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頭條號人物史鑒 位于天津原意大利租界區(qū)的“飲冰室”,曾展出過這樣一張模糊的照片,一個表情嚴肅的中年女人站在飲冰室的大門前。 單從照片看,她著實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可她的身份卻不一般,她是梁啟超的“夫人”、梁思成的“娘”、林徽因的“婆婆”。 看著這樣一位“不好惹”的婆婆,讓人不禁為林徽因這個兒媳捏了一把汗,然而事實上卻恰恰相反。 林徽因曾這樣評價她的婆婆:“這個勤勞善良的農村女子,對孩子們百般慈愛,思成就是依在娘的身邊長大的,她是一個不尋常的女子?!?/span> 令很多人未曾想到的是,林徽因口中丈夫的“娘”,其實并不是梁思成的生母,對于這個“娘”的身份始終很難表述。 她是一個站在梁啟超背后的女人,一個為梁家生兒育女卻沒有任何名分的女人,但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是梁啟超為她起的——王桂荃。 宋真宗趙恒曾有一句名言:“書中自有顏如玉”,如果你相信這句話,那么早在梁啟超17歲時的文章里,他便與王桂荃結下了不解之緣。 1889年,17歲的梁啟超參加鄉(xiāng)試并一舉中第,主考官李端棻見其年紀雖小,但落落大方,文章談吐不凡,認定梁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于是,李端棻不顧梁啟超的年齡和出身,執(zhí)意要將堂妹李蕙仙許配給他,這場婚姻無疑是梁啟超人生中的重大轉折。 兩年后,23歲的李蕙仙與19歲的梁啟超在北京完婚,婚后夫妻二人恩愛有加,琴瑟和鳴,令人欽羨。 梁啟超的學識和風度讓李蕙仙深深癡迷,而李蕙仙也常常幫助丈夫糾正他“廣東味”的官話,使梁啟超在北京官場的應酬中如魚得水。 不過,在這段婚姻中,李蕙仙帶給梁啟超最大的收獲并不是事業(yè)上的支持,而是另一個人,作為陪嫁丫鬟隨李蕙仙一起來到梁家的王桂荃。 王桂荃來到梁家那年,還不滿6歲,當時的她叫王來喜,梁啟超覺得這個名字太俗,便給她改成了“王桂荃”。 她雖然不明白“桂荃”和“來喜”有什么不同,卻滿心歡喜,她早聽說過姑爺是極有學問的人,起的名字總歸是好的。 王桂荃目不識丁,但深得梁啟超夫婦的喜愛,她聰明沉穩(wěn),勤快好學,又不失小女孩的天真爛漫,十分可人。 1898年,戊戌政變失敗后,梁啟超流亡日本,李蕙仙也帶著女兒梁思順避難澳門,自從結婚以來,夫妻二人始終聚少離多。 梁啟超一直忙于事業(yè),加之李蕙仙天生體質虛弱,婚后第三年,李蕙仙生下了長女梁思順,而直到第十年才生下長子梁思成。 在那個時代,十年只育有一女一子,是香火不旺的征兆,況且梁思成從小體弱多病,子嗣不多這件事,讓李蕙仙感到十分愧疚。 這也是李蕙仙要為梁啟超納妾的主要原因,后來,在李蕙仙的默許下,梁啟超和王桂荃圓了房。 很多人認為,王桂荃是李蕙仙為了梁家開枝散葉而強塞給梁啟超的小妾,其實不然,梁啟超對王桂荃本就十分中意。 時間回溯到1899年,梁啟超將全家人接到日本,再次見到王桂荃,不禁讓梁啟超眼前一亮。 在梁啟超的印象里,王桂荃還是一個小女孩,而這次在日本重逢,她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風姿綽約的少女。 李蕙仙身體孱弱,多年來梁家上下都靠王桂荃實際打點,對梁家孩子的照顧亦是無微不至,這一切無疑讓正值壯年的梁啟超產生了好感。 相較之下,當時的李蕙仙體質虛弱,王桂荃健康活潑,李蕙仙脾氣急躁,王桂荃性情溫順,這些無疑都撩動著梁啟超的心。 而在王桂荃的心里,梁啟超自始至終都是令她高山仰止的男子,她不懂得什么是愛,她只知道,為了這個人,她甘愿付出一切。 王桂荃比梁思順大7歲,那時候,梁啟超在寫給大女兒的信中,提到王桂荃都是以“王姑娘”相稱,但不久后“王姑娘”變成了“王姨”。 稱謂上的改變,不僅表明了梁啟超與王桂荃的關系,更說明了王桂荃在梁啟超心中的地位已經等同于家人。 不過“王姨”畢竟不是“娘”,即便王桂荃一生為梁啟超生育了6個子女,卻始終得不到在梁家的名分,哪怕是“妾”,都可望而不可即。 那個時候,梁啟超是維新派的代表人物,他不僅提倡一夫一妻制,更是與譚嗣同一起創(chuàng)辦了“一夫一妻世界會”,他又怎能自食其言呢? 是的,“一夫一妻制”是對梁啟超人生最大的諷刺,人們總是過于相信自己,喊著一生只愛一個人,就好像我們可以做得了自己的主一樣。 李蕙仙曾追隨丈夫的腳步,創(chuàng)辦女學,倡導女權和男女平等,如今卻默默支持丈夫背地里“納妾”,不知是人生的嘲諷,還是愛情的悲哀。 對于王桂荃的身份,夫妻二人都心照不宣,而王桂荃也從不索取自己的名分,她的愛是那樣卑微,只要能留在梁啟超的身邊,她心甘情愿。 對梁啟超夫婦而言,對外,王桂荃是婢女,對內,她是小妾,在家中時,夫婦二人對她都以“桂妹”相稱。 而對于梁家的孩子們,梁啟超規(guī)定只能稱李蕙仙為“媽”,對王桂荃則要叫“王姨”,即便是王桂荃親生的子女,也不例外。 梁啟超流亡海外14年,生活清苦,李蕙仙又體弱多病,家中一切生活事務全由王桂荃一人操持。 在梁家長大成人的9個子女中,李蕙仙生育了兩女一子,其余的四子兩女都是由王桂荃所生。 由于王桂荃在梁家的特殊身份,梁啟超總是擔心孩子們與她會不好相處,后來,梁啟超給在加拿大讀書的長女梁思順的信中,這樣囑咐道: “她是我們家庭極重要的人物,是常年伺候我的人,分了你們許多責任,你不妨常常寫信給她,令她歡喜。” 事實上,正如梁啟超所言,盡管王桂荃沒有任何名分,卻早已成為梁家不可或缺的人物。 1916年,梁啟超反袁稱帝,遭到全國通緝,出于安全起見,他對自己的飲食安全十分謹慎,在逃亡時還特意將王桂荃帶在身邊。 梁啟超曾在給好友蔡鍔的信中這樣說道:“惟小妾執(zhí)炊,吾自信危害決不能及我?!?/span> 由此可見,梁啟超對王桂荃的依賴與信任,這是他唯一一次稱王桂荃為“小妾”,也僅僅是在給摯友私密的書信中。 上世紀20年代初,梁啟超決定定居天津,然而,當“飲冰室”建成之時,李蕙仙卻撒手人寰。 梁啟超一生顛沛流離,在“飲冰室”的日子,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安穩(wěn)愜意的時光。 那個時候,除了長女梁思順和次子梁思永在國外,其他七個孩子都在他的身邊,長子梁思成已經23歲,最小的梁思禮才剛剛出生。 孩子們之間的關系非常親密,全家上下其樂融融,而這一切,他的妻子卻無福消受了,人生無常,不得不令人唏噓。 有人說,發(fā)妻離世后,梁啟超終于可以直面自己的“愛情”娶王桂荃為妻了,可是他并沒有這樣做,在他心里,一夫一妻就是一生一世。 事實上,盡管梁啟超離不開王桂荃,但李蕙仙在他心中的地位,仍無可取代,她助他施展才華,幫他抄錄文章,做他文章的第一個讀者。 在為妻子寫下的悼文中,梁啟超這樣說道:“我德有闕,君實匡之;我生多難,君扶將之;我唱君和,我揄君揚;今我失君,只影彷徨。” 夫妻之間的感情,由此可見一斑,毫不夸張地說,梁啟超一生中一多半的著作,都有李蕙仙的功勞。 孩子們失去了“母親”,全家陷入了悲痛之中,但令梁啟超無比欣慰的是,孩子們與“王姨”的感情特別親。 李蕙仙離世后,王桂荃便成為了這個大家庭感情凝聚的核心和精神支柱,家中每個孩子對她的感情都非常深。 其實,對于梁啟超只能叫王桂荃為“王姨”的規(guī)定,在晚輩之間早已被廢除,他們叫李蕙仙“媽”的同時,私下都叫王桂荃“娘”。 王桂荃對待家中子女一視同仁,從不打罵,為了怕李蕙仙的三個子女受委屈,她對思順、思成、思莊三人的關心甚至超過了親生的孩子。 據梁思莊回憶:“10歲時,我染上白喉,娘日夜守在醫(yī)院里,不離我左右,在娘的悉心照料下,我才活了過來。” 當時的梁思莊并不知道,那時王桂荃的親生女兒也染上了白喉,并掙扎在死亡線上,但因分身乏術,兩邊難以兼顧,她的女兒不幸夭折。 對梁思莊來說,王桂荃無異于自己的親生母親,給了自己新的生命。 而對于長子梁思成來說,對王桂荃的感情,甚至比親生母親還要深,他常說:“娘是一個很不尋常的女人?!?/span> 后來的梁思成回憶起小時候的事,仍讓他記憶猶新。 有一次,梁思成因考試成績不好被李蕙仙責罰,用綁了鐵絲的雞毛撣子打他,王桂荃看了心疼,一把將梁思成護在懷里。 氣頭上的李蕙仙一時收不住手,一下下打在王桂荃的身上,事后,王桂荃找到梁思成,用溫柔平和的語氣教育他,要他好好讀書。 梁啟超晚年在飲冰室時,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和著述,與子女相處時間最多的還是王桂荃,梁思成曾對“娘”有過中肯的評價: “她操持一大家人的吃穿,還要每天監(jiān)督孩子們的學習,對于子女的早期教育,應該完全歸功于娘?!?/span> 是的,梁家的九個子女個個學有所成,除了長女梁思順早年留學日本外,可以說其他八個子女都是在王桂荃的教育和培養(yǎng)下成長起來的。 梁思成、梁思永、梁思禮都是中國鼎鼎有名的院士,不得不說,一門三院士,直至今日,都是極為罕見的。 梁思忠參軍官至上校,梁思莊是著名的圖書館學家,梁思達是經濟學家,梁思懿、梁思寧也都先后參加革命。 誰能夠想到,梁家滿門棟梁,竟都是受教于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 對于她的“丈夫”,王桂荃更是傾盡了自己所有的愛,晚年的梁啟超飽受尿血癥的困擾,飲食上尤忌刺激。 彼時社會動蕩,子女們又陸續(xù)出國讀書,只有王桂荃在梁啟超的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他。 “我自出了協(xié)和,回到天津以來,每天在起居飲食上十二分注意,食品全由王姨親手調理。”梁啟超在寫給子女們的信中這樣說道。 1929年,梁啟超病逝,臨終前,他拉住王桂荃的手說:“對不起,伺候了我一輩子,讓你受苦了,孩子們就拜托你了?!?/span> 王桂荃眼中噙著淚:“放心吧,孩子們有我呢!”是的,她始終是梁家最堅定的守護者。 可惜,直到死,他都沒能給她一個名分,一往情深,換來的不過是一個“伺候我的人”,就為了他曾經“一夫一妻”的誓言和名聲。 男人,永遠比女人自私。 必須承認,盡管終是沒有對“一夫一妻制”食言,可在愛情面前,梁啟超還是輸了。 李蕙仙在世時,他就愛上了王桂荃,誰都不能對自己的心置若罔聞。 梁啟超去世后,梁家的子女也相繼長大成人,一個一個離開了家,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飲冰室”漸漸冷清了下來。 1941年,小兒子梁思禮赴美留學后,王桂荃成了留守在“飲冰室”的最后一個人。 她終是沒有辜負“丈夫”臨終時的囑托,將每個孩子都培養(yǎng)成才,可是,她是梁家的什么人呢? 由于沒有經濟來源,又要供子女們讀書,王桂荃不得已,在與所有子女商議過后,以“梁氏親屬會”的名義,將“飲冰室”賣給了政府。 晚年,王桂荃被迫與兒女分離,孤獨離世,結束了自己82年的傳奇人生。 王桂荃死后,好心的人們找了一張破草席,將她埋在了山坡上,后來山坡被另作他用,夷為了平地。 幾年后,梁家的子女來尋娘的墳,也只得順著好心人所指,在荒山的雜草叢中痛哭哀嚎。 1995年,梁家的子女們,在梁啟超與李蕙仙的合葬墓旁,為王桂荃立了一塊臥碑,并在墓碑的東側為“娘”種下了一株白皮松。 碑文上,孩子們稱她為“梁啟超的第二夫人”,在她死后27年,她終是以“妻子”的身份,長眠于愛人的左右。 然而,對王桂荃來說,她又何曾在乎過名分呢?不過都是世人的越俎代庖罷了。 那碑文上的一個個字都像浮在半空中,離著石碑老遠,虛幻的,不落實地,遠不如現實來得安穩(wěn)。 她愛過他,也被他愛過,已經心滿意足。名分,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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