 去年參加《演員的誕生》,在導(dǎo)師位置上的有我的師妹,有我的師弟。這要放在以前,我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比較尷尬的境地,但如今叛逆的我,我會努力屏蔽內(nèi)心的躲閃和不適。我要去這樣做,為什么?因為我要讓在舞臺下的你們,看到站在舞臺上的我,我的這個個體,她在放著她的光芒。我想聽親愛的觀眾們說,你看,劉敏濤,她真的挺棒的! 真正為自己而活了,才發(fā)現(xiàn)叛逆是需要力量的。言聽計從無需過腦,而我行我素卻需要判斷能力和勇氣的雙重加持。這種嶄新的人生打開方式,甚至改變了我跟我爸爸媽媽相處的模式:以前跟他們在一起相處很少有反問句。甚至我們的對話中連問號和感嘆號都很少有,因為我是一個很乖很聽話的孩子,在我人生的前三十幾年充滿了句號和省略號。現(xiàn)在反問句、問號和感嘆號自然而然地成為我飽滿情緒的出口。我的父母也跟我講:孩子,你看起來更自信了,你活得更加豐富多彩了。 生活的旋律不再是永恒的田園牧歌,中年的叛逆來勢洶涌,如同一張無形的手,推著我去挖掘自己更多的側(cè)面。比如說現(xiàn)在的短發(fā),還有前幾天參加活動的一個露背裝,這些都是我以前不敢嘗試的。但現(xiàn)在我嘗到了“叛逆”的甜頭,心中愈發(fā)覺得開闊和自由。 叛逆的另一個表現(xiàn)是,今年馬上就快到43歲的我,不相信疲憊和麻木是中年人的底色。你們認為呢?! 這段時間在上海拍戲,進入酒店房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酒店的床品換成我自己帶來的床單被罩,把沙發(fā)上鋪上自己喜歡的花布,然后床頭柜上放一個小花瓶,插上一枝鮮花,在桌子上放上女兒和家人照片的相框,再點燃香薰的蠟燭,隨身帶的小音箱里放出柔柔的音樂,酒店的房間頓時就有了家的味道了。 幾周前,正好有一天劇組放我的假,我就跑到上海的外灘去逛租界,在街邊喝咖啡、做指甲,還去看了一場小劇場演出,把自己的一天安排得充實又美好。 善待自己和善待生活需要一點理想主義加上恰如其分的自我為中心,兩者結(jié)合起來,就會形成一種優(yōu)雅而豐富的氣場。我想說的是,非常可惜,這種氣場恰恰是在國內(nèi)的影視行業(yè),在刻畫中年女性角色時所欠缺的。 40歲,是一個女性最魅力四射,最美好的時節(jié)。當(dāng)一個女人,領(lǐng)略過少女的青春和純粹,也擁有過生活的磨煉和浸潤,那么一切就有了。這種“有”,是集聚光芒與力量的,站在舞臺上,她就是一個毋庸置疑的發(fā)光體,因為她內(nèi)心足夠富足,足夠強大。 所謂40歲女演員的尷尬,對我來說,不是一種焦慮,是什么呢,是遺憾。實際上,我們這樣的中年人是非常具有故事性、復(fù)雜性的群體。我了解到、接觸到、看到、也感受到太多太多與我年紀相仿的女性或男性,他們擁有豐富多彩的生活,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生活狀態(tài),都是可寫,可用,可觀的故事,充滿著深層次的意味,但是目前為止,沒有人把它寫出來,沒有人把它表達出來。 許多40歲的女人,有夢想,有執(zhí)行力,她們的生活比電視劇中的家長里短、小情小愛寬闊得多。我是最近才被叛逆激發(fā)活了的的中年人,有很多有腦有趣的中年女性,比我更“叛逆”。但影視行業(yè)中對于她們的關(guān)注和理解是缺失的。每一個群體都值得被關(guān)注,被訴說,被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我個人并不排斥那條以年輕人為主的路,只是能不能探索一些不同的路,更多的可能性,讓中年演員也可以有的放矢? 我把這個處境說出來,并不是我想要去呼吁什么。首先,有太多人想說這樣的話了,但是沒有機會表達。我今天恰好站在了這個舞臺上,這是我的幸運。只要在座的各位觀眾們,你們聽到了,就會引起你們的思考,這樣就足夠了。其次,關(guān)于我們中年女演員的話題,是自然而然發(fā)酵在我身上的,我真的有一些著急,不是光為了我自己著急,為了我自己演不上一個中年大女主的戲去著急,而是我周圍有那么多在這個年齡段當(dāng)中的人品戲品俱佳的好演員,缺好戲演,缺好角色演。40歲的所謂的這個尷尬境地的演員的戲,不管是誰去演都是好的,只要她能出現(xiàn)在屏幕上,出現(xiàn)在作品中。 事實上,年齡對我來說是挺虛無的東西,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一直覺得我自己還沒有長大呢,叛逆并非因為我畏懼衰老。在角色中,我無數(shù)次地體驗過衰老,明年我還會在話劇《德齡和慈禧》中飾演暮年的慈禧,當(dāng)時接到這個信息的時候我真的很興奮,到現(xiàn)在這個興奮度好像還沒有減退。 在我看來,中年的叛逆已經(jīng)沒有了破壞力,它也許不像八九點鐘的太陽那般驕陽似火,但卻像冬日里的暖爐,溫溫地孕育著,不燙手,剛剛好。這份叛逆激發(fā)的溫暖和斗志,是由內(nèi)而外印在臉上的,眼睛里的,與大自然合二為一的。這種力量是厚積薄發(fā)的,不是一拳出去讓你感到很疼,是柔中帶剛,剛中帶柔,是一種讓你很舒服的力量。40歲的女性身上就具備這些東西,只要不忘初心,你心里年輕的那一塊就會存留,所有的柔軟也一定不會枯竭。 有人問我,劉敏濤,你人生中的這份叛逆會不會來得太晚了一些了?我說不,不,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今年40多歲了,不管是好的壞的,該有的幸福感也好,該有的挫敗感也好,我都體驗過了,一切都恰到好處。而這種叛逆說到底什么?是我自己,對我自己人生的掌控感。 告訴你們一件事情,今年我和朋友們?nèi)ト毡就?,特意去了一趟清水寺。為什么呢,因為前幾年和我的前夫去旅游的時候,在清水寺前,當(dāng)時是下雨了,我記得很清楚,在那個濕濕的滑滑的石板路邊,有一家冰淇淋店,當(dāng)時我想吃一個抹茶冰淇淋,但沒有達成這個愿望,因為我身無分文,只能作罷了。但是,今天,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成為了自己的靠山,活得真實而瀟灑,無需再為別人的眼色來束縛自己的愿望。我終于吃到了那一根一直記在我心里的抹茶冰淇淋。 細細品來,那是自由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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