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語

人話

一

見一舊公告，山西督軍兼省長閻：“十五歲以下之女子，如有纏足者，定嚴罰其父母，特再告示，此話由村長副閭長排門告知并檢查?！?/span>

如此公告，非今日之妄人悖徒所能懂，其人逐字俱識，還能嗤之以鼻羅列打倒批臭的理由若干，然，其中治世病救人心之情之理則一無所知。

構建規(guī)則是為治理世道還是救護人心？立法觸角的最底限在哪，治理的“社會最小單元”是什么？三千年前，葉公與夫子有“父攘羊”之辯論；一百年前，很多先行者也在探討是否應該廢除家庭和私有制。

力倡解構以父系血脈為紐帶形成的家庭－宗族體系者，不僅有今人所推崇的蔡元培、宋教仁兩位新文化倡導者，更有康有為、章太炎這樣的老派文人。

舊制盡喪，新制可曾生？如今，法治的最小單元是什么？獨立的個人，還是完整的家庭？有清晰界定嗎？比如，未成年人犯罪，其責屬誰？閻督軍說：“嚴罰其父母”！

二

很多人問過我，你為何如此不惜筆墨抨擊丑陋？各花入各眼，何必這般強硬？

每復之曰，在您眼里或許只有美丑，在我看來關乎是非曲直，關乎善惡，關乎公序良俗。草灰蛇線、葉落見秋，能看到底下的種種因果，豈能不驚懼而深誡之？

五四先鋒解構傳統(tǒng)的道德教化體系，希冀用美育代替德育，希望通過提升全民審美情趣、藝術情味來建立新的風尚，形成新的評判標準和社會秩序，其用心不可謂不良苦，其成果卻是如此寥落。

以相聲為例，我只聽郭德綱先生的，因為他的相聲有情，至情至性，用老人的話講，他有誠意！傾情于真，曰誠。觀眾如此捧郭先生的場，僅僅是為了藝術和審美嗎？郭天天在臺上說跟謙嫂怎么怎么著了，跟誰誰誰怎么著了，沒人當真，一樂置之。某些人呢，說個好事，真的大家都覺得假；說個孬事，假的大家都覺得真。為何？與美丑有關嗎？

哪怕是磚家們給出一萬條理由，某某的某一段，立意如何高遠、包袱如何巧妙、吐字歸音如何精準……觀眾會買票嗎？

三

劉生強烈向我推薦一本書，名為《反對單一語言》。多年前讀過，還寫了一點讀后感。我們在電話里討論許久，達成一個共識：中華文明演化進程中有兩筆寶貴財富，是未來世界最值得汲取的，一是多元一體，二是和實生物。

多元一體，簡單點說，要一體化，不要同質(zhì)化，要人同文車同軌統(tǒng)一歷法度量衡，但不需要把所有人都弄成一付模樣；和實生物反證文化多元的意義，是葆有活力、持續(xù)演化的唯一可能。舉個例子，我們把水燒開，不斷地往鍋里加涼水，永遠也不可能燒出一鍋湯來。如果全世界只有一種語言，一種文化，一種思維，寡淡無味，早晚成為一潭死水。

對于“量身定制”的各種立論，我貫來警惕而憂懼，因需賦形、因時說法，其結果就是沒有真相，是非不分，善惡不明。

四

日常交流之外，我習慣想多一些，零碎而記之：

一、知道得越多，憂懼越深，江湖愈老膽愈寒。

二、能夠跳出窠臼，或在螄螺殼里作道場，皆是通達之人。

三、你是雛鳳老蛟，自去呼風喚雨；我是蜉蝣蝦米，也當有日夕之歡。

四、請不要把所有人都吃干抹凈變成一付模樣。

五、何謂仁？那是果殼里最柔軟的那部分，為種子提供最初生命能量的那部分。

六、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最是不仁！

七、如今，還有誰為后世計？還有誰為身后名計？

八、在我的認知里存在著一組排序——美丑、是非、善惡，故愿法乎上。

九、有信，然后有精氣神。雅稱之為“士”，俗謂之“讀書人”，皆有信。

十、郭德綱信相聲這門手藝，我信儒家這門學問。我還信這個世界能夠變好。

十一、假讀書，讀假書，造就無數(shù)偽人。

十二、壞人會老，也會死。

十三、好看的皮囊很受用，有趣的靈魂很危險。如果非選其一，我選好看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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