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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鐵論譯注殊路第二十一 ~ 救匱第三十

 新用戶4541Ay47 2022-11-20 發(fā)布于上海

殊路第二十一

【題解】

“殊路”就是不同道路的意思。這個詞又見后《雜論篇》、《史記·禮書》、《漢書·武帝紀(jì)》元朔六年及元狩六年詔文等篇,乃當(dāng)時習(xí)用語。此篇就孔子弟子在維護(hù)奴隸主貴族政權(quán)、反對新興地主階段革新事件中,“或死或亡,二三子殊路”的問題,展開辯論。其實(shí),無論是宰我,還是子路,一個反對田常奪權(quán),一個參加衛(wèi)國內(nèi)訌,他們的死,殊路而同歸,都是為維護(hù)和復(fù)辟奴隸制而賣命。

大夫曰:七十子躬受圣人之術(shù),有名列于孔子之門,皆諸侯卿相之才,可南面者數(shù)人云。政事者冉有、季路,言語宰我、子貢。宰我秉事,有寵于齊,田常作難,道不行,身死庭中,簡公殺于檀臺。子路仕衛(wèi),孔悝作亂,不能救君出亡,身菹于衛(wèi);子貢、子皋遁逃,不能死其難。食人之祿不能更,處人尊官不能存,何其厚于己而薄于君哉?同門共業(yè),自以為知古今之義,明君臣之禮?;蛩阑蛲?,二三子殊路,何道之悖也?

【注釋】

南面:古代國君聽政,面向南面,故稱國君為南面。這里是執(zhí)政的意思?!?a target="_blank">論語·雍也篇》:“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奔创宋乃尽!?a target="_blank">說苑·修文篇》:“孔子言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天子也。”正嘉本、太玄書室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云”作“可”,屬下為句。案作“云”是,“云”者,語助詞。《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如是羹且美,錢布且易云也。”《史記·封禪書》用“云”字作語助詞者,無慮十余處,如“其詳不可得而記聞云”,“諸神祠皆聚云”,“文公獲若石云”,“其聲殷云”,用法正與此同。

《論語·先進(jìn)篇》:“子曰:'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xué):子游子夏?!痹孜遥杭丛子瑁肿游?,魯人,孔丘弟子。田常:春秋末期新興地主階級代表,他適應(yīng)封建勢力的需要,在齊國推行了一系列革新措施,符合人民的愿望,贏得了齊國人民的擁護(hù),(見《左傳·昭公三年》晏子答叔向的一段話)終于在公元前481年殺了齊簡公,掌握了齊國的政權(quán)。在這次斗爭中,宰我參加了反對田常奪權(quán)的斗爭,終于被田常殺掉了。田常殺宰我事,《韓非子·難言篇》寫道:“宰予不免于田常?!?a target="_blank">李斯《上二世書》寫道:“田常為簡公臣,。。下得百姓,陰取齊國,殺宰予于庭,即弒簡公于朝。”(史記·李斯傳)《呂氏春秋·慎勢篇》寫道:“陳成常果攻宰予于庭中,而弒簡公于朝?!薄妒酚洝ぶ倌岬茏觽鳌穼懙溃骸霸孜覟榕R淄大夫,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孔子恥之?!薄墩f苑·正諫篇》寫道:“田常果攻宰予于庭,弒簡公于朝。”這些,都和本書相合。檀臺:古臺名,故址在今山東省臨淄縣東北。

子路仕衛(wèi):仲由字,孔丘弟子,時為衛(wèi)大夫孔悝的邑宰。衛(wèi)太子蕢聵即蒯聵,因得罪南子,出亡在外,國人立其弟轍,是為出公。蕢聵與孔悝勾結(jié),率其家人襲擊出公,出公出奔,而蕢聵入立,是為莊公。當(dāng)孔悝攻出公時,子路在外,聞之馳歸。遇子羔出衛(wèi)城門,告知子路出公已走,門已關(guān)閉,要他趕快離開,不要空受其禍。子路說:“食其食者不避其難。”子羔去后,子路乘有人進(jìn)城,隨之而入。即往見蕢聵,蕢聵與孔悝登臺。子路將焚臺,蕢聵乃使人下攻子路,殺之。事見《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及《左傳·哀公十五年》。菹(zu):剁成肉醬。子路死時被蕢聵剁成肉醬,見《禮記·檀弓篇上》。

子皋:即子羔,孔丘弟子高柴字。

更(g5ng):償還,報答。

二三子:猶如說你們或他們。這里是他們(諸弟子)的意思。

【譯文】

大夫說:七十弟子親身接受孔丘的教育,他們都名列為孔丘的門徒,號稱具有諸侯卿相的才能,可以執(zhí)政的也有好幾個。學(xué)政事的有冉有、季路,能說會道的有宰我、子貢。宰我在齊國主持政事,曾受到齊簡公的寵幸,田常造反,孔丘的治國之道行不通了,宰我死在庭堂上,齊簡公也被殺死在檀臺。子路在衛(wèi)國做官,孔悝作亂,子路不能拯救國君出走,被剁成肉醬;子貢、子羔都逃離衛(wèi)國,不能為國殉難。接受別人的俸祿卻不能報答,做了人家的大官卻不能維護(hù)人家的生存,為何那樣只顧自己而不管別人呢?他們同樣是孔丘的門徒,又是為著相同的事業(yè),自以為通曉古今治國之道,懂得君臣的禮節(jié)。結(jié)果卻是死的死、逃的逃,他們走的道路各不相同,為什么都違背了孔丘的治國之道呢?

文學(xué)曰:宋殤公知孔父之賢而不早任,故身死。魯莊知季有之賢,授之政晚而國亂。衛(wèi)君近佞遠(yuǎn)賢,子路居蒲,孔悝為政。簡公不聽宰我而漏其謀。是以二君身被放殺,而禍及忠臣。二子者有事而不與其謀,故可以死,可以生,去止其義一也。晏嬰不死崔、慶之難,不可謂不義。微子去殷之亂,可謂不仁乎?

【注釋】

“殤”原作“襄”,今據(jù)盧文弨、張敦仁說校改。宋殤公,穆公兄宣公子,名與夷,在位10年(公元前719—公元前710年),被太宰華督所殺??赘福杭纯浊鸬南茸婵赘讣?,是宋殤公時的大夫。

魯莊:即魯莊公,名同,在位32年(公元前693—公元前662年)。莊公有三弟,長慶父、次叔牙、次季有。莊公病,欲立子班(《左傳》作“子般”)為嗣,叔牙欲立慶父。季友則以死保證擁立子班,并設(shè)計(jì)毒死叔牙。莊公卒,季友立子班為君。慶父使人刺殺子班而立莊公子開為湣公(《左傳》作“閔公”)。季友奔陳,引起國亂。季有:即季友,“有”、“友”通假。蒲:春秋時衛(wèi)國地名,在今河南省長垣縣。

晏嬰不死崔、慶之難:公元前548年,齊國大臣崔杼和慶封合謀殺死齊莊公,另立齊景公。晏嬰當(dāng)時在齊國做官,聽說齊莊公被殺,哭了一場,并說:“君王若是為國而死,我一定為你赴難。但如今為私仇而死,我不能赴難。”事詳《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及《史記·齊世家》。《論語·微子篇》:“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p>

【譯文】

文學(xué)說:宋殤公知道孔父嘉的賢能而沒有及早任用他,所以被殺死了。魯莊公知道季有的賢能,但因授政太晚而引起國家的內(nèi)亂。衛(wèi)出公親幸佞臣,疏遠(yuǎn)賢臣,使子路居住在薄地,讓孔悝當(dāng)權(quán)。齊簡公不聽宰我的規(guī)勸,因而泄漏了密謀。所以衛(wèi)出公被驅(qū)逐,齊簡公被殺死,也連累了忠臣。子貢、子羔沒有參與孔悝作亂的事,所以他們可以為國君而死去,也可以逃生,其死生去留,意義都是一樣的。晏嬰沒有死于崔杼、慶封之難,不能說他不守禮義。微子因紂王的淫亂而離開殷,能說是不仁嗎?

大夫曰:至美素璞(1),物莫能飾也(2)。至賢保真,偽文莫能增也。故金玉不琢,美珠不畫。今仲由、冉求無檀柘之材(3),隋、和之璞(4),而強(qiáng)文之,譬若雕朽木而礪鈆刀(5),飾嫫母(6),畫土人也。被以五色,斐然成章(7),及遭行潦流波(8),則沮矣(9)。夫重懷古道,枕藉詩書(10),危不能安,亂不能治,郵里逐雞,雞亦無黨也(11)。

【注釋】

(1)素璞:未經(jīng)雕刻的玉石。

(2)楊沂孫曰:“'物’上當(dāng)有“偽’字?!?/p>

(3)檀柘之材:比喻棟梁之材。檀、柘是兩種木質(zhì)好的喬木。

(4)隋、和之璞:傳說中春秋時隋侯的夜明珠和楚人卞和的玉石。這里比喻純潔的道德。

(5)《論語·公冶長篇》:“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杇也?!钡Z(l@):磨。鈆(yan)刀:鈍刀。

(6)嫫母:傳說中的丑婦。

(7)《論語·公治長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斐然:有文采的樣子。成章:條理分明可觀。

(8)《左傳·隱公三年》:“潢污行潦之水?!薄墩x》引服虔曰:“行潦,道路之水?!?/p>

(9)沮(j():敗壞。

(10)枕藉:即枕頭和墊席,這里作動詞用。枕藉詩書,比喻全身躺在詩書上面,這里指儒生死讀儒家經(jīng)典。

(11)“雞亦無黨也”的“雞”原作“難”。黃季剛認(rèn)為:“疑當(dāng)和'鄰里逐雞,雞亦無黨也。’連雞不能俱棲,明無黨矣。”案“郵”字不必改,黃改“難”為“雞”,可從。釋“黨”為“朋黨”之“黨”,則未確?!斑B雞不能俱棲”之說,見《戰(zhàn)國策·秦策上》,引此為喻,與上文文意不屬。此處“黨”字,仍是“里黨”、“鄉(xiāng)黨”之黨,這里是說,郵里之間之雞,雖被人亂逐,亦能各識其家而競?cè)胍?。是以“逐雞”取譬“御民”。荀悅申鑒·政體篇》:“睹孺子之驅(qū)雞也,而見御民之方。孺子驅(qū)雞者,急則驚,緩則滯,方其北也,遽要之則折而過南,方其南也,遽要之則折而過北,迫則飛,疏則放,忘閑則比之,流緩而不安則食之,不驅(qū)之驅(qū),驅(qū)之至者也,志安則循路而入路?!鄙w漢時談“御民”之術(shù),自有“驅(qū)雞”之喻,故前則桑弘羊,后則荀悅,都得據(jù)以為言也。

【譯文】

大夫說:最美好的未經(jīng)雕刻的玉石,用不著以虛偽的東西去裝飾它。最有才能和品德的人,虛偽的文飾不能增加其光彩。所以貴重的玉不需要雕刻,美好的珠不需要描畫?,F(xiàn)在仲由、冉求不是棟梁之材,又沒有明珠寶玉般的美德,而硬要加以文飾,如同刻朽木、磨純刀、裝飾丑婦、刻畫土人一樣(白費(fèi)力氣)。即使涂上五顏六色,十分美觀,但一被流水沖刷,便原形畢露了。你們稱頌古代的治國之道,搬弄詩書,國家危亡時不能使之平安,出了亂子不能治理,而郵里之間的雞,雖被人亂逐,還能各識其家而競?cè)肽兀?/p>

文學(xué)曰:非學(xué)無以治身,非禮無以輔德。和氏之璞,天下之美寶也,待■諸之工而后明。毛嬙,天下之姣人也,待香澤脂粉而后容。周公,天下之至圣人也,待賢師學(xué)問而后通。今齊世庸士之人,不好學(xué)問,專以己之愚而荷負(fù)巨任,若無楫舳濟(jì)江海而遭大風(fēng),漂沒于百仞之淵,東流無崖之川,安得沮而止乎?

【注釋】

■(lan)諸,原作“鑒識”,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鲋T:治玉的砂石?!?a target="_blank">淮南子·說山訓(xùn)》:“玉待■諸而成器。”

毛嬙:古代傳說的美女,一說越王的美姬。

楫:船槳。舳(zh*):船后掌舵處,這里指舵。

“崖”通作“涯”。無涯:沒有邊際。

【譯文】

文學(xué)說:不學(xué)習(xí),無法管理自己,不懂禮,無法輔佐德政。和氏之璧,是天下的珍貴寶物,但要有治玉的工匠才能辨明其真實(shí)價值。毛嬙,是天下的美女,也要靠涂抹胭脂和香粉才能顯示出她的美容。周公,是天下最大的圣人,也要向賢明的老師學(xué)習(xí)才精通各種事物的道理的。如今世上那些庸俗的人,不好好學(xué)習(xí),武斷地用自己的愚見去承擔(dān)巨大的任務(wù),如同沒有槳和舵的船渡江海遇到大風(fēng)一樣,漂沒在百丈深淵中,向東流入無邊無際的大海,哪里能只是毀壞而止呢?大夫曰:性有剛?cè)?,形有好惡。圣人能因而不能改??鬃油庾兌又荒芨锲湫?。故子路解長劍,去危冠,屈節(jié)于夫子之門,然攝齊師友,行行爾,鄙心猶存。宰予晝寢,欲損三年之喪??鬃釉唬骸凹S土之墻,不可杇也”,“若由不得其死然?!惫蕛?nèi)無其質(zhì)而外學(xué)其文,雖有賢師良友,若畫脂鏤冰,費(fèi)日損功。故良師不能飾戚施,香澤不能化嫫母也。

【注釋】

子路好長劍,經(jīng)與孔丘兩次辯論,最后決定棄去。事見《說苑·建本篇》及《貴德篇》。又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經(jīng)孔丘設(shè)禮誘導(dǎo),才肯儒服委質(zhì),請為弟子。見《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危冠:高聳的帽子。

攝齊(z9),提起衣服的下擺,表示恭敬。齊,古代衣服的下擺。

《論語·先進(jìn)篇》:“子路行行如也。”行行爾:剛強(qiáng)的樣子。

《論語·公冶長篇》:“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杇也,于予與何誅!’”三年之喪:古時父母死了,規(guī)定要守喪三年。宰予認(rèn)為太長,只要一年就夠了。孔丘罵宰予“不仁”。事見《論語·陽貨篇》。

“若由不得其死然”,語出《論語·先進(jìn)篇》。由,子路名。

戚施:解見《非鞅篇》注釋。

【譯文】

大夫說:人的性格有剛強(qiáng)和柔弱的不同,形貌有美麗和丑陋的區(qū)別。圣人也只能因勢利導(dǎo)而不能改變它??浊鹬荒軓耐獗砀淖兯麕讉€門徒的服裝,而不能改變他們的本質(zhì)。所以子路解下身上的長劍,摘掉高聳的帽子,拜倒在孔丘門下,恭恭敬敬地對待老師、同學(xué),表面上裝出一副剛強(qiáng)的樣子,內(nèi)心里卻藏著粗鄙的念頭。宰我在白天聽孔丘講課時睡大覺,又想廢除父母死后守孝三年的禮節(jié),孔丘就說:“像糞土一樣的墻壁粉刷不得”,“和仲由一樣不得好死”。所以,沒有好的本質(zhì),而只學(xué)些外表的東西,雖然有賢師良友,就像在油脂上繪畫和冰上雕刻一樣,浪費(fèi)時間,徒勞無功。再好的美容師也不能把駝背的缺陷掩飾起來,涂脂抹粉也不能使丑婦變得漂亮。

文學(xué)曰:西子蒙以不潔,鄙夫掩鼻;惡人盛飾,可以宗祀上帝。使二子不涉圣人之門,不免為窮夫,安得卿大夫之名?故砥所以致于刃,學(xué)所以盡其才也。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故人事加則為宗廟器,否則斯養(yǎng)之爨材。干、越之鋌不厲,匹夫賤之;工人施巧,人主服而朝也。夫丑者自以為姣,故飾;愚者自以為知,故不學(xué)。觀笑在己而不自知,不好用人,自是之過也。

【注釋】

“曰西子”三字原無,今補(bǔ)。從這里的文勢看,上文是大夫之言,這里是文學(xué)之言,應(yīng)當(dāng)有“曰”字,“蒙”上的“西子”的二字,據(jù)《孟子·離婁篇下》:“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边@里正用《孟子》之文,應(yīng)當(dāng)有“西子”二字。西子:即西施,春秋時越國美女。越王勾踐為吳所敗,乃令范蠡獻(xiàn)西施于吳,吳王夫差悅其美,迷惑忘政,后卒被滅于越。吳亡后,西施復(fù)歸范蠡,同泛五湖而去。事見《吳越春秋》。卿大夫之名:指子路曾為衛(wèi)國蒲大夫,宰予曾為齊臨淄大夫而言。

砥(d!):磨刀石。這里是磨刀的意思。

語見《論語·雍也篇》。觚(g&):盛酒的器具。

“人事”原作“事人”,今據(jù)張敦仁說乙正。

“爨材”原作“舋才”,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爨(cuan)材:燒火的柴禾。干、越:即吳、越。見《荀子·勸學(xué)篇》楊倞注。鋌(ting):未加工的銅鐵。這里指初鑄成尚未加工的劍。

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飾”上有“不”字。

【譯文】

文學(xué)說:西施雖美,蒙上污穢的東西,庸俗鄙陋的人見了她要捂著鼻子走過;而面貌丑陋的人盛裝打扮,可以去參加宗族祭祀上帝的禮儀。子路、宰我若不到孔丘門下學(xué)習(xí),難免成為窮夫,哪能得到卿大夫的稱號呢?因此磨刀是為了刀刃鋒利,學(xué)習(xí)是為了充分發(fā)揮人的才能??鬃诱f:“觚不像觚的樣子,這也算觚嗎?這也算觚嗎?”所以,好木頭只有經(jīng)過人的加工才能成為宗廟里的祭器,否則,只能當(dāng)燒火做飯用的劈柴。吳、越的銅鐵不經(jīng)過加工,誰也看不起;經(jīng)過巧匠加工(成寶劍),連國君都愿意佩戴著它上朝。丑人自以為美,所以要求和美人一樣地盛裝打扮;愚昧的人自以為知道的多,所以不學(xué)習(xí)。別人看了好笑,(好笑的原因)在自己身上,而自己還不知道,不喜歡任用別人,這是自以為是的過失啊。

訟賢第二十二

【題解】

“訟”,目錄作“頌”。“頌”、“訟”古通。這篇是大夫和文學(xué)接著前篇“二三子殊路”問題,就什么是“賢者”的問題展開討論。

大夫曰:剛者折,柔者卷。故季由以強(qiáng)梁死,宰我以柔弱殺。使二子不學(xué),未必不得其死。何者?矜己而伐能,小知而巨牧,欲人之從己,不能以己從人,莫視而自見,莫賈而自貴,此其所以身殺死而終菹醢也。未見其為宗廟器,睹其為世戮也。當(dāng)此之時,東流亦安之乎?

【注釋】

強(qiáng)梁:強(qiáng)橫不講理。

伐能:夸耀自己的才能。

“牧”原作“收”,義不可通,二字因形近而誤,今改正。巨牧:大官。這里指重用?!耙约骸毕略小爸弊?,今據(jù)姚范說刪。

宗廟器:宗廟里祭祀用的器具,古時視為十分珍貴的東西。這里比喻有用的人材。

【譯文】

大夫說:剛硬的東西容易折斷,柔軟的東西容易卷曲。所以子路由于強(qiáng)橫不講理而死亡,宰我因?yàn)檐浫鯚o能而被殺。假使這兩個人不跟孔丘學(xué)習(xí),也未必那樣死掉。為什么呢?因?yàn)樗麄冏宰鹱源螅湟约旱牟拍?,本來智慧淺薄,卻想得到重用,只是要求別人服從自己,不能使自己去服從別人,無人注視卻要自我表現(xiàn),無人購買卻要自高身價,這就是宰我被殺、子路被剁成肉醬的原因。沒有看到他們成為國家的棟梁,只看到他們被當(dāng)世人殺掉。在那時,他們只能隨江水東流,不然能到哪兒去呢?

文學(xué)曰:騏驥之挽鹽車,垂頭于太行之坂,屠者持刀而睨之。太公之窮困,負(fù)販于朝歌也,蓬頭相聚而笑之。當(dāng)此之時,非無遠(yuǎn)■駿才也,非文王、伯樂莫知之賈也。子路、宰我生不逢伯樂之舉,而遇狂屠,故君子傷之。若“由不得其死然”,“天其祝予”矣。孔父累華督之難,不可謂不義。仇牧涉宋萬之禍,不可謂不賢也。

【注釋】

“騏驥”原作“騏麟”,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

“太行”下原無“之坂”二字,今據(jù)王先謙說補(bǔ)。坂:山坡。

睨(n@):斜著眼睛看。

遠(yuǎn)■駿才:“■”,“筋”的俗字,筋骨。遠(yuǎn)筋,可行遠(yuǎn)路的筋骨。

遠(yuǎn)筋駿才,指好馬和有才能的人。

伯樂:春秋時秦國人,又名孫陽,善于相馬。盧文弨曰:“'之’猶'其’?;蛟疲?知、之二字倒?!?/p>

公羊傳·哀公十四年》:“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祝,斷絕。

孔父累華督之難:事出《春秋·公羊傳》?!翱赘浮奔纯赘讣?,是孔丘的祖宗,任宋殤公的大司馬。華督(宋殤公的太宰)要?dú)⑺螝懝?,認(rèn)為孔父嘉在不好下手,于是先攻打孔父的家,宋殤公知道后,趕去救孔父,結(jié)果兩人都被華督殺死。

仇牧涉宋萬之禍:宋萬,宋閔(《史記》作“湣”)公的大將,姓南宮,名萬。宋萬殺了宋閔公捷,仇牧(宋閔公的大夫)聞訊去救,也被宋萬殺死。事見《公羊傳·莊公十二年》。

【譯文】

文學(xué)說:像千里馬拉著裝運(yùn)食鹽的車子,低著頭走在太行山的山坡上,屠夫也會拿著刀斜著眼睛看它(準(zhǔn)備殺掉它)。姜太公窮困時,在朝歌挑著擔(dān)子賣東西,那些披頭散發(fā)的人聚在一起嘲笑他。那時,并不是沒有好馬和有才能的人,只是除了周文王、伯樂以外,沒有人認(rèn)識他的價值。子路、宰我沒有遇到伯樂那樣的人來推薦他們,而遇到了瘋狂的屠夫,所以君子為他們感到悲傷?!跋褡勇纺菢拥膽K死”,“是老天爺斷絕我的啊!”孔父被華督殺死,不能說孔父不仁義。仇牧遭到宋萬的殺害,也不能說仇牧不是賢人。

大夫曰:今之學(xué)者,無太公之能,騏驥之才,有以蜂蠆介毒而自害也。東海成颙、河?xùn)|胡建是也。二子者以術(shù)蒙舉,起卒伍,為縣令。獨(dú)非自是,無與合同。引之不來,推之不往,狂狷不遜,忮害不恭,刻轢公主,侵陵大臣。知其不可而強(qiáng)行之,欲以干名。所由不軌,果沒其身。未睹功業(yè)所至而見東觀之殃,身得重罪,不得以壽終。狡而以為知,訐而以為直,不遜以為勇,其遭難,故亦宜也。

【注釋】

蠆(chai):蝎子一類的毒蟲。也,與“者”通。

成颙(y¥ng):人名,生平不詳。胡建:西漢河?xùn)|(今山西省西南部)人,字子孟,漢昭帝時任守軍正丞和渭城縣令。曾以追捕刺客為名,包圍和搜查漢昭帝的姐姐蓋長公主的宮室。蓋長公主上書告發(fā),因而被捕自殺。事見《漢書·胡建傳》。

狂狷(juan),狂妄急躁。不遜:不謙讓。

忮(zh@)害:嫉妒。恭:有禮貌。

刻:刻薄。轢(l@):欺壓。

東觀之殃:指孔丘殺害少正卯于東觀之下事而言。這里代指殺身之禍?!?a target="_blank">論語·陽貨篇》:“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能者,惡訐以為直者?!奔创宋乃尽S摚╦i6):攻擊別人。

故:通“固”,本來。宜:應(yīng)該。

【譯文】

大夫說:現(xiàn)在的儒生,既沒有姜太公那樣的才能,又沒有千里馬那般的本領(lǐng),有的只是像蜂蠆放毒一樣,自己害自己的伎倆。東海的成颙、河?xùn)|的胡建就是這種人。這兩個人依靠欺騙的本領(lǐng)得到推舉,從一個士兵當(dāng)上了縣令,以己意為是非,得不到別人的贊同。邀他不來,推他不走,狂妄急躁而不謙讓,嫉妒而沒有禮貌,刻薄欺壓公主,侵犯凌辱大臣,明知不行還要蠻干,一味追求名聲。所作所為不遵守國家法規(guī),結(jié)果喪失了生命。沒有看到他們建立什么業(yè)績,只見他們遭到殺身之禍,身犯大罪,不能活到老而病死。他們用狡詐來表示自己的聰明,用攻擊別人來表示自己的耿直,用不謙讓來表示自己的勇敢,他們遭到處死,本來是應(yīng)該的。

文學(xué)曰:二公懷精白之心,行忠正之道,直己以事上,竭力以徇公(1),奉法推理,不避強(qiáng)御,不阿所親,不貴妻子之養(yǎng),不顧私家之業(yè)。然卒不能免于嫉妒之人,為眾枉所排也(2)。其所以累不測之刑而功不遂也。夫公族不正則法令不行,股肱不正則奸邪興起(3)。趙奢行之平原(4),范雎行之穰侯(5),二國治而兩家全。故君過而臣正,上非而下譏(6),大臣正,縣令何有(7)?不反諸己而行非于人(8),執(zhí)政之大失也。夫屈原之沉淵,遭子椒之譖也(9);管子得行其道,鮑叔之力也(10)。今不睹鮑叔之力,而見汨羅之禍,雖欲以壽終,無其能得乎(11)?

【注釋】

(1)徇(x)n)公:不講私情,一切為公。

(2)眾枉:很多不正直的人。

(3)股肱(g#ng):大腿和胳膊。這里指君主身邊的大臣。

(4)趙奢:戰(zhàn)國時趙國的大將,曾任田部吏,主收租稅。平原:平原君,趙武靈王子,名勝,封于平原(趙邑,今山東省德州市南),故以為稱。平原君家不肯交納租稅,趙奢依法殺掉平原君家管事的九個人。平原君以為賢,言于趙惠文王,王使治國賦,國賦太平。見《史記·趙奢傳》。(5)范雎(j&):戰(zhàn)國時魏人,字叔,初事魏中大夫須賈,以事被笞逐,乃化名為張祿,入秦。秦武王死后,秦昭王年幼,昭王母宣太后把持政權(quán),任用他的弟弟穰侯(魏冉)為宰相,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佐之,稱為四貴。范雎拜見秦昭王,獻(xiàn)上治國的方法,說明太后任用穰侯等人,秦國有亡國的危險。昭王聽了范雎的話,連聲稱好,廢掉太后,驅(qū)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于關(guān)外,任范雎為宰相。事見《史記·范雎列傳》。

(6)非:錯誤。譏:諷諫,批評。

(7)“有”原作“肯”,今據(jù)盧文弨說校改。

(8)反諸己:自我檢查。行非于人:指責(zé)別人的不是。

(9)子椒:楚司馬,與令尹子蘭同譖屈原,見《新序·節(jié)事篇》、《漢書·楊雄傳》蘇林注、《潛夫論·明闇篇》及《后漢書·孔融傳》。譖(z6n),說壞話,陷害別人。(10)鮑叔:即鮑叔牙,少時與管仲為友。同賈南陽,知管仲賢而貧,分財(cái)多與。后鮑叔牙事齊桓公,乃推薦管仲為齊桓公的丞相,輔佐桓公成就霸業(yè)。事詳《史記·管晏列傳》(11)無其能得乎:“能得乎”的意思?!盁o其”,連用語詞,古書或作“亡其”(見《莊子·外物篇》),或作“忘其”(見《戰(zhàn)國策·趙策》),或作“妄其”(見《國語·越語》),義都與此同。

【譯文】

文學(xué)說:成颙、胡建二人有著精誠潔白的胸懷,執(zhí)行赤誠無私的治國之道,克己奉公,盡力為國家效勞,遵守法令,審理案件,不畏強(qiáng)暴,不偏袒親信,對撫養(yǎng)妻子兒女和建立自己家業(yè)等私事,很不在意。但仍然免不了受人嫉妒,受到很多不正直的人的排擠。這才是他們遭到預(yù)料不到的慘刑,而功名不成的原因?;首宀徽桑罹秃茈y實(shí)行,輔政的大臣不正派,壞事就要發(fā)生。趙奢對平原君的家臣依法懲辦,范雎代替穰侯為秦丞相,趙國和秦國都得到治理,而且兩家都得到了保全。所以君主有過失,臣子就要出來糾正,上面有錯誤,下面就要批評,大臣正派了,地方官吏還能不正派嗎?自己不作自我檢查,反而去指責(zé)別人的不是,這是當(dāng)政者的大錯誤。屈原所以投河自殺,是因?yàn)樵馐茏咏返南莺Γ还苤偎阅軌驅(qū)嵤┢渲卫韲业霓k法,是靠鮑叔牙的推薦?,F(xiàn)在看不到鮑叔牙那樣的人的作用,而只見到屈原投汩羅江這類的災(zāi)禍,雖然想活到老而善終,又怎么能辦得到呢?

遵道第二十三

【題解】

道就是《孟子》所謂“遵先王之法”的意思。文學(xué)主張治國必遵“先王之法”、“圣人之道”,“舉而貫之,貫而行之,可更為哉!”大夫則認(rèn)為儒者“飾虛言以亂實(shí),道古以害今”。丞相史也認(rèn)為儒者“道迂而難遵”,亟力反對他們的“隨古不革,襲故不改”。

大夫曰:御史!

御史未應(yīng)。

謂丞相史曰:文學(xué)結(jié)發(fā)學(xué)語,服膺不舍,辭若循環(huán),轉(zhuǎn)苦陶鈞。文繁如春華,無效如抱風(fēng)。飾虛言以亂實(shí),道古以害今。從之,則縣官用廢,虛言不可實(shí)而行之;不從,文學(xué)以為非也,眾口囂囂,不可勝聽。諸卿都大府日久矣,通先古,明當(dāng)世,今將何從而可矣?

【注釋】

結(jié)發(fā):解見《貧富篇》注釋。這里當(dāng)小孩講。學(xué)語:這里指接受教育。服膺:牢牢記在心里。

循環(huán):往復(fù)相承,旋繞不絕。

陶鈞:制陶器用的轉(zhuǎn)輪。

兩“如”字原都作“于”,今據(jù)黃季剛說校改。春華:春天的花。抱風(fēng):捕風(fēng),意思是說沒有實(shí)效。

語本《史記·秦始皇本紀(jì)》,原文云:李斯曰:“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shí)?!眹虈蹋撼吵橙氯隆?/p>

卿:對丞相史的稱呼。丞相史不止一人,故曰“諸卿”。都:居。大府:丞相府。(見《漢書·張湯傳》注)

【譯文】

大夫說:御史!

御史沒有答應(yīng)。

對丞相史說:文學(xué)從小接受儒家的教育,把孔孟之道牢牢記在心里,說起話來反反復(fù)復(fù),全是車轱轆話,像制陶器的轉(zhuǎn)輪一樣來回轉(zhuǎn)動,用的言詞如同春天的花朵那樣華麗,但卻像用手捕風(fēng)一樣毫無實(shí)效。他們說空話以亂現(xiàn)實(shí),論古以害當(dāng)世。依從他們的話,朝廷的財(cái)用就廢滯,這些空話是不可付諸實(shí)行的;不依從他們的話,文學(xué)又表示反對,七嘴八舌地亂嚷嚷,聽都聽不過來。諸位在丞相府已經(jīng)多年了,通曉古代歷史,明察當(dāng)今國事,你們看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才好呢?

丞相史進(jìn)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所由不同,俱歸于霸。而必隨古不革,襲故不改,是文質(zhì)不變,而椎車尚在也。故或作之,或述之,然后法令調(diào)于民,而器械便于用也??讓θ庖?,晏子相三君異道,非茍相反,所務(wù)之時異也。公卿既定大業(yè)之路,建不竭之本,愿無顧細(xì)故之語,牽儒、墨論也。

【注釋】

語本《論語·憲問篇》。晉文公,解見《論儒篇》注釋。齊桓公,見《輕重篇》注釋。正:正派。

所由:所走的道路。這里指所采取的策略。

椎車,見《非鞅篇》注釋。

孔對三君殊意:指孔丘對魯定公、魯哀公、齊景公關(guān)于治理國家的辦法有三種不同的說法。語本漢武帝元朔六年六月詔文。原文云:“朕聞五常不相復(fù)禮,三代不同法,所繇(由)殊路,而建德一也。蓋孔子對定公以徠遠(yuǎn),哀公以論臣,景公以節(jié)用。非期不同,所急異務(wù)也?!标套樱杭?a target="_blank">晏嬰,見《殊路篇》注釋。三君:指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晏子曾針對國君的不同特點(diǎn),幫助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執(zhí)政?!蛾套?a target="_blank">春秋·外篇上》:“仲尼曰:'靈公污,晏子事之以整齊;莊公壯,晏子事之以宣武;景公奢,晏子事之以恭儉;君子也。相三君而善不通下,晏子細(xì)人也?!?/p>

細(xì)故之語:不識大體的理論。

【譯文】

丞相史離席向前說:晉文公詭詐而不正派,齊桓公正派而不詭詐。雖然他們所采取的策略不同,但都完成了霸業(yè)。如果一定要追隨古道而不變革,因循守舊,形式和內(nèi)容都不改變,就好比保存古老時代的獨(dú)輪車一樣。所以,有的需要創(chuàng)作,有的需要繼承,這樣法令才可以適用于百姓,器具才便于得到推廣使用??浊鹪诨卮鹑齻€君主的問話時,講的內(nèi)容不一樣;晏嬰在輔助三個君主時,使用的方法不同,這不是輕率變化的,而是因?yàn)榉?wù)的時勢不同。公卿既然確定了治理大事的路線,建立了使國家資財(cái)永不枯竭的基礎(chǔ),望公卿不要考慮那些不識大體的議論,不要被儒家、墨家的議論所牽制。

文學(xué)曰:師曠之調(diào)五音,不失宮商。圣王之治世,不離仁義。故有改制之名,無變道之實(shí)。上自黃帝,下及三王,莫不明德教,謹(jǐn)庠序,崇仁義,立教化。此百世不易之道也。殷、周因循而昌,秦王變法而亡?!对姟吩疲骸半m無老成人,尚有典刑。言法教也,故沒而存之,舉而貫之,貫而行之,何更為哉?

【注釋】

《孟子·離婁上》:“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壁w岐注:“師曠,晉平公之樂太師也。五音,宮、商、角、徵、羽也?!?/p>

“道”原作“通”,今據(jù)盧文弨說、楊沂孫說校改。

黃帝:軒轅氏,傳說中遠(yuǎn)古時代帝王名。

謹(jǐn):重視。

“循”原作“修”,今據(jù)俞樾、陳遵默說校改。

這是《詩經(jīng)·大雅·蕩》文。朱熹《集傳》曰:“老成人,舊臣也;典刑,舊法也。”“也”字原無,今據(jù)王先謙說補(bǔ)正。法教:指典刑。

【譯文】

文學(xué)說:師曠調(diào)和五音,離不開宮、商這些基本音調(diào)。圣明的君主治理國家,離不開仁義。所以,制度可以改變,而路線則不能改變,上至黃帝,下及夏禹、商湯、文武三王,沒有一個不是宣揚(yáng)德政,重視教育,崇尚仁義來進(jìn)行教化的。這是永遠(yuǎn)不能改變的原則。殷、周因?yàn)樽裱巳柿x而昌盛,秦始皇因?yàn)閷?shí)行變法而滅亡?!对娊?jīng)》上說:“雖然沒有舊臣,還有舊法?!边@就是說舊臣雖然死了,可以使舊法保存下來,并進(jìn)一步貫徹執(zhí)行,為什么要再改變呢?

丞相史曰:說西施之美無益于容,道堯、舜之德無益于治。今文學(xué)不言所為治,而言以治之無功,猶不言耕田之方,美富人之囷倉也。夫欲粟者務(wù)時,欲治者因世。故商君昭然獨(dú)見存亡不可與世俗同者,為其沮功而多近也。庸人安其故,而愚者果所聞。故舟車之治,使民三年而后安之。商君之法立,然后民信之??鬃釉唬骸翱膳c共學(xué),未可與權(quán)?!蔽膶W(xué)可令扶繩循刻,非所與論道術(shù)之外也。

【注釋】

“以”,同“已”。

囷(q&n):古代一種圓形的糧倉。倉:糧倉。

沮功:毀壞功業(yè)。多近:以眼前利益內(nèi)重。

胡元常曰:“'治’,張本“始”。”

呂氏春秋·樂成篇》:“舟車之始見也,三年而后安之?!?/p>

《論語·子罕篇》:“子曰:“可與共學(xué),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quán)?!贝颂幰膭h去中間,僅用了首尾兩句。

扶繩循刻,按照墨線去雕刻,就是墨守成規(guī)的意思。

【譯文】

丞相史說:談?wù)撐魇┑钠翆ψ约旱娜菝矝]有什么好處;講述堯、舜的德行對今天治理國家沒有什么幫助?,F(xiàn)在文學(xué)不談治理國家的方法,卻說過去治理的沒有功勞,如同不講耕田種地的方法,卻贊美富人有充實(shí)的糧倉。要想得到糧食的人就一定要遵守農(nóng)時,想治理好國家的人,必須適應(yīng)時代情況。商鞅所以對國家存亡的問題了如指掌,有獨(dú)特的見解,而不與當(dāng)時一般人的見解相同,是因?yàn)槟切┤说囊娊鈿墓I(yè)而且以眼前利益為重。平常的人,滿足于舊有的東西,愚昧的人,堅(jiān)信所聽到的。所以舟、車開始使用以后,百姓經(jīng)過三年才習(xí)慣使用。商鞅變法成功了,然后百姓才信服它。孔子說:“可以一道求學(xué)的人,未必能一道通權(quán)達(dá)變?!蔽膶W(xué)只能墨守成規(guī),不能和他們討論先王之道以外的道理。

文學(xué)曰:君子多聞闕疑,述而不作,圣達(dá)而謀大,睿智而事寡。是以功成而不■,名立而不頓。小人智淺而謀大,羸弱而任重,故中道而廢,蘇秦、商鞅是也。無先王之法,非圣人之道,而因于己,故亡。《易》曰:“小人處盛位,雖高必崩。不盈其道,不恒其德,而能以善終身,未之有也。是以初登于天,后入于地?!庇碇嗡玻裰淅?,莫不勸其功。商鞅之立法,民知其害,莫不畏其刑。故夏后功立而王,商秧法行而亡。商鞅有獨(dú)智之慮,世乏獨(dú)見之證,文學(xué)不足與權(quán)當(dāng)世,亦無負(fù)累蒙殃也。

【注釋】

多聞闕疑,語出《論語·為政篇》。是說“多聞博學(xué),疑則闕之”。

述而不作,語出《論語·述而篇》。是說“只能傳舊,不宜創(chuàng)新”。

“大”原作“小人”二字,正嘉本、太玄書室本、倪邦彥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楊沂孫本都作“大”,今據(jù)改正。

睿(rui)智:明智,聰慧。

頓:毀壞。

蘇秦,見《非鞅篇》注釋。

今本《易經(jīng)》無此文,疑出《易傳》及《易緯》,見《困學(xué)紀(jì)聞》一。夏后:夏后氏,夏王朝的別稱。這里指禹。

“乏”原作“不”,案《玉篇·正部》:“五,扶法切,文反正為五,又無資曰五,今作乏。”“五”與“不”,形近致訛。

此句原作“亦無累負(fù)之殃也”,今據(jù)俞樾說校改。

【譯文】

文學(xué)說:君子多聽而且避開有懷疑的地方,遵循古道而不去創(chuàng)新,圣明通達(dá)而且智謀遠(yuǎn)大,聰明有智慧而事業(yè)專一,因此能成功而不垮臺,有名望而不毀壞。小人智慧淺薄而野心大,就像身體瘦弱而硬挑重?fù)?dān)一樣,所以只能半途而廢,蘇秦、商鞅就是這樣的人。他們不用先王之法而誹謗圣人之道,只是依著自己的意見行事,所以滅亡?!兑捉?jīng)》上說:“小人當(dāng)了大官,位置雖然很高,但必定要垮臺。不完全按照先王之道行事,不能始終堅(jiān)持仁義,反而能有好結(jié)果的人,是從來沒有的。因此,這種人開始可能爬到天上,但最終必定掉在地上。”大禹治水,老百姓知道治水的好處,沒有人不幫助他成功。商鞅變法,老百姓知道變法的害處,沒有人不害怕他的刑罰。所以,夏禹成功做了帝王,商鞅變法一實(shí)行他就被殺了。商鞅有獨(dú)持的見解,但缺乏向世人證實(shí)其見解的效果,文學(xué)既然不配和你們商議當(dāng)世的權(quán)變之計(jì),也就不會有遭受禍殃的災(zāi)難了。

論誹第二十四

【題解】

本篇是對顏異、狄山的評論。丞相史揭露儒者是“道迂而難遵,稱往古而皆當(dāng)世”,指出顏異、狄山之死是“處其位而非其朝,生乎世而訕其上”的必然結(jié)果。文學(xué)則認(rèn)為“先帝之時,良臣未備,故邪臣得間”,顏異、狄山“知言之死,不忍從茍合之徒,是以不免于縲紲”。并斥責(zé)丞相史“不聽正義以輔卿相”。

丞相史曰:晏子有言:“儒者華于言而寡于實(shí),繁于樂而舒于民,久喪以害生,厚葬以傷業(yè),禮煩而難行,道迂而難遵,稱往古而訾當(dāng)世,賤所見而貴所聞?!贝巳吮就?,以己為式。此顏異所以誅黜,而狄山死于匈奴也。處其位而非其朝,生乎世而訕其上,終以被戮而喪其軀,此獨(dú)誰為負(fù)其累而蒙其殃乎?

【注釋】

晏子:即晏嬰,解見《殊路篇》注釋。

“訾”上原有“言”字,據(jù)王先謙、俞樾說校刪。訾:毀謗非議。

“式”原作“拭”,今從張敦仁說校改。式:模范,榜樣。

顏異:漢武帝時人,曾任濟(jì)南亭長,因廉直而官至九卿,后因反對漢武帝制造“白鹿皮幣”(一種貴重貨幣)而被殺。見《史記·平準(zhǔn)書》。

狄山:漢武帝時博士,力主和親,與主戰(zhàn)派御史大夫張湯發(fā)生爭論。武帝是堅(jiān)決主張抗擊匈奴的,見狄山主張和親,便派他去邊界守衛(wèi)一個城堡,終于被匈奴所殺。見《漢書·張湯傳》。訕(shan):毀謗。

【譯文】

丞相史說:晏嬰曾說過:“儒生話說得好聽,但做得很差,講究禮樂,輕視民眾,守喪時間很長,影響了生活,用很多東西殉葬,破壞了家業(yè),禮節(jié)繁瑣,難以施行,道德迂腐,難以遵循,稱贊古代,毀謗當(dāng)今,輕視目睹的事實(shí)而重視從老師那里聽到的教條?!边@種人本來很壞,卻標(biāo)榜自己是模范。這就是顏異被殺,狄山死于匈奴的原因。他們是漢朝的臣民卻反對朝廷,生在當(dāng)世卻毀謗皇上,終于被殺而喪失生命,這難道是別人使他們遭到災(zāi)難蒙受禍殃的嗎?

文學(xué)曰:禮所以防淫,樂所以移風(fēng),禮興樂正則刑罰中。故堤防成而民無水災(zāi),禮義立而民無亂患。故禮義壞,堤防決,所以治者,未之有也。孔子曰:“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故禮之所為作,非以害生傷業(yè)也;威儀節(jié)文,非以亂化傷俗也。治國謹(jǐn)其禮,危國謹(jǐn)其法。昔秦以武力吞天下,而斯、高以妖孽累其禍,廢古術(shù),■舊禮,專任刑法,而儒墨既喪焉。塞士之涂,壅人之口,道諛日進(jìn)而上不聞其過,以秦所以失天下而殞社稷也。故圣人為政,必先誅之,偽巧言以輔非而傾覆國家也。今子安取亡國之語而來乎?夫公卿處其位不正其道,而以意阿邑順風(fēng),疾小人淺淺面從,以成人之過也。故知言之死,不忍從茍合之徒,是以不免于縲紲。悲夫。

【注釋】

論語·子路篇》:“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p>

“而”字原無,今據(jù)上句文例補(bǔ),華氏本正有“而”字。

王先謙曰:“'所’當(dāng)作'而’?!卑浮八豹q“可”,見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這里的“所以”即“可以”?!?a target="_blank">淮南子·主術(shù)篇》:“然民無掘穴狹廬所以托身者,明主弗樂也?!薄八浴奔础翱梢浴?,與此正同。

語出《論語·八佾(y@)篇》。易:指喪禮的儀式周到。戚:悲哀。

正嘉本、太玄書室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偽”作“為”。阿邑順風(fēng),“邑”原作“色”,今據(jù)《漢書·酷吏傳》:“張湯以知阿邑人主,與俱上下”改。王念孫曰:“阿邑人主,謂曲從人主之意也?!表橈L(fēng):看風(fēng)使舵,也是曲從的意思。淺淺:同“■■”,即花言巧語。

縲紲(l6Ixi8):捆綁犯人的繩索,這里指坐牢受刑。

【譯文】

文學(xué)說:禮能夠防止淫亂,樂能夠改變風(fēng)俗,崇尚禮義音樂符合(周禮)標(biāo)準(zhǔn),刑罰才能恰當(dāng)。所以筑好堤壩,百姓就不會遭受水災(zāi),建立禮義,百姓就不會犯上作亂。如果禮義敗壞,就如同堤壩決口(不可抵擋),不用禮義,就可以治理好國家,那是從來沒有的??鬃诱f:“禮儀與其奢侈,寧可搞得儉樸些,喪葬的各種事務(wù)辦得周到,不如內(nèi)心多悲哀些?!彼酝菩卸Y的目的,不是為了影響生活,損傷家業(yè);制訂禮節(jié)儀式的條文,不是為了擾亂教化,敗壞風(fēng)俗。崇尚禮義才能治理好國家,崇尚法律,國家就要受到危害。從前秦國用武力兼并天下,由于李斯、趙高的邪惡之道使國家遭到災(zāi)禍,他們廢除了古代治國的方法,毀壞了舊的禮義,專門使用刑法,儒家墨家的東西都喪失了。堵塞了賢人升官的前途,封住了人們的嘴巴,阿諛奉承的人越來越多,皇上聽不到自己的過失,這就是秦朝喪失天下、國家滅亡的原因啊。所以圣人治理朝政,必須先殺掉這種人,因?yàn)樗麄冇没ㄑ郧烧Z助長邪惡,會使國家滅亡?,F(xiàn)在你們怎么用使國家滅亡的話來進(jìn)行辯論呢?公卿處于掌握政權(quán)的位置上,但不崇尚禮義,只是一味地阿諛奉承,有小人花言巧語、看顏色行事的癖病,助長別人的過錯。所以,知道說了就會被殺死,不能容忍茍且附合的人,因此免不了坐牢受刑。真是悲痛啊!

丞相史曰:檀柘而有鄉(xiāng),萑葦而有叢,言物類之相從也??鬃釉唬骸暗虏还?,必有鄰。”故湯興而伊尹至,不仁者遠(yuǎn)矣。未有明君在上而亂臣在下也。今先帝躬行仁圣之道以臨海內(nèi),招舉俊才賢良之士,唯仁是用,誅逐亂臣,不避所親,務(wù)以求賢而簡退不肖,猶堯之舉舜、禹之族、殛鯀放驩兜也,而曰“茍合之徒”,是則主非而臣阿,是也?

【注釋】

檀柘,見《殊路篇》注釋。鄉(xiāng):指檀柘生長的地方。

萑(huan)葦:蘆葦。叢:這里指蘆葦聚生的地方。

這是《論語·里仁篇》文。

《論語·顏淵篇》:“舜有天下,舉皋陶,不仁者遠(yuǎn)矣;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不仁者遠(yuǎn)矣?!?/p>

殛(j0):殺死。鯀(g(n),夏禹的父親,奉舜命治水,因用筑堤的方法,九年未治好,舜把他殺死于羽山。驩(huan)兜:傳說是堯的大臣,因兇惡奸邪,舜即位后把他流放于崇山(今湖南省灃縣)。

【譯文】

丞相史說:檀柘有它們的產(chǎn)地,蘆葦成叢地生長,這說明物以類聚。孔丘說:“有道德的人是不會孤立的,一定有志同道合者?!彼裕?dāng)商湯王起興時,伊尹就來到了,不仁義的人就走遠(yuǎn)了。沒有上面的君主是賢明的而下面的臣子是奸邪的事情。武帝時在國內(nèi)奉行圣明的朝政,選舉才智超群和賢良的人,用人唯賢,誅殺流放亂臣,不回避是否是親友,務(wù)必任用有才能的人而罷免不賢的人,就像堯任用舜、禹,殺掉鯀、流放驩兜一樣。而你們卻說皇上下面的大臣都是“茍且附合的人”,那就是說皇上是壞的,臣子也是阿諛奉承的了,對嗎?

文學(xué)曰:皋陶對舜:“在知人,惟帝其難之。”洪水之災(zāi),堯獨(dú)愁悴而不能治,得舜、禹而九州寧。故雖有堯明之君,而無舜、禹之佐,則純德不流?!?a target="_blank">春秋》刺有君而無臣。先帝之時,良臣未備,故邪臣得間。堯得舜、禹而鯨殛驩兜誅,趙簡子得叔向而盛青肩詘。語曰:“未見君子,不知偽臣?!薄对姟吩疲骸拔匆娋?,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贝酥^也。

【注釋】

尚書·皋陶謨》:“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碓唬?吁!咸若時,維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明之”作“之明”。

公羊傳·僖公二十二年》:“宋襄公與楚人期戰(zhàn)于泓之陽。。。已陳,然后襄公鼓之,宋師大敗。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

“鯀殛”原作“殛鯀”,今據(jù)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校乙,與“驩兜誅”詞例一律。趙簡子:即趙鞅,春秋時晉大夫,趙景叔子。公元前493年攻取了范氏、中行氏的都邑,擴(kuò)大了封地,奠定了趙國的基礎(chǔ)。叔向:據(jù)《史記·趙世家》文應(yīng)為“周舍”,趙簡子的謀士,好直諫。盛青肩:人名,未詳。詘:同黜,罷免。

此語不知所出。

詩出《詩經(jīng)·小雅·出車》。忡忡:憂慮不安。降:放下了心的意思。

【譯文】

文學(xué)說:皋陶對舜說:“了解人,做帝王的更應(yīng)該多用心?!睆那昂樗蔀?zāi),堯獨(dú)自憂慮而不能治理,得到舜、禹治服了洪水,才使天下安寧。所以即使有了堯這樣的圣明君主,如果沒有舜、禹的輔佐,好的德政也不能實(shí)行?!洞呵铩飞显?jīng)諷刺過只有好的君主而沒有好的臣子的事情。武帝時,好的大臣不齊全,所以奸臣鉆了空子。堯得到舜、禹而殺掉鯀,處罰驩兜,趙簡子得到了周舍而罷免了盛青肩的官。俗話說:“不見君子,就分不清奸臣。”《詩經(jīng)》上說:“不見君子,我憂慮不安,見到君子,我就放了心?!本褪钦f的這個意思。

丞相史曰:堯任鯀、驩兜,得舜、禹而放殛之以其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人君用之齊民。而顏異,濟(jì)南亭長也,先帝舉而加之高位,官至上卿。狄山起布衣,為漢議臣,處舜、禹之位,執(zhí)天下之中,不能以治,而反坐訕上。故驩兜之誅加而刑戮至焉。賢者受賞而不肖者被刑,固其然也。文學(xué)何怪焉?

【注釋】

孟子·萬章上》:“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殺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p>

亭長:秦的鄉(xiāng)官,漢家因之。大率一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亭有鄉(xiāng),以禁盜賊。官至上卿:指顏異任大司農(nóng),大司農(nóng)乃九卿之一,故曰“官至上卿?!弊h臣:議論國家政事,給皇帝提建議的官。

而反:連詞,猶言“反而”。坐:犯(訕上)罪。

【譯文】

丞相史說:堯任用了鯀和驩兜,得到了舜、禹后,把鯀、驩兜流放和處死,因?yàn)樗麄冇凶铮@樣一來天下的人都信服了,因?yàn)闅⒌氖菈娜?。皇上也任用了平民。顏異是?jì)南的亭長,武帝重用他,加官授爵,封為上卿。狄山由一個普通的人當(dāng)了朝廷的議臣,處在舜、禹的位置,管理天下大事,但管理不好,反而犯了誹謗皇上的罪。所以鯀、驩兜所受到的懲罰加到他們的頭上。賢人受賞,壞人受刑,本來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你們文學(xué)又有什么可責(zé)怪的呢?

文學(xué)曰:論者相扶以義,相喻以道,從善不求勝,服義不恥窮。若相迷以偽,相亂以辭,相矜于后息,期于茍勝,非其貴者也。夫蘇秦、張儀,熒惑諸侯,傾覆萬乘,使人主失其所持;非不辯,然亂之道也。君子疾鄙夫之不可與事君,患其聽從而無所不至也。今子不聽正義以輔卿相,又從而順之,好須臾之說,不計(jì)其后。若子之為人吏,宜受上戮,子姑默矣!

【注釋】

《朝非子·外儲說左上》:“鄭有相與爭年者,其一人曰:我與黃帝之兄同年。訟此而不決,以后息者為勝耳?!焙笙ⅲ鹤詈笸V拱l(fā)言的意思。指在辯論時最后壓制了對方。熒惑:迷惑。

上戮:最重的刑罰。

【譯文】

文學(xué)說:討論問題的人應(yīng)該用禮義來互相幫助,用先王之道互相啟發(fā),唯善是從,不求個人勝利,服從仁義,不以詞窮理屈為可恥。如果用欺詐行為互相迷惑,用花言巧語互相擾亂,以自己在辯論時最后壓制了對方而驕傲,期望用不正的手段取得勝利,這不是可貴的態(tài)度和行為。從前蘇秦、張儀,迷惑諸侯,結(jié)果各諸侯國破家亡,諸侯王失掉其權(quán)力;他們不是不能巧言善辯,然而這是混亂的根源。君子痛恨這種品質(zhì)低劣的小人,不可同他一道侍奉君主,憂慮的是君主聽從小人的主意,而且都照他們的主意辦事?,F(xiàn)在你們不聽我們講的禮義,并以此去輔助卿相,只是順從他(指桑弘羊),愛聽眼前一時有利的話,不去考慮后果。你們?nèi)羰钱?dāng)官的話,應(yīng)該受到最重的刑罰,你們暫且閉上嘴吧!

丞相史曰:蓋聞士之居世也,衣服足以勝身,食飲足以供親,內(nèi)足以相恤,外不求于人。故身修然后可以理家,家理然后可以治官。故飯蔬糲者不可以言孝,妻子饑寒者不可以言慈,緒業(yè)不修者不可以言理。居斯世,行斯身,而有此三累者,斯亦足以默矣!

【注釋】

供親:供養(yǎng)父母。

“家理”原作“家治”,“家理”承上為言,《孝養(yǎng)篇》亦有“居家理者”之文,作“家治”則與上文重復(fù),今改?!?a target="_blank">孝經(jīng)·廣揚(yáng)名章》:“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奔创宋乃?。蔬糲:“蔬”原作“■(jian)”,今據(jù)洪頤煊說校改。糲:粗糙的米。緒業(yè):事業(yè),功業(yè)?!靶蕖痹鳌皞洹?,今從陳遵默說校改。

三累:指不孝,不慈,不理。

【譯文】

丞相史說:聽說人生活在世上,應(yīng)該衣服足夠穿,飯食足夠供養(yǎng)父母,家里的困難足能自己解決,有事情不求于人。所以自身管理好了才能管家,家里的事情管理好了,才能管理國家。供養(yǎng)父母粗茶淡飯的人,不能算是孝敬,妻子兒女都挨餓受凍的人,談不上是慈愛,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好,就談不上治理國家。立身處世,如果這三件事都辦不好,這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孝養(yǎng)第二十五

【題解】

封建統(tǒng)治階級為維護(hù)其宗法等級制度,防止“臣弒君”、“子弒父”等犯上作亂的事情發(fā)生,把孝道作為要求人民身體力行的道德規(guī)范。西漢王朝宣揚(yáng)“以孝治天下”,上而最高統(tǒng)治者,除開國君主外,其余都在謚號上帶一個“孝”字,以示提倡。在這次鹽鐵會議上,文學(xué)和大夫的發(fā)言,沒有根本性的分歧,只是在如何養(yǎng)親才算盡孝的具體問題上,有所爭議罷了。

文學(xué)曰:善養(yǎng)者不必芻豢也,善供服者不必錦繡也。以己之所有盡事其親,孝之至也。故匹夫勤勞,猶足以順禮,歠菽飲水,足以致其敬。孔子曰:“今之孝者,是為能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故上孝養(yǎng)志,其次養(yǎng)色,其次養(yǎng)體。貴其禮,不貪其養(yǎng),禮順心和,養(yǎng)雖不備,可也,《易》曰:“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也。”故富貴而無禮,不如貧賤之孝悌。閨門之內(nèi)盡孝焉,閨門之外盡悌焉,朋友之道盡信焉,三者,孝之至也。居家理者,非謂積財(cái)也,事親孝者,非謂鮮肴也,亦和顏色,承意盡禮義而已矣。

【注釋】

芻豢:這里指肉食。

歠(chu^)菽飲水:形容飲食很壞,即粗茶淡飯的意思。歠,吃。

語本《論語·為政篇》。原文是:“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為”,即“謂”。

養(yǎng)志:承順父母的意志辦事。養(yǎng)色:和顏悅色。養(yǎng)體:保養(yǎng)父母身體。“其”字原無,今據(jù)太玄書室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增補(bǔ)。語本《周易·既濟(jì)》。禴(yu8):夏祭,字又作礿。礿,薄。夏時百谷未熟,可以用來祭祀的東西不豐厚,比喻貴禮不貴物。

悌:尊敬兄長。

閨門:內(nèi)室的門。這里指父母的內(nèi)室。

【譯文】

文學(xué)說:善于供養(yǎng)父母的人不一定供給他們?nèi)馐?,也不一定供給繡有花紋的絲織品衣服。用自己所有的一切盡心地供養(yǎng)雙親,這就是最大的孝。所以,平民百姓辛勤勞動就能達(dá)到禮的要求,雖是粗茶淡飯,也足以表達(dá)對父母的孝敬??鬃诱f:“今天的孝子,對父母只是供養(yǎng),而不恭敬,和飼養(yǎng)動物又有什么區(qū)別呢?”所以第一等的孝是承順父母的意志,其次是對父母要和顏悅色,再次是保養(yǎng)父母的身體。以禮為貴,不貪圖供養(yǎng)東西的多少,只要遵守禮義使父母順心,供養(yǎng)的東西雖不齊全,也是孝。《易經(jīng)》上說:“東邊鄰居殺牛的肉,不如西邊鄰居夏祭的菜好吃。”所以,如果富貴而不講究禮,還不如貧窮低賤的人家講究孝悌好。在家里孝敬父母;在外面遵守兄弟的禮節(jié);對朋友講究信義,做到這三條,就是最好的孝。管理家庭,不是講積累財(cái)富多少,孝順父母,不是說要有鮮美的食品,而是要和顏悅色,承順父母的旨意,真正做到符合禮義罷了。

丞相史曰:八十曰耋,七十曰耄。耄,食非肉不飽,衣非帛不暖。

故孝子曰甘毳以養(yǎng)口,輕暖以養(yǎng)體。曾子養(yǎng)曾皙,必有酒肉。無端絻,雖公西赤不能以為容。無肴膳,雖閔、曾不能以卒養(yǎng)。禮無虛加,故必有其實(shí)然后為之文。與其禮有余而養(yǎng)不足,寧養(yǎng)有余而禮不足。夫洗爵以盛水,升降而進(jìn)糲,禮雖備,然非其貴者也。

【注釋】

耋(di6):年老者之稱,歷來說法不一。有說六十曰耋,見《左傳》正義及《公羊傳·宣公十二年》何休注。有說七十曰耋的,見《易·釋文》引馬融注及《詩》正義引《左傳》服虔注。又有說八十曰耋的,見《爾雅·釋言》郭注及《詩經(jīng)·秦風(fēng)·車鄰》毛《傳》。耄,見《未通篇》注釋?!?a target="_blank">孟子·盡心篇下》:“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飽?!薄?a target="_blank">禮記·王制》:“六十非肉不飽,六十非帛不暖。”

曰:與爰通,于是。毳(cu@):同“脆”。甘毳,又甜又脆的食物。

曾子,見《相刺篇》注釋。曾皙(x9):曾參的父親,名點(diǎn),字皙,也是孔丘的弟子。端,玄黑色禮服。絻(w8n):同“冕”,禮帽。端絻,絲綢衣帽?!墩撜Z·先進(jìn)篇》“'赤!爾何如?’對曰:'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p>

公西赤:姓公西,名赤,字子華,春秋時魯人,孔丘的弟子?!耙浴毕略小梆B(yǎng)”字,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

“卒養(yǎng)”原作“養(yǎng)卒”,今據(jù)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乙正。張敦仁曰:“案此亦改而是者。”

“文”字原作“父子”二字,今據(jù)黃季剛說校改。

爵:酒杯。

升降:指父母升堂高坐,兒女起伏敬拜的樣子。

【譯文】

丞相史說:80歲的老人叫耋,70歲叫耄。7O歲以上的人不吃肉食不飽,不穿綢緞不暖和。所以孝子于是用美味的食物來供養(yǎng)父母,用質(zhì)輕而保暖的衣服來保養(yǎng)父母的身體。曾參奉養(yǎng)他父親曾皙,每頓飯都有酒肉。沒有絲綢的衣服帽子,就是公西赤也不能用空洞的容貌禮義來達(dá)到養(yǎng)親的目的。沒有好飯食,就是閔子騫、曾參也不能完成養(yǎng)親的任務(wù)。禮不是空洞的,必須有它實(shí)在的內(nèi)容,然后才能成為禮儀。與其禮有余而供養(yǎng)的東西不足,寧可供養(yǎng)有余而禮不足。一個人恭敬地洗了酒杯,但盛的是水,請父母高坐,送上的卻是粗茶淡飯,禮雖然俱備了,然而這樣做并不是可貴的。

文學(xué)曰:周襄王之母非無酒肉也,衣食非不如曾皙也,然而被不孝之名,以其不能事其父母也。君子重其禮,小人貪其養(yǎng),夫嗟來而招之,投而與之,乞者由不取也。君子茍無其禮,雖美不食焉。故禮主人不親饋,則客不祭。是饋輕而禮重也。

【注釋】

周襄王:周惠王子,姓姬名鄭。姬鄭親母早死,繼母叫惠后?;莺笊鍘?,曾與姬鄭爭王位?;萃跛篮螅о嵓次唬ㄏ逋酰?,養(yǎng)其繼母,叔帶勾結(jié)戎、翟攻打襄王,襄王向晉國求救,晉文公殺了叔帶。事見《公羊傳·僖公二十四年》。說襄王不孝,即指襄王不孝繼母惠后。文中謂“父母”者,連類而言嗟來:喂,來吧!不敬的口氣。

《禮記·坊記》:“故食禮,主人親饋,則客祭;主人不親饋,則客不祭。故君子苛無禮,雖美不食焉?!别仯汗糯漓氲墓┢贰?/p>

【譯文】

文學(xué)說:周襄王的母親不是沒有酒肉吃,穿吃不是不如曾皙供養(yǎng)父母,然而周襄王卻背著不孝的惡名,這是因?yàn)樗荒馨凑斩Y義侍奉父母。君子重視的是禮義,小人貪圖的是供養(yǎng)。將人吆喝過來,扔給他東西,就是連要飯的人也不會要的。假如不符合禮儀,即使是美味的食物,君子也是不吃的。所以主人不親自按禮儀擺設(shè)祭品,則客人就不行祭禮。這是因?yàn)榧榔份p而禮儀重的緣故。

丞相史曰:孝莫大以天下一國養(yǎng),次祿養(yǎng),下以力。故王公人君,上也,卿大夫,次也。夫以家人言之,有賢子當(dāng)路于世者,高堂邃宇,安車大馬,衣輕暖,食甘毳。無者,褐衣皮冠,窮居陋巷,有旦無暮,食蔬糲葷茹,■臘而后見肉。老親之腹非唐園,唯菜是盛。夫蔬糲,乞者所不取,而子以養(yǎng)親,雖欲以禮,非其貴也。

【注釋】

《孟子·萬章篇上》:“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yǎng)?!奔胰耍姟督纷⑨?。

“子”下原有“者”字,今據(jù)盧文弨、俞樾說校刪。當(dāng)路:身居顯要地位、掌握權(quán)力的意思。邃(su@)宇:深廣的住宅。邃,深遠(yuǎn)的意思。

“無”下原有“厭”字,今據(jù)俞樾、張敦仁說校刪。

“蔬”原作“■”,今改,說見《論誹篇》注釋?!凹c”下原有“者”字,今據(jù)盧文弨、張敦仁說校刪。葷:指蔥韭等蔬菜。茹:吃?!笆呒c葷茹”,形容吃粗糧雜菜的意思?!觯╨_):春秋時楚國的風(fēng)俗。以二月祭飲食之神曰“■”。臘:冬季十月間祭祀百神的節(jié)日(秦始皇改在十二月)?!啊雠D”,這里表示節(jié)日?!叭狻毕略小昂Α弊?,今據(jù)黃季剛、陳遵默說校刪。

唐園:指蔬菜園子。

【譯文】

丞相史說:用整個天下或一國的財(cái)富來供養(yǎng)父母,是最大的孝,其次是用做官所得的俸祿來供養(yǎng)父母,最次的是用勞動所得來供養(yǎng)父母。所以國君王公們是最孝的,其次是卿大夫。以庶人來說,如果有個有出息的兒子在朝廷里做官,就可以住高大的堂屋和深廣的住宅,乘坐舒適的車子和騎高頭大馬,穿又輕又暖的衣服,吃又甜又脆的食物。沒有兒子做官的,只好穿粗布衣服,戴獸皮做的帽子,貧困地住在窮街陋巷里,吃了早餐,沒有晚餐,吃的是粗糧雜菜,只有在節(jié)日時,才能見到點(diǎn)肉。年老父母的肚了不是菜園子,盛的卻是菜。那些雜菜粗飯,連乞討的人都不要,而做兒子的卻拿來奉養(yǎng)雙親,雖然盡心按照禮儀去做,但這并不可貴。

文學(xué)曰:無其能而竊其位,無其功而有其祿,雖有富貴,由跖、■之養(yǎng)也。高臺極望,食案方丈,而不可謂孝。老親之腹非盜囊也,何故常盛不道之物?夫取非有非職,財(cái)入而患從之,身且死禍殃,安得■臘而食肉?曾參、閔子無卿相之養(yǎng),而有孝子之名;周襄王富有天下,而有不能事父母之累。故禮菲而養(yǎng)豐,非孝也。掠囷而以養(yǎng),非孝也。

【注釋】

“由”,同猶。跖、■:即柳下跖和莊■,見《力耕篇》注釋。

食案方丈:比喻豐富的食物。食案,一種短腿的飲食用具。

“掠囷”原作“涼囷”,今從黃季剛說校改。

【譯文】

文學(xué)說:沒有才能而竊取官位,沒有功勞而享有俸祿,雖然有富貴,如同跖、■那樣供養(yǎng)雙親,讓父母住在能看到很遠(yuǎn)的高樓上,吃著一大桌豐盛的飯菜,但不能說是孝。年老父母的肚子,不是盜賊的口袋,為什么裝著不義之物?這種人拿的不是自己所有和職分內(nèi)的東西,財(cái)物到手,禍患也就跟隨而來,父母都要跟著他們死于禍殃,哪里還能在節(jié)日時吃肉呢?曾參、閔子騫沒有像卿相那樣奉孝父母,而有孝子的美名;周襄王雖然有天下的財(cái)富,但有不孝順父母的罪名。所以禮義菲薄而奉養(yǎng)的東西豐盛,不是孝。把大糧倉的糧食都用來奉養(yǎng)父母,也不算是孝。

丞相史曰:上孝養(yǎng)色,其次安親,其次全身。往者,陳余背漢,斬于泜水,五被邪逆,而夷三族。近世主父偃行不軌而誅滅,呂步舒弄口而見戮,行身不謹(jǐn),誅及無罪之親。由此觀之,虛禮無益于己也。文實(shí)配行,禮養(yǎng)俱施,然后可以言孝。孝在于實(shí)質(zhì),不在于飾貌;全身在于謹(jǐn)慎,不在于馳語也。

【注釋】

“相”下原無“史”字,今據(jù)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及張敦仁說校補(bǔ)。陳余:秦朝大梁人,與張耳都以罪為秦始皇所懸賞通緝,后投機(jī)混入陳勝、吳廣農(nóng)民起義隊(duì)伍,他主張分封六國貴族后代,遭到陳勝拒絕。劉邦聯(lián)合他攻打項(xiàng)羽時,他背信棄義,后在泜水被韓信所殺。見《史記·張耳陳余列傳》?!皼偂痹鳌皼Z”,正嘉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都作“泜”。案《史記》、《漢書·陳余傳》都作“泜”。唐人俗寫“氐”為“互”,因誤為“沍”,今改。

五被:即伍被,“五”、“伍”古字通。被:西漢楚人,曾任淮南王劉安的中郎,因參加劉安叛亂,妄圖搞分裂割據(jù),未得逞,被殺,他的三族也被誅滅。事詳《漢書·伍被傳》。三族:即父族、母族、妻族。

主父偃:漢代齊國臨淄人。西漢文帝時,他因告發(fā)燕王、齊厲王作風(fēng)敗壞,被儒生公孫弘謀害。(見《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和《齊悼惠王世家》)這里的“行不軌”應(yīng)為“弄口”,參閱《利議》第二十七。

呂步舒:西漢廣川(今河北省棗強(qiáng)縣)人,董仲舒的弟子,曾任丞相長史。據(jù)《漢書·五行志七上》記載:“使仲舒弟子呂步舒持斧鉞治淮南獄?!辈⑽囱云洹芭谝娐尽笔隆_@里的“弄口”,就是“行不軌”。弄口,搬弄口舌。

馳語:耍嘴皮。馳,疾快。

【譯文】

丞相史說:最好的孝是使父母心情愉快,其次是使父母安定,再次是保全父母身體。從前陳余背叛漢朝,在泜水被斬,伍被邪惡叛逆,被滅了三族。不久前主父偃搬弄口舌被處死,呂步舒行為不正而被殺。自己的行為不謹(jǐn)慎,連累了無罪的親人。由此看來,講究虛假的禮儀對自己是沒有益處的。形式和實(shí)際要配合在一起,禮儀和奉養(yǎng)都要實(shí)行,然后才可以談得上孝。孝在于實(shí)質(zhì),不在于表面裝得好看;保全父母在于謹(jǐn)慎,不在于耍嘴皮。

文學(xué)曰:言而不誠,期而不信,臨難不勇,事君不忠,不孝之大也。

孟子曰:“今之士,今之大夫,皆罪人也。皆逢其意以順其惡。”今子不忠不信,巧言以亂政,導(dǎo)諛以求合。若此者,不容于世?!洞呵铩吩唬骸笆渴匾徊灰?,循理不外援,共其職而已?!惫饰槐岸愿哒撸镆?,言不及而言者,傲也。有詔公卿與斯議,而空戰(zhàn)口也。

【注釋】

《禮記·祭義篇》:“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行父母之遺體,敢不敬乎?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蒞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zhàn)陳無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災(zāi)及于親,敢不敬乎?”

“逢”原作“達(dá)”,今據(jù)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楊沂孫本校改,與《孟子》合?!睹献印じ孀酉隆罚骸敖裰蠓颍裰T侯之罪人也。”又曰:“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惡。”《左傳·文公元年》:“要結(jié)外援。”又《昭公二十六年》:“國有外援,不可瀆也?!薄睹献印とf章下》:“位卑而言高,罪也?!?/p>

《論語·季氏篇》:“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薄夺屛摹罚骸?躁’魯讀為'傲’?!薄?a target="_blank">荀子·勸學(xué)篇》也作“傲”。

【譯文】

文學(xué)說:說話不誠實(shí),約會不守信用,臨難不勇敢,侍奉君主不忠誠,是最大的不孝。孟子說:“當(dāng)今的士,當(dāng)今的大夫,都是有罪的人。他們逢迎君主的意圖,順從君主去干壞事?!爆F(xiàn)在你們不忠不信,花言巧語擾亂朝政,用阿諛奉承求得主子的歡心。像這樣的人,在社會上是不能容身的?!洞呵铩飞险f:“士堅(jiān)持一定的信仰不動搖,遵循禮義不追求別的東西,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所以地位低賤而高談闊論的人有罪,不到應(yīng)該發(fā)言的時候卻要說話的人是驕傲?;实塾性t書叫公卿和我們議論國事,而你們卻空口打舌戰(zhàn)。

刺議第二十六

【題解】

此篇是丞相史和文學(xué)繼續(xù)前篇的辯論,作者認(rèn)為文學(xué)的發(fā)言是對丞相史的諷刺,故名曰“刺議?!蔽膶W(xué)就丞相史所提出的“使文學(xué)言亡而非,雖微丞相史,孰不非也”,反唇相譏,直接刺譏丞相之議是“順流容身,從風(fēng)悅上”,“終無所是非”,“非吾徒也”。

丞相史曰:山陵不讓椒跬(1),以成其崇。君子不辭負(fù)薪之言(2),以廣其名。故多見者博,多聞?wù)咧?,距諫者塞(3),專己者孤。故謀及下者無失策,舉及眾者無頓功?!对姟吩疲骸霸冇谄c蕘(4)?!惫什家陆缘蔑L(fēng)議(5),何況公卿之史乎?《春秋》士不載文,而書咺者,以為宰士也(6)。孔子曰:“雖不吾以,吾其與聞諸(7)。”仆雖不敏(8),亦嘗傾耳下風(fēng),攝齊句指(9),受業(yè)徑于君子之涂矣(10)。使文學(xué)言之而是,仆之言有何害?使文學(xué)言之而非,雖微丞相史(11),敦不非也?

【注釋】

(1)“陵”原作“林”,“跬”原作“桂”,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椒跬:山巔之半步也。

(2)負(fù)薪:見《毀學(xué)篇》注釋。這里指普通人。

(3)距諫:“距”同“拒”,拒絕。諫,舊時稱規(guī)勸君主尊長使改正錯誤。

(4)這是《詩經(jīng)·大雅·板》文。芻蕘:指砍柴的人。

(5)風(fēng)議:同諷議,議論,建議。

(6)《公羊傳·隱公元年》:秋七月,天子使宰咺(xuan)來歸惠公仲子之赗(f8ng),古時指幫助人辦喪事的財(cái)禮。宰者何?官也。咺者何?名也。曷為以官士?宰士也。”“春秋”書法,照例不載士人。其所以書咺者,因?yàn)閱I是宰士(宰相的屬官)的緣故。

(7)語本《論語·子路篇》?!墩撜Z》“諸”作“之”。原文“諸”下衍“侯”字,今刪。

(8)仆:這是丞相史的謙稱。

(9)攝齊,見《殊路篇》注釋。句指:卑恭的樣子。

(10)“受業(yè)”應(yīng)在“經(jīng)”字下。涂,同途,道路。

(11)微:無,沒有。

【譯文】

丞相史說:山陵不排斥山巔的小丘,才成為其高大。君子不拒絕普通人的意見,以便名聲遠(yuǎn)揚(yáng)。所以,看得多的人知識淵博,聽得多的人聰明智慧,不接受別人規(guī)勸的人耳目閉塞,獨(dú)斷專行的人必然孤立。所以,遇事能和下面商量的人不會失策,和眾人一起辦事的人不會不成功?!对娊?jīng)》上說:“向砍柴的人征求意見?!卑傩斩伎梢宰h論政事,何況是公卿的下屬呢?《春秋》上是不記載士人的言行的,但寫了宰咺的事情,因?yàn)樗窃紫嗟膶俟俚木壒???鬃诱f:“即使現(xiàn)在不任用我,我還是知道很多朝政的事情?!蔽覀冸m然不聰明,也曾傾聽過下面的意見,恭恭敬敬地接受君子之途的教育。假使文學(xué)說的話是對的,我們說話又有什么害處呢?如果文學(xué)說的話不對,即使沒有丞相史,誰還不可以批評呢?

文學(xué)曰:以正輔人謂之忠,以邪導(dǎo)人謂之佞。夫怫過納善者,君之忠臣,大夫之直士也??鬃釉唬骸按蠓蛴袪幊既?,雖無道,不失其家。今子處宰士之列,無忠臣之心,枉不能正,邪不能匡,順流以容身,從風(fēng)以說上。上所言則茍聽,上所行則曲從,若影之隨行,響之于聲,終無所是非。衣儒衣,冠儒冠,而不能行其道,非其儒也。譬若土龍,文章首目具而非龍也。葶歷似菜而味殊,玉石相似而異類。子非孔氏執(zhí)經(jīng)守道之儒,乃公卿面從之儒,非吾徒也。冉有為季氏宰而附益之,孔子曰:“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故輔桀者不為智,為桀斂者不為仁。

丞相史默然不對。

【注釋】

怫(f*):憤怒,憎恨。

這是《孝經(jīng)·諫諍章》文。爭,同諍,直言進(jìn)諫。

土龍:用泥土塑成的龍。漢時,天旱,即用土龍求雨。見《淮南子·說林篇》及《續(xù)漢書·禮儀志》。

文章:指顏色、花紋。

葶(t0ng)歷:即葶藶,二年生草本植物,可入藥。

《論語·先進(jìn)篇》:“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附益:增加。

【譯文】

文學(xué)說:用正道幫助人,叫做忠誠,用邪道引誘人,叫做偽善。能憎恨錯誤并采納好的意見的人,才是君主的忠臣、大夫的正直之士??鬃诱f:“大夫身邊要有三個直言進(jìn)諫的人,即使不懂得治國之道,也不會家敗人亡?!爆F(xiàn)在你們占著宰士的位置,卻沒有忠誠正直的心意,對錯誤不能制止,對邪氣不能制止,隨波逐流以保全自身,順從主子以求得上司的喜歡。上司說什么,你們就聽什么,上司干什么,你們就跟著干什么,就像影子隨身,聲響的回音一樣,始終不明是非。你們穿著儒家的衣服,戴著儒家的帽子,但并不實(shí)行儒家之道,你們不是真正的儒生。好比泥土捏成的龍,雖然顏色、花紋、腦袋、眼睛等都齊備,但不是真正的龍。葶歷像菜但和菜的味道不同,玉和石相似但屬于不同的種類。你們不是堅(jiān)持儒家的經(jīng)說,堅(jiān)守儒家之道的儒生,而是看公卿眼色行事的儒生,不是我們同一派系的人。冉有當(dāng)了季氏的家臣而積極輔助季氏聚斂,孔子說:“弟子們可以大張旗鼓地聲討他。”所以,輔助夏桀的人不是明智的人,為桀橫征暴斂的人不是仁義的人。

丞相史沉默不回答。

利議第二十七

【題解】

本篇是大夫和文學(xué)圍繞興利的問題所展開的辯論。文學(xué)主張“崇禮義,退財(cái)利,復(fù)往古之道,匡當(dāng)世之失”,企圖瓦解經(jīng)濟(jì)基礎(chǔ),以達(dá)到復(fù)古的目的。大夫則針鋒相對,指責(zé)文學(xué)“抱枯竹,守空言,不知趨舍之宜,時世之變”,是一批“桎梏于舊術(shù)”,“情貌不相副”的儒生,高度贊揚(yáng)秦始皇“燔去其術(shù)而不行,坑之渭中而不用”的措施,肯定了秦始皇焚書坑儒的歷史進(jìn)步作用。

大夫曰:作世明主,憂勞萬民,思念北邊之未安,故使使者舉賢良文學(xué)高第,詳延有道之士,將欲觀殊議異策,虛心傾耳以聽,庶幾云得。諸生無能出奇計(jì),遠(yuǎn)圖伐匈奴安邊境之策,抱枯竹,守空言,不知趨舍之宜,時世之變,議論無所依,如膝癢而搔背,辯訟公門之下,讻讻不可勝聽,如品即口以成事。此豈明主所欲聞哉?

【注釋】

作世:治理天下。

“民”原作“人”,這是唐人轉(zhuǎn)抄時避李世民諱改的,今改正。

詳延:廣泛聘請。漢代人常用語,見《史記·儒林傳》及《漢書·武帝紀(jì)》及《董仲舒傳》。庶幾云得:希望能有所收獲。庶幾,文言中表示希望的詞。云,有。

“伐”字原無,楊樹達(dá)引元本有,是,今據(jù)補(bǔ)正。元本今定作明初本?!氨А痹鳌懊鳌?,《意林》三引作“抱”,后人亦有“抱殘守闕”語,今據(jù)改正??葜瘢号f的竹簡,指儒家的經(jīng)籍之類。

趨舍:趨向和舍棄,取舍進(jìn)取的意思。

辯訟:爭辯。公門:指朝廷。

讻讻:喧嘩,吵嚷。

【譯文】

大夫說:治理天下的賢明君主,為萬民操勞,考慮到北方邊境還沒有安定,所以派遣使者選拔賢良方正和文學(xué)高第,廣泛聘請有治國之道的人士,想看到他們提出與眾不同的建議和出色的計(jì)策,虛心予以聽取,希望能有些收獲。而你們這些儒生沒有能力提出出眾的計(jì)謀,也不能制定抗擊匈奴以安定邊境的長遠(yuǎn)策略,只知道死抱住腐朽的儒家經(jīng)典,墨守陳舊的教條,不知道什么是應(yīng)該做的,什么是不應(yīng)該做的,也不懂得時代的變化,議論毫無根據(jù),就好像膝蓋發(fā)癢而去搔背一樣,在朝廷上爭辯起來,吵吵嚷嚷,使人聽不勝聽,好像品字由口字組成一樣,多幾張嘴就能辦成大事似的。這難道是賢明的君主所要聽取的嗎?

文學(xué)曰:諸生對冊,殊路同歸,指在于崇禮義,退財(cái)利,復(fù)往古之道,匡當(dāng)世之失,莫不云太平;雖未盡可亶用,宜略有可行者焉。執(zhí)事闇于明禮,而喻于利末,沮事隋議,計(jì)慮籌策,以故至今未決。非儒無成事,公卿欲成利也。

【注釋】

對冊:冊,同“策”。古代考試時回答皇帝提出的問題叫“對冊”。

指:同“旨”,目的,宗旨。

亶(dan)用:切實(shí)可用。亶,實(shí)在。

執(zhí)事:掌管國事的人。這里指桑弘羊。

隋:通“隳”(hu9),即毀壞。

計(jì)慮籌策:籌謀劃策。

“成”下原無“利”字,今據(jù)張敦仁說校補(bǔ)。

【譯文】

文學(xué)說:我們回答皇帝所提出的問題,路子雖然不同,目的卻是一樣的,宗旨在于崇尚禮義,放棄財(cái)利,恢復(fù)古代的治國方法,糾正當(dāng)代的過失,沒有一個人不是講要使天下太平的;雖然我們的建議不一定都切實(shí)可用,但總有一些是行得通的吧。而你們這些掌管國事的人,不懂得禮義,只知道追求財(cái)利,敗壞了國家的政事,破壞了我們的建議,終日籌謀劃策,以至到今天還沒有做出決定。所以不是我們?nèi)迳k不成大事,而是你們公卿大臣想謀求財(cái)利。

大夫曰:色厲而內(nèi)荏(1),亂真者也。文表而枲里(2),亂實(shí)者也(3)。文學(xué)裒衣博帶(4),竊周公之服;鞠躬踧踖(5),竊仲尼之容;議論稱誦(6),竊商、賜之辭(7);刺譏言治(8),竊管、晏之才(9)。心卑卿相,志小萬乘(10)。及授之政,昏亂不治。故以言舉人(11),若以毛相馬。此其所以多不稱舉。詔策曰(12):“朕嘉宇內(nèi)之士(13),故詳延四方豪俊文學(xué)博習(xí)之士,超遷官祿(14)。”言者不必有德(15),何者?言之易而行之難。有舍其車而識其牛,貴其不言而多成事也。吳鐸以其舌自破(16),主父偃以其舌自殺。鹖■夜鳴(17),無益于明,主父鳴鴟(18),無益于死。非有司欲成利,文學(xué)桎梏于舊術(shù)(19),牽于間言者也(20)。

【注釋】

(1)《論語·陽貨篇》:“子曰:'色厲而內(nèi)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色厲內(nèi)荏:外表剛強(qiáng)而內(nèi)心軟弱。

(2)枲(x?。?,原作柔,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文表枲里:以文繡為表,枲麻(大麻)為里。

(3)“者”字原無,攖寧齋抄本、太玄書室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有,與上句例同,今據(jù)補(bǔ)訂。

(4)裒(p¥u)衣:同褒衣,寬大的衣服。博帶:寬闊的帶子。

(5)踧踖(c)j0):恭敬而不安的樣子。語本《論語·鄉(xiāng)黨篇》。

(6)稱誦:稱贊頌揚(yáng)。

(7)商:姓卜名商,字子夏。賜:姓端木名賜,字子貢。子夏、子貢都是孔丘的門徒,子夏長于文學(xué),子貢長于語言。(見《論語·先進(jìn)篇》)

(8)刺譏:批評譏諷。言治:談?wù)撝螄馈?/p>

(9)“竊”原作“過”,形近之誤。此四句平列,都以“竊”為言,今改正。(10)萬乘:這里指皇帝。

(11)《論語·衛(wèi)靈公篇》:“君子不以言舉人?!薄妒酚洝ぶ倌岬茏恿袀鳌罚骸?a target="_blank">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p>

(12)詔策:皇帝的文告。

(13)朕(zh8n):從秦始皇開始用做皇帝的自稱。嘉:喜獎,贊許。這里是器重的意思。宇內(nèi):國內(nèi)。

(14)“超”原作“趨”,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拾補(bǔ)》本作“超”,今據(jù)改正。本書《刺復(fù)篇》亦云:“超遷官爵?!?/p>

(15)《論語·憲問篇》:“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16)吳鐸:吳地制作的大鈴。吳,今江蘇省蘇州一帶。

(17)鹖■(h6dan):一種大蝙蝠,常在夜間鳴叫。

(18)鳴鴟:貓頭鷹叫。

(19)桎梏(zh@g)):古代拘禁犯人的手銬腳鐐。這里是束縛的意思。

(20)間(ji1n)言:空話。

【譯文】

大夫說:外表剛強(qiáng)而內(nèi)心軟弱,這是以假亂真。衣服的面子很華麗而里子卻是粗糙的麻布,這是以虛亂實(shí),你們這些文學(xué)們穿著大袍,系著寬帶,這是模仿周公的服飾;你們裝著一副恭敬不安的樣子,是效仿孔丘的模樣;你們發(fā)表議論,稱頌儒家學(xué)說,是剽竊子夏、子貢的言辭;你們批評政事,談?wù)撝螄溃孟裼谐^管仲、晏嬰的才能。你們看不起公卿大臣,甚至連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但是一旦授權(quán)你們?nèi)ス芾韲艺?,那就會使國家混亂不安。所以,只根據(jù)會說話來舉薦人材,就好像只根據(jù)毛色來鑒別馬的好壞一樣。這就是你們多數(shù)同推舉不相稱的原因?;实鄣奈母嬲f:“我器重天下有才干的人,所以廣泛地聘請各地的豪杰和博學(xué)多才的人,超級升遷他們的官職,增加他們的俸祿?!蹦苷f會道的人不一定有高尚的品德。為什么呢?因?yàn)檎f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有的人可以不要他的車子而惦記他的牛,這是因?yàn)樗粗嘏km然不會說話但能干很多活兒。吳地制作的大鈴由于鈴舌長年敲擊而破裂,主父偃因?yàn)檎f話厲害終于被殺。鹖■常在夜里叫,也不能使天亮得早一些,主父偃像貓頭鷹一樣地叫,還是免不了被殺。不是因?yàn)楣倮粝胍\取財(cái)利,而是你們這些儒生被陳舊的儒術(shù)所束縛,拘泥于不切實(shí)際的空話的緣故。

文學(xué)曰:能言之,能行之者,湯,武也。能言,不能行者,有司也。文學(xué)竊周公之服;有司竊周公之位。文學(xué)桎梏于舊術(shù);有司桎梏于財(cái)利。主父偃以舌自殺,有司以利自困。夫驥之才千里,非造父不能使;禹之知萬人,非舜為相不能用。故季桓子聽政,柳下惠忽然不見,孔子為司寇,然后悖熾。驥,舉之在伯樂,其功在造父。造父攝轡,馬無駑良,皆可取道。周公之時,士無賢不肖,皆可與言治。故御之良者善調(diào)馬,相之賢者善使土。今舉異士而使臧騶御之,是猶扼驥鹽車而責(zé)之使疾。此賢良文學(xué)多不稱舉也。

【注釋】

季桓子:即季孫斯,春秋末期魯國的大夫。

柳下惠:姓展名獲,字禽,春秋時魯國大夫,曾仕為仕師。食邑于柳下,謚曰惠。盧文弨曰:“二人不同時,或設(shè)言,桓子時仕師無柳下其人?!卑复艘粤禄菖c孔丘同時,與《莊子·盜跖篇》合。

司寇:古代掌管刑法的官吏??鬃訛轸斔究?,在魯定公十年(公元前500年),見《史記·孔子世家》及《十二諸侯年表》。悖,與勃通。

勃熾:興旺發(fā)達(dá)的意思。

伯樂,見《訟賢篇》注釋。

攝轡(p8i):拉著牲口的韁繩。這里是駕馭的意思。

駑(n*):劣馬。良:指好馬。

臧,原作減,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臧(zang):即臧獲,古時對奴婢的稱呼。騶(z#u):養(yǎng)馬的奴仆。《韓非子·難勢篇》:“夫良馬固車,使臧獲御之,則為人笑;王良御之,而日取千里?!薄?a target="_blank">淮南子·主術(shù)篇》:“雖有騏驥騄駬之良,臧獲御之,則馬反自恣,而人弗能制矣。”都作“臧獲”,即是明證。

扼(e):原作桅,今據(jù)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校改。扼,駕車時套在牲口脖子上的曲木。這里作動詞用,是駕、套的意思?!岸篌K鹽車”,把千里馬套在鹽車上。古人認(rèn)為好馬拉鹽車是不得其用。(見《戰(zhàn)國策·楚策》)。責(zé)之使疾:原作使責(zé)之疾,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疾,快。

【譯文】

文學(xué)說:能說也能做的人是商湯和周武王。能說不能做的是你們這些官吏。如果說我們文學(xué)模仿周公的服飾,而你們這些官吏卻竊取了周公的職位。如果說我們被陳舊的儒術(shù)所束縛,而你們卻被財(cái)利捆住了手腳。主父偃因?yàn)檎f話厲害而被殺害,你們這些官吏因追逐財(cái)利而使自己陷入困境。千里馬能日行千里,但沒有造父就駕馭不了它;禹的智慧頂?shù)蒙弦蝗f個人,但如果不是舜做相也不能重用他。所以季桓子執(zhí)政,柳下惠就忽然棄官不見了,孔子當(dāng)了司寇,賢能之士才大量涌現(xiàn)。把千里馬挑選出來靠伯樂,但發(fā)揮它的作用卻要靠造父。造父駕車,無論好馬劣馬,都可以上路。周公執(zhí)政時,讀書人無論賢與不賢,都可參與討論治國之道。所以好的趕車人善于馴馬,賢明的丞相善于用人?,F(xiàn)在推舉出優(yōu)秀的人才卻讓無能的奴仆去使用,就像把千里馬套在鹽車上還要迫使它快跑一樣。這才是我們賢良、文學(xué)多不稱舉的原因。

大夫曰:嘻!諸生阘茸無行,多言而不用,情貌不相副。若穿逾之盜,自古而患之。是孔丘斥逐于魯君,曾不用于世也。何者?以其首攝多端,迂時而不要也。故秦王燔去其術(shù)而不行,坑之渭中而不用。乃安得鼓口舌,申顏眉,預(yù)前論議,是非國家之事也?

【注釋】

阘茸,見《毀學(xué)篇》注釋。

穿逾:挖墻洞、跳墻的意思。逾一作“窬”。

斥逐:斥退,驅(qū)逐。

首攝多端:即首鼠多端“攝”與“鼠”聲轉(zhuǎn),形容老鼠出洞時四處窺探的樣子。迂時:陳舊,不合時宜。

坑:活埋。渭中:指咸陽一帶。這里是對秦始皇焚書坑儒的肯定。

鼓口舌:詭辯。

申顏眉:眉飛色舞。預(yù)前:預(yù),參預(yù),參加。前,御前。這里指國家的重要會議。是非:作動詞用,評論的意思。

【譯文】

大夫說:哼,你們這些儒生卑賤無能,品行惡劣,廢話連篇,毫無用處,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就像挖墻洞、跳墻頭的小偷,自古以來就是社會的禍害。這就是孔丘被魯國國君驅(qū)逐,不被當(dāng)世所用的原因。為什么這樣說呢?就是因?yàn)樗翘兹逍g(shù)虛偽圓滑,而且遠(yuǎn)離時代不合要求。因此秦始皇燒了儒家的書,不實(shí)行儒術(shù),把他的門徒活埋在咸陽而不任用他們。現(xiàn)在怎么能讓你們這些人鼓弄口舌,眉飛色舞地參加皇帝召開的會議,來評論國家大事呢?

國疾第二十八

【題解】

國疾就是國家的弊病。賢良、文學(xué)攻擊漢武帝時,“國有賢士而不用”,“邪臣各以伎藝,虧亂至治”,“其禍累世不復(fù),瘡痍至今未息”。他們認(rèn)為所謂的“國疾”,完全是由漢武帝制定的政策所造成的。大夫則斥責(zé)“文學(xué)守死溟涬之語而終不移”,以“往古之事,昔日之語”攻擊當(dāng)世,這才是真正的“國疾”。本篇標(biāo)題“疾”原作“病”,目錄“病”作“疾”,本篇末亦有“疾”字,今據(jù)改正。

文學(xué)曰:國有賢士而不用,非士之過,有國者之恥。孔子大圣也,諸侯莫能用。當(dāng)小位于魯,三月,不令而行,不禁而止,沛若時雨之灌萬物,莫不興起也。況乎位天下之本朝,而施圣主之德音教澤乎?今公卿處尊位,執(zhí)天下之要,十有余年,功德不施于天下,而勤勞于百姓。百姓貧陋困窮,而私家累萬金。此君子所恥,而《伐檀》所刺也。昔者,商鞅相秦,后禮讓,先貪鄙,尚首功,務(wù)進(jìn)取,無德厚于民,而嚴(yán)刑罰于國,俗日壞而民滋怨,故惠王烹菹其身以謝天下。當(dāng)此之時,亦不能論事矣。今執(zhí)政患儒貧賤而多言,儒亦憂執(zhí)事富貴而多患也。

大夫視文學(xué),悒悒而不言也。

【注釋】

王先謙曰:“'不令而行,不禁而止’,是孔子相魯三月事,非小位也。《事類賦·天部》引作'嘗居小位,相魯三月’,是也。'居小位’即《孟子》聽謂'委吏承田’,承上'諸侯莫能用’言。'三月相魯’,下屬為義。'嘗’、'當(dāng)’形近致誤。又脫'居’字。'于’亦當(dāng)作'■’,與'相’形近而誤耳。《御覽》十一《天部》作'嘗居上位,相魯三月’,'上’字誤改,而余文并同?!卑浮短摇繁尽爱?dāng)”作“嘗”。

本朝:當(dāng)今的朝廷。

《伐檀》,《詩經(jīng)·魏風(fēng)》的篇名。此詩諷刺當(dāng)權(quán)者無功而受祿。

尚首功:即上首功。秦法:斬首多為上功,每斬一人首賜爵一級,故謂秦為上首功之國。見《史記·魯仲連傳·集解》及《索引》。

“厚”原作“序”,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

惠王:秦孝公子,名駟。孝公死,駟繼位。以商鞅曾對其師傅處過刑,即位后,在其師傅及宗室的挑唆下,用車裂的酷刑把商鞅殺害了,事在孝公二十四年(公元前338年)。見《史記·秦本紀(jì)》及《商君列傳》。烹菹(z)):煮成肉醬。這里指受酷刑。

“儒”字原無,今據(jù)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補(bǔ)。

【譯文】

文學(xué)說:國家有賢人而不被任用,這不是我們的過錯,而是管理國家的人的恥辱。孔子是大圣人,諸侯都沒有任用他。他嘗居小位,為魯司寇代行相事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好事)不用下命令就能推行,(壞事)不要法律就能制止,他的思想就像及時的雨澆灌萬物一樣,沒有不興旺茂盛的。何況你們在當(dāng)今的朝廷作官,而且可以施行圣明君主的仁義德政呢?現(xiàn)在的公卿身居高位,掌握著國家的大權(quán),十多年來,卻對天下沒有什么功勞,而只是使百姓勤苦勞累,百姓都很貧困窮乏,而達(dá)官貴人之家卻積累了萬貫家財(cái)。這是君子所恥笑的,也是《詩經(jīng)·伐檀》里所諷刺的。從前商鞅輔佐秦國時,不講禮讓,貪財(cái)卑鄙,崇尚戰(zhàn)功,一味蠻干,對百姓沒有什么恩德,而是用嚴(yán)酷的刑罰治理國家,風(fēng)俗日益敗壞,人們怨恨增長,所以被秦惠王五馬分尸,以解除天下人的怨恨。在那時,他也不能議論國事了。現(xiàn)在的執(zhí)政者討厭我們貧賤的儒生多嘴多舌,我們?nèi)迳矒?dān)憂你們當(dāng)官的貪圖富貴會帶來很多災(zāi)難。

大夫看著文學(xué)悶悶不樂,也不說話。

丞相史曰:夫辯國家之政事,論執(zhí)政之得失,何不徐徐道理相喻,何至切切如此乎(1)!大夫難罷鹽、鐵者(2),非有私也(3),憂國家之用,邊境之費(fèi)也。諸生訚訚爭鹽、鐵(4),亦非為己也,欲反之于古而輔成仁義也。二者各有所宗(5),時世異務(wù),又安可堅(jiān)任古術(shù)而非今之理也。且夫《小雅》非人(6),必有以易之。諸生若有能安集國中(7),懷來遠(yuǎn)方(8),使邊境無寇虜之災(zāi),租稅盡為諸生除之,何況鹽、鐵、均輸乎?所以貴術(shù)儒者,貴其處謙推讓,以道盡人。今辯訟愕愕然(9),無赤、賜之辭(10),而見鄙倍之色(11),非所聞也。大夫言過,而諸生亦如之,諸生不直謝大夫耳(12)。

【注釋】

(1)切切:急切,急迫。

(2)難:詰難,表示反對、拒絕。

(3)“私”原作“利”,今據(jù)郭沫若校改。

(4)訚訚(y0n):嚴(yán)肅辯論。

(5)宗:根據(jù)。

(6)“夫”原作“去”,正嘉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作“夫”,今據(jù)改正。(7)“若”原作“莫”,今據(jù)郭沫若說改正。

(8)“懷”下原有“臧之”二字,今據(jù)盧文弨說校刪。

(9)愕愕(8):直言爭辯,形容氣勢洶洶?!般点怠庇肿鳌岸醵酢?、“諤諤”,古通。(10)赤:公西赤。賜:端木賜,即子貢。

(11)鄙倍:同“鄙背”,品質(zhì)低劣,不講道理。

(12)不直:不應(yīng)當(dāng)。謝:道歉,認(rèn)錯。耳,古通“耶”。

【譯文】

丞相史說:討論國家政事,分析執(zhí)政的好壞,為什么不慢慢地講道理互相說服,而要急迫到這種程度呢?大夫反對取消鹽、鐵官營,并非有私心,而是考慮到國家的費(fèi)用和邊境上的軍費(fèi);賢良、文學(xué)嚴(yán)肅爭辯,要求取消鹽、鐵官辦,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想回到古代去,按照仁義辦事。兩種意見各有各的根據(jù)?,F(xiàn)在時代不同了,又怎么能堅(jiān)持古代的辦法而反對今天的道理呢?儒生用《詩經(jīng)·小雅》作者的辦法非議朝臣,必定有改進(jìn)的辦法。如果你們有能力安定國家,使遠(yuǎn)方的人歸服漢朝,使過境沒有敵人騷擾的災(zāi)難,稅收可以全部給你們免除,更何況鹽、鐵官營和均輸?shù)恼吣??所以重視法術(shù)的儒生,貴在以謙虛和忍讓立身處世,以仁義之道讓別人盡量發(fā)表意見。現(xiàn)在你們辯論時氣勢洶洶,沒有公西赤、子貢的言辭,只見到你們這種淺見無理的樣子,這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大夫說話過火,而你們也是這樣,你們不應(yīng)當(dāng)向大夫道歉嗎?

賢良、文學(xué)皆離席曰:鄙人固陋,希涉大庭,狂言多不稱,以逆執(zhí)事。

夫藥酒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故愕愕者福也,■■者賊也。林中多疾風(fēng),富貴多諛言。萬里之朝,日聞唯唯,而后聞諸生之愕愕,此乃公卿之良藥針石。

【注釋】

“口”下原無“而”字,今據(jù)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楊沂孫校本校補(bǔ)。《史記·留侯世家》:“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藥苦心利于病?!庇帧痘茨稀ず馍絺鳌罚骸岸舅幙嘤诳诶诓。已阅嬗诙谛?。”《說苑·正諫篇》:“孔子曰:'良藥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p>

■■(jian):花言巧語,能言善辯?!百\”原作“賤”,今據(jù)楊樹達(dá)、郭沫若說校改。

【釋文】

賢良、文學(xué)都離開自己的坐位說:“我們固然學(xué)識淺陋,很少能到朝廷中來,你們說我們狂妄的言論和身份不相稱,和執(zhí)政的公卿抵觸。藥酒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而利于行。所以直言爭辯是為了國家的富強(qiáng),那些花言巧語的人,是國家的盜賊。山林中經(jīng)常刮大風(fēng),富貴人經(jīng)常聽到逢迎奉承的話。在管理萬里江山的朝廷里,天天聽到的是恭順的話,現(xiàn)在聽到我們的直言爭辯,這正是公卿的良藥好針啊。

大夫色稍寬,面文學(xué)而蘇賢良曰:窮巷多曲辯,而寡見者難喻。文學(xué)守死溟涬之語,而終不移。夫往古之事,昔有之語,已可睹矣。今以近世觀之,自以目有所見,耳有所聞,世殊而事異。文、景之際,建元之始,民樸而歸本,吏廉而自重,殷殷屯屯,人衍而家富。今政非改而教非易也,何世之彌薄而俗之滋衰也!吏即少廉,民即寡恥,刑非誅惡,而奸猶不止。世人有言:“鄙儒不如都士?!蔽膶W(xué)皆出山東,希涉大論。子大夫論京師之日久,愿分明政治得失之事,故所以然者也。

【注釋】

“蘇”下原有“也”字,今據(jù)黃季剛說校刪。蘇:讀為“溯”(s)),向,朝著。面:背著。這里是說大夫背著文學(xué)而面向賢良講話的意思。

溟涬(m0ngx@ng):漫無邊際,大而無當(dāng)?shù)囊馑肌?/p>

文、景:漢文帝劉恒、漢景帝劉啟。

建元:漢武帝年號。建元之始,指公元前140年。我國帝王有年號,是從這一年開始的。殷殷:富實(shí)。屯屯:盛多。

都士:居住在城里的人。

子大夫:漢代時對知識分子的美稱。這里指賢良。

“愿”原作“顧”,“失”上無“得”字,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

【譯文】

大夫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背著文學(xué)而面向賢良們說:貧窮小巷里詭辯的人多,見聞不多的人難以開導(dǎo)。文學(xué)們只會死守著漫無邊際、大而無當(dāng)?shù)难哉Z始終不變。古時的事情和過去人說的話都已經(jīng)知道了。從現(xiàn)在的時代看,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到,有耳朵的人都可以聽到,時代不同,事情也不一樣。文帝、景帝時,漢武帝開始執(zhí)政時,百姓樸實(shí)而務(wù)農(nóng),做官的人都廉潔慎重,國家很富裕,人丁興旺,家庭富足?,F(xiàn)在這些治國之法都沒有改變,教化也沒有變化,怎么能講恩德微薄而風(fēng)俗敗壞了呢?(你們還說什么)官吏很少有廉潔的,百姓很少有知道恥辱的,刑罰沒有懲辦壞人,因而壞事得不到制止。俗話說:“鄉(xiāng)里人不如城里的人。”文學(xué)都是從華山以東來的,很少參與過國家大事的討論。賢良在國都談?wù)搰掖笫乱呀?jīng)很久了,希望你們分析政治得失的原因。

賢良曰:夫山東天下之腹心(1),賢士之戰(zhàn)場也。高皇帝龍飛鳳舉于宋、楚之間(2),山東子弟蕭、曹、樊、酈、滕、灌之屬為輔(3),雖即異世,亦既閎夭、太顛而已(4)。禹出西羌,文王生北夷(5),然圣德高世,有萬人之才,負(fù)迭群之任(6)。出入都市(7),一旦不知返數(shù),然后終于廝役而已(8)。仆雖不生長京師,才駑下愚,不足與大議(9)。竊以所聞閭里長老之言(10),往者,常民衣服溫暖而不靡,器質(zhì)樸牢而致用。衣足以蔽體,器足以便事,馬足以易步,車足以自載,酒足以合歡而不湛(11),樂足以理心而不淫,入無宴樂之聞,出無佚游之觀(12)。行即負(fù)嬴(13),止則鋤耘(14),用約而財(cái)饒,本修而民富。送死哀而不華,養(yǎng)生適而不奢。大臣正而無欲,執(zhí)政寬而不苛。故黎民寧其性,百吏保其官。建元之始(15),崇文修德,天下乂安(16)。其后邪臣各以伎藝,虧亂至治。外障山海,內(nèi)興諸利。楊可告緡(17),江充禁服,張大夫革令(18),杜周治獄(19),罰贖科適(20),微細(xì)并行,不可勝載。夏蘭之屬妄搏(21),王溫舒之徒妄殺(22)。殘吏萌起,擾亂良民。當(dāng)此之時,百姓不保其首領(lǐng),豪富莫必其族姓。圣主覺焉(23),乃刑戮充等,誅滅殘賊,以殺死罪之怨(24),塞天下之責(zé),然居民肆然復(fù)安。然其禍累世不復(fù),瘡痍至今未息。故百官尚有殘賊之政(25),而強(qiáng)宰尚有強(qiáng)奪之心。大臣擅權(quán)而擊斷(26),豪猾多黨而侵陵(27)。富貴奢侈,貧賤篡殺。女工難成而易弊,車器難就而易敗。車不累期(28),器不終歲。一車千石(29),一衣十鐘(30),常民文杯畫案(31),機(jī)席緝■(32),婢妾衣紈履絲,匹庶粺飯肉食(33)。里有俗,黨有場??登f馳逐,窮巷蹋鞠(34)。秉耒抱臿(35),躬耕身織者寡,聚要斂容(36)、傅白黛青者眾。無而為有,貧而強(qiáng)夸。文表無里,紈袴枲裝(37)。生不養(yǎng),死厚送。葬死殫家(38),遣女滿車(39)。富者欲過,貧者欲及。富者空減,貧者稱貸。是以民年急而歲促,貧即寡恥,乏即少廉。此所以刑非誅惡,而奸猶不止也。故國有嚴(yán)急之征(40),即生散不足之疾矣(41)。

【注釋】

(1)腹心:中心。

(2)高皇帝:即漢高祖劉邦。龍飛鳳舉:封建時代比喻皇帝的興起。劉邦起于沛縣的豐邑,后改為豐縣,在今江蘇省沛縣西。這是宋、楚交界之地,故曰“宋、楚之間”。(3)蕭:蕭何。曹:曹參。樊:樊噲(kuai)。酈:酈食其(l9y@j9)。滕:滕公夏侯嬰。灌:灌嬰。這些人都是劉邦的得力助手,《漢書》各有本傳。

(4)閎夭、太顛,見《相刺篇》注釋。

(5)《孟子·離婁下》:“文王生于岐周,卒于畢郢,西夷之人也?!边@里說“文王生北夷”,蓋傳聞異辭。

(6)迭:古通“軼”,超過。

(7)張敦仁曰:“案此句上有脫文,今無以補(bǔ)之。

(8)盧文弨曰:“'后’字衍?!?/p>

(9)“與”原作“以”,“與”和“以”因形近致誤。前《孝養(yǎng)篇》:“有詔公卿與斯議?!奔创恕芭c”字之義,謂參與也。今據(jù)訂正。大議:討論天下大事。

(10)“以所”原作“所以”,今據(jù)盧文弨說校改。

(11)湛:同“沉”,沉溺。

(12)佚游:游逸無度。

(13)嬴:原作羸,今據(jù)明初本、畢本校改。嬴,擔(dān)的意思。

(14)則原作“作”,今據(jù)楊樹達(dá)說校改。

(15)“始”上原無“之”字,今補(bǔ)。“之始”與下文“其后”對文。《救匱篇》及下文也作“建元之始”。說略本楊樹達(dá)。

(16)乂(y@)安:平安,太平。

(17)“可”下原有“勝”字,今據(jù)張敦仁說校刪。

(18)張大夫:即張湯,曾為漢武帝制定法令。楊可、江充、張湯,見《輕重篇》注釋。(19)杜周,見《刺復(fù)篇》注釋。

(20)罰贖:即罰錢贖罪??疲号凶铩!斑m”同“謫”,責(zé)罰貶官。

(21)夏蘭:漢武帝時繡衣直指官(從侍御史選派出外查辦重大案件的官)。見《史記·平準(zhǔn)書》,事跡無考。搏:捕捉。

(22)王溫舒,見《刺復(fù)篇》注釋。

(23)圣主:指漢武帝。

(24)殺:解除,減輕。

(25)殘賊:殘忍邪惡。

(26)“擊斷”原作“斷擊”,今乙正?!?a target="_blank">戰(zhàn)國策·秦策下》:“華陽、涇陽,擊斷無諱。”《漢書·刑法志》:“窮民犯法,酷吏擊斷,奸軌不勝?!庇帧冻鮽鳌罚骸?a target="_blank">劉向《上封書》:“五侯驕奢僣盛,擊斷自恣。”徐干中論考偽篇》:“時有拒絕,擊斷嚴(yán)厲?!弊志阕鳌皳魯?,今據(jù)乙正。擊斷:謂刑人。

(27)侵陵:同“陵侵”,侵犯,凌辱。

(28)期:周年。不累期,使用不到兩年。

(29)石(dan):容量單位。

(30)鐘:也是容量單位。六石四斗為一“鐘”。

(31)案:古時一種短腿的飲食用具。文杯:在杯子上畫文采。畫案:在案上畫圖畫。《漢書·禹貢傳》:“見賜杯案盡文畫。”

(32)機(jī):同“幾”,小而矮的桌子。席:坐席,這里指酒宴。緝■(di5):同“雜■(ta),形容多、豐盛。

(33)粺(dai)飯:吃精米飯。粺,指精米。

(34)蹋,原作蹹,今從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校改。蹋鞠:踢球。(35)“臿”原作“插”,今從姚范校改。臿:鐵鍬。

(36)“聚”原作“娶”,“斂”下原有“從”字,今隊(duì)張敦仁說校改?!耙蓖把薄>垡獢咳荩菏?,形容裝飾,打扮。

(37)“袴”原作“跨”,華氏活字本、正嘉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作“袴”,今據(jù)改正。紈(wan):絲綢。袴(k*):即褲子,這里泛指衣服。

(38)殫(dan)家:耗盡家產(chǎn)。

(39)遣女:出嫁女兒。

(40)“嚴(yán)”下原有“不”字,今據(jù)盧文弨校改。

(41)“散”原作“前”,今據(jù)黃季剛說校改。“足”下原無“之”字,今據(jù)盧文弨說校增。散不足:由于奢侈消耗而造成多方面的弊病。

【譯文】

賢良說:華山以東是天下的中心,是賢能人的戰(zhàn)場。高皇帝興起在宋、楚之間時,幫助他的華山以東的子弟就有蕭何、曹參、樊噲、酈食其、夏侯嬰、灌嬰等人,雖然時代不同,但他們也算得上是閎夭、太顛那樣的人物了。夏禹出生在西羌,周文王出生于北夷。然而他們圣德出眾,有萬人的才能,能擔(dān)負(fù)起超群的(治國)重?fù)?dān)。那些出入都市的人,一天中往返奉命不知要跑多少趟,然而終究是受人差遣奴役而已。我們雖然不生長在京城里,無能而又愚蠢,是不能參與討論國家大事的。我們聽鄉(xiāng)里長老講過,從前,普通老百姓所穿的衣服既暖和又不奢侈,器具的質(zhì)量樸素、結(jié)實(shí)而且適于使用。衣服足夠遮體,器具便于使用,馬能夠代替人步行,車輛足夠自己乘坐,飲酒能夠達(dá)到歡樂而不沉溺,音樂可以調(diào)和心情而不荒淫,回到自己家里聽不到要宴飲歌舞的事情,到外面看不到放蕩閑游的現(xiàn)象。人們外出就或背或挑著東西,在家里就用鋤頭耕種。國家用費(fèi)節(jié)約,資財(cái)富饒,農(nóng)業(yè)搞得好,百姓生活富足。辦理父母喪事時哀傷但不鋪張,供養(yǎng)父母適度卻不奢侈。國家大臣正直而沒有私心,執(zhí)掌政事寬厚而不苛刻。所以百姓安分守己,官吏遵守職責(zé)。建元初年,尊重禮義,修養(yǎng)德政,天下太平。后來奸臣們用各種手段,破壞了好的治國方法,壟斷山海,設(shè)立了各種收利的措施。楊可告發(fā)緡令,江充禁止奢侈,張湯改革律令,杜周治理監(jiān)獄,還有罰錢贖罪,判罰貶官,細(xì)小的事也不能免,不能完全記載。再加上夏蘭之流隨意抓人,王溫舒之徒隨便殺人。殘暴的官吏大量出現(xiàn),擾亂善良的人們。在那時侯,百姓不能保全自己的腦袋,豪富人家也不能保全其宗族。武帝覺察了這些事情,用嚴(yán)刑殺了江充等壞家伙,以減輕受死罪處分的人的怨恨,消除天下人的譴責(zé)。這樣,人們才慢慢地恢復(fù)了安定。但是,他們造成的災(zāi)禍多年不能消除,創(chuàng)傷至今沒有復(fù)合。官吏中還有殘忍邪惡的壞人當(dāng)政,強(qiáng)暴的主管長官還有強(qiáng)橫掠奪之心。大臣獨(dú)攬大權(quán)而肆意施刑于人,強(qiáng)橫不法者結(jié)成朋黨互相傾軋。富貴的人追求奢侈,貧窮的人掠奪殺人。紡織品難以做衣服,而且質(zhì)量不好,車輛器具難以使用,而且容易損壞。車輛用不到兩年,器具使用不到一年,也就都壞了。一輛車子價值一千石糧食,一件衣服價值六十多石糧食。普通老百姓都很講排場,用的是畫有文采的杯子和畫有圖畫的案子,酒宴豐盛,丫鬟穿綢衣,著絲鞋,傭人也吃精米飯和肉菜。里巷有自己的風(fēng)俗,村莊有自己聚集的地方。在四通八達(dá)的大道上有人騎馬追逐作樂,在窮巷里有人踢球玩耍。手執(zhí)農(nóng)具,親自耕種和紡織的人很少,束腰整容,涂脂抹粉的人卻很多。沒有冒充為有,貧窮卻強(qiáng)夸富貴。表面漂亮,里面空虛,絲綢做衣服的面,粗麻做衣服的里。父母活著時不供養(yǎng),死了卻厚葬。一次葬禮耗盡家產(chǎn),女兒出嫁財(cái)禮滿車。富人追求過分享樂,貧困的人希望趕上富人。富人收入減少,貧苦人借錢過日子。因此,人們的日子過得一年比一年緊促,貧窮的人不怕羞恥,錢少的人不講廉潔。這就是刑罰沒有懲辦壞人而邪惡還不能制止的原因。所以國家有嚴(yán)重危急的征兆,這就是由于過分奢侈消耗而造成了多方面的弊病?。?/p>

散不足第二十九

【題解】

在本篇中,賢良從衣食住行到婚喪嫁娶,從庶民百姓到官府豪家,分為八個綱領(lǐng),并列舉了三十二項(xiàng)事實(shí),說明由于豪華奢侈產(chǎn)生了很多方面的社會“弊病”,賢良借題發(fā)揮,以論奢侈、節(jié)儉為名,目的是欲行復(fù)古之實(shí)。

大夫曰:吾以賢良為少愈,乃反其幽明,若胡車相隨而鳴。諸生獨(dú)不見夏季之螇乎?音聲入耳,秋風(fēng)至而聲無。者生無易由言,不顧其患,患至而后默,晚矣。

【注釋】

少愈:稍微高明一些。

幽明:本指黑暗、光明。這里指善惡不分。

胡車:古代匈奴族的一種車子。本書《論功篇》:“匈奴車器無銀黃絲漆之飾,素成而務(wù)堅(jiān)。”可見匈奴雖尚騎射,也是有車的。不過制造粗糙,軋軋有聲。車行時一輛跟著一輛,行動起來,前面的車叮當(dāng)作響,后面的車同樣叮當(dāng)作響,所以說“胡車相隨而鳴”,這里用“相隨而鳴”比喻賢良、文學(xué)隨聲附和。

螇(x9):即螇螰(l)),蟬的一種,又名蟪蛄(hu@g+)。《莊子·逍遙游》:“蟪蛄不知春秋?!?a target="_blank">司馬彪云:“寒蟬也。春生夏死,夏生秋死。”與此所說“聲音入耳,秋風(fēng)至而聲無”正合。者:古通“諸”。者生即諸生。無易由言:語本《詩經(jīng)·大雅·抑》和《小雅·小弁》。易,輕易,由著自己的性子。

【譯文】

大夫說:我原來以為賢良稍微高明些,結(jié)果你們竟是善惡不分,和文學(xué)相互隨聲附和,好像匈奴造的車子,行走起來一個跟著一個發(fā)出刺耳的叫聲。諸位難道沒有看見夏末的蟬嗎?雖然叫的聲音一時能聽得到,但秋風(fēng)一來就無聲無息了。你們不要輕易地由著性子亂說,而不考慮后果,等到禍患臨頭,才默不作聲,那可就晚了。

賢良曰:孔子讀《史記》,喟然而嘆,傷正德之廢,君臣之危也。

夫賢人君子,以天下為任者也。任大者思遠(yuǎn),思遠(yuǎn)者忘近。誠心閔悼,惻隱加爾,故忠心獨(dú)而無累。此詩人所以傷而作。比干、子胥遺身忘禍也。其惡勞人,若斯之急,安能默乎?《詩》云:“憂心如惔,不敢戲談?!笨鬃訔珬?,疾固也。墨子遑遑,閔世也。。

大夫默然。

【注釋】

這里的《史記》,不是司馬遷所著的《史記》,而是指魯國的《史記》。喟(ku@)然:嘆氣的樣子。

閔悼:憂傷,哀悼。

惻隱:憐憫,同情。爾:同“耳”。

勞:憂慮。

詩出《詩經(jīng)·小雅·節(jié)南山》。惔(yan):焚燒。

論語·憲問篇》:“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棲棲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棲棲:忙碌不安的樣子。疾固:痛恨世道的弊病。墨子,即墨翟,見《晁錯篇》注釋。遑遑:匆忙的樣子。閔世:憂傷世道衰敗?!?a target="_blank">論衡·定賢篇》:“孔子棲棲,墨子遑遑?!薄逗?a target="_blank">漢書·蘇竟傳》:“仲尼棲棲,墨子遑遑”。語皆本此。

【譯文】

賢良說:孔子讀《史記》,感慨嘆息,對正統(tǒng)道德的廢除和君臣關(guān)系受到危害表示傷心。賢人君子,是把天下的事情作為自己的責(zé)任。肩負(fù)大任的人考慮得遠(yuǎn),考慮長遠(yuǎn)的人忘掉眼前的小事,他們真心誠意地憂傷國家的事情,憐憫別人的感情積壓在心里,所以抱著一片忠心而特立獨(dú)行,沒有牽掛,這就是《詩經(jīng)》各篇的作者有所傷感而執(zhí)筆寫作,比干和伍子胥舍身向君主勸諫,不關(guān)心個人災(zāi)禍的原因??蓯旱氖虑槭谷讼癖雀?、伍子胥一樣焦急萬分,怎么能沉默呢?《詩經(jīng)》上說“憂心如火焚燒,不敢開玩笑講些不負(fù)責(zé)任的話?!笨鬃右簧β挡话玻@是因?yàn)樗春奘赖赖谋撞?,墨翟一輩子奔波行走,也是因?yàn)樗麘n慮世道的衰敗??!

大夫沉默不答。

丞相曰:愿聞散不足。

賢良曰:宮室輿馬,衣服器械,喪祭食飲,聲色玩好,人情之所不能已也。故圣人為之制度以防之。間者,士大夫務(wù)于權(quán)利,怠于禮義,故百姓仿效,頗逾制度,今故陳之,曰:

【注釋】

間者:近來。

務(wù):追求。

故:特意。陳:陳述。

【譯文】

丞相說:愿意聽聽奢侈消耗產(chǎn)生的不足的情況。

賢良說:宮室車馬,衣服用具,喪祭飲食,聲色愛好,這些都是人的感情不能抑制的。所以圣人對這些都訂立了制度加以限制,近來,官吏追求權(quán)勢財(cái)利,卻松懈了禮義,所以百姓效法他們,大大超逾了制度?,F(xiàn)在特意陳述如下:

古者,谷物菜果,不時不食(1),鳥獸魚鱉,不中殺不食(2)。故繳罔不入于澤(3),雜毛不?。?)。今富者逐驅(qū)殲罔罝(5),掩捕麑■(6),耽湎沈酒(7),鋪百川(8)。鮮羔麑■(9),幾胎肩(10),皮黃口(11)。春鵝秋鹐,冬葵溫韭(12),浚茈蓼蘇(13),蕈耳菜(14),毛果蟲貉(15)。

【注釋】

(1)《禮記·王制》:“五谷不時,果實(shí)未熟,不粥于市?!辈粫r:不到成熟的時候。

(2)《禮記·王制》:“禽獸魚鱉不中殺,不粥于市?!辈恢袣ⅲ翰坏皆摎⒌臅r候。

(3)繳(zhu¥):系在箭上的繩子。這時指射鳥的箭。罔:同網(wǎng)。捕鳥捉魚的器具。

(4)雜毛:各種鳥獸的皮毛。這里指幼小的鳥獸。

(5)張之象本、沈延銓本、金蟠本“逐”作“遂”,郭沫若改作“迺”。

罝(j+):捕鳥獸的羅網(wǎng)。

(6)麑(n0):小鹿。■(ko)):鹐鳥,小鳥。

(7)耽湎沈酒:沉迷酗酒?!熬啤痹鳌蔼q”,這是由于二字因形近而誤,今改。

(8)鋪百川:言酒之多。

(9)羔■(zha^):羊羔。鮮羔■,意思是吃羊羔的新鮮肉。

(10)“幾”原作“羊■”,“肩”原作“扁”,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幾:同(j!),割殺。胎肩:小豬。

(11)皮:作動詞用,即剝皮。黃口:指小鳥。

(12)冬葵,我國古代冬天生長的一種蔬菜。溫韭:溫室里培養(yǎng)出來的韭菜。

(13)浚:同葰,一種香菜。茈(z!):茈姜,一作子姜,蓼(l93o):辛菜。蘇:紫蘇??勺鲋兴?,古時用以調(diào)味。

(14)蕈■(x)nruan)原作“豐欒”今據(jù)孫治讓說校改。蕈,桑耳?!瞿径?。(見《說文》)耳菜:各種菌菜的總名。

(15)毛:毛蟲。各種獸類?!肮蓖ā百馈保╨u%),字又作“贏”指身上沒有羽毛和鱗甲的動物。

【譯文】

古時候,糧食蔬菜水果,不到成熟的時候不吃,鳥、獸、魚、鱉,不到該殺時不吃。因此不在池塘里撒網(wǎng)捕小魚,不到田野上獵取小的鳥獸。現(xiàn)在則不同,有錢的人張網(wǎng)驅(qū)殲獵取,利用自然物的掩蔽,捕捉幼鹿、小鳥,沉迷酗酒,酒如河流。宰羊羔,殺小豬,剝小雞,春天的小鵝,秋季的雛雞,冬天的葵菜和溫室培育的韭菜、香菜、子姜、辛菜、紫蘇、木耳,蟲類、獸類,沒有不吃的。

古者,采椽茅茨,陶桴復(fù)穴,足御寒暑,蔽風(fēng)雨而已。及其后世,采椽不斫,茅茨不剪,無斫削之事,磨礱之功。大夫達(dá)棱楹,士穎首,庶人斧,成木構(gòu)而已。今富者井干增梁,雕文檻楯,堊■壁飾。

【注釋】

陶:陶器,指瓦。桴(f*):屋梁。復(fù)穴:窟室。

磨礱(1¥ng),琢磨。修飾加工的意思。

棱:房屋的粱。達(dá)棱楹,就是把梁栓從上到下斫成四棱。楹(y0ng):廳堂的柱子。穎:尖銳。穎首,就是把椽子、梁的頭部斫細(xì),作為裝飾。

井干:古時的天井、藻井(宮殿、廳堂的天花板上一塊一塊的裝飾,多為方格形,有彩色圖案)。

“楯”原作“修”,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檻楯(sh[n):門檻,欄桿?!觯╪an),原作“憂”,今據(jù)王紹蘭說校改?!觯和克ⅰ祝?):白土。

【譯文】

古時候,人們住的是木棍搭的草棚,瓦蓋的窟室,能夠防御冷熱、擋風(fēng)蔽雨就行了。到了后來,也是椽子不砍削,茅草不剪齊,不進(jìn)行修飾加工。大夫才有方木的屋梁和帶柱子的廳堂,士的房子才有修飾的椽子,普通人的房子只能用斧子砍伐粗糙的木頭蓋成。現(xiàn)在,富人的屋頂上有藻井、門檻,欄桿上雕刻有花紋,還用白土粉飾墻壁。

古者,衣服不中制,器械不中用,不粥于市。今民間雕琢不中之物,刻畫玩好無用之器。玄黃雜青,五色繡衣,戲弄蒲人雜婦,百獸馬戲斗虎,唐銻追人,奇蟲胡妲。

【注釋】

粥(y)):同“鬻”,賣的意思。

“玩好”二字,原在下句“玄黃”之上,今據(jù)楊樹達(dá)說校移。

蒲人:“蒲”同“僰”,西漢時居住在云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戲弄蒲人雜婦:指模仿僰人的雜劇。

唐銻(t0)追人:古代用木、泥、紙做成小人,進(jìn)行爬高竿的游戲。

奇蟲:指魚龍之類的游戲。胡妲:即花旦,游戲的一種。

【譯文】

古時候,衣服不合于制度,器具無法使用,就不拿到市場上去賣?,F(xiàn)在民間雕刻琢磨一些不適用的東西,刻畫、玩弄、愛好一些無用的器具。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繡衣,模仿僰人的雜劇,馬戲、斗虎,木偶爬竿,魚龍雜技,花旦唱戲等等。

古者,諸侯不秣馬,天子有命,以車就牧。庶人之乘馬者,足以代其勞而已。故行則服枙,止則就犁。今富者連車列騎,驂貳輜軿。中者微輿短轂,繁髦掌蹄。夫一馬伏櫪,當(dāng)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

【注釋】

“馬”字原在“者”字下,今據(jù)王先謙說移正。

枙(8):同“軛”,駕車時加在牲口脖子上的曲木。

驂(can):古代一車駕三馬,在車前兩側(cè)的馬叫“驂”。這里指三匹馬拉的車。輜(z9):古代一種有蓋的車。軿(p0ng):有幃子的車。

微輿:小車箱。短轂(g():短輪軸。微輿短轂,這里指小車。

繁髦原作煩尾,今改。煩、繁音近通用。尾、髦形近而誤。繁髦:馬鬣上飾。掌蹄:給馬蹄釘掌。

櫪(l@):馬槽。

丁男:丁壯男子。亡:損失。

【譯文】

古時候,諸侯不飼養(yǎng)馬,天子下令征伐時,才隨車所到之處,就地放牧。一般人乘馬,只是為了減少勞累。所以需要時馬就套車,不出車時就用來拉犁耕田。現(xiàn)在富人出門車馬排成行,車有三匹馬拉的,有兩匹馬拉的,有帶車棚的,有掛帷幕的。中等人家也有小車,還要裝飾馬鬣和給馬蹄釘掌。喂養(yǎng)一匹馬,相當(dāng)于消耗中產(chǎn)之家六口人的糧食,還要損失一個壯年男子的勞力。

古者,庶人耋老而后衣絲,其余則麻枲而已,故命曰布衣。及其后,則絲里枲表,直領(lǐng)無袆,袍合不緣。夫羅紈文繡者,人君后妃之服也。繭縑練者,婚姻之嘉飾也。是以文繒薄織,不粥于市。今富者縟繡羅紈,中者素綈冰錦。常民而被后妃之服褻人而居婚姻之飾。夫紈素之賈倍縑,縑之用倍紈也。

【注釋】

耋,解見《孝養(yǎng)篇》注釋。

直領(lǐng):古時長袍衣領(lǐng),自項(xiàng)后曲領(lǐng)向前,相并直下,又叫方領(lǐng),見《漢書·景十三王傳》?!?a target="_blank">釋名·釋衣服》:“直領(lǐng),邪直而交下,亦如丈夫胞袍方也?!毙劊╤u9):衣帶。緣:衣服邊緣的裝飾。

繭(ch¥u):粗絲綢??V(jian):細(xì)絹。練:白絹。

文繒(z5ng):帶有文采的絲織口???,絲織品的總稱。

縟(r)):本指繁雜的裝飾,這里是穿的意思。

素綈冰錦,原作素綈錦冰,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素綈:白色而又光滑厚實(shí)的絲織品。冰錦:像冰一樣潔白的絲織品。

褻人:下賤的婦女。

【譯文】

古時候,70歲的老人才穿絲綢的衣服,其余的則只穿麻布而已,所以名叫“布衣”。到了后來,里面用絲,外面用麻衣,上衣是直領(lǐng)沒有衣帶的,袍子僅僅是合縫也不裝飾邊緣。至于繡著花紋的精細(xì)絲織品,則是帝王、皇后和妃子們穿的服裝。粗絲綢和細(xì)絹、白絹,則是結(jié)婚時穿的漂亮衣服。因此,帶有文采的和細(xì)薄的絲織品,不在市場上賣。現(xiàn)在,富人卻穿著刺繡的精細(xì)的絲綢,中等人也穿著素綈和潔白如冰的絲織品。平常人穿著過去皇后、妃子們的衣服,下賤的婦女穿著過去結(jié)婚用的服裝。要知道,細(xì)絹比粗絹的價值要高出一倍,而粗絹的使用價值卻比細(xì)絹要大一倍。

古者,椎車無柔(1),棧輿無植(2)。及其后,木軨不衣(3),長轂數(shù)幅。

蒲薦笠蓋(4),蓋無漆絲之飾(5)。士大夫則單椱木具(6),盤韋柔革(7)。常民漆輿大軨蜀輪(8)。今庶人富者銀黃華左搔(9),結(jié)綏韜杠(10)。中者錯鑣涂采(11),珥靳飛椱(12)。

【注釋】

(1)椎車,見《非鞅篇》注釋。柔:同輮,車輪的邊框。

(2)棧輿:竹木做的車子。植:同直,即直木。

(3)軨(l0ng):車廂上的木柵欄,不衣:不加修飾。

(4)蒲薦:把蒲草綁在車輪上,以防止振動。笠(l0)蓋:用草編成的車蓋。

(5)漆,原作染,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

(6)單椱:當(dāng)依洪頤煊說作蟬攫,即車輪的邊框。木具:蟬攫用木料制造。

(7)韋、革,指去過毛加過工的獸皮。盤韋柔革:用軟熟的獸皮盤繞在車輪的邊框上。

(8)漆,原作染,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蜀輪:獨(dú)輪,蜀,同獨(dú),《爾雅·釋山》:“蜀者獨(dú)?!?a target="_blank">郭璞注:“蜀亦孤獨(dú)?!?/p>

(9)黃:即黃金。華:裝飾的意思。搔:同瑵。古代車蓋上一種玉的裝飾。

(10)綏:登車時拉手用的繩子。韜(t1o)杠:用熟皮子裹著的車轅。

(11)錯鑣(biao):鑲金的馬嚼子。

(12)珥:本指古代女子的珠玉耳環(huán)。這里作動詞用,裝飾的意思。靳:古代駕轅馬勒肚子的皮帶,即肚帶。這里是馬的代稱。軨原作鈴,今據(jù)張敦仁、王先謙說校改。飛軨:古代一種很講究的車棚的窗子?!?a target="_blank">尚書·大傳》:“未命為士,車不得飛軨?!?a target="_blank">鄭玄注:“如今窗車也。”(《文選·劇秦美新》注引)

【譯文】

古時候,獨(dú)輪車子沒有邊框,一般車子用竹木制成,沒有直木。后來,車棚的木頭也不加工修飾,只有長的輪轂和密集的輻條,車輪上捆著蒲草,車子有用草編成的車蓋。但不用油漆和絲綢來裝飾。大夫和士的車子的車輪邊框則是用木料做成,上邊用軟熟的獸皮盤繞起來。一般人坐的獨(dú)輪車是油漆的,有大窗格?,F(xiàn)在,平民中的富人的車蓋上用金銀玉石裝飾,安著登車的把手,用熟皮革包裹車轅。中等人的馬嚼子鑲金畫采,用珠玉裝飾馬和車窗。

古者,鹿裘皮冒,蹄足不去。及其后,大夫士狐貉縫腋,羔麑豹袪。庶人則毛绔衳彤,羝襆皮■。今富者鼲鼦,狐白鳧翁。中者罽衣金鏤,燕鼦代黃。

【注釋】

冒,同帽。

“縫腋”疑當(dāng)作“逢掖”,即大袖衣?!抖Y記·儒行》:“衣逢掖之衣?!编嵶ⅲ悍?,猶大也。大掖之衣:大袂褌衣也?!?/p>

羔麑豹袪,疑當(dāng)作羔裘豹袪。這句話見于《詩經(jīng)·唐風(fēng)·羔裘》?!多嶏L(fēng)·羔裘》、《禮記·玉藻》也都有“羔裘豹飾”句,并作“羔裘”,是很好的例證。袪(q&):袖口。毛绔:用毛做的套褲。绔,“袴”的本字,古代指套褲。衳(s#ng):小褲子,彤:疑為■,音近之誤,即短袖衣。

羝襆皮■,原作樸羝皮傅,義不可通;今以上下文例求之,輒改“樸”為“■”,“傅”為“■”,俱以形近而訛,“襆羝”亦倒植,今并乙正。羝襆(f)):即公羊皮皮襖。皮■:雜獸皮的短皮襖。

鼲鼦,原作鼲鼯,《力耕篇》作“鼲鼦”,今據(jù)改正。

翁,原作翥,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a target="_blank">急就篇》:“春草雞翹鳧翁濯?!?a target="_blank">顏師古注:“鳧者,水中之鳥;翁,頸上毛也。”猶今之鴨絨。

罽(j@):一種毛織品??|(l[):線。

■(l8)老鼠的一種,皮可制皮襖。代黃:代郡的黃貂。

【譯文】

古時候,人穿的鹿皮皮襖和戴的皮帽子,剝?nèi)~F皮時,不把蹄足部分去掉。到了后來,大夫和士穿狐皮和貉皮制成的大袖衣,或用羊羔皮做皮襖,用豹皮做袖口。平常人則穿用毛做的套褲、小褲和短袖衣,用公羊皮和雜獸皮制做的皮襖。現(xiàn)在,富人穿灰鼠皮和貂皮皮襖,有的穿白狐皮襖和鴨絨袍子。中等人穿西域的金絲絨布,還有的穿燕地罽■鼠皮和代郡黃貂皮做的皮衣。

古者,庶人賤騎繩控,革鞮皮薦而已。及其后,革鞍牦成,鐵鑣不飾,今富者■耳銀鑷■,黃金瑯勒,罽繡弇汗,垂珥胡鮮。中者漆韋紹系,采畫暴干。

【注釋】

孫詒讓曰:“案'賤’疑當(dāng)作'■’?!对姟ば∪帧罚骸啊鲴喛兹??!夺屛摹芬俄n詩》云:“駟馬不著甲日■駟?!?■騎’蓋謂不施鞍勒而徒騎,故用繩控也,與■駟義略同。”鞮(d9):不施鞍而騎所特用之革履。皮薦:薦,原作廌,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指馬背上墊的一塊皮子。

革鞍牦成:革鞍,皮質(zhì)的馬鞍。牦,這里指牦牛的毛。牦成,用牦牛毛制成?!龆河酶镒龅鸟R的耳飾。銀鑷■(ni8li8):銀制的馬頭飾。

瑯;光彩。勒:有嚼子的馬籠頭。這里指馬嚼子。

弇(y3n)汗:馬身防汗的用品。

垂珥:用垂棘(古時產(chǎn)美玉的地名)的美玉作馬的耳飾。鮮:即鮮卑腰帶。漆,原作染,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紹系:拴結(jié)的意思。

暴干:日光暴曬。

【譯文】

古時候,平常人騎馬不用鞍勒,只用馬韁繩來控制,不過是腳上穿著騎沒有鞍子的馬所特用的皮履,馬背上墊塊皮子罷了。到后來,用皮子和牦牛毛作成馬鞍,用鐵制成的馬嚼子也不加修飾?,F(xiàn)在,富人家的馬耳朵上有用皮革制成的耳飾,馬頭上有銀制的頭飾,馬嚼子金光閃閃,繡花毛氈為弇汗,垂棘的美玉作耳飾,還有鮮卑的腰帶。中等人的馬具也用油漆的皮繩拴結(jié),花花綠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古者,污尊抔飲,蓋無爵觴樽俎。及其后,庶人器用,即竹柳陶匏而已。唯瑚璉觴豆而后雕文彤漆。今富者銀口黃耳,金罍玉鐘。中者野王紵器,金錯蜀杯。夫一文杯得銅杯十,賈賤而用不殊。箕子之譏,始在天子,今在匹夫。

【注釋】

污尊:即污樽,鑿地為樽。抔,原作壞,《御覽》四七二引作“杯”,俱“抔”之誤,今改。抔(p¥u)飲:用手捧水喝。

爵觴樽:古代三種飲酒器具。俎:古代祭祀時盛祭品的器物。

竹柳:指用竹子、柳條編織的器具。陶:陶器。匏(pao),原作“瓠”,今據(jù)盧文弨說校改。匏:葫蘆瓢。

瑚璉(lian):古代宗廟里盛糧食的器具。

銀口:以銀飾器物口部。黃耳:以金銅裝飾器具兩耳。

金罍(l6i):用黃金做的酒器?!对娊?jīng)·周南·卷耳》:“我姑酌彼金罍?!币巴?,原作舒玉,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野王:地名,今河南省沁陽縣。紵器:紵麻制造的漆器。

箕子之譏,《淮南子·繆稱篇》:“紂為象著而箸箕子譏”。

【譯文】

古時候,人們鑿地為樽,用手捧水喝,沒有什么爵、觴、樽、俎等器具。到后來,普通人用的器具,只是一些竹子、柳條編的器具和陶器、葫蘆瓢而已。只有宗廟里祭祀時用來盛酒肉的瑚璉、觴豆等器具才雕刻花紋,涂上紅色的漆?,F(xiàn)在,富人用著銀口黃耳的杯盤,黃金做的酒壺和玉雕刻的酒杯。中等人用的是野王出產(chǎn)的紵麻制造的漆器,蜀郡出產(chǎn)的鑲金酒杯。一個用金銀飾口并繪有花紋的杯子的價錢相當(dāng)于十個用銅鑄造的杯子,銅杯的交換價值只是文杯的十分之一,但使用價值并無區(qū)別。商朝的箕子悲嘆帝王奢侈的事,過去所憂慮的還只在天子,現(xiàn)在卻發(fā)展到普通平民身上了。

古者,燔黍食稗,而捭豚以相饗。其后,鄉(xiāng)人飲酒,老者重豆。少者立食,一醬一肉,旅飲而已。及其后,賓婚相召,則豆羹白飯,綦膾熟肉。今民間酒食,殽旅重疊,燔炙滿案,臑鱉膾鯉,麑卵鶉鷃橙枸,鮐鱧醢醯,眾物雜味。

【注釋】

捭,原作燁,今據(jù)王先謙說校改?!稗恪保╞ai)同“焷”,煮的意思。豚(t*n):小豬。相饗(xiang):用酒食招待客人。

重豆:幾個盛肉的器具?!抖Y記·鄉(xiāng)飲酒義》:“鄉(xiāng)飲酒之禮: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聽政役,所以明尊長也;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所以明養(yǎng)志也?!甭蔑嫞汉芏嗳艘粔K有順序地飲酒。

綦膾(q0kuai):細(xì)切的肉塊。

殽(yao):同“肴”,熟的魚、肉。旅:陳列。

臑(6):同“胹”,煮熟煮爛的意思。鯉,原作腥,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鶉鷃(ch*nyan)即鵪鶉,一種鳥,頭小尾短,羽毛赤褐色,雜有暗黃色條紋,性好斗,肉可吃,味很美。橙構(gòu),原作撜拘,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橙、香橙。拘,即《史記·西南夷列傳》“蜀枸醬”之“枸醬”,即蒟(j?。┽u,是一種蔓生木本植物,果實(shí)像桑葚,可以調(diào)食,故叫做醬。鮐鱧(t*il!):兩種魚名。醯(x9):醋。

【譯文】

古時候,人吃的是燒烤的黃米、稗子等雜糧,招待客人時才殺豬。后來,鄉(xiāng)里的人在一起飲酒,老年人面前擺幾碗肉(受到尊重),年青人則站著吃,只有一盤醬一碗肉,很多人聚在一起在順序地飲酒罷了。再往后,舉行婚禮招待客人,則用肉湯米飯,再加一些切細(xì)的肉塊和熟肉?,F(xiàn)在民間招待客人,魚肉重迭,烤肉滿桌,還有魚鱉、鹿胎、鵪鶉、香橙、蒟醬,以及鮐、鱧、肉醬和醋,物豐味美。

古者,庶人春夏耕耘,秋冬收藏,昏晨力作,夜以繼日?!对姟吩疲骸皶儬栍诿?,宵爾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非■臘不休息,非祭祀無酒肉。今賓昏酒食,接連相因,析酲什半,棄事相隨,慮無乏日。【注釋】詩出《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索绹(tao):編織繩索。亟:急速,趕緊。乘屋:蓋屋?!雠D:見《孝養(yǎng)篇》注釋。這里是指節(jié)日。

昏:同婚。

析酲(ch6ng),原作:“折醒”,今據(jù)盧文弨、孫詒讓說校改。析,解。酲,酒醉。見《漢書·禮樂志》應(yīng)劭注。

【譯文】

古時候,春夏耕種除草,秋冬收割儲藏,從清晨到夜晚,晝夜不停地勞動?!对娊?jīng)》上說:“白天去割茅草,晚上編織草繩,趕緊修理房屋,以便明春播種?!辈坏焦?jié)日不休息,不是祭祀不吃酒肉?,F(xiàn)在來客和結(jié)婚都要辦酒席,互相邀請,沒有間斷,常常是十個人醉倒五個,有的人放棄了工作而跟著別人去吃喝,不考慮自己缺吃少穿的日子。

古者,庶人糲食藜藿,非鄉(xiāng)飲酒、■臘祭祀無酒肉。故諸侯無故不殺牛羊,大夫士無故不殺犬豕。今閭巷縣佰,阡伯屠沽,無故烹殺,相聚野外,負(fù)粟而往,挈肉而歸。夫一豕之肉,得中年之收,十五斗粟,當(dāng)丁男半月之食。

【注釋】

《禮記·王制》:“諸候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笨h陌,“縣佰”當(dāng)作“■伯,“■”即“梟”之本字。這里以“縣伯”與“屠沽”對文,“縣伯”亦屠人之類。

阡伯:即阡陌,田間小路。這里指農(nóng)村。屠沽:殺豬賣肉的人,即屠戶。挈(qi8):手提著。

十五斗粟,當(dāng)丁男半月之食:“斗”指漢時小斗(合近代二斤或三斤,十五斗合今四十五斤)。“十五斗粟”是一個人一月的口糧(《漢書·食貨志》說每人一月食粟一石半),本文中的“十五斗粟”當(dāng)指一個人半月的伙食費(fèi)用。

【譯文】

古時候,老百姓平常吃粗糧和野菜,不是鄉(xiāng)大夫舉行宴會、節(jié)日和祭祀沒有酒肉。所以諸侯不無故殺牛羊,大夫和士不無故殺豬狗?,F(xiàn)在,街道上有屠人,農(nóng)村里有屠戶,隨意宰殺牲口,在野外聚在一起吃喝,要買肉就背著糧食去,提著肉就回來了。要知道,買一頭豬的價錢就等于一般年景一畝地的收入,十五斗糧食就相當(dāng)于一個男子半月的伙食費(fèi)用。

古者,庶人魚菽之祭,春秋修其袒祠。士一廟,大夫三,以時有事于五祀,蓋無出門之祭。今富者祈名岳,望山川,椎牛擊鼓,戲倡儛像,中者南居當(dāng)路,水上云臺,屠羊殺狗,鼓瑟吹笙。貧者雞豕五芳,衛(wèi)保散臘,傾蓋社場。

【注釋】

公羊傳·哀公六年》:常之母,有魚菽之祭。”何晏注:“言魚豆者,示薄陋無所有。”《禮記·禮器》:“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一?!薄锻踔啤罚骸按蠓蛉龔R,一昭一穆,與大祖之廟而三。士一廟?!?/p>

《禮記·王制》:“大夫祭五祀?!蔽屐胫杆久⒅徐C(li))、國門、國行、公厲。“儛”同“舞”,舞蹈。像:木偶。

南居,楊樹達(dá)疑為“南君”。當(dāng)路:在路上。(楊樹達(dá)說為神名)

衛(wèi)保:祈求保佑。散臘:疑指臘祭后,割肉散發(fā)。

傾蓋:“蓋”,車蓋。原為路上相遇,并車說話。這里形容祭祀時車和人很多。社場:祭祀的地方。

【譯文】

古時候,老百姓用魚和豆類來祭祀。春秋季節(jié)修理祖廟,士有一座祖廟,大夫有三座祖廟,按時從事五種祭祀活動,沒有家門以外的祭祀。現(xiàn)在,富人祭祀就朝拜名山大川,擊鼓殺牛,演戲和耍木偶。中等人祭祀在大路上朝南搭棚子,在水上搭起高臺,屠羊殺狗,吹奏樂器,貧窮的人用雞豬五味,祈求保佑,散發(fā)祭肉,祭祀時車蓋如云,擠滿社場。

古時,德行求福,故祭祀而寬;仁義求吉,故卜筮而希。今世俗寬于行而求于鬼,怠于禮而篤于祭,嫚親而貴勢,至妄而信日,聽訑言而幸得,出實(shí)物而享虛福。

【注釋】

卜:占卜。筮(sh@):用蓍草占問吉兇。都是古代社會的一種迷信活動。嫚(man):輕侮,冷淡。

日:即“日者”,古人占候卜筮,都叫做“日者”。見《史記·日者列傳》集解。訑(dan):與“誕”通,欺騙。

【譯文】

古時候,人們用自己的德行去求福,所以祭祀時很放松;用自己的仁義來求吉祥,所以算卦就很少?,F(xiàn)在人們對自己的行為要求不嚴(yán)格而祈求鬼神,不講禮義而重視祭祀,輕侮、冷淡雙親而重視有錢有勢的人,十分狂妄而又迷信算卦的人,聽信了謊言還洋洋自得,給“日者”的報酬是實(shí)物,而得到的僅僅是虛無的福。

古者,君子鳳夜孳孳思其德;小人晨昏孜孜思其力。故君子不素餐,小人不空食。今世俗飾偽行詐,為民巫祝,以取厘謝,堅(jiān)頟健舌,或以成業(yè)致富。故憚事之人,釋本相學(xué)。是以街巷有巫,閭里有祝。

【注釋】

孳孳:同“孜孜”,勤奮,不懈怠。

《詩經(jīng)·魏風(fēng)·伐檀》:“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彼夭停粍诙?,白白吃飯?!敖瘛弊衷瓱o,今補(bǔ)。

巫祝:舊社會專以祈禱求神騙取錢財(cái)?shù)娜恕!拔住敝概模白!敝改械?,即巫婆神漢。厘:祭祀時剩下的胙肉。厘謝:拿剩余胙肉來作報酬。

堅(jiān)頟:即厚顏無恥。

【譯文】

古時候,君子晝夜勤奮不懈,想的是修養(yǎng)自己的道德;小人們早晚忙忙碌碌,想的是多出力氣。所以君子不白白吃飯,小人們也沒有白吃糧食。但是,今天的風(fēng)俗人情卻是弄虛作假,爾虞我詐,就像巫婆神漢一樣對待別人,目的是求取報酬,有的人靠厚顏無恥和能說會道來成就事業(yè)和發(fā)財(cái)致富,所以不愿勞動的人,就丟下農(nóng)活向這些人學(xué)習(xí)。這樣,造成大街小巷都有騙人的巫婆神漢。

古者,無杠橫之寢,床栘之案。及其后世,庶人即采木之杠,牒樺之■,士不斤成。大夫葦莞而已。今富者黼繡帷幄,涂屏錯跗。中者綿綈高張,采畫丹漆。

【注釋】

杠:床前橫木,即床沿?!觯╩2n):床板。寢:睡覺的地方,這里指床。栘:同“■”(y0),炕桌。

牒樺,原作葉華,今改?!斗窖浴肺澹骸按玻?。。其杠。。。東齊、海岱之間謂之樺;其上板,衛(wèi)之北郊、趙、魏之間謂之牒?!?/p>

莞(guan):一種蒲草。這里指莞草編的席。

帷幄(w6iw^):帳幕。

錯跗(f&):跗,腳背。這里指屏風(fēng)的底座。錯跗,即鑲有金、銀、圖畫的屏風(fēng)底座。錦綈:絲織物。張,通“帳”。

【譯文】

古時候,床沿沒有橫木,床上也沒在放食物的桌案,到后來,普通人家的床板床沿是用柞木做的,士人睡的床也沒有雕飾,大夫的床上也只是鋪葦席、莞席而已?,F(xiàn)在,有錢的人床上掛著黑白花紋的絲綢帳子,床前有繪畫的油漆的屏風(fēng),連屏風(fēng)的底座上也雕鑲了花紋。中等人家也掛著絲綢帳子,屏風(fēng)是紅漆彩畫。

古者,皮毛草蓐,無茵席之加,旃覑卬蒻之美。及其后,大夫士復(fù)薦草緣,蒲平單莞。庶人即草蓐索經(jīng),單藺蘧蒢而已。今富者繡茵翟柔,蒲子露床。中者■皮代旃,蒢阘坐平莞。

【注釋】

草蓐:鋪散草。

茵(y9):草席。

蒻(ru^):蒲草。蒲草所編的席叫做蒻席。

蒲平:即蒲蘋,就是用香蒲編成的席子。單莞:用莞草編成的單席。

草蓐索經(jīng):用草繩子把草編織起來。

藺:比蒲草細(xì)的一種草,可做席,有的地方叫馬蘭。單藺,用藺草編成的單席。蘧籧:同“籧篨”(q*ch*),用竹子或葦子編成的粗席。

翟(d0),野雞毛。翟柔:用野雞毛制成有柔軟的褥子。

蒲子:用蒲草編成的席子。露床:原作露林,今改?!奥读帧辈灰娝麜?,因形近而誤?!妒酚洝せ鼈鳌罚骸跋月洞病?。露床,沒有帷幕的床。

“■”疑“灘”字,“灘皮”,即“灘羊皮”,是寧夏、甘肅黃河兩岸所產(chǎn)的貴重羊皮。阘坐:阘,同“榻”?!白睉?yīng)據(jù)張敦仁說作“登”。榻登,即古代床前備上床用的東西。

【譯文】

古時候,床上鋪的是獸皮、獸毛、散草,沒有好的席子,更沒有柔軟的氈子。到后來,大夫、士還是鋪的兩層草席,邊緣粗糙,有的鋪蒲草編成的席子,有的鋪莞草編的單席。普通老百姓鋪繩子打的草墊子,或是藺草編成的單席和粗竹席罷了。今天,富人家鋪的是用野雞毛制成的柔軟褥子,露床上鋪著蒲草編的席子。中等人家用灘羊皮代替氈子,床前的踏腳板上都鋪著莞草墊。

古者,不粥飪(1),不市食。及其后,則有屠沽,沽酒市脯魚鹽而已(2)。今熟食遍列,殽施成市(3),作業(yè)墮怠,食必趣時,楊豚韭卵(4),狗■馬朘(5),煎魚切肝,羊淹雞寒(6),桐馬酪酒(7),蹇捕胃脯(8),胹羔豆賜(9),■膹雁羹(10),臭鮑甘瓠(11),熟粱貊炙(12)。

【注釋】

(1)飪,原作絍,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粥(y))飪:賣熟食。

(2)沽酒市脯(f():賣酒賣熟肉。

(3)殽施,當(dāng)依張敦仁說作“殽旅”。殽旅成市,形容好吃的東西很多,形成一個市場。

(4)“楊”字無義,疑“煬”之誤《文選·甘泉賦》注:“煬,炙也?!?/p>

(5)■(zh6),通“■”?!墩f文》:“■,薄切肉”。朘(juan)即“臇”,北方稱“鞭”,可下酒。

(6)淹通“腌”,用鹽腌漬食品。雞寒:即涼的醬雞。

(7)桐馬酪酒,原誤作蜩馬駱日,今改。桐作蜩,酪,作駱,都是由于形近而錯;“日”字則是“酒”字壞文。桐馬酪酒:漢武帝時一種用馬奶做的酒。

(8)蹇捕:“蹇”疑指“蹇驢”,見《漢書·賈誼傳》所引“吊屈原文”。“捕”當(dāng)作“脯”。蹇脯,即驢肉干。胃,原作庸,今據(jù)孫詒讓說校改?!妒酚洝へ浿硞鳌罚骸拔父單⒍?,濁氏連騎?!薄墩x》:“按胃脯謂和五味而脯美,故易售?!笨梢娢父矟h代人喜愛的食物。

(9)胹(6r)羔:煮爛的羊羔肉?!百n”疑為“餳”(tang),“豆餳”即糖漿一類的食品。

(10)■膹(f6n):燉小鳥。雁羹:雁肉湯。

(11)臭原作“自”,今改?!夺屆め岋嬍场罚骸磅U魚,鮑,腐也。埋藏淹使腐臭也?!别╤)):類似葫蘆的瓜,北方叫瓠子,味甜可食。

(12)熟原作“熱”,今據(jù)盧文弨說校改。熟粱:精熟的米飯。貊炙:原作和炙,今改?!夺屆め岋嬍场贰贰磅鲋耍w炙之,各自以刀割,出于胡、貊之為也?!睏顦溥_(dá)曰:《御覽》八百五十九引《搜神記》云:'羌煮貊炙,翟之食也。自太始以來,中國當(dāng)之。’然則正當(dāng)時俗尚之物?!滨鲋耍唇裰疅i。

【譯文】

古時候,沒有賣熟食的,也不在市場上買吃的東西。到了后來,才有殺豬、宰牛、賣酒的,不過也就是賣酒、賣熟肉、賣魚、賣鹽罷了。現(xiàn)在,街上店鋪里熟食擺滿了柜臺,菜肴陳列形成了一個市場,勞動時很懶散,吃東西卻務(wù)求趕時令,嘗新鮮??矩i肉,韭菜炒雞蛋,切得很細(xì)的狗肉、馬肉,油炸的魚,切好的肝,腌羊肉,冷醬雞,馬奶酒,驢肉干,美味胃脯,燉小鳥,雁肉湯,腌鮑魚,甜瓠瓜,還有精熟的米飯和燒豬。

古者,土鼓■枹,擊木拊石,以盡其歡。及其后,卿大夫有管磬,士有琴瑟。往者,民間酒會,各以黨俗,彈箏鼓缶而已。無要妙之音,變羽之轉(zhuǎn),今富者仲鼓五樂,歌兒數(shù)曹。中者鳴竽調(diào)瑟,鄭儛趙謳。

【注釋】

土鼓:堆土為鼓?!觯╧uai):土塊。枹(f*):鼓槌,這里是敲擊的意思。拊(f():敲打。

管:古代用竹子制作的吹奏樂器。磬(q@ng):古代用石或玉制作的打擊樂器。箏(zh5ng):古代一種弦樂器,最初五弦,后來多到十三弦。缶(f%u):瓦器,古代用為樂器。

要妙:精微,美妙悅耳。一作“要眇”,見《楚辭·九歌·湘君篇》及《遠(yuǎn)游篇》。又作“幼眇”見《漢書·元帝紀(jì)贊》及顏師古注。

歌兒:唱歌的兒童。曹,本指輩,這里是隊(duì)的意思。數(shù)曹:分成若干隊(duì)。鄭舞:鄭地的舞女。趙謳:趙地的歌女。漢時鄭、趙兩地婦女多以歌舞為業(yè)。見《史記·貨殖列傳》。

【譯文】

古時候,堆土為鼓,敲擊土塊,打打木頭、石頭,用這種音樂來盡情歡樂。到了后來,卿大夫才有管和磐的樂器,士有琴和瑟。過去民間喝酒歡聚,各自根據(jù)不同的風(fēng)俗,也不過是彈箏和敲瓦罐罷了,沒有美妙的聲音,也沒有很多音調(diào)的轉(zhuǎn)換?,F(xiàn)在,有錢人家遇到喜慶的事鐘鼓齊鳴,琴瑟并彈,唱歌的兒童一隊(duì)隊(duì)排列。中等人家也是吹竽彈瑟,跳舞唱歌。

古者,瓦棺容尸,木板堲周,足以收形骸,藏發(fā)齒而已。及其后,桐棺不衣,采槨不斫。今富者繡墻題湊。中者梓棺楩槨。貧者畫荒衣袍,繒囊緹橐。

【注釋】堲(j0)周:夏朝一種埋藏死人的方式,即燒土成磚,放在棺木的周圍。見《禮記·檀弓下》及鄭玄注。

繡墻:柩車布帷上繡的花紋。題湊:以木累棺外,木頭皆內(nèi)向,故曰題湊。見《漢書·霍光傳》注。

楩(pian):南方的一種樹(黃梗木)。?。╣(o):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材。畫荒:指蒙在棺材上面布上的畫?!抖Y記·喪服大記》:“飾棺。君黼荒,大夫畫荒,士布荒?!编嵭ⅲ骸帮椆渍撸匀A道路及擴(kuò)中,不欲眾惡其親也?;模梢?。在旁曰帷,在上曰荒。皆所以衣柳也?!?/p>

繒(z5ng):絲織物。緹(t0):紅色的帛。囊橐(t*o):口袋。

【譯文】

古時候,最早是用陶土燒成的棺材收殮尸體,把磚砌在木板做的棺材的周圍,能夠收藏死者的尸體就行了。到后來,桐木內(nèi)棺不去皮,柞木外棺不加工。現(xiàn)在有錢人家的柩車布帷上繡著花紋,棺材外壘著頭向內(nèi)的木頭。中等人家也是梓木做棺,黃梗木做槨,貧困的人家埋葬死人,棺材上蓋著有畫的布罩,或是用絲織物制成的口袋,把尸首裝在里面。

古者,明器有形無實(shí),示民不可用也。及其后,則有■醢之藏,桐馬偶人彌祭,其物不務(wù)。今厚資多藏,器用如生人。郡國徭吏,素桑楺偶車櫓輪,匹夫無貌領(lǐng),桐人衣紈綈。

【注釋】

明器:古代隨葬的物品?!抖Y記·檀弓下》:“其曰明器,神明之也?!薄逗鬂h·范冉傳》注:“禮,送死者衣曰明衣,器曰明器”。

“可”字原無,《書鈔》九四引有,今據(jù)補(bǔ)?!抖Y記·檀弓上》:“孔子謂:'為明器者,知喪道矣,備物而不可用也。’”即此文所本,正有“可”字。

■,同醢,醋。《禮記·檀弓上》:“宋襄公葬其夫人,醯醢百雍。曾子曰:'明器也,而又實(shí)之?!?/p>

桐馬:桐木做的馬。偶人,土和木頭做的俑。“彌祭”,古書無文,疑“■祭”之誤?!兑住ぜ葷?jì)》:“九五,東鄰殺牛,不知西鄰之■祭,實(shí)受其福?!稘h書·郊祀志》注:“東鄰,謂商紂也;西鄰,謂文王也。■祭,謂■煮新菜以祭。言祭祀之道,莫盛修德,故紂之牛牲,不如文王之蘋藻?!薄黾?,菲薄的祭祀。

生人:活人?!?a target="_blank">呂氏春秋·節(jié)喪篇》:“家彌富,葬彌厚,含珠鱗施,玩好寶貨,鐘鼎壺濫,輿馬衣被戈劍,不可勝數(shù),諸養(yǎng)生之見,無不從者?!迸c此文所說正合。楺,同輮,本指車輞,這里指車輪。偶車:殉葬的土俑木偶和車輛模型?!稘h書·韓延壽傳》:“賣偶車馬下里偽物者,棄之市道?!鳖亷煿抛ⅲ骸芭?,謂木土為之,像真車馬之形也。櫓輪;有樓可以望高的車子。

“貌領(lǐng)”無義,當(dāng)依張敦仁說作“繞領(lǐng)”。《方言》:“繞領(lǐng)謂之裙?!比辜脆?,又名披肩,見劉熙《釋名》。

【譯文】

古時候,隨葬的器物和人生前用的器物相似,不是真的東西,告訴人們它是不能使用的。到了后來,隨葬的東西就多起來了,有盛醋盛肉醬的容器,有木馬、木俑,但還是菲薄的祭祀,東西還不齊備?,F(xiàn)在花很多錢買很多東西隨葬,隨葬的東西,就像活人用的一樣,連地方上管徭役的小官吏,死時也隨葬桑木車輪小車,上面乘坐木偶、土俑,車子上還有望遠(yuǎn)的高樓。老百姓連披肩都沒有,而殉葬的木桶卻滿身穿著絲綢衣服。

古者,不封不樹,反虞祭于寢,無壇宇之居,廟堂之位。及其后,則封之,庶人之墳半仞,其高可隱。今富者積土成山,列樹成林,臺榭連閣,集觀增樓。中者祠堂屏閣,垣闕罘罳。

【注釋】

不封:不堆土為墳。不樹:不在墓旁種樹?!兑住は缔o下》:“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p>

虞祭:埋葬之后回家的祭祀。寢:寢廟。死者的廟后有寢,以像生人之居?!抖Y·月令》:“寢廟畢具?!编嵭ⅲ骸胺矎R前曰廟,后曰寢。”

壇宇:古代舉行祭祀時用土建筑的高臺及廟宇。

廟堂:供奉祖先的房屋。

隱:憑依。《禮記·檀弓下》:“延陵季子適齊,于其返也,其長子死,葬于嬴博之間。。。既葬而封,。。其高可隱?!编嵭ⅲ骸半[,據(jù)也,封可手據(jù),謂高四尺?!痹簩m室的圍墻。闕:宮室門前兩邊的望樓。罘罳(f*s9):古代一種屏風(fēng)。

【譯文】

古時候,死人埋葬后不堆土為墳,不在墓旁種樹,埋完了回到家里祭祀,沒有祭祀的土臺和房屋,沒有廟宇祠堂。到了后來,就堆土成墳。普遍人家的墳有四尺高,可以把手憑依其上?,F(xiàn)在,有錢人家堆土的墳像一座小山,種植的樹木成林,祖廟有高臺亭榭,臺閣相連,廟宇成群,又加之以高樓。中等人家的祠堂也像樓房一樣,還有圍墻、望樓和屏風(fēng)。

古者,鄰有喪,舂不相杵,巷不歌謠。孔子食于有喪者之側(cè),未嘗飽也。子于是日哭,則不歌。今俗因人之喪以求酒肉,幸與小坐而責(zé)辨,歌舞俳優(yōu),連笑伎戲。

【注釋】

《禮記·曲禮上》:“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相歌。”鄭玄注:“助哀也。謂相送杵聲?!毕?,傳送舂米的聲音。杵(ch():本指舂米的木棒。這里作動詞用,即舂米時的哼唱。語本《論語·述而篇》。

責(zé)辨:“辨”同辦,受人委托辦理。

俳(pai)優(yōu):指唱戲的人?!妒酚洝そ{侯世家》:“常為人吹簫給喪事。”《集解》:“如淳曰:'以樂喪家,若俳優(yōu)?!?/p>

連笑:一種滑稽戲,如今人之跳加官。伎戲:雜技。

【譯文】

古時候,鄰居有喪事,舂米時不吆喚勞動調(diào)子,街上不唱歌。孔子在有喪事的人家附近吃飯,從來沒有吃飽過。他在這一天哭泣過,就不再唱歌。現(xiàn)在的風(fēng)俗,有的人借人家有喪事就去求酒、肉,找機(jī)會到人家家里坐一會兒,希望受人委托辦理喪事。他們大搞唱歌、跳舞、演戲、滑稽表演和雜技。

古者,男女之際尚矣,嫁娶之服,未之以記。及虞、夏之后,蓋表布內(nèi)絲,骨笄象珥,封君夫人,加錦尚褧而已。今富者皮衣朱貉,繁露環(huán)佩。中者長裙交袆,璧瑞簪珥。

【注釋】

際:結(jié)婚。尚:久遠(yuǎn)。

笄(j9):簪子。珥(7r):耳環(huán)。

封君:戰(zhàn)國、秦、漢時受封邑的列侯及公主一類人的稱號。見《漢書·食貨志》顏師古注。夫人:諸侯之妻。見《禮記·曲禮》。漢時列侯之妻也稱夫人。見《漢書·文帝紀(jì)》顏師古注。褧(ji%ng):同“絅”,罩在外面的單衣。尚褧:在錦衣之上再加一件罩衣。露,原作“路”,今從正嘉本、張之象本、沈延銓本及孫詒讓說校改。繁露:即冕旒,古代貴族戴的垂著和露珠一樣的美麗的帽子。環(huán)佩:佩玉。

裾(j&),衣服的大襟。袆(hu9),蔽膝,就是佩巾。長裾交袆:長襟的下擺與蔽膝相交接。瑞,原作端,今據(jù)陳遵默說校改。璧瑞簪珥:以玉為簪珥。

【譯文】

古時候,男女結(jié)婚的事由來已久,女嫁男娶的服飾是什么樣子,沒有記載下來。到了虞舜、夏禹以后,結(jié)婚的服裝外面穿布的,里面穿絲的,頭上戴骨頭簪子、象牙耳環(huán),封君夫人也只穿錦衣,外面加上罩衫而已?,F(xiàn)在,有錢的人結(jié)婚,穿大紅的貉皮衣服,冕旒佩玉。中等人家長襟的下擺與蔽膝相交接,頭上戴著玉石簪子和耳環(huán)。

古者,事生盡愛,送死盡哀。故圣人為制節(jié),非虛加之。今生不能致其愛敬,死以奢侈相高;雖無哀戚之心,而厚葬重幣者,則稱以為孝,顯名立于世,光榮著于俗。故黎民相慕效,至于發(fā)屋賣業(yè)。

【注釋】

張之象本、沈延銓本“發(fā)”作“廢”。案《野客叢書》二五引仍作“發(fā)”,作“廢”者明人所改。

【譯文】

古時候,對待活著的父母盡心敬愛,父母去世,辦喪事盡情哀悼。因此圣人制定了控制的制度,這不是可有可無的?,F(xiàn)在,老人活著時不能盡力孝敬,死后卻在奢侈上與人比高低;雖然沒有哀悼悲傷的心意,但花很多錢進(jìn)行厚葬的人,卻被稱作孝子,在世上得到好的名聲,一般的人也認(rèn)為他們光榮。所以,普通老百姓就羨慕、仿效他們,以致有的人家為辦喪事而出賣房屋和產(chǎn)業(yè)。古者,夫婦之好,一男一女,而成家室之道。及后,士一妾,大夫二,諸侯有侄娣九女而已。今諸侯百數(shù),卿大夫十?dāng)?shù),中都侍御,富者盈室。是以女或曠怨失時,男或放死無匹。

【注釋】

侄娣:侄女和妹妹?!豆騻鳌でf公十九年》:“媵(y@ng,古代隨嫁的人)者何?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諸侯一聘九女?!奔创宋乃?。曠怨:空虛、怨恨,這里指男女及年而未嫁娶?!?a target="_blank">孟子·梁惠王》:“內(nèi)無怨女,外無曠夫。”這里把兩者都屬之女方。

放死:至死。

【譯文】

古時候,夫婦相恩愛,一男一女組成家庭過日子。到后來,士除了妻子外,有一個小老婆,大夫有兩個小老婆,諸侯的小老婆也就是妻子的妹妹和侄女,以及其他諸侯國送的九個女子?,F(xiàn)在就不同了,諸侯婢妾有上百個,卿大夫有十多個,中等人家有婢妾,有錢的人婢妾滿房。因此造成有的怨恨失去青春,有的男的到死還搞不到對象。

古者,兇年不備,半年補(bǔ)敗,仍舊貫而不改作。今工異變而吏殊心,壞敗成功,以匿厥意。意極乎功業(yè),務(wù)存乎面目。積功以市譽(yù),不恤民之急。田野不辟,而飾亭落,邑居丘墟,而高其郭。

【注釋】

補(bǔ):補(bǔ)償,追補(bǔ)。?。呵啡保蛔?。

《論語·先進(jìn)篇》:“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舊貫:老一套。

亭,漢代行政單位,十里為一亭。落,村落。亭落:這里指村落的房屋。丘墟:荒廢,空虛。

【譯文】

古時候,兇年沒有儲備,豐年就加以補(bǔ)償,仍然可以正常生活,不致于發(fā)生動亂?,F(xiàn)在,荒年工匠和官吏都懷著異心,想趁國家荒亂達(dá)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把他們本來的意圖隱藏起來。他們一心一意想大發(fā)其財(cái),又要保住自己“正人君子”的面目。他們搜刮錢賤,撈取名譽(yù),卻不憐憫老百姓的死活。老百姓田地不能耕種官府卻修飾亭閣,城市住宅荒廢空虛,官府卻修筑城墻。

古者,不以人力徇于禽獸,不奪民財(cái)以養(yǎng)狗馬,是以財(cái)衍而力有余。

今猛獸奇蟲不可以耕耘,而令當(dāng)耕耘者養(yǎng)食之。百姓或短褐不完,而犬馬衣文繡。黎民或糟糠不接,而禽獸食粱肉。

【注釋】

徇:使用、伺候的意思。

粱,字原脫,今補(bǔ)?!傲蝗狻迸c“文繡”對文,《國語·齊語》:“食必粱肉,衣必文繡?!本褪且粋€很好的例證。無“粱”字,則文氣不暢,這當(dāng)由傳寫脫落所致。

【譯文】

古時候,不把人的精力使用到禽獸上,不奪取老百姓的財(cái)產(chǎn)去飼養(yǎng)狗、馬,因此,財(cái)物豐足,人力也有富余?,F(xiàn)在,兇猛的野獸和奇怪的蟲鳥不能用于種地,反而叫應(yīng)當(dāng)耕種的人去喂養(yǎng)它們。老百姓有的連粗布衣服都穿不上,狗馬反而穿繡花的絲綢。普通百姓連谷糠酒糟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飛禽走獸反而吃糧食和肉類。

古者,人君敬事愛下,使民以時,天子以天下為家,臣妾各以其時供公職,今古之通義也。今縣官多畜奴婢,坐稟衣食,私作產(chǎn)業(yè),為奸利,力作不盡,縣官失實(shí)。百姓或無斗筲之儲,官奴累百金;黎民昏晨不釋事,奴婢垂拱遨游也。

【注釋】

《論語·學(xué)而篇》:“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薄胺A”,讀為“廩”。坐廩:就是無故而享受供給的意思。

垂拱:垂衣拱手,即無所事事的意思。遨游:閑逛?!稘h書·禹貢傳》:“又諸官奴婢十余萬人,游戲無事,稅良民以實(shí)之,歲費(fèi)五六巨萬。”與此言“垂拱遨游”合。

【譯文】

古時候,國君敬其事而愛護(hù)百姓,使用老百姓是在農(nóng)閑之時,國君把天下的百姓、土地看作自己的家一樣,大臣們依照法令規(guī)定的時間服公務(wù),這是從古到今一貫的道理?,F(xiàn)在官府養(yǎng)著很多奴婢,他們無故而享受供給,私自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營私謀利,干私活沒完沒了,官府不能控制物資。百姓有的沒有一斗糧食的儲藏,官府的奴婢卻積累了上百金的家私;老百姓早出晚歸不停地工作,奴婢們卻無所事事,到處閑逛。

古者,親近而疏遠(yuǎn),貴所同而賤非類。不賞無功,不養(yǎng)無用。今蠻、貂無功,縣官居肆,廣屋大第,坐稟衣食。百姓或旦暮不贍,蠻、夷或厭酒肉。黎民泮汗力作,蠻,夷交脛肆踞。

【注釋】

居肆:與下文“肆踞”同,“居”、“踞”并讀為“倨”,傲慢放肆。泮(pan),散。泮汗:指流汗。

“蠻夷”上原有“今”字,今據(jù)王先謙說校刪。脛:小腿。

【譯文】

古時候,對鄰近的人親密,對遠(yuǎn)方的人疏遠(yuǎn),尊重同民族的人,卑視異族的人。不獎賞無功的人,不養(yǎng)育無用的東西?,F(xiàn)在,南方北方蠻貊民族的人沒有功勞,卻在官府里傲慢放肆閑坐,居住著寬敞的房屋,廣大的宅院,享受著國家的供給。百姓有的吃了上頓沒下頓,這些人卻酒足飯飽。老百姓汗流滿面辛勤勞動,這些人卻傲慢放肆地在那里盤腿閑坐。

古者,庶人麁菲草芰,縮絲尚韋而已。及其后,則綦下不借,鞔鞮革舄。今富者革中名工,輕靡使容,紈里紃下,越端縱緣。中者鄧?yán)镩e作蒯苴,蠢豎婢妾,韋沓絲履。走者茸芰絇綰。

【注釋】

麁,原作“鹿”,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菲,借為屝,芰,同履。三者均為草鞋??s絲尚韋:用繩子加皮條系著鞋。

綦(q0):鞋帶。不借:麻鞋?!斗窖浴罚骸敖z作之者謂之履。麻作之者謂之不借?!摈矗╩2n)鞮(d9)革舄(x@):三者都是皮制的鞋。

紃(x*n):用絲、麻編成的絳子。

越端,越,同絨,即以彩色的絨布裝飾鞋的前后。縱緣:縱,絨的一種。即以絨布裝飾鞋的邊沿,即緣鞋口。

孫人和認(rèn)為:“'里’當(dāng)作'■’,鄧、■并在今河南南陽境?!蹦详柧硟?nèi),苞草質(zhì)優(yōu),鄧、■用來做草鞋。蒯苴,把蒯草墊在鞋中。

蠹豎,原作秦堅(jiān),今改正。孫人和認(rèn)為:“'堅(jiān)’疑當(dāng)作'豎’。'秦’未詳?!睂O?!柏Q”字是,今從之,“秦”即“蠹”字之誤。

韋沓:即革鞜?!稘h書·楊雄傳》:“革鞜不穿?!弊ⅲ骸奥?,革履?!本褪瞧ば?。走者:仆人,跑腿的人。茸芰:細(xì)軟的鞋。絇綰,原作“狗官”,今據(jù)王紹蘭說校改。絇綰:即鞋頭上的裝飾。

【譯文】

古時候,老百姓不過腳上穿草鞋,最多加上絲和皮的鞋帶。到了后來,普通人穿麻鞋或皮鞋。今天,有錢的人家用有名的鞋匠做鞋,輕軟美好,樣式美觀,用素綢子做鞋里,鞋底上鑲絳子,鞋頭和后跟都加了絨布裝飾,鞋口也是絨布沿邊。中等人家,常穿鄧、■用苞草制作的鞋,并把蒯草墊在鞋里。蠹豎、奴婢、妻妾,穿著皮鞋或絲鞋。仆人也穿著鞋頭有裝飾的柔軟的鞋子。

古圣人勞躬養(yǎng)神,節(jié)欲適情,尊天敬地,履德行仁。是以上天歆焉(1),永其世而豐其年。故堯秀眉高彩(2),享國百載。及秦始皇覽怪迂(3),信■祥(4),使盧生求羨門高(5),徐市等入海求不死之藥(6)。當(dāng)此之時,燕、齊之士釋鋤耒,爭言神仙。方士于是趣咸陽者以千數(shù),言仙人食金飲珠,然后壽與天地相保。于是數(shù)巡狩五岳(7),濱海之館,以求神仙蓬萊之屬。數(shù)幸之郡縣,富人以貲佐,貧者筑道旁。其后,小者亡逃,大者藏匿;吏捕索掣頓(8),不以道理。名宮之旁,廬舍丘落,無生苗立樹;百姓離心,思怨者十有半(9)?!稌吩唬骸跋矶鄡x,儀不及物,曰不享(10)?!惫适ト朔侨柿x不載于己,非正道不御于前。是以先帝誅文成、五利等(11),宣布建學(xué)官(12),親近忠良,欲以絕怪惡之端,而昭至德之涂也。

【注釋】

(1)歆(x9n):感動。

(2)《淮南子·修務(wù)篇》:“堯眉八彩,九竅通洞,而公正無私,一言而萬民齊?!薄?a target="_blank">意林》引許慎注:“眉理八字也?!薄栋谆⑼āなト似芬嗾f“堯眉八彩”,和這里所說的“堯秀眉高彩”,都是儒家學(xué)派編造的神話。

(3)怪迂:怪誕迂腐,指燕、齊方士神仙之說,見《史記·封禪書》。

(4)■(j9)祥:事先占卜吉兇的迷信活動。

(5)使盧生求羨門高:據(jù)《史記·秦始皇本紀(jì)》記載,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到河北碣石山巡視,派燕人盧生找仙人羨門高在碣石刻石碑。

(6)徐市(f*)等人海求不死之藥:徐市,即徐芾、徐福。《史記·秦始皇本紀(jì)》記載,齊(山東)人徐市等人在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上書秦始皇,說海中有三座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住在那里,有不死之藥。后來始皇同意,讓他帶著數(shù)千童男童女出海求仙人,結(jié)果一去不復(fù)返。

(7)巡狩:古代天子帝王巡視。五岳:中岳嵩山,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

(8)掣頓:又見《救匱篇》。掣,拉,牽引。頓,停止?!妒酚洝せ鼈鳌罚骸爱?dāng)?shù)莱割D人車馬。”就是說車馬走時,就頓之使止;車馬停時,又拉之使行。在本文中,掣頓是強(qiáng)制人服從自己的意思。

(9)張敦仁曰:“'半’,當(dāng)作'六’。(見《史記·淮南王列傳》,《漢書·伍被傳》同。華本改'九’,更誤)”案明初本亦作“九”。

(10)語出《尚書·周書·洛誥》。亨:奉上。儀:禮節(jié)。

(11)文成:指文成將軍。漢武帝時方士齊人少翁封號。以鬼神方術(shù)受封,后以偽造牛腹中帛書事被誅。五利:指五利將軍。漢武帝時方士欒大封號。以言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受封。后以方多不驗(yàn)被誅。見《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及《武帝紀(jì)》。

(12)張敦仁曰:“'宣’當(dāng)作'皇’,張之象本改'宣帝’作'陛下’,(攖寧齋鈔本、太玄書室本、沈延銓本、金蟠本同)非。”

【譯文】

古時候,圣人操練身體,保養(yǎng)精神,節(jié)制感情和欲望,尊天敬地,實(shí)行德政和仁義。因此,感動了上天,使他們長壽,而且年年獲得豐收。所以,堯帝眉清目秀,滿面紅光,治理國家達(dá)百年之久。到了秦始皇,他接受怪誕迂腐的方士神仙之說,相信事先求吉兇的迷信活動(到碣石山巡視),命燕人盧生尋求仙人羨門高,派徐市帶著童男童女到東海求不死之藥。在那個時候,燕地、齊地的人大都丟掉鋤頭農(nóng)具,紛紛談?wù)撋裣?。方士于是跑到咸陽的?shù)以千計(jì),說什么仙人吃金飲珠,可與天地同壽。于是秦始皇多次巡視五岳,在海濱建立館舍,以便供人們到蓬萊等仙島拜訪神仙。他多次駕臨的郡、縣,富人用財(cái)物幫助巡狩時用費(fèi),窮人被派去在經(jīng)過的道旁修建馳道和臨時宮殿。以后,他再去,窮人就逃亡,富人就躲避;而官吏到處搜捕,強(qiáng)迫人們服勞役,根本不按道理辦事。秦朝著名的宮殿旁邊,房屋空虛衰敗,沒有活著的禾苗和豎著的樹木;百姓離心離德,十個人有五個怨恨?!渡袝飞险f:“(祭祀時)獻(xiàn)上的東西是很多的,只有東西而不合禮節(jié),不算上供?!币虼?,圣人對于不合仁義的事不沾邊,不合正道來的東西,擺在面前也不使用。所以,武帝殺了說鬼神的文成將軍(少翁)和五利將軍(欒大)等,皇帝建立學(xué)堂,目的是親近忠順有才能的人,杜絕怪事和罪惡產(chǎn)生的根源,開辟達(dá)到最高道德的途徑。

宮室奢侈,林木之蠹也。器械雕琢,財(cái)用之蠹也。衣服靡麗,布帛之囊也。狗馬食人之食,五谷之蠹也。口腹從恣,魚肉之蠹也。用費(fèi)不節(jié),府庫之蠹也。漏積不禁,田野之蠹也。喪祭無度,傷生之蠹也。墮成變故傷功,工商上通傷農(nóng)。故一杯棬用百人之力,一屏風(fēng)就萬人之功,其為害亦多矣。目脩于五色,耳營于五音,體極輕薄,口極甘脆。功積于無用,財(cái)盡于不急,口腹不可為多。故國病聚不足即政怠,人病聚不足則身危。

丞相曰:治聚不足奈何?

【注釋】

蠹:蛀蝕器物的害蟲。

從恣:即縱恣,放縱恣肆,毫無節(jié)制。

故:指老規(guī)矩。功:功業(yè)。

上通:指鹽、鐵官營等項(xiàng)政策。

杯棬(quan):杯、盤、盆的總稱。

脩,原作修,今據(jù)張敦仁說校改。脩(tao):目不明。這里是沉迷的意思。營:沉醉于的意思。

盧文弨曰:“'薄’疑'暖’?!?/p>

【譯文】

住的宮室奢侈腐化,就像林木的蛀蟲一樣。用的器具雕琢刻鏤,就像財(cái)物用品的蛀蟲一樣。穿的衣服非常華麗,這就像布匹絲綢的蚊蟲一樣。豬狗牛馬吃人吃的東西,這就像魚和肉的蚊蟲一樣。嘴和肚子放縱恣肆,毫無節(jié)制,這就像魚和肉的蛀蟲一樣。開支不節(jié)儉,這就像倉庫的蛀蟲一樣。浪費(fèi)不禁止,這就像田地的蛀蟲一樣,喪葬祭祀沒有限制,這就像傷害活人的蛀蟲一樣。毀壞成規(guī),變更舊法,這是損害功業(yè),工商業(yè)官營,就會妨害農(nóng)業(yè),所以一個杯子、盤子用上百人去做,一個屏風(fēng)需要上萬人的勞動,它們帶來的害處是很多的?。⊙劬γ詰儆谖迳?,耳朵沉醉于音樂里,身體要穿最輕最暖的衣服,吃的總想是又甜又脆的美好吃物。這就是把功夫都花費(fèi)在無用的工作上,把財(cái)物都耗費(fèi)在不急迫的事情上。人們嘴和肚子不能貪而無厭。所以,國家有財(cái)富聚積不足的弊病,就是朝政衰??;人要是患有聚積不足的疾病,身體就危險了。

丞相說:怎樣醫(yī)治財(cái)富聚積不足的弊病呢?

救匱第三十

【題解】

本篇討論救匱之道。賢良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從公卿大夫及其子孫“躬親節(jié)儉,率以敦樸”做起,其次?!傲T園池,損田宅,內(nèi)無事乎市列,外無事乎山澤”,這樣,才能消除“聚不足之病”。賢良指責(zé)公卿大夫“因公而徇私”、“廉恥陵遲而爭于利”,堅(jiān)持要廢除鹽、鐵官營等政策。大夫則譏刺他們“若疫歲之巫,徒能鼓口舌,何散不足之能治乎”!

賢良曰:蓋橈枉者以直,救文者以質(zhì)。昔者,晏子相齊,一狐裘三十載。故民奢,示之以儉,民儉,示之以禮。方今公卿大夫子孫,誠能節(jié)車輿,適衣服,躬親節(jié)儉,率以敦樸,罷園池,損田宅,內(nèi)無事乎市列,外無事乎山澤,農(nóng)夫有所施其功,女工有所粥其業(yè)。如是,則氣脈和平,無聚不足之病矣。

【注釋】

以,原作過,今改。橈(nao):糾正。枉:彎曲?!皹锿髡咭灾薄?,猶言“矯枉者以直”。《淮南子·本經(jīng)篇》:“矯枉以為直?!奔创宋乃尽?/p>

救:禁止,制止。文:虛飾。這里指奢侈。質(zhì):敦樸,樸實(shí)。

晏子:即晏嬰。儒家吹捧他輔助齊國時,懂得禮義,一陣狐皮襖穿了30年?!?a target="_blank">禮記·檀弓下》:“曾子曰:'晏子可謂知禮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三十年。。晏子焉知禮?’曾子曰:'國無道,君子恥盈禮焉,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奔创宋乃尽?/p>

誠:如果,假使。車輿:車子。

率:表率。

事:治。這里是限制、管理的意思。市列:市場。這里指桑弘羊?qū)嵭械钠綔?zhǔn)、均輸?shù)冉?jīng)濟(jì)政策。粥(y)):同“鬻”,賣的意思。

氣脈和平:呼吸、血脈流通舒暢。這里比喻貧富調(diào)均,社會安定。

【譯文】

賢良說:要糾正彎曲的東西,必須使用矯真的工具。要制止奢侈的風(fēng)氣,必須提倡質(zhì)樸的作風(fēng)。從前晏嬰做齊國的宰相時,一件狐皮襖穿了30年。所以,百姓奢侈,就要用節(jié)儉來對他們做示范,百姓節(jié)儉,就要用禮義來對他們做示范?,F(xiàn)在,公卿大夫和他們的子孫,如果真正節(jié)減車輛,穿規(guī)定的衣服,以身作則厲行節(jié)儉,做敦厚樸素的表率,罷掉園池,減少田地和房屋,官府既不限制市場經(jīng)商,也不要管理山川湖澤的資源,讓農(nóng)民有土地耕種,婦女們能夠出賣紡織品。這樣,國家就會貧富調(diào)均,社會安定,沒有聚積不足的弊病。

大夫曰:孤子語孝,躄者語杖,貧者語仁,賤者語治。議不在己者易稱,從旁議者易是,其當(dāng)局則亂。故公孫弘布被,倪寬練袍,衣若仆妾,食若庸夫?;茨夏嬗趦?nèi),蠻、夷暴于外,盜賊不為禁,奢侈不為節(jié)。若疫歲之巫,徒能鼓口舌,何散不足之能治乎?

【注釋】

躄(b@)者:瘸子。

公孫弘,見《刺復(fù)篇》注釋。布被:用粗布來作被子,表示儉樸。

倪寬,見《刺復(fù)篇》注釋。練袍:用白絹來作長袍,這里指樸素的衣服。淮南逆于內(nèi):公元前122年,漢武帝推行削弱藩王的“推恩法”不久,淮南王劉安串通衡山王劉賜,陰謀發(fā)動武裝政變,漢武帝及時鎮(zhèn)壓了這次未遂的政變。

【譯文】

大夫說:(你們說的,就好像)孤兒談?wù)撔⒌?,瘸子談?wù)摴照?,貧窮的人談?wù)搶θ巳蕫郏匚槐百v的人談?wù)撝卫韲?。議論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容易稱道,站在旁邊發(fā)議論也容易講得條條是道,但是,要讓你們親身擔(dān)負(fù)責(zé)任就沒有條理了。過去,丞相公孫弘蓋粗布被子,大夫倪寬穿樸素的絲袍,他們穿的像仆人,吃的像傭人。但是,淮南王劉安卻照樣反叛朝廷,蠻、夷也照樣在邊境騷擾,盜賊仍然得不到禁止,奢侈的風(fēng)氣得不到控制。你們?nèi)迳秃孟裎烈吡餍心暝碌奈灼?,僅僅能賣弄口舌罷了,哪里能醫(yī)治國家奢侈消耗的弊病呢?

賢良曰:高皇帝之時(1),蕭、曹為公(2),滕、灌之屬為卿(3),濟(jì)濟(jì)然斯則賢矣(4)。文、景之際,建元之始(5),大臣尚有爭引守正之義(6)。自此之后,多承意從欲(7),少敢直言面議而正刺(8),因公而徇私。故武安丞相訟園田(9),爭曲直人主之前。夫九層之臺一傾,公輸子不能正;本朝一邪,伊、望不能復(fù)。故公孫丞相、倪大夫側(cè)身行道(10),分祿以養(yǎng)賢,卑己以下士,功業(yè)顯立,日力不足,無行人子產(chǎn)之繼(11)。而葛繹、彭侯之等隳壞其緒(12),紕亂其紀(jì)(13),毀其客館議堂(14),以為馬廄婦舍(15),無養(yǎng)士之禮,而尚驕矜之色,廉恥陵遲而爭于利矣(16)。故良田廣宅,民無所之。不恥為利者滿朝市(17),列田畜者彌郡國(18)。橫暴掣頓,大第巨舍之旁,道路且不通,此固難醫(yī)而不可為工(19)。

大夫勃然作色,默而不應(yīng)。

【注釋】

(1)高皇帝:指劉邦。

(2)蕭:蕭何。曹:曹參。公:三公。

(3)滕:即滕公夏侯嬰。灌:灌嬰。卿:九卿。

(4)濟(jì)濟(jì)然:眾多的樣子。

(5)建元:漢武帝年號。

(6)爭引:爭而引之,使歸于正。

(7)承意:迎合君主的心意。

(8)正刺:正面指出君主的過失。

(9)武安丞相訟園田:武安丞相,即田蚡(f6n),漢武帝時封武安侯,曾任丞相?!霸A”,打官司。這里指田蚡當(dāng)丞相時,想霸占魏其侯竇嬰的土地,魏其侯、灌夫(魏的好友)不肯,雙方結(jié)下私仇。后田蚡與灌夫發(fā)生糾紛,田蚡欲害灌夫,魏其侯為救灌夫上告到漢武帝,在漢武帝面前與田蚡爭辯是非。見《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和《漢書·田蚡傳》。

(10)側(cè)身:反躬,反求諸己。行道:實(shí)行儒家學(xué)派所謂的治道。

(11)行人:春秋時官名,掌管朝見和詢訪的事。這里指公孫揮,字子羽,春秋時鄭國人,與子產(chǎn)同時佐助鄭簡公,官至“行人”。

(12)葛繹(y@):即公孫賀,漢武帝太初年間為丞相,封葛繹侯。詳《漢書·公孫賀傳》。彭侯,即澎侯,指劉屈釐(同“氂”),漢武帝征和年間為丞相,封澎侯,詳《漢書·劉屈釐傳》。(13)紕(p9)亂:錯亂。

(14)客館:招待賓客的地方。議堂:議事的廳堂。

(15)婦舍:奴婢住的屋子。

(16)陵遲:衰落,衰敗。

(17)朝市:這里指京城。

(18)列:瓜分、霸占的意思。

(19)工:這里是治理的意思。

【譯文】

賢良說:高皇帝(劉邦)的時候,蕭何、曹參位列三公,夏侯嬰、灌嬰等人為九卿,賢人如此眾多,濟(jì)濟(jì)一堂。文帝、景帝的時候,武帝初期,大臣們還能夠互相爭論,堅(jiān)持正確的意見。從此以后,大臣們多數(shù)是承順君主的意旨,縱容君主的欲望,很少有人敢于講真話,當(dāng)面提出不同意見,正面指出君主的過失,他們都是借用職權(quán)假公濟(jì)私。因此,武安侯丞相田蚡為了霸占別人的園田,在皇帝面前爭辯是非。九層的高臺一旦倒塌,就是魯班也無法扶正;朝廷一旦不行德政,就是伊尹姜子牙也不能使它復(fù)興。所以公孫弘丞相和倪寬大夫反求諸己,實(shí)行儒家學(xué)派的治道,分出自己的一部分俸祿,用來供養(yǎng)賢人,把自己的架子放低一些,去和下面的賢士交往,功業(yè)顯著,但由于時間、力量不足,也沒有鄭國子羽、子產(chǎn)那樣的人繼承他們的事業(yè)。到公孫賀、劉屈釐之流當(dāng)丞相時,毀壞了公孫弘和倪寬創(chuàng)立的事業(yè),擾亂了他們制定的法紀(jì),毀掉了他們招待賢人的客館和議事廳堂,把這些地方變成馬棚和奴婢的住房,沒有侍養(yǎng)賢士的禮節(jié),擺出一副驕傲自大的樣子,沒有廉恥之心,只知道爭奪財(cái)利,所以國家有肥沃的田地和寬大的住宅,老百姓卻到處流浪,沒有立足之地。不以買賣牟利為恥的人擠滿京城,成排地掠奪田地和牲畜的人遍布全國。強(qiáng)橫兇暴的人攔路搶劫,有錢有勢人家宅院旁邊的道路禁止通行,這種現(xiàn)象實(shí)在是難以醫(yī)治而沒法治理的啊!

大夫非常憤怒,臉都變了顏色,沉默而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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