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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錄卷之四十一 ~ 卷之五十

 新用戶4541Ay47 2022-10-11 發(fā)布于上海

卷之四十一

弘道錄卷之四十一

父子之智

《堯典》: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胤子朱啟明。帝曰:吁,嚚訟可乎。

錄曰:此大圣之獨見,度越於千古。其所以傳賢而不傳子者,決於此矣。夫危微之間,所冷毫末,乃圣愚之所由分也。開明之性,近於道心,然不能純乎天理,則其發(fā)之於言,必不能已於辯訟也??梢娛ト苏劾碛逗撩⒅g,茍有毫厘之不至,未有不以開明為睿,辯訟為才者,而況於苗之碩,子之惡乎。以是為典,後世猶有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以為天下盡出於己之下者。然則,朱也,其超乎萬人之上矣。

《史記》:帝乙三子,長微子啟,次中行,季受辛。受辛,即紂也。紂之母為后賢,時紂尚少,帝乙及后欲立啟為太子,太史據(jù)法爭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於是乃立紂。

錄曰:帝乙之事,商家之不幸,抑天命之當(dāng)終也。夫太史之爭,天下之正法也。是時紂母賢而子尚少,帝乙寧知其亡國而預(yù)易之耶。後世若扶蘇、楊勇之事,實人謀之不臧也。抑商以一微子不能立而棄之,而周乃更泰伯、伯邑考,皆舍長而立其次,豈非天命之有在耶。

周古公三子,長太伯,次虞仲,次季歷。季歷娶太任,乃賢德婦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當(dāng)有興者,其在昌乎。於是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亡如荊蠻,文身斷發(fā),以示不可復(fù)用。古公卒,季歷立,是為公季。公季修古公遺道,篤於行義,諸侯順之。公季卒,子昌立,是為西伯。

錄曰:升之為卦也,巽而順,剛中而應(yīng),是以大亨也。周自古公以來,以允升居於上,而太伯仲雍以孚誠應(yīng)於下,於是王季得升其虛邑?zé)o所疑阻,以至於西伯王業(yè)之興,豈偶然哉。向使太王無信順之明,太伯乏巽應(yīng)之智,昌雖龍德剛中,無所用矣。可以見文王作易,得於家傳身體。其曰:王用饗於岐山,蓋實事也,豈無徵之空言哉。

孔叢子穆公問於子思曰:立太子有常乎。曰:有之。公曰:昔文王舍適而立某次,微子舍孫而立其弟,是何法也。曰:殷人質(zhì),而尊其尊,故立弟;周人文,而親其親,故立子。亦各有其禮也。文質(zhì)不同,其禮則異。文王舍適立次,權(quán)也。公曰:茍得行權(quán),豈唯圣人唯賢與愛立也。曰:圣人不以權(quán)教,故立制垂法,順之為貴。若必欲犯,何有於異。公曰:舍賢立圣,舍愚立賢,何好。子思曰:唯圣立圣,其文王乎。不及文王者,則各賢其所愛,不殊於適,何以限之。必不能審賢愚之分,請父兄羣臣卜於祖廟,亦權(quán)之可也。

錄曰:此大賢之言,切中夫人之病,萬世不可易也。夫堯子開明,舜子讓德,茍非至圣,孰能舍此而立彼乎,而況後世之溺愛者乎。茍無一定之限而人焉,是狗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至於卜,雖古人不廢無,亦權(quán)之不得已耳,非智之得也。

《左傳》: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輵褵o親,內(nèi)外棄之。天未絕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敢貪天之功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上下相蒙,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惹。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母曰:能如是乎,與女偕隱。遂隱而死。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為之田,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錄曰:介推之棄綿上也,不智於晉之啟南陽歟。夫溫之難,天未厭周,子帶上悖不蒸,亡將無日,秦伯以為功矣。文乃攘為己有,異於乞醱一聞耳,乃若崎嶇草昧,一十九年之間,初非一朝一夕之故。介祿而弗及,王章而可求哉。雖然隱者其身也,顯者其名也。君子哉,介子歟。不然披以仇,須以竊,豈真可無言歟。言,則寺而豎矣,宜乎介子之不言也。

晉叔向之母拓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諫,母曰:深山太澤,實生蛟龍。彼美,懼其生龍蛇,以禍汝也。使往視寢,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樂懷子璧之,故反於難。及叔向欲娶於申公巫臣,其母曰:子靈之妻,役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矣??蔁o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無後,而天鍾美於是,將必以是大有收也。叔向懼不敢娶,平公強使娶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曰:長叔姒生方,姑視之。及堂,閩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

錄曰:愚觀羊舌氏之母,其智有足多,未可以其姑而少之也。夫上有圣世,所以成之者遠(yuǎn),內(nèi)有賢妃,所以助之者深。有用世克明德端,此乎系也,而況殺天敗子,曰國亡家之人乎。禮世有刑人不娶,昤可謂不能斷矣。其博識多聞,乃其糠枇焉耳。是以君子必務(wù)誠意正心,修身齊家,一毫不可茍,一事不可鈌,嗣是而及於胤毓,未有不善者矣。

《國語》:祁奚辭於軍尉,公問焉,曰:孰可。對曰:臣之子午可。人有言曰:擇臣莫若君,擇子莫若父。午之少也,婉以從令,游有卿,處有所,好學(xué)而不戲;其壯也,強志而用命,守業(yè)而不淫;其冠也,和安而好敬,柔惠小物,而鎮(zhèn)定大事,有直質(zhì)而無流心,非義不變,非上不舉。若臨大事,其可以賢於臣也。臣請薦,所能擇,而君比義焉。公使祁午為軍尉,沒平公軍無枇政。

錄曰:愚觀祁奚之言,與今寒士之教子何以異哉。自少而壯而冠,形容曲盡,人之善為嗣令,一至此哉。今人見一子弟,若瑰瑛,若瑚漣,然夫誰不愛曰慕之,而不知其優(yōu)游涵養(yǎng),切磋琢磨,乃心何如其倦倦也。幸而如午至樂無紀(jì),又幸而如奚至公無嫌,此父子之閑,恩如天地,明如日月,何但一軍尉哉。抑觀晉之盛時,若趙文子孤也,而成物滋備;范文子蒙也,而敬讓聿崇。及其衰也,長如伯魯,而一詞無措;疆如智瑤,而五賢凌人,於此可驗。匪特家運是關(guān),國祚實縣之矣。蚓今天下一統(tǒng),賢才大同,而可不務(wù)預(yù)養(yǎng)乎。

《通監(jiān)》:趙簡子之子,長伯魯,次無恤。將欲置後,不知所立,乃書訓(xùn)戒之辭於二簡,以授二子,命之曰:謹(jǐn)識之。二年而問之,伯魯不能舉一辭,求其簡,已亡之矣;問無恤,誦其辭甚習(xí),求其簡,出諸袖中而奏之。於是簡子以無恤為賢立以為後。

錄曰:趙簡子豈賢於智宣子乎。宵之拾,恤之置,何其禍福之霄壞也。象曰:需,須也。險在前也,則健而不陷,其義不困窮矣。夫以宵之狠在面,瑤之狠在心,豈不能須而得之歟。三家分晉,勢不并立,乃剛愎自用,陷於不義,亡何日乎。是故鞅之簡,三年而後問,所謂需於郊,利用怛也;恤之水,三版而後決,所謂需於血,出自穴也。古人之備難至矣,禍福之自求審矣。

秦伐趙,趙王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zhì)。太后不可,齊師不出。大臣強諫,太后怒曰:復(fù)有言長安君為質(zhì)者,必唾其面。左師觸龍於是愿見太后盛氣而需之入,徐趨而謝曰:老臣病足,不得見久矣。竊自恐太后體之有所苦也。后曰:老婦侍輦而行。復(fù)曰:食得母衰乎。曰:恃粥耳。后不和之色稍解,乃曰:老臣賤息舒棋最少不肖,而竊憐愛之,愿得補黑衣之缺,以衛(wèi)王宮。后曰:丈夫亦愛少子乎。對日:甚於婦人。后笑曰:婦人共甚。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后,賢於長安君。后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曰:父母愛其子,則為之計探遠(yuǎn)。常聞媼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位,祭祀則祝之,必勿使反,豈非為之計長久,以為子孫相繼為主也耶。太后曰:然。左師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王之子孫為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此其近者禍及身,遠(yuǎn)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侯則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今媼尊長安君,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與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一旦有不諱,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哉。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為質(zhì)於齊,齊乃出師,秦為之退。

錄曰:左師之悟后,與四皓之安劉,伊川并載程傳,果然乎。曰:不然也。夫左師之諫,從容不迫,出於愛憶之間,始終不外其良心。此所謂納約自牖,以通其一念之蔽者也。呂后以澤而劫良,故良以四皓而劫帝。此所謂濡有衣物,以濟其一時之急者也。嗚呼。安有身居大位,而使天下之人延頸愿為太子死死者哉。故帝之從善若轉(zhuǎn)圓,天資之美也。泛應(yīng)多謬恨,不學(xué)之過也。

《列女傳》:楚令尹,孫叔敵之母也。叔敖為兒時,出游見兩頭蛇,殺而埋之,歸見其母而泣焉。母問其故,對曰:吾聞見兩頭蛇者死。今兒出游見之。其母曰:蛇今安在。對曰:吾恐他人復(fù)見,殺而埋之矣。母曰:汝不死矣。夫有陰德者有陽報,德勝不祥,仁除百禍。天之處高而聽卑。《書》不云乎,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爾嘿矣,必興於楚。及長為令尹,君子謂叔放之母知道德之次。《詩》云:母氏圣善,此之謂也。

錄曰:甚矣,叔敖之母之聽之聰也。夫始見之詞,未必其可喜也。一變之間,氣度自不俟矣。其陰德之報,未可必然。而圣善之智,古所未有,益以信君子之立心,不可殘民害物。一蛇恐再,況於恣人行暴乎。

將馬服君奢之妻,括之母也。秦攻趙,孝成王使括為將,其母言於王曰:括不可使。王曰:何以。曰:始妾事其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者以十?dāng)?shù),所友者以百數(shù),大王及宗室所賜幣帛,盡以與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曰,不問家事。今括為將,束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所賜金帛,歸盡藏之,乃曰視便利田宅可買者,王以為若其父乎。父子不同,執(zhí)心各異,愿勿遣。王曰:吾計已決矣。母曰:王終遣之,即有不稱,妾得無隨坐。括既行,趙兵果敗,括死軍覆。以母先言,故卒不加誅。

錄曰:括之不可使將也,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所不知者君耳。是時六國以其游魂殘喘,自取覆亡。故先失其是非之本心,且不勝欲速,無暇反而顧之耳。此孟子所以深嘆於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也。

《漢書》:棠邑侯陳嬰之母。始嬰為東陽令,史居縣素有恩人,稱為長者。秦二世時,東陽少年殺縣令,相聚數(shù)千人,欲立長帥,乃請嬰。嬰謝不能,強立之,欲以為王。其母曰:我為子家婦,聞其先故不甚貴。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茍成,猶得封侯,敗則易以亡,可無為人所指名也。嬰從其言,以兵屬項梁,梁以為上柱國。項氏敗,嬰後歸漢,果以功封棠邑侯。丞相安國侯王陵之母。陵始為縣邑豪,高祖微時凡事之。及起沛,陵亦聚黨數(shù)千,逮封漢王,遂以兵屬之。時項羽與漢為敵,計得陵母,輒置軍中。陵使至,則束向坐其母,欲以招陵。既而,陵母松送使者,泣曰:為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無以老妾故,懷二心。言畢,伏劍而死。陵後與高祖定天下,位至丞相,封侯,傳爵五世。

錄曰:范增於是乎,可愧矣。夫項羽之不可輔,婦人女子皆知之矣。悲夫七十余年之老,其生也餒於陳母,而亡也惡於王娘乎。使增能勸羽踐入關(guān)之約,存鴻溝之界,則不絕項氏之祀;明天亡之意,回舞劍之戈,則亦不失項伯之封。二者胥失之,豈其智弗若歟。雖然二母之見,順而易;范增之事,逆而難。君子丁艱難亢會之際,其亦幸而為二子用,成賢母之名;不幸而為范增,徒歸天下之惡哉。

《史記》:最錯為人哨直刻深。文帝時以上便宜,擢為太子家令,以其辨,得幸太子,號曰智囊,數(shù)上書,言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文帝不聽,然奇其材,遷中大夫。太子善錯計策,及既位,以為內(nèi)史,數(shù)請間言,事輒聽,寵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不便,常以計欲誅錯,不遂,以此愈益貴,遷為御史大夫,悉求請諸'侯之罪過,收其支郡,所更令三十章,諸侯皆誼譁。錯父聞之,從穎川來,謂曰:上初即位,爾為疏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人口議多怨。何也。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嗟乎,劉氏安,而最氏安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及其身。死十余曰,昊楚七國果反。

錄曰:愚觀《史記》所稱智囊有二,然各有所蔽。檸里子蔽於胡清,晁錯蔽於袁盎,豈其好智不好學(xué)歟。雖然錯之欲削諸侯,庶幾國爾忘身之義,翻身受戮,為天下笑。疾之親重,卒能全軀以歸於渭南章臺之中,漢景帝反不及秦昭王,亦明矣。若乃錯父之見,其將晚乎。

河南太守嚴(yán)延年之母,生五男,皆至二千石,人曰:萬石嚴(yán)嫗。延年為太守,所在名為嚴(yán)能。冬月,傳屬縣囚論府下,流血數(shù)里,號曰屠任。其母常從東海來到洛陽,適見大驚,止都亭,不肯入府,因責(zé)數(shù)延年曰:幸備郡守,不聞仁義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顧乘刑罰,多殺人,欲以致威,豈為民父母之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自意,當(dāng)見壯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東歸,掃除墓地耳。後歲余,太府丞所章結(jié)延年罪十余事,下御史案驗,遂得棄市。東海莫不賢智其母。

錄曰:嗟嘆嚴(yán)母之不古若也。夫胎教之與三遷,乃古之賢母所以預(yù)養(yǎng)是心,而廣為仁之衛(wèi)也。嚴(yán)#1母果能密察延年之所存,養(yǎng)其不中,抑其大,過,必使童而習(xí)之,長者之風(fēng)純?nèi)缫?;壯而行之,哀矜之情咸若也。茍心之無忍,雖賞之不殘,烏有號稱屠伯而可全身者哉。實受除墓之慘,虛傳賢智之名,嚴(yán)#2母之不古若也。悲夫。

京兆尹雋不疑之母慈明善教。不疑為京尹,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所平反,活幾何人。即不疑言多所平反,母喜笑、飲食、言語異於他時?;蜓詿o所出,母怒為之不食。故不疑為使,嚴(yán)而不殘。君子謂是母也,可謂永錫爾類者矣。

錄曰:愚觀不疑之母,異於延年之母也。夫教貴乎豫也。不疑不辯亡金,固非屠伯之比;母慈明善教,亦無除墓之憂。子善其名,母貽其慶,豈非既明且哲乎。

《後漢書》:昊佑父恢為南海太守,佑年十二從父到官,恢欲殺青簡,以寫經(jīng)書。佑諫曰:今大人踰越五嶺,遠(yuǎn)在海濱,其俗誠陋。然舊有珍怪,上為國家所疑,下為權(quán)戚所望。此書若成,載之兼兩。昔馬援以蒼繭興謗,王陽以衣囊徹名嫌疑之間,誠先賢所慎也?;帜酥?,撫其首曰:昊氏世不乏季子矣。及長,有知人之明,舉孝廉,為膠東相,以身率物,吏不忍欺。嗇夫?qū)O性私賦民財,市衣以進其父,父得而怒,促歸伏罪,性暫懼,詣閣持衣自首。佑日:掾以親故受迂辱之名。所謂觀過,斯知仁矣。使歸謝其父,還以衣遺之。

錄曰:觀光,則趙廣漢之鈞距,與張敝之絮舜,有所不由矣。此天性之明,智不待教者也。錄之。

《晉書》:陶侃父丹,母湛氏。丹仕昊,為揚武將軍,湛為側(cè)室,生侃。而陶氏貧肋,績以資,使交結(jié)勝己。鄱陽孝廉范達(dá)寓宿於侃,時大雪,乃截發(fā)得雙發(fā),以易酒肴,樂飲極歡,雖仆從亦過所望,至徹所,臥薪自剉,給其馬。甫侃監(jiān)源梁於得陽,以一坩鮮遺,母封還責(zé)之曰:爾以官物遺,非惟不能益,反以增吾憂矣。逵聞之,嘆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薦於廬江太守張夔,夔辟之。後以軍功為江夏太守,加鷹揚將軍,備威儀迎母,鄉(xiāng)里榮之。周類父浚,母李氏,字絡(luò)秀??榘矕|將軍,有人倫鑒識,嘗出獵遇雨,止李氏家,會其父兄他出,絡(luò)秀聞貴人至,與一婢於內(nèi)宰豬羊,具數(shù)十人之撰甚精,辦而不聞人聲,浚怪使峴之,獨見必一女子甚美,因求為側(cè)室,其父兄不許。絡(luò)秀曰:門戶珍瘁,何惜一女。若連姻貴族,將來庶有大益。遂許之。生覬及嵩、謨?nèi)?,并列顯位。嘗冬至置酒舉觴賜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無所,不謂推胤華宗,爾等并貴,列吾目前。吾復(fù)何憂。嵩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識間,如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於世,唯阿奴碌碌,當(dāng)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謨小字也。後果如其言。

錄曰:愚觀陶士行、周伯仁之母,可謂敏而達(dá)矣。且同出於微,為側(cè)室,固不系於世類也。特以剪發(fā)與治具之事,或頗疑之。夫一發(fā)之微,寧值幾何,而能樂飲極歡,一女之弱,倉卒無幾,而兼屠宰畢備乎。豈其賢聲素聞,雖至到發(fā)無斬,精辦素著,雖兼數(shù)人不辭,而後遂以為實事乎。若乃降精嵩獄,著名屏翰,雖乃人謀,實天意存焉,不可得而測度之也。

弘道錄卷之四十一竟

#1『嚴(yán)』原作『顏』,據(jù)文義改。

#2『嚴(yán)』原作『顏』,據(jù)文義改。

卷之四十二

弘道錄卷之四十二

父子之智

《唐書》 :貞觀二十三年夏四月,太宗有疾,謂太子曰:李世積才智有余,然汝與之無恩,但不能懷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於後用為仆射,親任之。若徘徊顧望,當(dāng)殺之耳。遂以同中書門下三品為疊州都督,世積受詔不至家而去。

錄曰:唐太宗之不能庇其子,若孫也宜哉。托孤之命未行,托積之言先入,是所以教其餡一。蓋帝本挾數(shù)任術(shù),長於任人,而不閑於觀物,故夫今日之心膂,即他日之仇憐;今日之智計,即他日之禍本。自以為得,而不知積也者,既不難於事帝,安在其不背密乎。其始也,徒以一須之剪,為社稷之計,不知鷹犬之量,更思其余物乎。其終也,乃以去鞅之故智,欲遺安劉之遠(yuǎn)圖,悖亦甚矣。斯大有關(guān)於唐之宗廟社稷,不可以不錄也。

睿宗元年,上將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長,而平王隆基有大功,疑不能庾。成器辭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茍違其宜,四海失望。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涕泣固辭者累日,大臣亦多言平王功太宜立。劉幽求曰:臣聞除天下之禍者,當(dāng)饗天下之福乎。王拯社稷之危,救君親之難,論功莫大,語德最賢,無可疑者。上從之,立平王隆基為太子。

錄曰:人皆曰:廬陵王之復(fù)辟,唐之天下一再造也。而不知造於平王隆基之為太子也。夫震,長子也。若乃建成與承乾及陳王忠,皆庸劣無似,所謂震索索,視矍矍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至於中宗昏愚尤甚,始則其心受辱而不顧,倪首廢棄而不恥,終則生於憂息而不知,制於妻祭而不恤,所謂震逐泥未光者也。以及於玄宗赫然奮怒震驚,羣枉之心發(fā)據(jù),積陰之氣神堯。故物不失其舊,所謂震驚百里,不喪喪魁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以為祭主者也。觀於出乃見。

權(quán)臯者,唐相德輿父也。以才名表署安祿山從事虐,欲潛潛去,,陰察安有異志又慮禍及老母。,適祿使獻俘京師,回過福昌,尉仲謨,臯從妹婿也,密以計約之,此至河陽,詐稱疾亟召謨,謨至,假為哀哭,祿山遂不疑,許其母歸,乃微服匿跡,侯其母於淇門,奉之畫夜那南去。及渡江,祿山已反,由是名聞天下。采訪使高適表為判官,屬永王璘亂,多劫大士夫,臯又變名以免。玄宗在蜀,聞而嘉之。士君子如李華、柳識皆仰臯之德,以為分天下善惡一人而已。德與四歲能詩,七歲已孝文,十五為文數(shù)百篇,名聲日大。韓洄辟從事,是試秘書省,後為禮部尚書平章事。自貞元至元和三十年,羽儀朝行,性直亮寬恕,動作語言,一無外餙,醞籍風(fēng)流為時稱向,於述作特盛,六經(jīng)百氏,游詠漸漬,其文雅正而弘博,時人以為宗匠焉。

錄曰:愚觀權(quán)臯之陷虜窟,可謂無策矣,而能卒保其身,以奉其親,蓋不寧完節(jié)全名,抑且慶鍾後裔。韓洄、王定常評臯可為宰輔、師保,卒非空言。父子貞文孝德,羽儀朝行,豈非明哲之君子乎。

符令奇子璘初為盧龍神將,會幽州亂,奔昭義,田悅拒命,奇密語璘曰:吾閱世事多矣。自安史干紀(jì)無較噍類,吾觀田氏覆亡無日,汝能委質(zhì)朝廷,為唐忠臣,吾亦名揚後世。璘泣曰:悅,忍人也,近禍可畏。奇曰:今王師四合,吾屬俎中醞,兒不行,吾死壘尸逆地,云何。璘與父噴臂別,時朝廷遣馬瓊討悅,璘降遂,悅怒切責(zé)罵以忘義背主,旦夕且死。身庸何悔。詔拜特進,令奇曰:吾教子以順,殺遂遇害。燧署璘為軍副,一璋常峴趙元昊,知其必叛,封義陽郡王,復(fù)表父冤,加左散騎常侍、戶部尚書。

錄曰:此事與權(quán)皋等,蚓令奇真死,臯尚假耳。而史不列卓行,豈以其子不在相位耶。祿之。

《宋史》曹璨、曹瑋,皆彬之子也。璨沉毅多智,彬以為類己,特鍾愛焉,授河陽節(jié)度使同干章事?,|沉勇有謀,喜讀書,通《春秋》 三傳,於《左傳》 尤深。李繼遷叛,諸將數(shù)出無功,太宗問誰可將者,彬曰:臣少子瑋可任。即召見,以本官同知渭州,時年十九。及彬疾真宗臨視,明以後事,對曰:臣無事可言,臣二子材器可取。臣若內(nèi)舉,皆堪為將。上問其優(yōu)劣,對曰:璨不如瑋。後瑋有功,與彬同配饗廟廷。彬,太祖;瑋,仁宗,知子莫如父云。

錄曰:彬之右瑋也,豈預(yù)期其不附丁謂歟。是故寧為寇黨,無為謂黨??茳h雖罪猶榮,以其無天所生也。謂黨雖貴猶戮,以其有靦面目也。蓋不惟國之禎干,其邦之司直已乎。

瑋常覘趙元昊,知其必叛謂樞密王鬷曰:在陜西日聞趙德明,常使人以馬博易,怒其息微,欲殺之,莫可諫止。時元昊方十余歲,諫曰:我戎人從事鞍馬,而以資鄰國,易不急之物,已非得策。又從而殺之,邊人誰肯為我用者。德明從之。璋因私念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異志。聞其嘗往來牙市中,璋欲識之,屢使人誘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畫者圖其貌而觀之,真英物也,他曰必為邊患。計其時,正在公秉政之曰,公甚勉之,碳時未以為然,後始嘆其明識。

錄曰:此不但璨之不如璋,談亦未為得也。彬可謂始終不負(fù)所舉矣。

向敏中父璃躬親教督,不假顏色,曰:大吾門者,此兒也。及長,姿表鑲碩,豈弟多智,曉民政,善理繁劇,居大任三十年,人以重德目之。為人主所優(yōu)禮,故雖罹變故,終不得謝。嘗進右仆射兼門下侍郎,真宗謂學(xué)士李宗夸曰:朕自即位,未嘗除仆射,今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應(yīng)大喜,賀客必多,卿試往觀之,勿言朕意也。宗夸既至,門闌寂然,竟入賀曰:今曰聞降麻,士大夫莫不懼慰。敏中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嘗除端揆非,勳望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敏中復(fù)唯唯。又歷陳前世為仆射,勳德禮命。敏中亦唯唯,卒無一言。其智略慎重,類如此。子五人,傳正、傳式、傳亮、傳師、傳范。傳亮子經(jīng),女即欽圣憲肅皇后也。後累贈敏中燕王,傳亮周王,經(jīng)吳王,余孫并顯。

錄曰:宋之后族,或以仁,或以智,或以勇。仁而不濫,智而不繳,勇而不亂。是故彬之清介無伐,是不濫也;敏中豈弟多智,是不繳也;瓊 也。不知尚'此,而惟色之求,幾何望有子十四人,皆教以讀書,是不亂其伉儷之益,嗣續(xù)之賢哉。

呂夷簡與子公著俱拜司空平章事,宋興以三公平章事者四人,而呂氏居其二,士艷其榮。夷簡父蒙亨,即蒙正弟也。祥符問,真宗封太山,幸其第,謂蒙正曰:卿諸子孰可用。對曰:諸子皆不足用,有侄夷簡,宰相才也。由是知名。公著自少即以治心養(yǎng)性為本,於聲利紛華泊然無所好,暑不揮扇,寒不親火,簡重清靜,蓋天稟然。其智識探敏,遇事善決,茍利於國,不以利害動其心,見士大夫以人物為意者,必問其所知,與其所聞參互考實,以達(dá)於上。每議政事,博取衆(zhòng)善以為善。神宗嘗言:其於人材不欺,如權(quán)衡之稱物,尤能避遠(yuǎn)聲跡,不以知人自處。司馬光亦曰:每聞晦叔言,便覺己語為煩。其為人所重如此。

錄曰:愚觀呂許公,不惟文穆知之,王文正亦知之。觀其一言之決,雖筮龜不如,正所謂技茅連茹,以其匯征吉者也。至止獻公,雖曰:人才不欺,如權(quán)衡稱物,然未能燭計見效,猶所謂包承包羞者。此人事關(guān)於天道,而興衰得失判然見矣。

蘇洵名二子,說曰:輪輻蓋斡,皆有職,子車,而軾獨若無所為者。雖然去軾,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內(nèi)?也。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轍不與焉。雖然車仆馬斃,而患不及轍。是轍者,禍福之間也。轍乎,吾知兔矣。又《木假山記》 曰: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則疑其有數(shù)存乎其間。且其孽而不傷,拱而不夭,任為楝梁而不伐,風(fēng)拔水漂而不破拆,不傷不腐,不破拆而不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問,而不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後得至乎此,則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愛之,而又有感焉。予見中峰魁岸踞肆,意氣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莊栗刻峭,凜乎不可犯,雖其勢服於中峰,而岌然若無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錄曰:史謂軾稍自韜戢,雖不獲柄用,亦當(dāng)免禍,斯言豈其然哉。觀老泉之所以逆料其子,終身不差毫末,而三峰之說,比喻親切,千古之下可想見一門之內(nèi),父子之間,智識非尋??杀龋M草草知其子者同日語哉。

歐陽修幼喪父,母韓國夫人鄭氏親誨讀書。家貧無資,以荻畫地,教其書字,謂之曰:汝父為吏,嘗夜?fàn)T治官書,屢廢而嘆,吾問之,則曰:死獄也。吾求其生不得爾。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也。蚓求而有得耶,以其有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限也。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此語修服之終身,凡斷死罪,非殺人者,多所平反。平居教他子弟,亦以此語之。

錄曰:歐陽氏之父,非有所求也,盡己之心焉耳。其母亦非有所為也,明父之志焉耳。此其人所不知,而己獨知之,冥冥之中,所謂陰德莫過於此。故不必明其報應(yīng),而但服之終身,尤可為知者道也。

劉安世母有賢名,及安世除諫官,尚未拜命,入白其母曰:朝廷不以安世不肖,使在言路。倘居其官,須明目張膽,以身任責(zé),脫有觸作,禍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若以老母辭,當(dāng)可兔。母曰:不然。吾聞諫官為天子諍臣,汝父平生欲為之而不可得,汝幸居此地,當(dāng)捐身以報國恩。正得罪流放,無問遠(yuǎn)近,吾當(dāng)從汝所之。於是受命在職,正色立朝,面折廷爭,人目之以為殿上虎。

錄曰:愚觀安世之事,而嘆死生有命,君子不可以不安也。以敦卞之威權(quán),而濟之以兇虐,人為之甘心者衆(zhòng)矣。不惟嶺表不能死人,而指教數(shù)四,或?qū)⒌蕉葦?,或?shù)驛而赦原,後世聞之,只增一哄。若有使之然者,向使母預(yù)憂禍息,則直道不顯。直道不顯,母子之賢,無由而彰。此其蓄縮退汗,固不若明目張膽之得以無怍也。

尹焞母陳氏。焞常應(yīng)舉發(fā)策,有誅元佑諸臣乞一郡自效,而上惟恐其去,弗許也。仁宗嘗對左右曰:儒者皆用矣,惟虞伯生未顯擢爾。英宗即位,拜住為相,乃言於上,遣使求之,集以憂還。中丞趙世安乘間為請曰:伯生久居京師甚貧,又病目,幸假外任,以便醫(yī)。帝怒曰:虞伯生,汝輩不容耶。帝方向用文學(xué),集弘才博識,無施不宜,故重聽其去,有如此。

錄曰:愚觀女士讀書通大義,則有之矣。至《左傳》 歐蘇文,今向?qū)W之徒尚猶難之,蚓女子乎。史傳文仲守衡,汲夫婦從,以未有子為禱於南岳,故集生而文仲異之。嗚呼。生子者,本其氣也。以汲之知人,素本儒流,而楊之睿德,無忝士行,有匹配之賢,而後有嗣續(xù)之賢,不待智者可以占知其成就矣,又奚待夢卜之或然歟。

《御制文集□ 西平侯沐英誥》 曰:功懋懋官,帝王之定制。思親戀舊,人事之常情。曩者朕於擾攘之時,年已二十有五,尚未生兄女,爾沐英因兵受厄,八歲逢難,罔知存活,朕憐其孤幼,撫育如兒,夜臥同相,數(shù)番鼾睡於朕懷。後因有子,爾亦長成,以人情天理度之,不晦爾名,使從爾姓,祀爾祖宗。今也不忘爾孩童之狀,以吾無異於爾父,特封為西平侯。爾當(dāng)思幸逢之初會,休忘釋難之洪恩,知報不窮,究心利濟,永為多福吉哉。

錄曰:愚觀西平侯與漢之劉肥等耳。肥不旋踵而亡,沐至今猶存,何也。蓋不鑒於齊,無以知漢法之弊;不觀於宗,又何以見明祖之善哉。始焉,提攜撫育,無以異於繼體之愛,終焉,大公至正,卒不隱其疇昔之情。且使得以自復(fù)其姓,自彌其祖,不惟遠(yuǎn)於稱王稱伯之僭,而曉然功懋懋官之典,真帝王之大智,天理之大公,存之萬世而無弊,又安得下與天同其久,與國同其休哉。則雖有謀臣辯士,無須措一詞。而天章綸泱,不可以不錄也。

《陳沂畜德錄》 :解學(xué)士縉應(yīng)制題虎顧衆(zhòng)彪圖曰: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文皇素不喜仁宗,感此詩甚思。時仁宗留守南京,頗懷憂虞,因命所親夏原吉即日往迎之。

錄曰:愚觀此詩,賢於張良之計遠(yuǎn)矣。夫父子,天性之親,與敵國謀臣之見不同。敵國互分彼此,參於物而有功;父子本出因心,切於情而難遏。漢祖狙於課臣之見,莫能進其范圖。明宗得乎天性之仁,故能察夫幾諫,千古之下,斯可以觀。

自#1賦兵得,自募凡百,悉聽所為,有功亦不遽徙,就秩增異。如此,則有材者爭自奮勵,緩急得其死力。時朝議出師,汝談反覆,言不可輕動。既而三京收復(fù),金兵新破,三閫增秩。又蹙額言:邊面無可倚仗,乞超越拘攣,簡拔俊杰,如吳用、周瑜、魯肅、晉任、祖逖、陶侃故事,使之各分方面,連城數(shù)十,推轂授權(quán),盡歸賜履,巴蜀一人,荊襄一人,兩淮各一人,一切便宜行事,庶幾伸縮由己,機出於心。朝廷不能用。後二十年,河南果為金守,沿邊諸郡權(quán)勢大削,兵事無肯任責(zé)者,未幾洛師亦敗,朝論始服其先見云。

錄曰:愚觀二人當(dāng)光寧危險之朝,韓史用事之日,更歷黨禍,閉門著迷,自少至老,未嘗去書。嘗論韓非李斯,皆有茍卿之才,以其富貴利惠之心重,故世得而賤之,惟卿獨守其身,不茍希合,士可不自重哉。又曰:外之得以窒五聽雜五目擾吾天君者,以未得貞一而靜之理也。茍得之,導(dǎo)以聲色而不能入,投以寶貨而不能中,扇以功名而不能動,凝然湛然,孰得而干之哉。由是觀之,豈不為一代明哲之士。惜乎,無及于用也。錄之。

《遼史》 :義宗倍,阿保機長子,幼聰敏好學(xué),外寬內(nèi)摯。神冊元年,立為太子。及太祖崩,倍知皇太后欲安德光,與覃臣請於太后而讓位焉。曰:大元帥功德高大,中外攸屬,宜主社稷。於是大元帥即皇帝位,是為太宗。太宗既立,以束平為南京,徙倍居之,命王繼遠(yuǎn)選建南京碑,倍復(fù)起書樓於西宮,作樂田園詩。唐明宗聞之,遣人跨海持書密召倍,倍乃自忖曰:我以天下讓,主上今反見疑。不如適他國,以成吳大伯之名。載書浮海而去。唐以天 儀衛(wèi)迎,倍坐船殿,衆(zhòng)官陪列。上壽至汴,明宗賜姓束丹,名日慕華,改瑞州為懷化軍,拜節(jié)度使,端慎等州觀察使移鎮(zhèn)滑州。倍雖在異國,常思其親,陶安之使不絕。

錄曰:遼太子倍可謂能知自好矣。惜乎,慕泰伯之名而不求其志,竊季子之跡而不得其意。小山之詩,幾於怨慧;領(lǐng)鎮(zhèn)之意,切於近名;東丹之姓,忽於忘本。被明宗者,父叛子逆,安在其慕華而懷化乎,亦不過行乎夷狄而已。

弘道錄卷之四十二竟

#1本節(jié)前尚有兩節(jié)與前重復(fù),今刪,本節(jié)疑有缺失。

卷之四十三

弘道錄卷之四十三

夫婦之智

《家語》:叔梁紇娶於魯之施氏,生女九人,無男;其妾生孟皮,病足。叔梁紇曰:雖有九女而無適,是無子也。乃求婚於顏氏,顏氏有三女,小曰徵在,顏父問三女曰:陬大夫雖父祖為卿士,然先圣之裔也。今其人身長九尺,武力絕倫,吾甚貪之。雖年長性嚴(yán),不足為疑,三子孰能為之妻。二女莫對,徵在進曰:從父所制,將何問焉。父曰:即爾能矣。遂以妻之。

錄曰:司馬遷是非頗謬於圣人,豈惟繆哉,其誕也甚矣。夫《論語》而後《家語》,亦可徵矣,何為狎侮若是哉。徵在之賢圣自任,上古未之聞也。乃謂之野合而生,至云疑其父墓處,母諱之,豈其然哉,豈其然哉。

或曰: 遷之時,《家語》未嘗出。然則《鄭氏通志》、《家語》出矣。雖知正馬遷之失,而未能及徵在之事,則猶夫故也。錄之。

《論語》: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兔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錄曰:愚觀孔門女,女何倦倦於縲絨刑戮乎。蓋婦道從人者也。其吉兇榮辱,終身以之,所仰望於良人至切也。故惟愿執(zhí)手偕老,而深懼中道有乖,雖圣人不得不為之動慮也。以是為訓(xùn),魯猶有殺妻求將者,有戲婦受金者,孰謂二子之事,不可為後世之法哉。

《列女傳》:魯大夫柳下惠之妻也?;萏庺斎矶蝗?,憂民救亂。妻曰:無乃瀆乎。君子有二恥:國無道而貴恥也,國有道而賤恥也。今當(dāng)亂世,三黜而不去,何與?;菰唬禾咸现?,將陷於害,吾安能已乎。且彼為彼,我為我,雖祖楊裸程,安能污我。故油油然與之處?;菁人?,門人將諫之,妻曰: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誅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誠而與人無害兮,屈柔從俗不強察兮,蒙耿救民德彌大兮,雖遇能黜終不蔽兮,豈弟君子永能厲兮。謚宜為惠,門人從之,莫能竄一字。

魯黔婁先生之妻也。先生死,曾子與門人往吊之,其妻出戶,曾子上堂,見先生之尸在牖下,枕塹席橐,縊袍不表,覆以布被,手足不盡,斂覆頭則足見,覆足則頭見。曾子曰:斜引其被,則斂矣。妻曰:斜而有余,不如正而不足也。先生以不斜之故,能至於此。生時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曾也,何以為謚。其妻曰:以康為謚。曾子曰:先生在時,食不克口,衣不蓋形,死則手足不斂,旁無酒肉。生不得其義,死不得其榮,何樂於此而謚為康乎。其妻曰:昔魯君嘗欲授先生政,以為相國,辭而不為,是有余貴也。君賞賜之粟三十鍾,先生辭而不受,是有余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於貧賤,不聽聽於富貴,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其謚曰康,不亦宜乎。曾子曰:唯斯人也,而有斯婦。

錄曰:愚觀刑於之化,不獨文王已然,大夫之家亦然也。柳下之鎰,雖門人莫能移;黔婁之樂,雖曾子有未達(dá)。彼博學(xué)大儒,曾不如匹夫匹婦之見乎。其所觀感者,深矣,智乎哉,二婦乎。其令德求教者乎,雖有富貴不足多也。

陶大夫答子妻也。答子治陶三年,名譽不興,家富三陪,其妻敬諫不用。居五年,從車百乘歸休,宗人擊牛而賀之,其妻獨抱兒而泣,姑怒曰:何其不祥也。婦曰:夫子能薄而官大,是為嬰害,無功而家昌,是謂積殃。共楚令尹子文之治國也,家貧國富,君敬民戴,故福結(jié)於子孫,名垂於後世。今夫子貪富務(wù)大,不顧後害。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也,故藏而遠(yuǎn)害。犬截不擇食,以肥其身,坐而須死耳。今夫子治陶,家富國貧,軍不敬,民不戴,敗亡之徵見矣。愿與少子俱脫。姑怒,遂棄之。處暮年,答子之家果以盜誅,唯其母老以免。婦乃與少子歸養(yǎng),姑卒終天年。

錄曰:愚觀答子之妻,其有道者乎。夫唯圣人,而後能知盜。非圣人,則雖有天下國家之責(zé)者,尚不能知,而況於匹夫匹婦乎。夫盜,非必人伐之也,夫人而自伐也。今天下能薄而官大,無功而家富者,幾何人哉。竊恐齊人猶尚羞之,何況答子乎。故君子不可以不之戒也。

樂羊子之妻者。羊子遠(yuǎn)尋師學(xué),一年來歸,妻跪問其故,羊子曰:久行懷思,無他異也。妻乃引刀趨機而言曰:此織,生自蠶繭,成於機杼,一絲而累,以至於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斷斯織也,恥損失成功,稽廢時月。夫子積學(xué),當(dāng)曰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羊子感其言,復(fù)還終業(yè),遂七年不返。

錄曰:樂羊子之學(xué),不見經(jīng)傳。若以為圣賢之學(xué),鈴造誠篤之地,若以為世俗之學(xué),鈴成精確之風(fēng),古人孳孳不息,其動勵有如此。然則今人玩棄日月,自甘面墻者,真匹婦之不若歟。

《左傳》:楚屈瑕伐羅,國伯比送之,曰:莫放必敗,舉敗高,心不固矣。遂見楚子曰:必濟師。楚子辭焉。入告夫子鄧曼,鄧曼曰:大夫其非衆(zhòng)之謂,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xùn)諸司以德,而威莫放以刑也。莫敖狙於蒲騷之役,將自用也。必小羅,君若不鎮(zhèn)撫,其不設(shè)備乎。夫固謂君訓(xùn)衆(zhòng)而好鎮(zhèn)撫之,召諸司而勸之以令。莫敖不然,夫豈不知楚師之盡行也。楚子使賴人追之,不及。莫放狗于楚曰:諫者有刑。及鄗,亂次以濟,遂無次,且不設(shè)備。及羅,羅與盧戎大敗之,莫敖縊於荒谷。楚武王荊尸,授師子焉,以伐隨。將齊,入告夫人鄧曼曰:余心蕩。鄧曼嘆曰:王祿盡矣。盈而蕩,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臨武事,將發(fā)大命,而蕩王心焉。若師徒無虧,王薨於行,國之福也。王遂行,卒於構(gòu)木之下。

錄曰:愚觀鄧曼之言,蓋不以私廢公,不以恩掩義,且能知社稷為重,君為輕。夫是而言,必有中也。夫禎祥妖孽,動乎四體,善必先知,不善鈴先知。莫敖之舉趾,楚武之心蕩,其禍鈴矣。奈何楚子之弗察也。羅之伐,隨之盟,只以自速其亡耳。善乎,宋光獻太后曰:得之,則南面受賀;不諧,則萬里生靈所系。嗚呼。茍有先事之諫,或?qū)⒕忟稖玎囍溡?。曾謂鄧曼之智,而弗及乎此。

晉文公出亡過曹,曹共公不禮焉,僖負(fù)羈之妻謂其夫曰:君無禮於晉公子,吾觀其從者皆賢人也,若以相,公子反晉國,必得志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貳焉。乃績公子壺餮,而加璧焉。文公受餮返璧。三年晉師伐曹,克之三月,丙午入,數(shù)之以其不用僖負(fù)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且日獻狀令無入僖負(fù)覆之官,!而免其族,報施也。

錄曰:愚觀蚌蟒之詠,而知曹國之亡,豈非以其玩細(xì)娛,而忘遠(yuǎn)慮乎??凎阎描?,所謂遠(yuǎn)慮也。薄觀駢脅,所謂細(xì)娛也。時小人道長,氣焰繁盛,而君子道消,夫婦食貧。外之威儀服美,雖楚楚而可愛,而內(nèi)之羞惡是非,實則亡之已久。此其匹夫匹婦殷勤繾緒而不舍也。後之鑒焉者,慎無以國之大計,而為人私報焉,則得矣。

《漢書》:高祖有疾,呂后問曰:陛下百歲後,蕭相國既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戇。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余余,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氏復(fù)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乃所知也。

錄曰:帝之興劉,悉資于羣策之力,而其安劉,乃出於獨見之明,帝豈不能預(yù)科而先事圖之歟?;莸壑橙?,而吳楚之衆(zhòng)大,韓彭之捐謝,而大漢之孤?,不有雋后,其何能淑,所謂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者也。乃若北軍之典,不難于子弟之親;平勃之智,多見於股肱之日,后亦豈不能曲防,而每事從之歟。國難之方張,而王室之新定,婆噲之解禍,而產(chǎn)祿之盛強,若匪元功,必生他變。所謂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者也,皆帝后之智也。

昌邑王賀即位淫亂,大將軍霍光與車騎將軍張世安謀,欲廢賀,議已定,使大司農(nóng)田延年報丞相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浹背,徒曰唯唯而已。年出更衣,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國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yīng),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決,先事誅矣。延年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

錄曰:愚觀敞妻之言,而嘆昌邑狂諄無謀之甚也。夫廢立,何事也,丞相,何官也。大將軍可使人傳道其言,敞夫人可與人參互其語。且當(dāng)國助危疑之際,敞身居相位,不居政府,而居相家,設(shè)有如宋昌、張武者,在昌邑之側(cè),則光之計又不得行;光之計不行,敞延年無譙類矣。然則敞夫人幸而中,夏侯勝不幸而不中耳。其於智也,何有。

馮昭儀者,右將軍奉世之女也。建昭中,上幸虎圈斗獸,後宮皆從。熊逸出圈,攀檻欲上殿,左右貴人昭儀皆驚走,而馮捷好直當(dāng)熊而立,左右格殺熊。天子問捷好,人情皆驚懼,何故獨當(dāng)熊而立。對曰:妾聞猛獸得人而,妾恐至御坐,故以身當(dāng)之。帝大嗟,以此益重重焉。

錄曰:此炎祚當(dāng)微之兆,漢嗣將絕之徵,不足為昭儀重,實可為當(dāng)時惜也。夫垂堂之訓(xùn),千金之子尚然夢熊之祥,斯干之詩可驗,未聞狎猛獸以為樂,當(dāng)熊立而無懼者也。夫熊可夢也,不可見也,無故而逸出,枉其兆矣。不旋踵問,趙昭儀者出,雖毓育不殊,而禎祥屢閼,豈非熊逸之明驗歟。

《東漢書》:明帝建初元年,欲封爵諸舅,因大旱,言者歸咎寡恩之故。有司復(fù)奏宜依舊典,太后不許,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取媚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曰俱封,其時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yīng)。又田蚡、竇嬰寵貴橫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吾豈可上負(fù)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帝省詔,嘆息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報曰:吾反覆念之,恩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夫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數(shù)遭變異,谷價數(shù)倍,憂惶晝夜,不安坐外,而欲先管外封,違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剛急,有胸中氣,毋違逆也。帝乃止。

錄曰:愚觀明德之固遜,蓋以深懲既往之事也。夫明珠蒼苗虛名之累耳,先帝豈真不明耶。懲於匿情求名,故不得以疑似忘之。襲爵列王,實事之驗耳,當(dāng)時豈誠不思耶。戒於黃霧四塞,故不得以常事忽之。厥後明帝守此,遂於云臺之繪,亦省椒房之親,夫婦母子之問,一體而無違矣。

和熹鄧皇后年五歲,祖母太夫人愛之,親為剪發(fā),年高目暝,誤傷其額,流血不言,左右怪之,曰:非不痛也,難傷老人之意,故忍之耳。十二通《論語》諸書,志在典籍,不問居家之事,家人號曰:諸生。及長選入宮,姿顏妹麗,絕異於眾。嘗有疾,帝令母兄入親醫(yī)藥,后言官禁至重不愿。帝曰:人皆以數(shù)入為榮,汝反以為憂乎。是時方國貢獻兢求珍異之物,自后正位中宮,悉令禁絕。帝每欲官爵鄧氏,后輒哀請,故兄隱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及為大后,有幸人吉成枉以巫蠱,事下掖庭考訊,后以先帝待之有恩,呼見竅實,果御者所為,莫不嘆服,以為圣明。常以鬼神難徵,淫祀無福,悉罷諸祠官。又微和帝弟,濟北河間王子男四十余人,鄧氏近親子孫三十余人,并為開邸,教學(xué)經(jīng)書,躬自監(jiān)詆,如永平故事,以先公既以武功書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孫,故能備束修,不觸憲綱也。

錄曰:人謂鄧后稱制,終身號令自出,至使嗣主側(cè)目斂椎,直士懷懣逢戮。然而班母一說,闔門辭事,愛侄微愆,髡剔謝罪,亦可謂明矣。至建光之後,王柄有歸,遂乃名賢戮辱,便佞黨進。故知持權(quán)引謗,所幸者非已;焦心恤患,自強者惟國。君子固不可一青而絕天下之母也。錄之。

《三國志》:破虜將軍昊氏,孫堅妻也。堅少輕校,昊氏親戚將拒焉。夫人曰:何愛一女而以取禍乎。遂許為婚,生男,即策與權(quán)也。策嘗以功曹魏謄作意,將殺之。夫人倚大井,謂曰:汝新造江南,方當(dāng)優(yōu)賢士,拾過錄功。魏功曹在公,盡規(guī)汝。今曰殺之,則明曰人皆叛汝。吾不忍見禍之及,當(dāng)先投此井。策大驚,遽釋謄。及權(quán)少年統(tǒng)業(yè),夫人助治軍國,甚有裨益。曹操下書責(zé)權(quán)任子,權(quán)將遣之。周瑜詣夫人曰:今吳承父兄之資,統(tǒng)六郡之衆(zhòng),兵精糧多,將士用命,鑄山煮海,境內(nèi)富饒,有何逼迫而欲送質(zhì)子乎。夫人曰:公瑾議是,遂不敢乎。尊稱太后,薨復(fù)引見張昭等,屬以後事。從此處驍悍果烈,有兄策風(fēng),妻徐氏明慧,兼曉卜筮。時權(quán)殺吳郡太守盛憲,憲故吏媽覽欲為報條,栩左右亦欲為逆。適諸縣令長會遇,斕將為束道生,語徐氏卜之,徐言卦不能嘉,可須異曰,斕不聽,乃大會賓客,因被酒,遂為左右逆者所殺。覽入居府中,悉取嬪妾,復(fù)欲逼徐,徐恐逆之見害,乃給之曰:須晦曰設(shè)祭除服。覽許之。潛使親信語舊將孫高、傅嬰,復(fù)密呼侍養(yǎng)二十余人,潛伏并謀。至期祭畢,除服薰衣,別施帷帳,以伺覽,遣人請之,無復(fù)疑慮,遂盛肴而入,徐出迎覽,才下拜即呼,高嬰等出,執(zhí)殺覽。徐返績絰,奉覽首以祭斕墓,舉軍驚駭以為神異。

錄曰:策之欲殺魏謄,即權(quán)之忌殺盛憲也。徐之卜止其夫,即吳之苦諫其男也。策幸而聽於未禍之先,栩不幸而忽於將傾之際,政使母之智略獲伸,哀榮終始,而妻之明慧徒切,卒以喪亡悲夫。雖然以一女流而機變權(quán)譎,不屈不撓,非惟報夫之讎,且能全婦之節(jié),正《易》所謂怛其德,貞,婦人告,夫子兇者也。徐氏之筮,蓋明乎此。

《晉書》:華耽妻辛氏,字憲英,魏侍中毗之女也,聰朗有才鑒。初,魏文帝與陳思王不協(xié),及立為太子,抱毗頭曰:辛君知我喜否。毗以告英,英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禮宜憂戚,今反喜,何以能久。及弟敞為大將軍曹爽參軍,宣帝將誅爽,因其從魏帝出,而閉城門。敞懼問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人云將不利國。英曰:以吾度之,太傅殆不爾,此舉不過以誅爽耳。然則敞無出乎。英曰:安可以不出職守,人之大義也。凡人在難,猶或恤之,汝從眾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誅爽。事定後,敞嘆曰:吾不謀於姊,幾不獲於義。其後鍾會為鎮(zhèn)西將軍,英謂從子佑曰:鐘士季何故西出。佑曰:將為滅蜀也。英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會將行,請其子瑪為參軍,英憂曰:難至吾家矣?,敼陶堨段牡郏辉S。英謂瑪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則致孝於親,出則致節(jié)於國。在職思其所司,在義思其所立,不遺父母憂患而已。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乎。會至蜀,果反?,斁挂匀珰w,其明智如此。

錄曰:愚觀辛氏之婦,非但料事多中而已。其所言魏立之立,得失之大權(quán)也;曹爽之誅,禪代之大幾也;鍾會之亂,治忽之大務(wù)也。君臣上下,內(nèi)外親練之問,若燭炤而分其黑白,權(quán)衡而察其輕重,當(dāng)世之所謂大人君子,反有所不逮焉。嗚呼。是可以閨門之彥求之乎。

王渾妻鍾氏,字琰,魏太傅縣曾孫也,父徽黃門郎。琰數(shù)歲能屬文,及長聰慧弘雅,博覽記籍,美容止善嘯味,禮儀法度為中表所則。既適渾,生濟。嘗夫婦并坐,濟趨庭而過,渾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渾弟淪女,亦才淑,為求賢夫。時有兵家子甚俊,濟欲妻之,白瑛,瑛曰:要令我見之。濟令此兵與旱小雜處,瑛自幃中察之,謂濟曰:誹衣者,非汝所拔乎。濟曰:是也。瑛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壽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與婚。遂止。其人數(shù)年果亡。瑛明鑒遠(yuǎn)識,皆此類也。

錄曰:以艇之淵識而有渾,以瑛之鑒裁而有濟。一家之中,父父子子,夫夫婦婦,可謂盛矣。王氏之興,不亦宜乎。渾弟妻郝氏,亦有德行。琰雖貴門,與郝雅相親重,郝不以賤下玫,瑛不以貴陵郝。時人稱鍾夫人之禮,郝夫人之法云。

杜有道妻嚴(yán)氏,字憲,貞淑有識量。夫早亡,一子植、女韓并孤藐。憲雖少,誓不改節(jié),撫育子女,教以禮度,植遂顯名,韓亦淑德,傅玄求為繼室,憲便許之。時玄與何晏、鄧揚不睦,晏等每欲害之,故人莫肯與婚,及憲許玄,內(nèi)外以為憂,曰:何鄧執(zhí)權(quán),必為玄害,亦猶排山壓卵,以湯沃雪耳。憲曰:爾知其一,未知其二。晏等驕侈,必當(dāng)自敗。吾恐卵破雪銷,行自有在。後果為宣帝所誅。植任至南安太守。從兄預(yù)為秦州刺史,被誣徵還,憲寓書戒之,俾含垢忍辱,當(dāng)至三公,預(yù)果為儀同三司。玄前妻子成,年六歲隨其繼母省憲,憲謂成曰:汝千里駒也,必當(dāng)遠(yuǎn)至。以其妹之女妻之,後亦有名海內(nèi)。其人知之鑒如此。

錄曰:愚觀嚴(yán)氏之母,其德慧術(shù)智,豈尋常所可及哉。其料何鄧之?dāng)?,匪但專門管轄常言:鄧之筋不束骨,此為鬼躁;何之血不華色,此為鬼幽是也。而器長虞之才,豈伊文士穎川庚純常嘆傳咸之文,近乎詩人之作是已。一則斷之以理,一則察之以行。然果何以得此哉。正以在己者存之乎疢疾,故在天者玉之乎成人。蓋不但孤臣孽子,而寡妻貞婦,亦莫不然矣。

劉殷妻張氏。殷博通經(jīng)史,惆儻有濟持之志,儉而不陋,清而不介,鄉(xiāng)黨親族莫不稱之。司空齊王攸僻為橡,征南將軍羊枯召參軍事,皆以疾辭。時同郡張宣子,識達(dá)之士也,勸殷就徵,殷曰:當(dāng)今二公,有晉之楝楹。吾方希達(dá),如梡橡耳。不憑之,豈能立耶。殷有王母在堂,既應(yīng)他命,無容不竭臣禮,便不得就養(yǎng),此子輿所以辭齊大夫也。宣子曰:如子所言,豈庸人所識哉。遂以女妻之。始宣子并州豪族,家富於財,其妻怒曰:我女年甫十四,姿識如此,何慮不得為公侯妃,而遽以妻殷乎。宣子曰:非爾所及也。誠其女曰:殷至孝冥感,兼才識超世,此人終當(dāng)遠(yuǎn)達(dá),為世名公,汝其謹(jǐn)事之。張氏性亦婉順,事王母以孝聞,奉殷如君父焉。生七子,五子各授一經(jīng),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漢書》,一門之內(nèi),十業(yè)俱興。北州之學(xué),殷門為盛。

錄曰:古以孝康舉人,故感革錫粟之事見本傳,今不錄。紛紛簡冊不足勤也。而宣子之達(dá)識,至正婚姻於交談之間。此真聽言觀行之美,愛女者取以為法可也。至五子各授一經(jīng),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漢書》,

一門之內(nèi),七業(yè)俱興,此尤所當(dāng)法云。《宋史》:章獻明肅劉皇后性警悟,曉書史,聞朝廷事,能記其本末。真宗退朝閱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后皆預(yù)聞宮闈事,有問,輒傳引故實以對,帝深重之。天禧四年,帝久疾,居宮中,事多庾於后。真宗崩,為皇太后,軍國重事,權(quán)取處分,帝與太后同御承明殿,稱制十一年。雖政出宮闈,而號令嚴(yán)明,恩威加天下,左右近習(xí)少所假借,未嘗妄有改作,內(nèi)外賜與有節(jié)。舊賜大臣茶,有龍鳳?。太后曰:豈此人臣可得。命有司別制賜。族人御食,必易以扣器,曰:尚方器,勿使入吾家也。

錄曰:宋母后臨朝稱制始此,而錄之何也?!兑住分都胰恕吩唬焊患掖蠹樤谖灰?。是時以帝則疢矣,以太子則沖矣,茍無后之明智,天下孰從而理乎。帝之深重,良有以也。始出臨朝,向無故事,茍效漢唐覆轍,宋室何由而政乎。后之所為,不可誣也。今居正而不失為下之體,承天而不違時行之道。方仲弓請立劉氏廟,則拒之;程琳獻武后臨朝圖,則絕之。他如劫漕臣之羨余,易上方之器用,從宰執(zhí)之深慮,加官殯之恩禮,皆國家大事故,亦不得而外之也。

仁宗曹皇后性明智,頗涉經(jīng)史,善飛白書。慶歷八年閏正月,帝時以望夕再張燈,后諫止。後三曰,衛(wèi)卒數(shù)人作亂,夜越屋,叩寢殿,后方侍帝,聞變遽起,帝欲出,后閉閣擁特,趣呼都知王守忠,使引兵入,后度賊必從火,陰遣人挈水,踵後果舉炬焚簾,水隨滅之。是夕所遣官侍,后皆親剪其發(fā),諭之曰:明曰行賞,用是為驗。故爭盡死力,賊即擒滅。閣內(nèi)妾與卒亂,當(dāng)誅,祈哀幸姬,帝貸其死,后請論如法,曰:不如是,無以肅清禁掖。英宗方四歲,后批鞠周盡,迨立為嗣,贊策居多。帝夜暴崩,后悉斂諸門鑰真於前,召太子入。及明,宰臣韓琦等至,奉英宗即位。帝感疾,請權(quán)同處分軍國事,御內(nèi)東門小殿聽政,大臣奏事有疑未決者,則曰:公輩更議,未嘗出己意。中外章奏曰數(shù)十,一一能紀(jì)綱要檢怩。曹氏及左右臣仆毫分不以假借,宮省肅然。

錄曰:明肅之臨朝,有意於干政也。故內(nèi)有周懷政、楊崇勳、楊懷告之亂,外有丁請、錢惟演、曹利用之謀。茍無王曾之正色,未見其善始令終也。光憲之臨朝,無意於攬權(quán)也。故大臣曰奏事,有疑未次者,則曰公輩更議之,未嘗出以己意,雖無韓琦之危言,未見其責(zé)戀權(quán)勢也。以是相傳為法。

英宗高皇后仁明有智。神宗累欲為高氏營大第,后不許。久之斥望春門外隙地以賜,凡營繕百役悉出太后,不調(diào)大農(nóng)一錢。帝不豫,宰執(zhí)王珪等入問疾,后泣,撫哲宗曰:兒孝順,自官家服藥,未嘗去左右,喜學(xué)《書》,誦《論語》。乃令見珪等,是曰策為皇太子。及蔡確貶,后謂大臣曰:元豐末,吾以今皇帝所書,出示王珪。珪奏賀,遂定儲極。且以子繼父,有何間言。而確自謂有定策功,妄扇事端,規(guī)為異時?;蟮兀嶂鹬?。此宗社大計,奸邪怨謗,所不暇恤也。從父遵裕坐失律抵罪,蔡確獻諛乞復(fù)其官。后曰:遵裕靈武之役,涂炭百萬,先帝中業(yè)得報,驚悸徹旦,不能寐馴,致大故。禍由遵裕,得免刑誅,幸矣。吾何敢顧私恩,而忘大義。宋用臣既斥,樸乳媼入言,冀得復(fù)用。后見其來曰:汝來何為,得非為用臣等 游說乎。且汝尚欲如曩曰求內(nèi)降干撓國政耶。若復(fù)爾,吾當(dāng)斬汝。自是內(nèi)降遂絕。及不豫,呂大防、范純?nèi)实葐柤玻笤唬涸囇跃拍陠?,會施恩高氏否。只為至公,一男一女病且死,皆不得見。言訖淚下曰:曰前往事,先帝追悔,每每至於泣下。此事官家宜深知之。又曰:正欲對官家說破,老身沒後,必多有調(diào)戲官家者,宜勿聽之。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別用一番人。乃呼左右,問:曾賜出社飯否。公各去吃一匙社飯,明年社飯時思量老身也。

錄曰:愚觀宋宣仁太后臨沒格言,可為三復(fù)流涕也。因考北魏馮太后,俱以祖母臨朝,而宣仁有十善,馮后有十罪。何謂十善,仁明一也,慈烈二也,□ 任賢三也,敬故四也,除苛政五也,罷新法六也,安內(nèi)境七也,戢邊地八也,不受正衙朝賀九也,絕外家私恩十也。是孰非可思者乎。何謂十罪,擅權(quán)一也,稱制二也,失行三也,私寵四也,鷓君五也,專殺六也,忌主英敏七也,盛寒閉主不食八也,聽宦官語九也,杖主數(shù)十十也。是孰非可恨者乎。然而一下 社飯未寒,力排旁午,一則金冊告鐲,哀毀不息者。良由魏用夏變夷,故抑切需需之懷,宋將變于夷,故不啻擾擾之惑。雖則人事之失,亦天運使之然也。不然祖孫一體,后以言之諄諄,而帝聽之藐藐,其智者之謂夫,調(diào)戲之謂失。

《宋名臣錄》:富鄭公韓國夫人晏氏,元獻公女也。弼初游場屋,穆修謂之曰:進士不足以盡子才,當(dāng)以大科名世。適有旨以大科取士,時弼父言官耀州,將西歸,范文正遣人追之,可亟還至京師,見文正辭以未嘗為此學(xué)。文正曰:已聞諸公□ 薦君矣。久為君辟一室,皆大科文字,可往就館。時元獻為相,求婚於文正。文正曰:公女若嫁官人,仲淹不敢知。必欲國士,無如富弼者。元獻一見,大愛重之,即議婚。弼遂以賢良方正登第。初言為呂文穆公門客,一曰白文穆曰:兒子十許歲,欲令入書院,事廷評太祝。文穆許之。及見,驚曰:此兄他曰名位與吾相似,而勳業(yè)遠(yuǎn)過於吾。令與諸子何學(xué),供給甚厚。後弼果至宰相。時稱三公知人,無黍於晏氏云。

錄曰:愚觀塵埃物色之設(shè),雖曰難希。而絞龍麒驥之需,自當(dāng)有辨。特以三公一則不因門客之微而私其子,一則不以宰相之貴而吝其女,一則不避嫌疑之進而薄其徒。卒之鸞凰并耀,冰玉交輝,棟梁媲美,家國天下均有所賴。若此等事,卓然罕矣。錄之。

弘道錄卷之四十三竟

卷之四十四

弘道錄卷之四十四

昆弟之智

《孟子》:萬章問曰:爾,治。忸怩。舜曰:惟茲臣庶,汝其於予不識舜不知象之將殺己與。曰:奚而不知也,象憂亦憂,象喜亦喜。陳賈曰:周公使管叔監(jiān)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孟子曰:然。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曰:不知也。然則圣人且有過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

錄曰:權(quán)者,圣人之大用;而智,乃行權(quán)之大本。權(quán)非大圣人有所不用,智非大圣人有所不由,各要其至而已矣。象之時,舜非不能行權(quán)也,而九男二女百官牛羊,其心方且如窮人無所歸,故象憂亦憂,象喜亦喜,非真智不足也,為是以順乎親耳。管蔡之時,周公非不能用智也,而王室初定,頑民尚多,其心詛忍薄其親耶,故始以監(jiān)殷,終以討畔,非真仁不足也,為是以安王室耳。後世若不行太原之賞,當(dāng)予而不予,以致癡兒之慚忿,信虛讓之詞;當(dāng)次而不決,以致喋血之大變者,其仁與智胥失之矣。

《易明夷》:利艱貞,晦其明也。內(nèi)難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

錄曰:《書》云:我其發(fā)出住,吾家耄遜于荒。所謂外晦其明也。自靖人,自獻於先生,所謂內(nèi)守其正也。此古之圣人既明且哲,以呆其身,轉(zhuǎn)人之眩其智識而中實不足者,不可同曰語矣。

《左傳》: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繼室以聲子,生隱公。宋武公生仲子,叫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為魯夫人。故仲子歸於我,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隱公立而奉之。

錄曰:愚觀隱柜之事,譬之嬰兒嬉戲,投之巢,而三與之,三取之,可為千古之一笑也。夫大義之不明,與幾事之不密,均之為不旨包。慧公元妃卒,則聲與仲皆妾也。而掌上之文,所當(dāng)略。蚓公薨,叉無治命,則隱與桓皆庶也,而慕義之名,所當(dāng)遠(yuǎn)此義也。既不能然,則不免小人之窺伺,尤當(dāng)倡明大義,追改前失,使名正言順,本拔源塞,則羽父之惡不敢肆,而桓亦或安於其分矣。此幾也,二者皆失,而猶怡然不見其禍,吾不知隱公之為心也??鬃釉唬喝藷o遠(yuǎn)慮,必有近憂。胡傳亦曰:猶辯之,弗早辯也,其何能淑也夫。

蔡桓侯卒,蔡人召蔡季于陳。季,字也,蔡侯之弟。秋,蔡季自陳歸于蔡,蔡人嘉之也。按何氏:蔡封人無子,季次當(dāng)立,封人欲立獻舞而疾季,季辟之陳。封人卒,乃歸奔喪,無怨心,以賢而字之。

錄曰:可以止而不止,可以速而不速者,隱公也。予如無予,奪如無奪者,穆公也??梢匀t去,可以止則止,可以取則取,可以舍則舍者,蔡季也。夫是,而莫不賢智之也。

莊十一年秋,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於粢盛,若之何不吊。對曰:孤實不敬,天降之災(zāi)。又以為君憂,拜命之辱。臧文仲曰:宋其興乎,禹湯罪己,其興也悖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且列國有兇,稱於禮也。言懼而名禮,其庶乎。既而聞之,曰:公子御說之亂也。臧孫達(dá)曰:是宜為君,有恤民之心。

錄曰:臧文仲以宋罪己而興,其然乎。夫大水之徵,君弒之象也。與其罪己而獲虛名,孰若反躬而追實禍乎。夫通而無禮,亂之首也;虜而諱惡,忌之媒也。閔之自侮自伐,故天降之辜,如影之從響,非有心恤民之謂也。

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錐,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有德也,遠(yuǎn)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魑魅罔兩,莫能逢之,用能協(xié)於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遷於商,載紀(jì)六百;商紂暴虐,鼎遷於周。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奸回昏亂,雖大,輕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於郊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錄曰:愚觀王孫滿之智,足以有為;然而不為者,不自強也。孟子曰:國家閑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对姟吩疲哄侍熘搓幱辏瑥乇松M?,調(diào)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楚為無道,僭替諸華,蛇豕之心,虎狼之威,夫豈不聞之。茍周之君臣誠能貴德尊士,而使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楚方心服之不暇,奈何札子矯命,毛蘇亂邦,僭殺奸戮,辱孔甚矣。雖能獲自外之口,無以奮自強之謀,卒至子朝之奔楚,鼎之不鼎,亦可見矣。

伍尚弟員,奢之子也。楚平王執(zhí)奢費,無極曰:奢之子材,若在,必憂楚國,盍以免其父召之,必來。王使召之,尚謂員曰:爾適吾,我將歸死,吾智不逮。爾聞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也。親戚為戮,不可以莫之報也。奔死免父,孝也。度功而行,仁也。擇任而往,智也。爾其勉之。奢聞員不來,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

錄曰:員之倒行而逆施,固未嘗無憾也。至於無極,吾不知其所責(zé)何也。夫新臺之玷,青蠅之污,小弁之怨,珍瘁之憂,稔惡至此,亦云極矣。胡為乎。又以其子才,而督之報乎,欲絕禍本,而只以長之費之,亡無曰矣。知其有吳而為之鼓其興,知其有禍而為之扇其瀾,員之不奔,安在其不奔乎。是故無免父之召,或可緩伐楚之謀;無棠君之奔,未叉速子胥之去。天之好還,理之從響,莫可以知其然也。

《通監(jiān)》:田單者,齊宗人子也,為臨淄市緣。燕人攻安平,單使其宗人皆以鐵籠傅車轎。及城潰,人爭門而出,皆以軸折車敗,為燕所擒,獨單以鐵籠得免,遂犇即墨。時齊地皆屬燕,獨莒、即墨未下,樂毅乃并右軍前軍以圍莒,左軍後軍圍即墨。即墨人曰:安平之戰(zhàn),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全,是多智習(xí)兵。因共立為將以拒燕。

錄曰:毅之克破七十余城,而兩城不能技,其故何歟。曰:此孟子一言已決,何俟諸說之紛紛也。夫燕齊之禍久矣。其始也,罪止一子之耳,固無所與於其宗廟社稷也。其終也,罪止一泯王耳,亦無所與於其宗廟社稷也。使誅一子之,求其所以代子之者,固不為齊有也;戮一泯王,求其所以代泯王者,亦不為燕有也。奈之何,二國之不然也。其伐之也,不以置君為重,而以至燕為利。故其報之也,亦不以好還為念,而以又得為功。使如孟子之言,則且無樂毅之事,而何莒即墨之云哉。璧之鄉(xiāng)鄰有訟者,舍其心之所冤,而持其陰之所重,則經(jīng)歲累年而不次,爻待劫而反之,而後可理也。厥後田單復(fù)齊之所有,而不騖燕之所入,而後燕齊之禍息。是可以為智,初不在於鐵籠之計也。

智果者,宣子之弟也。初宣子之子瑤將立以為後,果曰:不如宵也?,幹t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須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仗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惠則賢,強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弗聽,智果乃別其族於太史,自為輔氏。

錄曰:哲哉,智果乎。其論瑤也,若決著龜,奈何宣子之不察也。夫仁道不明久矣,以盧之令令,而謂之美且仁,則瑤之賢不可謂仁乎。然而不察乎其心也,則桀非不巧文辯慧,紂非不強毅果敢,狄非不美須長大,段非不射御足力,而南官長萬非不技藝畢給也。是以仲尼之門無道五賢之事者,而惟仁以為之本。不仁,則百姓不足續(xù)為。是故歟以三家分晉之時,人心亡矣。又可居下流哉。果之別族為輔氏,惡天下之惡歸之也。

《漢書》:劉德者,休侯富之子也。少有智略,數(shù)言事,召見甘泉官。武帝名之曰:千里駒。昭帝初,為宗正丞,遷大中大夫,復(fù)為宗正雜案上官。蓋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妻死,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謝不敢娶,畏盛滿也。常責(zé)蓋長公主起居無狀,恨之。公主孫譚遮德,自言侍御,以為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誹謗詔獄,免為庶人。光聞而恨之,復(fù)白召德守青州刺史,復(fù)為宗正。宣帝立,以定策功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又以親親行謹(jǐn)厚封為陽城侯。為人性寬厚,好施生。每行京兆尹,事多所平反。家產(chǎn)過百萬,則以振昆弟賓客食飲,曰:富民之怨也。

錄曰:《大學(xué)》傳曰: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戊固悖矣,禮亦未為得也。不旋踵而延壽遂亡,此悖入之息也。富之自歸京師,不兢辟國,可謂慎德矣。故其子亦知止足,是知吉兇禍福之端,乃忠信驕泰之別,從古圣賢決之已熟,不但老氏而然也。

漢宣帝元康五年,元帝為太子,疏廣為太傅,受為少傅,從昆弟子也。太子年十二,通《論語》、《孝經(jīng)》。廣一曰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今吾官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而不去,懼有後悔。即日俱移病,上疏乞骸骨土,皆許之,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五十斤,公卿故人設(shè)祖道供張束都門外,送者車數(shù)百兩,道路觀者皆曰:賢哉二大夫。或嘆息,為之下泣。歸鄉(xiāng)里,賣金置酒,請族人故舊,賓客相與娛樂?;騽駨V以其金為子孫頗立產(chǎn)業(yè)者,廣曰:吾豈老悖,不念子孫哉。顧自有舊田廬,令子孫勤力其中,足以供衣食,與凡人齊。今復(fù)增益之,以為贏余,但教子孫怠惰耳。賢而多財恥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且富者,眾之怨也。吾既無以教化子孫,不欲益其過而生怨。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惠養(yǎng)老臣也。故樂與鄉(xiāng)黨宗族共饗其賜,以盡吾余日,不亦可乎。

錄曰:二疏之翻然辭位,蓋懲霍光之事。其不治產(chǎn)業(yè),亦以顯禹云山之覆轍也。是故前乎此者,有張安世;後乎此者,有王吉,皆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以為預(yù)知太子之不足恃,則二子無是心也。

又曰:蕭望之豈可與疏比哉。望之以韓延壽代己為,馮斕有能名,以為出己之上,故忌害之,欲陷以罪法,而二人者方且以子孫之益過生怨為慮,又肯與人相訐哉。其恭顯陷之,亦與延壽一聞耳,非帝得而為之也。

馮野王父奉世為有將軍光祿勳,野王復(fù)為左馮斕,父子并居朝廷。議者以為器能宜於其位,非因女寵故也。及遷大鴻臚,出為上郡太守,治行稱第一。弟立亦為平原太守,又代為上郡,在職公廉治行略與野王相似,而多智有恩貸,好為條教,吏人嘉美,歌曰:大馮君,小馮君,兄弟繼踵相因循,聰明賢智,恩惠民玫,如魯衛(wèi)德化均,周公康叔猶二君。與弟邊參皆知名當(dāng)世,更治五部,所居輒二最邇。

錄曰:愚觀君卿兄弟,人皆謂賢於泊郡,愚尚謂拙於謀身。何耶。其曰:人皆以寵貴,我獨以賤者,以兄弟皆王舅,不得備樞機也。嗚呼,斯言也,未免殉於時乎。拍於時,不為五侯,則為丁傅,何可以智稱耶。時王綱紊矣,逢萌梅福,猶懼晚已,蚓可以濡滯乎。此唐之武仗緒所以卓乎,其不可及也。

馬援少時以家用不足辭其兄屍,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材,當(dāng)晚成。良王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遂之北地田牧。嘗謂賓客曰:文夫立志,窮當(dāng)益堅,老當(dāng)益壯。後有畜數(shù)千頭,谷數(shù)萬斛,即而嘆曰:凡殖則產(chǎn),責(zé)其能賑施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於親舊。聞院囂好士,往從之,囂甚敬重,與央籌策。

錄曰:愚觀馬況之論,而嘆大村欲遇良工之難也。蓋援生於新莽之時,天下無所往矣。是故出則為紀(jì)唐,處則為龔鮑。自分其老且窮也,豈惟援知之,況亦知之,向非南陽龍興,不終於邊郡田牧乎。嗟呼,鄧林之產(chǎn)撲不徒生,藍(lán)田之實價充增重,卒之身為將相,名垂竹帛;女為元妃,德冠後官,其成就之晚,豈尋常乎哉。.故士不可以遲速觀之,而甘心固守,乃丈夫之烈,不可以不自重也。

《後漢書》:束平王少好經(jīng)書,雅有智,恩為人,美須額,腰帶八圍,顯宗甚重之,拜驃駟將軍,位在三公上。是時中興三十余年,四方無虞,王以天下化平,宜修禮樂,乃與公卿共議,定南北郊冠冕車服制度,乃光武廟登歌八佾舞數(shù)。帝每巡侍,常留鎮(zhèn)侍衛(wèi)?;侍笤诔瘮?shù)載,多所隆益,而自以至親輔政,聲望日重,意不自安,上疏歸職,乞上印綬,退就藩國。優(yōu)韶不許,復(fù)辭懇切,五年許還國,而不聽上將軍印綬,以驃騎長史為束平木,傳緣為中大夫,令史為王家郎,加賜錢二十萬,布十萬匹。

錄曰:夫自周室既往,姬召亦衰。漢興以來,宗室子弟無得在公卿位者,顧乃率任外戚。然則母之親屬,俞於久之同氣乎。凡此皆之,其所親愛好樂而辟焉者。由是身不修而家不齊,國不可得而治,天下不可得而平,而禍亂交作矣。圣人戒之於前,西漢蹈之於後。僅而改弦易轍,章和以後漸如昔矣。

李固之女文姬,同郡趙伯英妻也,賢而有智。固既策罷,文姬知不兔禍,悲曰:李氏滅矣。直太公己來,積德累仁,何以遇此。固有少子燮,乃密謀藏之。頃之難作,二兄受害,文姬告父門生王成曰:先公有古人之節(jié)。因君執(zhí)義,今委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感其義,遂將燮乘江束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為酒家傭,而成賣卜於市,各為異人,陰相往來。燮從受學(xué),酒家異之,以女妻燮,專精經(jīng)學(xué)十余年問。梁冀既誅,災(zāi)青屢見,史官上言,宜有赦令,當(dāng)存錄大臣冤死者子孫。於是大赦天下,并求固後,燮乃以本末告酒家,得還鄉(xiāng)里。姊弟相見,悲感傍人。既而戒燮曰:先公正直,為漢忠臣。而今朝廷傾亂,梁冀肆虐,令吾祖宗血食將絕。今弟幸而得濟,豈非天邪。宜杜絕眾人,勿妄往來,慎無一言加於梁氏,唯引咎而已。燮謹(jǐn)從其誨。

錄曰:愚觀李文姬之智,與蔡文姬之惹,可同曰語哉。哲以自固曰智,聰以悅?cè)嗽换?,二姬之頓異,人已之攸分也。雖然固之質(zhì)禍不為不深,

姬之慮禍不為不切,卒奈何。父既不肯立帝,子復(fù)不肯立王,何物不懲,乃至於此。若燮者,豈惟世載弦直,可謂載錫之光者乎。

弘道錄卷之四十四竟

卷之四十五

弘道錄卷之四十五

君臣之信

路史:堯在位七十載,民不作武,鷓鵲逃於絕域,麒麟游於藪澤,則能信於人也。

錄曰:所以謂體信達(dá)順,蓋順者天之所助,信者人之所助也。堯之為君,以言天之所助,則二儀效順,韋生遂育,氣無不和,四靈畢至,以言人之所助,則聰明睿智足以有臨,寬裕溫柔足以有容。是故以天地為本,故物可舉以陰陽為端,故情可緒以四時為柄,故勞可勸以曰星為紀(jì),故事可列而功有藝;鬼神以為徒,故事可守而行有考,人情以為田,是以民不作武,四靈以為畜;是以鴉鵲逃於野,而麒麟在郊也?!吨杏埂吩唬喝绱苏卟灰姸拢粍佣?,無為而成。此上古圣神所以配天饗帝為三才之主,而萬世人君者所當(dāng)取法也。

《中庸》: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上焉者,雖善無徵,垂徵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遠(yuǎn)之則有望,所之則不厭。《詩》云: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

錄曰:以三重言者,舜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贊如五器,所以議禮也;協(xié)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所以制度也;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所以考文也。以仲尼祖迷堯舜,故有是懼,而有德無位。又以六事之言,垂之萬世,雖不能取信於一時,而實有譽於天下。至今動而萬世為道,言而萬世為法,行而萬世為則,又不但一世而已。厥後若綿蕞之禮,希闊之制,武臺之字,新經(jīng)之文,其與六事不相干攝,一時雖能愚人耳目,瞽人心志,實未能譽於天下,故不旋踵并與俱亡。然則六事之言,果可信乎,不可信乎。茍有制作之權(quán),則不得不任其責(zé)矣。

《論語》: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1。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錄曰:此論超出今古。蓋兵與食,古今論者多矣,孰云敢去之乎,至夫子與子貢直窮到底。其為是言也,豈無微而不信□哉。觀於秦隋之世,蓋可驗矣。秦自商鞅以來,滅棄信義,專務(wù)富強,始皇更為不拔之基,安所不得已而去哉。然而匹夫一呼,有死而已,何能立也。隋承六朝之後,自夸強盛過於前代,又安所不得已哉。其貯洛口食,聽民自取,可謂足食,亦徒然也。直至三章約法,□民始獲其更生;獄囚來歸,民始不知進死,信之不可以已也。如是,雖然兵與食所共賴之,生與死所共知也。信-則不相賴,不相知,故他日吃緊。又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親,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嗚呼,知夫人之不可以行,則民之不可以立者,在是矣。

《外記》:禹出,見罪人,下車問而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頃道,君王何為痛之。禹曰:堯舜之民,皆以堯舜之心為心。寡人為君,百姓各自以其而為心,是以泣之。

錄曰:此可見民無信不立也。夫堯舜之民,皆以堯舜之心為心者,上下一于信也。寡人為君,百姓各自以其心為心者,不信民弗從也。雖曰朝覲訟獄飯歌,不歸舜之于,而歸禹較之。黎民於變,四吉風(fēng)動,則有問矣。此三代以後之主,不可不推人置之心腹之中也。

孟子曰:湯一征,自葛載,天下信之,束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獨後予。民望之,若大早之望云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吊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悅。

錄曰:夫湯之於禹,又有問矣。其曰:天與人歸,要其終而言也。茍征伐之始,無以其信于民,將何自解於天下後世乎?!稌贩Q:克寬克仁,彰信兆民。孟子之言,張本於此。其視戰(zhàn)國之君行所不義,殺所不辜,無以取信於天下,而徒棘一時之欲者,可同日語哉。

太甲曰: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

錄曰: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釋之者。曰:伊尹之志,公天下以為心,而無一耄之私者也。愚以為尹之始放太甲,而人信其無一毫之私者,自茲言始也。夫為相而竊主之權(quán),以擁蔽其君者,豈特秦之斯高為然哉。羿與泥之事,可鑒矣。是時太甲以尹任天下之重,自謂縱欲,未鈴遽亡。伊尹乃以相,亦罔終之,言戒之,所以深拆其私,而破其所恃。設(shè)使莽操炎懿之徒,處之將何如哉。乃知圣賢之心,真能建天地,質(zhì)鬼神。百世以俟圣人,洞然昭著而無疑也,豈不為可信哉。

又曰:君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邦其永孚於休。

錄曰:此伊尹反政太甲,而人信其無一毫之私者也。夫作聰明,亂舊章,以寵利居成功,豈特孝公商鞅之徒為然哉。矯誣上天,與簡賢附勢,桀之事可鑒也。蚓伊尹以阿衡之重,而擅反正'之問,茍有一毫寵利之心,則將何所不至哉。而不如其囂囂自得之心,與向之耕於野者,何異也。功甫成而身即退,上無負(fù)於先王,次無負(fù)於太甲,而下亦無負(fù)於百姓。是以青天白日昭其忠正,天地鬼神攝其光明,古今天下服其胸次。夫以蔡澤之徒,尚知四時之序,何獨他人為不然耶,。若商鞅不免於車裂,五王不免於竄拯,若此者尚多也,豐非伊尹之罪人歟。

《說命》:王寶憂,亮陰三祀。既兔喪,其惟弗言。旱臣咸諫於王。王庸作書以誥曰:以臺正於四方,臺恐德弗類,茲故弗言,恭默思道,夢帝責(zé)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審厥象,俾似形旁求於天下,說筑傅巖之野,惟肖。

錄曰:高宗何以有是夢乎。至誠之心,與天合一,而其精神之所感,念慮之所孚,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抑何以有是象乎。實理之籍,無乎不形,而其朕兆之所發(fā),克肖之所由,亦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其道在於無思無為,寂然不動。茍有一毫之機枯,微示於外,片言之先入,才動於中,則人得以窺其釁而投之矣。秦孝公志在變法更令,而商鞅得以售其衍。宋神宗志在稽古有為,而王安石得以濟其奸。二君之任相,自以為賢,於夢卜而不知,投之者神矣。然後知恭默思道之心,真與天地參而鬼神通。不然,若鄧通之於文帝,王梁之於光武,而能取信於後世者幾希矣。

《周書□金滕》:秋,大熟,未獲,天大雷電以風(fēng),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滕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zhí)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執(zhí)書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親逆,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fēng),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筑之,歲大熟。

錄曰:張子有言:志與氣,天與人,有交勝之理。圣人在上,而流言起,氣一之動志也;天心感應(yīng),而雷風(fēng)作,志一之動氣也。可以見三代盛時,君臣胥契,其孚心實意達(dá)於上下,譬則陰陽動靜,互為其根,未達(dá)者一問耳。後世陰盛陽微,天地不交,上下睽離,若漢之靈帝,因黃巾之亂而赦黨人;宋之徽宗,以慧星之變而釋碑禁,無亦後矣。所謂蹶趨而動其心者,又何惑乎視天而夢夢哉。

《春秋》:魯隱公元年春三月,公及鄰儀父盟于篾。

錄曰: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釋之者曰:寧死而不失信於民,使民亦寧死而不失信於我。夫?qū)幩蓝皇澎睹瘢瑒t人何待要質(zhì)於我哉。民寧死而不失信於我,則我何待要質(zhì)於人哉。古之為邦者如此。世衰道降,君不信其臣,奚啻鄰國乎;父不信其子,奚啻他人乎。於是要質(zhì)、會盟之事,紛然見矣。夫子作《春秋》,以信為人君之大寶,故首書盟蔑,將謂後之君臣,執(zhí)此之固,堅如金石;守此之確,貞如四時。於以嚴(yán)彼此之心,齊上下之志,全始終之道,杜反覆之端。其垂世立教之意,至深切矣。然則魯之隱公果能篤於信乎。夫利害動於中,則公私判於外;偽心存於始,則背意見於終。隱方假讓以為義,故飾許以為信。觀其首為于蔑之盟,而後有伐鄰之舉,則其情可見矣?!对姟吩唬壕訉颐?,亂是用長。其此之謂歟。

《左傳》:鄭武、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於號,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zhì),王子狐為質(zhì)於鄭,鄭公子忽為質(zhì)於周。王崩,周人將卑號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zhì)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zhì),誰能問之。茍有明信,澗谿沼扯之毛,蘋系蘊藻之菜,筐管錡釜之器,演污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況君子結(jié)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zhì)?!讹L(fēng)》有《釆繁》、《釆蘋》,《雅》有《行葦》、《洞#2酌》,昭忠信也。

錄曰:夫《采系》、《釆蘋》、《行葦》、《洞#3酌》,皆周詩也。及其末也,子不信其父,而《小弁》作焉;婦不信其夫,而《白華》作焉。彼幽王宜白者,肌體骨肉之親也,而彼廢此弒,安在其王子狐鄭子忽哉。此所以紛紛交質(zhì),而又翻覆交惡。左氏之言,亦以嘆傾否之異也。

孟子曰:五霸桓公為盛,葵丘之會,諸侯束牲或書而不敵血,一明天子之禁,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曰: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耀,無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一禹歸於好。

錄曰:以後命勞齊桓者,宰孔也;以先歸遇晉侯者,亦幸孔也。始也,畏天子之威;終也,明天子之禁,何乃以為可無會也。孟子曰:恭者不侮人,儉者不奪人。侮奪人之君,惟恐不順焉。亞心得為恭儉。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滓酝醭?,雖不如仲之得政,亦嘗究桓之用心。是故實怒少姬北之南,貴楚實伐山戎,而乃北圖燕。蚓茲會也,大足以厭人之耳目,快人之心志,而不知孔之視之,如見其肺肝也。是以古之圣人,惟務(wù)修德慎獨,雖三分天下有其二,而尚以服事殷。嗚呼,周之至德,尚何有於人之後言也失。

莊十三年冬,公會齊侯盟于柯。公羊傳曰:何以不日,易也,其易奈何?;钢瞬蝗?,其會不致,信之也。其不日以始乎此。莊公將會乎桓,曹子進曰:君之意何如。莊公曰:寡人之生,則不若死矣。曹子曰:然則,君請當(dāng)其君,臣請當(dāng)其臣。莊公曰:諾。於是會乎桓,莊公升壇,曹子手劍而從之。管子進曰:君何求乎。曹子曰:城壞壓境,君不圖與。管子曰;然則君將何求。曹子曰;愿請汶陽之田。管子顧曰:君許諾?;腹唬褐Z。曹子請盟,桓公下與之盟。已盟,曹子標(biāo)劍而去之。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售,而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

錄曰:此魯臣之微者,霸主屈身殉之,信歟。曰:非也。管仲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夫自長勺之戰(zhàn),曹創(chuàng)鄙肉食之謀,齊幾不振。及失北杏之會,桓公及四國之微,魯未可平,管仲之見,朱之伸也。夫魯,宗國也,齊弒其君,泱其夫人??轮畷?,莊公以為生不如死,其羞惡之盟歟。假魯以是討齊,雖靦顏於諸侯之上,將何以服天下之心哉。甚矣,創(chuàng)謀之鄙也。手劍者,匹夫之勇也;汶陽者,蹴爾之食也。舉國由其衍中,君臣莫知大計,捐區(qū)區(qū)之小利,竊赫赫之顯名。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豈非管子之衍乎。

晉侯圍原,命三曰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謀出,曰:原將降一矣。軍吏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錄曰:文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職分之所當(dāng)為,晉安得取王之四邑哉。周之地不大於曹、滕,民不多於鄰、莒,有人心者不若是想,何忍更分其所有哉。原無背叛之罪,其守者為王守也。上失其道而迫之,叛王以從覆,哀哉乎原伯歟。使為文公者正王畿之,則反諸侯之侵。如是伐而示之,信貫曰月矣。不原人情,而恣霸衛(wèi),所謂巧於用誦,非明於約信也。

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獎王官,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趣之。俾墜其師,無克祚國。及其玄孫,無有老幼。君子謂是盟也,信;謂晉於是役也,能以德攻。

錄曰:葵丘之會,諸侯求牲載書而不敵血者,桓之威信服人,不待其詞之畢也。踐土之盟,鄭衛(wèi)交訟而不已者,文之責(zé)得無厭,不顧其王之削也。然則口血未乾之時,人各以其心為心矣,安在其同獎王室乎。又安在其施及玄孫乎。合而觀之,可以見一霸不如一霸矣。

晉悼公四年,魏絳為司馬,無終子使其臣孟樂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諸戎。公曰:夷狄無親而貪,不如伐之。絳曰二諸侯新服,陳新來和,將觀德於我。我德則睦,否則攜貳。勞師於戎,而楚伐陳,必不能救,是棄陳也。諸華必叛。戎,禽獸也。獲戎失華,無乃不可乎。公曰:然則莫如和戎。對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薦居,貴貨易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懷威,三也。以德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動,四也。鑒於后羿,而用德度,遠(yuǎn)至邇安,五也。公其圖之。公說,使絳盟諸戎。

錄曰:愚觀春秋之世,魏絳以五利和諸戎狄,何獨斯時之不然耶。夫晉,今山西之地也。其國即承宣之司也。當(dāng)時號曰莫強,於今一方之藩輔耳。絳雖號曰善謀,於今一介之陪臣耳。然而邊郡之息大矣。其責(zé)非無終之倫,禍非棄陳之比,得失非獲戎棄華之儔也。歲歲而擾之,將何時而可已;在在而驅(qū)之,將何地而獲終,其利與害,又何可指而數(shù)哉。故貴貨易土,夷狄同情,穡人成功,邊鄙共賴,豈特絳言為然乎。與其糜不貲之費,以養(yǎng)徒守之兵,曷若循先代之故,而效和戎之績哉。羊犬之韋,叉有所主。為今之計,何不遣一介通事之臣,於三盧統(tǒng)會之地,約之以信,懷之以恩,啖之以利,我仍舊邊以為界,使彼遠(yuǎn)去,以隨俗。每年於某月日,某邊交會,至期嚴(yán)其守備,饉其斥唯,示之以威,不使有輕視中國之意。其他月日,不許輒近邊塞,港伏河套,令被首豪,伸其號令,使一帶沿邊之民俱得休息,候我兵威全盛,食足信孚,徐議遠(yuǎn)征,若成祖之宣威沙漠,可也;大漢之勒功燕然,亦可也,豈非至要之策乎。失此不務(wù),而乃因循卒歲,度日為功,至於或輟兵,或守備,漫無足憑,此乃不終日之計,豈帝王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乎。腐朽余年,無由獻納,枚因魏絳之請,錄此以著意云。

趙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為不信,猶不可;若合諸侯之卿,以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必莫之與也。安能害我。及號之會,祁午謂趙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於晉。今令尹之不信,諸侯之所聞也。子弗戒懼。又如宋子木之信,稱於諸徒,猶諸晉而駕焉,況不信之尤者乎。文子曰:武受賜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禍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駕於晉也。今武猶是心也,楚又行僭,非所害也。我將信以為本,循而行之,譬如農(nóng)夫,是穗是蓑,雖有饑饉,必有豐年。且吾聞之,能信不為人下,吾未能也?!对姟吩唬翰毁圆毁\,鮮不為則,信也。

錄曰:束萊呂氏稱趙文子談笑,而當(dāng)衷甲之變,豈真知文子哉,而不知信以為之主,夫是而莫之懼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子木之好利求逞,死亡將至,不寧同列知之,武亦知之熟矣。故曰:單斃其死。又曰:食言者不病。武雖退然如不勝衣,吶然如不出。,然而彌兵息民,與楚氛甚惡,何遠(yuǎn)也。得志棄信,與犯而不較,何先也。武之內(nèi)志定而建之志未定,晉之信可憑而楚之駕難憑,曾是而能動其心哉。惜乎,猶有未純。又欲因宋以守病,而政死以倍楚。此所以雖獲一時之令名,而乏千古之道義,同歸於餒而已,終不免於血氣之病也。

晉荀昊帥師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穆子弗許,左右曰:師徒不勤,而可以獲城,何故不為。穆子白;吾聞諸叔向曰: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蛞晕岢桥?,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賞所甚惡,若所好何。若其弗賞,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則進,否則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奸,所喪滋多。使鼓人殺叛人,而繕守備。圍鼓三月,鼓人或請降,使其民見。猶有食色,姑修而城。軍吏曰:獲城而弗取,勤民而頓兵,何以事君。穆子曰:夫以事君也,獲一城而教民怠,將焉用邑。邑以賈息,不如完舊。率義不爽,城可獲而民知義所,有死命而無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盡,克鼓而反,不戮一人。

錄曰:《春秋》無義戰(zhàn),圍鼓之役,其義戰(zhàn)歟。義人者,人怛義之;信人者,人怛信之。偽會齊師,信於何有;假道鮮虞,義亦何居,滅肥甚矣。其可再耶。逢君之惡,而乃責(zé)人之叛;喜人善言,而乃自甘夷狄,君子所不取也。

《史記》:孫武子以兵法見於昊王,王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梢岳毡≡嚭?。對曰:可於是出宮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為二隊,以王之寵姬三人各為隊長,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侈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乃設(shè)鈇鐵,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fù)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fù)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斬左右隊長。昊王從臺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斬也。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遂斬隊長二人以狗,用其次為隊長,於是復(fù)鼓之,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guī)矩繩墨,無敢出聲。孫子使使報王曰:兵皆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昊王曰:將軍罷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觀。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於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為將。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

錄曰:武之此舉,愈於商君、吳起。蓋令可行,民不可劫,姬可斬,妻不可殺也。武之十三篇,首曰:智信仁勇嚴(yán),王已盡觀之矣,盍不曰:君令而臣共乎。徒好其言,而不能用其實,是不智也。以嫗寵廢軍令,是無勇也。試以婦人等於兄戲,是不嚴(yán)也。信為君人之大寶,小試且然,況大事乎。此而狗人,不可以為信也?;蛟唬憾Y不齒君之路馬。寵姬,非路馬比也,而違令擅殺,豈仁者之心乎。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武非惡,夫笑而慢法特惡,夫醉而強酒者也,卒能破楚入郢,威齊服晉,顯名諸侯。然則雖非貴德,其能尊士也乎。

弘道錄卷之四十五竟

#1『食』原作『長』,據(jù)《十三經(jīng)注疏》改。

#2#3『洞』、『洄』原本皆錯,據(jù)《詩經(jīng)□大雅》改為『泂』。

卷之四十六

弘道錄卷之四十六

朋友之智

論語》: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熟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汝弗如也。

錄曰:圣人之門,大抵不憤不啟,不徘不發(fā)。蓋方人未足為病,而以我不欲,人之加諸我,自任以博施于民,而能濟眾為仁。其與顏子,相去不啻天淵。若其英銳之資,未叉真以能近取譬,非爾所及之言為信。故以與回孰愈啟之。而賜也,誠能反躬自詣,從事於仰鉆瞻忽,欲罷不能之問。顏,何人哉。希之則是顧,以其資稟所造就而言,夫茍造就而已矣??组T之回,奚待智者而後知哉。故天子再言弗如也,若終於賜而已矣。

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錄曰:此聞一知十之本也。夫有所弗擇,擇則無過弗及矣。有所弗得,得則弗膺弗失矣。積而至於無所於擇,無乎弗得。此聞一知十,有不期然。學(xué)者未至於是,但能電免於擇善服膺之問,則顏子之地位,斯可及矣。

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

錄曰:孔子嘗以回賜并言,蓋二子資相近也,習(xí)相遠(yuǎn)也?;刂?,在於能擇,而無所不說,非但天資之故,乃其學(xué)之至也。賜不受命,而不能擇,然億則屢中,乃天資之合,非其明之至也。此命,非貧富貴賤之命,即天命謂性之命。而屢空貨殖,皆其余事耳。

子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歟。對曰:然非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錄曰:此方信而忽疑,非其積學(xué)功至,乃擇焉不精之故也。夫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顏淵同道,一以貫之也。是故禮樂文物,古今事變,可以多學(xué)而識之,而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不可以多學(xué)識之也。於此而擇之於初,則無此疑矣。夫子告子貢一貫,與曾子同,而先之以多學(xué),與曾子異。蓋曾子務(wù)守約,子貢務(wù)施博。約,故不言而解;博,故方信忽疑。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錄曰:愚觀子貢之智,不但何敢望回,而又何敢望參乎。夫顏惟一善服膺,至於知十,則裕如矣。曾惟忠恕自勉,至於一貫,則洞然矣。曾子非借學(xué)者以明道也,乃本諸心而無栗也。錯諸躬而有據(jù)也,措諸詞而不路也。夫忠與恕無二道,猶一與貫無二物也。而一之貫萬,何從而政之,亦何由而得之。善學(xué)者叉有肆力之地矣。惟盡已可勉,惟及人可能,而一則不可勉矣,貫則不可能矣。及其至也,人已混為一途,天人合為一道。不期於一而一者,吾心也;不期於貫而貫者,萬事也。此不惟善學(xué)夫子,而又善教門人;不惟善教門人,而又善教萬世。若茍徒事高遠(yuǎn),未知其方,雖與之千言而不足,豈一言而有余哉。

左傳》:昊公子札聘於魯,請觀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國,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邸》、《鄘》、《衛(wèi)》,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wèi)康公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wèi)風(fēng)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束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xì)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fēng)也哉。表束淮者,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束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夫乏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風(fēng)風(fēng)乎。大而婉,除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yuǎn)也。非令德之後,其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訃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倡,遠(yuǎn)而不攜,遷而不淫,復(fù)而不厭,一反而不愁,樂而不荒,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fēng)平,節(jié)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箭南龠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猶有暫德。圣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箭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儔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

錄曰:《洪范》曰:思曰睿。周子曰:無思,本也。思,通用也。不思,則不能通。微不睿,則不能無不通。季子棄室而耕,所養(yǎng)素定,而太伯在天之靈,陰有以通其微。故其未聞樂之先,如懈谷未改,葭草未動,希聲既鮮,知音實希。及其既聞樂之後,如九清既通,百川時至,條理豚絡(luò),豁然貫通,知其若興若亡,若美若盛,若勤若憂,若大若細(xì),若深而廣,若底而至,以極於如天之覆,如地之載而後已焉。豈其句句而歌之,字字而辯之乎。蓋以無不通生於通微,通微生於思。夫子不云乎,不圖為樂之至於斯。其平日誦說,向往欣慕愛樂,何啻汲汲。一旦聞之,自有不覺其心融之妙,而嘆息之深也。嗚呼。今之誦《詩》三百,尚不若工歌一言,則以不思而不能通之故也。夫子嘆雖多,亦奚以為;然則雖觀,亦奚以為哉。

季札在魯見叔孫穆子,說之,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wù)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遂聘於齊,說晏平仲,謂之曰:子邑與政。無邑?zé)o政,乃兔於難。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獲所歸,難未歇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是以兔於樂高之難。聘於鄭,見子吐,如舊相識,與之縞蓆,子產(chǎn)獻紛衣焉,謂之曰:鄭之執(zhí)政侈,難將至矣。政必及子,子為政,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適衛(wèi),說蓮緩、史狗、史鰭、公子刻、公叔發(fā)、公子朝,曰:衛(wèi)多君子,未有患也。自衛(wèi)如晉,將宿於戚,聞鍾聲焉,曰:異哉,吾聞之也。辯而不德,必加於戮。遂去之。文子聞之,終身不聽琴瑟。適晉,說越父子、韓宣子、魏獻子,曰:晉國其萃於三家乎。說叔向,將行,謂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於難。

錄曰:夫所謂博雅君子者,非但能知已往之故也,將來之事,亦莫不知。以其靜虛財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其要皆自無慾中來也。自今觀之,若齊之晏嬰,鄭之子產(chǎn),衛(wèi)之伯玉,晉之叔向,皆當(dāng)代殊絕人物。而豹也,武與起與舒也,鱔與荊與朝也,又皆從政之表表者。吳雖遠(yuǎn)於中國,季實邇於仁賢,所謂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茲非其人耶。使其溢於一國之名,寵淫於當(dāng)時之富貴,不得英賢而友之,何以令名傳於今乎。雖然尚有圣如夫子,嘗聆聲咳,而言游在魯,曾無為札一介,則所以卒於一國之士也。

《通監(jiān)》:田單將攻狄,往見魯仲連。仲連曰:將軍攻狄,不能下也。田單曰:臣以即墨破亡余卒,破萬乘之燕,復(fù)齊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車弗謝而去。遂攻狄,三月不克,於是懼。復(fù)見魯仲連,曰:先生謂單不能下狄,請聞其說。仲連曰:將軍之在即墨,坐朋識簣,立則仗鍾,為士卒倡曰:無可往矣,宗廟亡矣。今曰尚矣,歸於何黨矣。當(dāng)此之時,將軍有死之心,士卒無生之氣間,君言莫不揮泣奮臂而欲戰(zhàn)。此所以破燕也。今將軍束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娛,黃金橫帶,而騁乎淄澠之問,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也。田單曰:單之有

心,先生志之矣。明曰乃厲氣循城,立於矢石之所,援抱鼓之,狄人乃下。

錄曰:燭哉,魯仲連乎,何其切中夫人之心也。以樂毅之賢,而怠於莒與即墨,蚓其他者乎。是故古之圣賢憂勤惕厲之意,所以常存天之理,而不敢死已之心,亦惟恐堅敵之志,而懈己之防也。其是故歟。

田單克聊城,歸言魯仲連於齊王,齊王欲爵之,仲連逃之海上曰:吾與富貴而口□□,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

錄曰:魯連之肆志,不已泰乎。肆非賢者所愿也。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至於夫婦、長幼、朋友無不得焉,則世烏可輕,志烏可肆哉。奈之何當(dāng)連之世,以諸侯帝秦,亡心君臣之義;以燕會讓國,背父子之仁;以君王后自嫁,污夫婦之禮;以惠文立少于,亂長幼之序;以孫龐蘇張之徒紛紜友,復(fù)失朋友之信。連之欲蹈束海,幾以此耳。蓋不待天下士,而中人之資,已知其不可為矣。

子順者,孔子六世孫也。魏王聞其賢,遺使秦黃金束帛聘之。子順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為治世也。雖蔬食飲水,吾猶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祿,吾猶一夫耳。魏王奚少於一夫。使者固請,子順乃之魏。九九月,陳大計,輒不用,乃以病退,其友謂之曰:子其行乎。答曰:行將何之。當(dāng)今山束之國敝而不振,三晉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齊楚已屈服矣。以此觀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盡為秦乎。

錄曰:愚觀子順之猷為智識,其諸異乎人者歟。夫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卷而懷之。此孔氏之家法也。秦之暴,不啻熱火,而燎之原也。不可撲遏,蚓可逝濯乎。六國之君,不啻燕雀,而處之堂也,不可瞬息,蚓可久安乎。其料天下不出廿年盡為秦者,非數(shù)也,理也,非子順則不可

與言也。

齊封田嬰於薛,號曰靖郭君。靖郭君欲城薛,客謂靖郭君曰:君不聞束海大魚乎,網(wǎng)不能上,鉤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蟆蟻制焉。今夫齊乃君之水也,使長有齊,奚以薛為。茍為失齊,雖隆薛之城,至齊於天,庸足恃乎。乃不果城。

錄曰:客之諫嬰,賢於戊之練文遠(yuǎn)矣。彼鷂嗚狗盜之流,何足齒錄。孰憶有如客者,史亦竟失其名哉。後世若眉塢金好之徒,非惟君子之

所恥??推堄兄?,寧不挪褕於地下耶。

漢書》:曹參微時,與蕭何友善,後為將相有隙。及聞何薨,參告舍人趣治行,吾將入相。居無何,使者果至。何且死所推賢,唯參。參代為相,舉事無所變更,一遵何約束,擇郡國吏訥於文辭,重厚長者,即召除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務(wù)聲名者,輒斥去之;見人有細(xì)過,專掩匿覆蓋之,府中無事。帝怪相國不治事,參曰:陛下自察圣武,孰與高帝。上曰:朕安敢望先帝。又曰:陛下觀臣,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高帝與何定天下法令既明,陛下垂拱,臣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善。為相三年,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較若晝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今,民以寧一。

錄曰:愚觀漢功臣之際,其智與否,乃吉兇所由殊也。夫以蕭曹而視韓彭,猶韓彭而視絳灌也。史稱曹相國攻城野戰(zhàn)之功,所以能多,以與淮陰侯俱。又曰:韓信已破趙,為相國,參以右丞相屬韓信,攻破齊,歷下軍,已而從韓信擊龍,且軍於高密。夫參與帝同起豐沛,若此其故也;又與信俱為相國,若彼其尊也。而曰屬則屬,曰從則從,曾無芥蒂#1。信一且失王顏,郁郁不得志,至羞與絳灌等列。然則參之心,不但天下已平,始務(wù)寧靜畫一,雖干戈惶惚,亦能不恢不求,是以何用而不藏也。又曰:使參若在,呂氏可以無王,劉氏得以不危乎。曰:黃石之說曰:陰計外泄者敗。是時惠帝儒弱,而呂氏方捷,陰盛陽微,大《易》所謂澤滅木者也。使參不戒棟撓之兇,而蹈過涉之咎,其能有濟乎。然則非不知醇酒之廢事,天下之有憂也。與其泄而敗,孰若逐而吉乎。厥後突因賈壽之語,遂成滅呂之功,參笞之之力也。史更班馬錄參而舍突,豈非缺乎。

呂太后時,諸呂擅權(quán),欲劫少主,危劉氏。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常燕居深念。陸賈造之,不請直入,曰:何念之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賈曰:足下位上相,食萬戶,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曰:然。為之奈何。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quán)不分;權(quán)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君何不交罐太尉,深與相結(jié)。平用其計,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具樂飲太尉,太尉亦報如之。兩人深相結(jié),呂氏謀益壞。

錄曰:陳平六出奇計,自負(fù)己智,而猶出陸賈之下,何也。是時慮禍及己,當(dāng)局而迷,故不若傍觀者之親切也。雖然此說自生發(fā)之,而南宋書生一反之曰:自古未有權(quán)臣在內(nèi),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其智識正相似,孰意二生先後一律耶。而其意,則如陰陽晝#2夜,薰猶冰炭之不相及。故其效,亦有安危利鈍,吉兇存亡之所攸分,為天下者可不念經(jīng)。

朱邑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nóng),為人惇厚,篤於故舊,然性公正,不可交以私。天子器之,朝廷敬焉。時張敞為膠束相,與邑書曰:明主游心太古,廣延茂士,此誠忠臣竭思之時也。直敞遠(yuǎn)守劇郡,馭於紀(jì)墨,胸臆約結(jié),故無奇也。雖有,亦安所施。足下以清明之德,掌周稷之業(yè)。昔陳平雖賢,須魏倩而後進;韓信雖奇,賴蕭公而後信。故事各達(dá)其時之英俊,若必伊尹呂望而後薦之,則此人不因足下而進矣。邑感敞言,貢薦賢士大夫,多得其助者。

錄曰:《周禮□大司徒》:以鄉(xiāng)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即大農(nóng)之職也。敞之於邑,可謂知當(dāng)務(wù)之為急,而且不失人,亦不大言矣。錄之。

須寶以明經(jīng)為郡吏,御史大夫張忠辟為屬,欲令授子經(jīng),更為除舍設(shè)儲,須寶自劾去,忠固還之,心內(nèi)不平,後署主簿,寶徙入舍祭,鰲請比鄰。忠陰察怪之,使所親問:前大夫為君設(shè)除大舍,子目劾去者,欲為高節(jié)也。今兩府高士俗,不為主簿。子既為之,徒舍甚說,何前後不相副也。寶曰:高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寶為可,一府莫言,非士安得獨自高。前曰君男欲學(xué)文,而移寶自近。禮有來學(xué),義無往教。道不可詼,身證何傷。且不遭者,可無不為,現(xiàn)主簿乎。忠聞之甚暫,上書為寶經(jīng)明質(zhì)直,宜備近臣,遂為議郎,遷諫大夫。

錄曰:時寶尚為吏,而終身之智端筆於此矣。何也。夫豺狼尚矣,而城狐之戒不可忽也謂不兢杜稈季事。黎蕾探矣,而猛獸之冤不可沒也謂寸書救鄭崇下獄事。卒能自保其身,且及其孫,豈非明智之士乎。

弘道錄卷之四十六竟

#1『蒂』原作『帝』。

#2『畫』原作『書』,今據(jù)文義改。

卷之四十七

弘道錄卷之四十七

朋友之智

《後漢書》:鍾皓以篤行稱,與荀淑并為士大夫所歸慕。李膺常嘆曰: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同郡陳皇,年不及,皓引與為友。皓為郡功曹,會辟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對曰:明府必欲得人,西門亭長陳皇可也?;事勚唬烘R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兄子瑾亦好學(xué)慕古,有退讓風(fēng),與膺同年,俱有聲名。膺祖太尉修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兔於刑戮。遂以膺妹妻之。皓常語:瑾以昔國武子,好昭人過,以致怨。本卒保身全家,爾道為貴。後終於家,諸儒為之頌曰:林慮懿德,非禮不處。悅此詩書,弦琴樂古。五就州招,九膺臺輔,遺巡王命,卒歲容與。

錄曰:愚勸膺祖之言,似與膺大不相若。何也。漢自中世以下,闊豎擅恣,故俗遂以危身矯潔放言為高,士有不然者,則蕓夫牧豎已叫呼之矣。是以圣人導(dǎo)民理性,裁抑右佚,慎其所與,節(jié)其所偏。若林慮者,智能自全,道無絕物,兇邪不能以權(quán)奪,王公不能以貴驕,真可謂自拔於流欲者矣。錄之。

徐稈家貧躬耕,非其力不食,然為人恭儉義讓,所居服其德。太守陳蕃在郡,不接賓客,唯秤來,特設(shè)一榻,去則懸之。延熹二年,上書桓帝薦秤,乃以安車玄燻備禮徵之,不至。又常為太尉黃瓊所辟,不就。及瓊卒,徒步到於江夏赴之,設(shè)鸚酒薄祭,哭畢而去,不告姓名。時會者皆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數(shù)十人聞之,疑其秤也,使茅容輕騎驕之,及於涂為設(shè)飯,共言稼穡之事,臨去謂容曰:為我謝郭林宗。大樹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柄柄,不惶寧處乎。

錄曰:《逐》之上九曰:肥逐無不利。釋之者云:肥者,寬裕自得之、俗意。逐者,唯飄然遠(yuǎn)逝,無所系滯,乃為善也。上九以剛陽居卦外,下'無系應(yīng)逐之遠(yuǎn),而處之裕者也,何往而不利哉。斯言為稈設(shè)也。彼諸人者,既知玩世簡傲,不就微辟,乃不能飄然遠(yuǎn)引,入山之深,入林之密,自取黨禍,甘心戮辱,則所謂系逐有疾厲者也。曾是而得為智乎。

郭太博通墳藉,善談?wù)?,美音制。始見河南尹李膺,大奇之,與相友善。於是名震京師,後歸鄉(xiāng)里,諸儒送至河上,車數(shù)千輛#1。林宗唯與李膺同舟而濟,眾賓望之以為神仙焉?;騽裰?,對曰:吾夜觀乾象,晝#2察人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性明知人,好獎訓(xùn)士類,身長八尺,容貌魁偉,褒衣博帶,周游郡國。嘗於陳梁間行,遇雨,巾一角墊,時人乃故折巾一角,以為林宗巾,其見慕如此?;騿柸昴戏朵瑁汗肿诤稳缛?。滂曰:隱不違親,真不絕俗,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他。為人雖善人倫,而不為危言竅論,故宦官擅政而不能傷也。及黨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唯林宗及汝南袁得免焉。

錄曰:范曄論曰:莊周有言,人情險於山川,以其動靜可識,而沈阻難徵。故親厚之性,詭於情貌,則哲之鑒,惟帝所難。而林宗雅俗無所失,將其明性,特有王乎。然而遜言危行,終亨時晦,徇佝善導(dǎo),使士慕成名,雖墨孟之徒不能絕也。

孟敏客居太原,荷飯墮地,不顧而去,林宗見而問其意,對曰:飯以破矣,視之何益。林宗以此異之,勸令游學(xué),十年知名。

錄曰:愚觀孟敏,蓋質(zhì)美未學(xué)者也。由質(zhì)美,故無牽滯之悔,而過事能次;由未學(xué),故有不虞之失,而意見殊分。勸令就學(xué),則彬彬矣。此君子成人之美,而誘掖獎勸之不可無也。

申屠蟠稟氣玄妙,性敏心通,喪親盡禮,幾於毀滅。至行美義,人所鮮能,安貧樂潛,味道守真,不為燥濕輕重,不為窮達(dá)易節(jié),蔡邕自擬,以齒則長,以德財賢。後郡召為主簿,不行隱居,精學(xué)博貫五經(jīng),兼明圖緯。郭林宗見而奇之。先是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jié)下之。太學(xué)生爭慕其風(fēng),以為文學(xué)將興,處士復(fù)用。蟠獨嘆曰:昔戰(zhàn)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警先驅(qū),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逶梁殤之問,因樹為屋,自同庸人,家貧,傭為漆工。居二年,果罹黨錮,或死或刑者數(shù)百人,蟠確然免於疑論。中平五年,與荀爽、橋玄、韓融、陳紀(jì)等十四人,共公車徵,幡獨不赴,人咸勸之,笑而不應(yīng)。居無幾,爽等為卓所脅。及大駕西遷,京師擾亂,公卿多遇兵饑,室 家流散,唯蟠終全高志,年七十四終于家。

錄曰:史稱申屠蟠見幾,豈惟幾哉。其見道也,審矣。夫以非訐朝政,而致公卿之折節(jié);以污穢朝廷,而成一己之高尚,此何等事哉。《中庸》曰:人皆曰予智,驅(qū)而納諸罟獲陷弈之中,而莫之知。正此謂也。以蟠之稟氣玄妙,性敏心通,故能始則確然,免於疑論,繼則悠然,成其遠(yuǎn)圖,正《易》所謂嘉逐貞吉者也,終全高志,不亦宜乎。

許助少峻名節(jié),好人倫,多所賞識,若樊子昭和陽士者,并顯名於世。故天下言拔士者,成稱許助。常到穎川,多長者之游,唯不候陳皇。又陳蕃喪妻還葬,鄉(xiāng)人畢至,而助獨不往?;騿柶涔省V唬禾鸬缽V,廣則難周。仲舉性峻,峻則少通。故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為己目。助鄙其人而不肯對,操乃伺隙脅助,助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操大悅而去。與從兄靖俱有高明,好共竅論鄉(xiāng)黨人物,每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

錄曰:愚觀許助月旦之評,與季野春秋之鑒,何其不相及哉。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圣人之酬世御物,蓋如此。彼既以太丘為難周,仲舉為少通,裁量審矣,而何已之不暇顧也。以操之?;嘀?,尚未逢時,及其末也,一鷂肋而不相容,其能免禍幸矣,非明哲保身之道也。

《晉書》:皇甫謐沈靜寡慾,勤力不息,博綜典籍百家之言,以著述為務(wù),自號玄晏先生,著經(jīng)樂圣真之論?;騽褚孕廾麖V交,謐謂:人非圣人,孰能兼存出處。居田里之中,安貧躬稼,亦可以樂堯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然後為名乎。作《玄守論》,曰:人之所至惜者,命也;道之所必全者,形也。性形所不可犯,疾病也。若擾全道以損性命,安得去貧賤存所欲哉。夫一人死,而號者以為損也;一人生,而笑者以為益也。然則號笑,非益死損生也。是以至道不損,至德不益。何哉。體足也。如回天下之念,以追損生之禍,,運四海之心,以廣非益之病,豈道德之至乎。夫惟無損,則至堅矣;夫唯無益,則至厚矣。堅故終不損,厚故終不薄。茍能體堅厚之實,居不薄之真,立乎損益之外,游乎形骸之表,則我道全矣。遂不仕。武帝下詔敦逼,謐上疏自稱草莽,臣就弟借書,帝送一車書與之。

錄曰:哲哉,玄晏子乎。蓋不唯得以行乎。貧賤且能周於疢疾,免於亂世,其學(xué)起於清虛,志存於禮法,既非流俗可方,而視富貴如浮云,亦非若人可比。玄守之論,達(dá)於死生,有足觀者。錄之。

韋忠慷慨好學(xué),閉門修己,不交當(dāng)世。裴顧數(shù)言之於張華,華辟之,辭疾不起。人問其故,忠曰:吾茨檐賤士,本無宦情。且茂先華而不實,裴頗慾而無厭,棄典禮而附賊后,豈大丈夫之所宜行耶。裴常有心托,我??趾闈幵?,余波見漂,況可臨尾聞而閥沃焦哉。

張翰有清才,善屬文。會稽賀循赴命入洛,經(jīng)昊聞門,於紅中彈琴。翰初不相識,就循言譚,,大相欽悅,且問知其入洛,曰:吾亦有事北京。便同載而去,不告家人。齊王同辟為束曹橡。同時執(zhí)權(quán),翰謂同郡顧榮曰:天下紛紛,禍難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難。吾本山林問人,無望於時。子善以明防前,以智慮後。榮執(zhí)其手愴然曰:吾亦與子采南山,蕨飲三江水耳。翰因見秋風(fēng)起,乃思昊中菰萊、尊美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轎宦數(shù)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人謂之見幾。

錄曰:韋子節(jié)之辭張茂先也,見幾於未動之先,所謂果行育德者也。是故山下之泉出,而遇險未有所之,若山之未云,水之未波,不可及也。張季鷹之辭顧彥先也,懼禍於既見之後,所謂險德避難者也。是故天地不交,小人道長,君子道消,若水之沉溺,火之焚灼,不可緩也。孟子不云,或遠(yuǎn)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豈非明智之士歟。

顏含裁智為眾所推。與鄧攸探交,嘗曰:周伯仁之正,鄧伯道之清,卞望之之節(jié)。余則吾不知。太常馮懷以王導(dǎo)時為帝師,名位隆重,百僚宜降禮,問於含,含曰:王公雖重,理無偏敬。降禮之言,或是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識時務(wù)。既而告人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向馮祖思問佞於我,我有雅德乎。其邪重行實,抑絕浮偽,類如此。嘗論少正卯、盜蹶,其惡孰甚?;蛟唬赫m奸,不至剖人充膳。盜蹶為甚。含曰:為惡彰露,人思加戮。隱伏之奸,非圣不誅。由此言之,少正為甚。眾咸服焉。郭璞遇含,欲為之筮。辭白: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曹龜?;笢爻G蠡?,以其盛滿不許。後年老遜位,帝美其素行,就加右光祿大夫,賜床帳被褥,大官致膳,悉固辭,一無所受。

錄曰:愚觀世之虛望隆而實德病,與夫餡談集而降禮尊者,豈獨一馬祖思哉。故如含者勤兄於既沒之余,未足為的;而議導(dǎo)於方柄之日,確然可準(zhǔn)。含乎,吾知免矣,非所稱豪杰乎哉。

《唐書》:婁師德嘗薦狄仁杰,而仁杰不知意,頗輕師德,數(shù)擠之於外。天后覺之,因問仁杰曰:師德知人乎。對曰:臣嘗同僚,未聞其知人也。后曰:朕之知卿,乃帥德所薦,亦可謂知人矣。仁杰既出,嘆曰:婁公盛德,我為其所包容久矣。吾不得窺其際也。是時罷識紛紜,師德久為將相,獨能以功名終,人以是智之。

錄曰:仁杰能知五王,而不能知一師德,何也?!兑住贩Q或默或語,而又曰:二人同心。夫婁狄,乃心王室,本無異也。然而一則好面折廷爭,知無不言;一則以哩面不拭,始終自負(fù),其語默各有異也。以外之不同,若相矛盾,而中之所存,實同金石。此仁杰之於師德,始雖泛,而終乃服也。亦何害其為同哉。

裴行儉有知人之何。前進士王勃,咸陽尉蘇味道,皆未知名,一見謂之曰:二君後當(dāng)相次掌銓衡,仆有弱息,愿以為托。是時其弟勃,與華陰楊炯、范陽盧照鄰、義烏珞賓王,皆以文章有盛名,李敬玄尤重之,以為必顯達(dá)。行儉曰:士之致遠(yuǎn),當(dāng)先器識,而後才藝。勃等雖有文華,而浮躁淺露,豈饗爵祿之器。楊子稍沈靜,應(yīng)至令長,余得令終幸矣。既而勃溺南海,照鄰赴穎水,賓王反誅,炯終盈川令,勃、味道皆典選,悉如行儉之言。

錄曰:孔子以瑚漣許子貢,若所謂器識是已。文王以械樸譽髦士,若所謂才藝是已。然叉金玉其相,而後追琢其章。若彼瓦缶,雖有絢然之飾,豈廟堂之器哉。以賈誼之雋類,君子猶病其志大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況四杰乎。故君子益自貴重,無徒斐然成章而已也。

《宋史》:張詠與青州傅霖少同學(xué)。霖隱不仕,詠既顯,求霖者三十年不可得。一旦來謁,合吏白傅霖請見,詠責(zé)之曰:傅先生,天下士,吾尚不得為友,汝何人敢名之乎。霖笑曰:別子一世,尚爾耶,是豈知世問有傅霖者乎。詠問:昔何隱,今何出。曰:子將去矣,來報子爾。詠曰:亦自知之。霖曰:知復(fù)何言。翌曰別玄,後一月而詠卒。

錄曰:此與元伯巨卿相似,乃誠之相感,無乎不至。故心之相照,無乎或違。雖然蜀山人不起念十年,便能前知,蚓如霖之靜處三十年乎。其不為物誘,而能脫展富貴,又可見矣。

畢仲游受知於司馬光、呂公著、范純?nèi)首钐?。時蘇軾在館閣,頗以言語文章規(guī)切時政,仲游憂其及禍,貽書戒之曰:孟軻不得已而後辯,孔子欲無言。古人所以精謀極慮固功業(yè)而養(yǎng)壽命者,未嘗不出乎此。君自立朝以來,禍福利害系身者,未嘗顧惜乎。言語之累,不特出口者為言,其形於詩歌,贊於賦頌,托於碑銘序記者,皆是也。今知畏於口,而未畏於文,是其所是,則見是者喜;非其所非,則蒙非者怨。喜者未能濟君之謀,而怨者或已敗君之事矣。天下論君之文,固所指名者矣。雖無是非之言,猶有是非之疑。又昆其有耶。官非諫官,職非御史,危身觸忌,以游其問,殆猶轉(zhuǎn)石而梂溺也。

錄曰:史傳巢谷與三蘇同鄉(xiāng),素與之游,甫昆弟同朝顯貴,未嘗一來會。及相繼謫嶺海,平生親舊無相聞?wù)?,谷有眉山獨步訪兩蘇,於是相驚喜曰:此非今之人,古之人也。愚竊謂古之人所以異於今者,責(zé)善為重。而責(zé)善之道,明哲為先。茍使二公早因仲游之言,資其直諒之益,未鈴天之涯,海之角。而巢谷之名,憎耳之跡,不見於史冊矣。不思忠告之可嘉,輒夸卓行之尤異,此錄舍元修而叔公叔,亦保身慎言之意也。

邵伯溫,雍之子也。雍名重一時,與司馬光、二程諸名公交,以是入聞父教,出事諸公,所聞曰博,而尤孰當(dāng)口之務(wù)。神宗崩,哲宗立,蔡確方在相位,刑恕自襄州移河陽,詣確謀造定策事。時光已卒,子康當(dāng)詣闕,恕召詣河陽。伯溫謂:公休除喪。未見君,不宜枉道,先見朋友。康曰:已諾之。伯溫曰:恕傾巧,或以事要。若從之,必為異曰之悔??稻雇?,恕果勸作書稱確??蹬c恕同年,又出光門下,逐作書,如恕言。蓋以康為光子,言確有定策功,世必見信,以為他日全身保家計。既而梁燾以諫議召,恕亦要至河陽,連曰夜論,確以康書為證,燾不悅。會昊處厚奏確詩謗朝政,燾與劉安世共請誅確,且論恕罪,朝廷命康分折,康始悔之??底?,子植幼,宣仁后僩之,呂太防謂康素以伯溫可托,請以為西京教授,以教植。伯溫既至,誨曰:溫公之孫,大諫之子,賢愚在,天下可畏也。植聞之,力學(xué)不懈,卒有立。紹圣初,章惇為相。惇常事康節(jié),欲用伯溫,伯溫不往。會法當(dāng)赴吏部銓,程頤謂曰:吾危子之行也。伯溫曰:豈不欲見先公於地下耶。至則先就部擬官,而後見宰相。惇遂論及康節(jié)之學(xué),曰:嗟乎,吾於先生不能卒業(yè)也。伯溫曰:先君先天之學(xué),論天地萬物,未有不盡者。其信也,則人之仇怨反覆者,可忘矣。時惇方興黨獄,故以是動之,惇悚然猶薦之於朝,而伯溫愿補郡縣,惇不悅,遂得監(jiān)永興軍鑄錢監(jiān)。適元枯諸賢方南遷,士鮮訪之者,伯溫見范祖禹於咸平,見范純?nèi)熟斗f昌,或為之恐不顧也。初雍嘗曰:世將亂,惟蜀安,可避及。宣和末,伯溫載家使蜀,故免於難。趙鼎少從伯溫游,嘗表其墓曰:以學(xué)行起元佑,以名節(jié)居紹圣,以古廢於崇寧。世以此三語盡伯溫出處云。

錄曰:愚觀康節(jié),不但知興衰於既往,實能驗理亂於將來。其子伯溫,不但無黍於其父,實欲兼善於其友。自今觀之,元佑重臣,胼首就戮,全身者何人也;二程高第,闔門遇害,保家者何人也。動而有悔,而名亦車,出而殉人,而己先喪。陷仇怨,則人情可惜;甘洪認(rèn),則物理全乖。盍若奮身於治朝,免禍於亂世耶。進於圣門,可謂先覺,是貫智者不惑,不得以氣數(shù)之學(xué)者累之也。

《近思錄》:張橫渠問於程明道曰:定性未能不動,猶累於外物,何如。明道曰:所謂定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內(nèi)外。茍以外物為外,牽己而從之,是以己性為有內(nèi)外也。且以性為隨物於外,則當(dāng)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內(nèi)。是有意於絕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內(nèi)外也。既以內(nèi)外為二本,則又烏可遽語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xué),莫若廓然而太公,物來而順應(yīng)?!兑住吩唬贺懠谕?,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茍規(guī)規(guī)於外誘之除,將見滅於束,而生於西,非惟曰之不足顧,其端無窮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太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yīng)邇;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今以惡外物之心,而求照無物之地,是反監(jiān)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與其非外而是內(nèi),不若內(nèi)外之兩忘也。兩忘,則澄然無事矣,無事則定;定則明,明則尚,何應(yīng)物之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當(dāng)喜;圣人之怒,以物之當(dāng)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於心,而擊於物也。是則圣人豈不應(yīng)於物哉,烏得以從外者為非,而更求在內(nèi)者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視圣人喜怒之正,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發(fā)而難制者,惟怒為甚。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

錄曰:愚觀定性一書,乃知先生深造獨得,而非諸子之所能及也。夫以人之累於外物,乃不能收其放心。至於定性,則無將迎,無內(nèi)外,合動靜,而如一矣。其所至妙至妙者,莫如廓然而太公,物來而順應(yīng)。反覆辯證,不越乎此。然可指而易老者,莫如其情,故又以喜怒言。若乃直指所由進之路,則自忘怒,觀理始也。一篇之中,大要在於明覺自然,大戒在於自私用智,與顏子之明睿所照,曾子之定靜安慮,子思之誠明謂性,孟子之以利為本,周子之明通公溥,無乎不盡。此其所以超出千古,又何待於著迷而後為成書也哉。

陸九淵生三四歲,問其父曰:天地何所窮際。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志寢室。及總角,與止異,凡兒見者敬之,謂人曰:聞人誦伊川語,奚為,與孔子孟子之言不類。初讀《論語》,即疑有子之言。他曰讀書,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內(nèi)事,乃己分內(nèi)事。己分內(nèi)事,乃宇宙內(nèi)事。又嘗曰:束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亦莫不然。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至於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此心此理,亦無不同也。後登進士,至行在,士爭從之游,言論感發(fā),聞而興起者甚眾。教人不用學(xué)規(guī),有小過,言中其情,或至流汗。有懷於中而不能自曉者,為之條析其故,悉知其心。亦有相去千里,聞其大盤,而得其為人。嘗曰:念慮之不正者,頃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慮之正者,頃刻而失之,即為不正。謂學(xué)者曰:汝耳自聰,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無欠闕,不必他求。又曰:此道與溺於利欲之人言,猶易,與溺於意見之人言,卻難?;騽衿渲鴷?,曰:六經(jīng)注我,我注六經(jīng)。學(xué)茍知道六經(jīng),皆我注腳。嘗與朱熹會於鵝湖,論辯所學(xué),多不合。及熹守南康,九淵訪之,熹與至白鹿洞,九淵為講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一章,熹以為切中學(xué)者隱微探瘋之病,至聽之有泣下者。

錄曰:愚觀朱陸之學(xué),所以異者,良由資稟之不同也。九淵自三四歲時,已窮究天地之所際,則其長也,安得不主於性。朱子則銖銖而累之,寸寸而積之,及其至也,安得不主於學(xué)。然則二夫子之所長,各有所究,本不相悖,不相害也。譬之圣門,曾子之才魯,子貢之質(zhì)敏,然同歸于一貫者,有夫子為之點化也。時圣人不作,諸子各立門墻,而無統(tǒng)會依歸之所,是以紛紛異同,蚓及門者從而咻之,不知尊德性,道問學(xué)。子思傳于仲尼,未嘗偏廢,初不可岐而二也。曷若大道為公,智慮其不切於己也,不鈴異己;學(xué)慮其無補於人也,不叉為人。使當(dāng)時莫得而議,後世無得而非,茲非所謂大同者哉。愚恐後之議者,愈繁愈遠(yuǎn),斯錄,所以弘道,故不可不著。

《水東曰記》:明昊思庵先生訥,常言世俗淺學(xué),談及後進,輒曰:此韻府覃玉,秀才好趁航船耳。蓋言其破碎摘裂,祗如往來草坐偶語,無有一高智識關(guān)鍵也。先生嘗熟《世家》,自少警敏,絕人於書,無所不讀。嘗從其先君子游宦四方,閱歷既廣,退而昆潛含養(yǎng)三四十年,所以其學(xué)博而核,其氣剛而大,其識卓而明,所著性理旱書,補注小學(xué)集解,有功於儒先,其立論於性理之奧,尤多所闡明。

錄曰:公蓋起於薦舉,不由科目,而其言乃切中當(dāng)今學(xué)士大夫之病,視昔張程朱陸大不伴矣。然則,學(xué)者其可不猛省乎。此錄之所以終也。

弘道錄卷之四十七竟

#1『輛』原作『兩』。

#2『晝』原作『書』,今據(jù)文義改。

卷之四十八

弘道錄卷之四十八

君臣之信

漢書》:楚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當(dāng)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guān),獨項羽怨秦之殺項梁,奮身愿與沛公西入關(guān),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栗悍猾賊。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諸所過,無不殘滅。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無侵暴,宜可下。羽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懷王乃不許羽,而遣沛公西略地。

錄曰:楚懷王,豈比於漢更始乎。懷王優(yōu)沛公而否項羽,觀其遣將之言,庶幾南面之庶,然而卒陷強暴之辱,所謂過涉滅頂,不可咎者也。更始忌劉稷而并執(zhí)演,觀其愧作之態(tài),真乃庸劣之流,然而自取賊劉之辜,所謂何校滅,耳聰不明者也。夫是而有異也。

沛公既定關(guān)中,乃悉召諸縣父老豪杰,謂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市。吾當(dāng)王關(guān)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諸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為吾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乃使人與秦吏行縣鄉(xiāng)邑告諭之,秦民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食粟多,非乏,不欲費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為秦王。

錄曰:西漢二百年之業(yè),所以卒定於關(guān)中者,約法之肇也。孟子曰:地利不如人和。賈生之論,亦曰: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今觀漢庭之論,紛紛不一,婁敬田肯之徒不足深究,至於張良之智,宜乎有見,顧亦蹈奉春之緒余,而不切根本之實意,殊不知三章之約賢於百二之形,按堵之情便於建瓶之勢。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然則金城之固,寧比於父老之心,沃野之饒,孰愈於壺漿之薄。羽雖能違一時之約,獨能技百世之鼎乎。

文帝初封代王,諸呂既誅,大臣相與謀議,迎立代王。群臣張武等皆曰:漢大臣,故高帝時將帥,習(xí)兵多謀,實不可信。愿稱疾無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曰:不然。秦失其政,豪杰并起,人人自謂得之。然卒踐天子位者,劉氏也。以呂太后之嚴(yán),擅權(quán)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jié)入北軍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卒滅諸呂。此乃天授,非人力也。大王賢圣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至長安,太尉勃請問,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無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夜拜宋昌為衛(wèi)將軍,領(lǐng)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

錄曰:文帝二十三年之天下,次信於宋昌之片詞,張武等固不逮也。其卻太尉之請,詞意確然,益足以見其存心之篤矣。孰謂區(qū)區(qū)代邸,而有斯人哉,有斯人哉。帝之侯昌,良有以也。而張武等官,不過九卿,又足以表王者之無私矣。豈其獨惜朱虛之寸土,不以全大臣之信,而安興居之心乎。然則,公言終有負(fù),而請閑者不可以責(zé)矣。

文帝賜南越王佗書曰:朕,高皇帝側(cè)室之子也。棄外奉北藩于代,道里遼遠(yuǎn),壅蔽樸愚,未嘗致書高皇帝,棄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臨事,不幸有疾,諸呂為變,賴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求親昆第,誚罷長沙兩將軍。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修治先人冢。前日聞王發(fā)兵於邊,為寇災(zāi)不止。當(dāng)其時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問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朕不得擅變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領(lǐng)以南,王自治之。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愿與王分棄前惡。終今以來,通使如故。陸賈至南越,南越王頓首謝罪,愿奉明詔,長為藩臣,奉貢職。

錄曰:孔子告子張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夫南越,尉佗通誅之一物耳。雖微堂堂萬乘,亦孰不諱側(cè)室之言乎。借使不諱,孰不矜夸中國之盛,兵甲之強乎。而不知天以完德命于帝,帝以完名恣于己。其出言,本于吾心,非有所勉強,真可以貫金石而及豚魚,蚓夷狄蠻貊猶夫人者耶。其中心悅而誠服,亦不啻出於自然,而豈由于勉強哉。子張徒能書諸紳,而不能見諸行,帝之天資肋合,雖無參前倚衡之功,而實有明效大驗之著。可見圣人立言於天地問,若化工之顯於物,無伺耳耳,而提面面而命之矣。

又遺匈奴單于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頃遺朕書,愿復(fù)兵休士,除前事,復(fù)故約,以安邊民,世世平樂,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其背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誅。單于若稱書義,明告諸吏,使無負(fù)約,有信敬如單于書。

錄曰:愚觀帝之與匈奴約,豈如《春秋》要質(zhì)鬼神,刑牲敵血者哉。其誠信出於本心,如書中所言,譬則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禱,真得帝王制御夷狄之道也。不徒有以信之,而又有以待之。胡越一家,華夷一休,百世之後,見此一日也,豈不盛哉。

上嘗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走,乘輿馬驚,使騎捕之。時張釋之為廷尉,奏以此人犯當(dāng)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他馬固不傷敗我乎,而廷尉乃當(dāng)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其後有人盜高廟座前玉環(huán),得,亦下廷尉治,釋之奏當(dāng)棄市。上大怒曰:此人無道,盜先帝器,吾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今盜宗廟器而族之,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杯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上乃許之。

錄曰:人知釋之守法,而不知帝之能用法也。夫天下不息法之不公,而惟人主不能用法之過。皋陶曰在辟,帝亦曰在辟,皋陶曰在宥,帝亦曰在宥者,能用法也。言足以拒練,智足以飾非。以為天下皆出於己之下者,不能用法也。是故墨鼻不已,至於炮絡(luò),炮絡(luò)不已,至於制剔者,豈皆無法哉。漢自三章之後,至文帝除肉刑,除收摯相坐,除誹謗妖言,其心於愛民之本者矣。犯蹕盜環(huán),一時之怒,私也;罰金棄市,三尺之法,公也。惟不欲以私害公,故不終以情撓法,帝可謂天地日月矣。過此,若張杜郵寧之流,專以人主之意指為獄,則當(dāng)時之為君者,從可知矣。嗚呼。長陵杯土,臣子所不忍聞也。人匪言之不能,如此畏忌,何哉。故曰:知釋之之守法,而不知帝之能用法,不知法者也。

倪寬,武帝時為中大夫,遷左內(nèi)史。既治民事,乃觀農(nóng)桑,緩刑罰,理獄訟,畢體下士,務(wù)在得人心,擇用仁厚士,推情與下,不求名聲,吏民大信愛之。至收租稅時,裁闊狹與,民相假貸,以故租多不入。後有軍發(fā)竟,以負(fù)租課殿當(dāng)兔。民聞,惟恐失之,大家牛車,小家負(fù)檐,輸租不絕,課更以最。後積官至御史大夫。

錄曰:寬本儒生,其治民,謂之儒則可。謂之法則未也。何也。當(dāng)今直指之官,以假貸為防,一書殿最輒不可易,況以軍興從事乎。漢之罔疏禁闊,尚猶及見此等風(fēng)俗。此等風(fēng)俗,賢於季世遠(yuǎn)矣。非其人之溫良,守之介特,安能若是耶。不然,狙檜之尤,狡滑之雄,何處無之,而能大家牛車,小家擔(dān)負(fù),果孰使之哉。乃知信愛孚於刑辟,儒官仇於俗吏,不可以不錄也。

宣帝時,張安世、杜延年并列九卿,二人忠信自著,謹(jǐn)慎周密,外內(nèi)無問。每定大政,已輒移病出,自朝廷大臣莫知其與議也。嘗有所薦,其人來謝,即大恨,以為舉賢達(dá)能,豈有私謝耶。有郎功高,不調(diào)自言,安世應(yīng)曰:君之功高,明主所知。人臣執(zhí)事,何長短而自言乎。幕府長史遷辭去之官問以過失。長史曰:將軍為明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為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薦之。其欲匿名邊,遠(yuǎn)權(quán)勢如此。故天子甚尊憚大將軍,然內(nèi)親安世,心密於光焉。延年亦安和,備於諸事,久典朝政,上信任之,出即奉駕,入給事中。是時四夷和,海內(nèi)平,大將軍滅後,獨能保固終始,天下稱之。

錄曰:自夫子犁牛辭角之瑜,往往論人者不當(dāng),系於世類大賢且然,蚓安世、延年乎。而論者叉曰:天道好還,蓋淺之也。天豈屑屑於其問哉。已為不善,則天下後世曰不善之人也;已為善,則天下後世皆曰善人也,豈不益可信哉。不睹已然,而逆其未然,吾未見其能觀人也。若二臣之忠信謹(jǐn)厚,正吾夫子所謂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者,然則圣人之論大旨高,此又可見。

延壽為穎川太守,郡多豪強難治。先是趙廣漢患其俗多朋黨,故構(gòu)會吏民,令相告許。延壽欲更之,恐百姓不從,乃歷召郡中長老為鄉(xiāng)里所信向者,設(shè)酒食,親與相對,問以謠俗,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及收租賦,先明布告其曰,以期會為大事。其始若煩,後吏無追捕之苦,民無箠楚之憂,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約誓明。或有欺負(fù)之者,輒自刻責(zé),豈其負(fù)之,何以至此。百姓遵信其教,數(shù)年穎川大治。後入為左馮栩。行縣至高陵,民有昆弟訟田,延壽大傷之曰:幸得溝位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爭訟,既傷風(fēng)化,咎在馮栩。因入外傳舍,閉閣思過;令丞嗇夫,亦皆自系待罪,於是訟者傳相責(zé)讓,皆自髡肉祖謝,愿以田相移,終死不敢復(fù)爭。延壽大喜,乃起聽事??ぶ恤馊?,莫不轉(zhuǎn)相飭厲不敢犯。於是恩信,周褊二十四縣莫復(fù)以詞訟自言者。

錄曰:愚觀延壽似有意於移風(fēng)易俗,使吏民回心而向善者。然而卒不能善其終。何耶。先儒有言,幾三代以下人物,皆血氣用事,不若三代以上,純?nèi)蔚滦浴韬?。斯言也,不但延壽為然,趙蓋與楊莫不然也。漢廷至此,元氣已索然矣。而卒蹈好信,不好學(xué)之戒,未免傷害於物。故有望之之許,不知正吾夫子之所惡也。嗚呼,惜哉。

趙克國時,先零諸羌叛。宣帝使丙吉問:誰可將者??藝匝裕簾o瑜老臣。復(fù)問:將軍度羌虜何如。對曰:兵難遙度,愿至金城,圖上方略。乃大發(fā)兵詣金城。常以遠(yuǎn)斥堠為務(wù),行必為戰(zhàn)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zhàn)。虜雖數(shù)挑,不肯輕動,欲以威信招降罕開及劫略者,伺虜謀解散,徹其疲,劇乃擊之。酒泉太守辛武賢奏以七月出兵擊罕開,克國以為先零首為畔送,先誅先零,則罕開之屬不煩兵而服。璽書報從克國計焉。罕開竟不煩兵而下。

錄曰:愚觀古人立功,悉由在上信任之專,在己自信之篤,往往以威信服人,不肯輕試者,為是故也。夫有宣帝之明,丙魏之忠,而尚孚于他議,今觀將軍度羌虜何如,彼一時也,武賢奏七月出兵,此一時也。使無確然之見定於胸中,詔進則進,詔止則止,所謂弟子輿尸者也。為君相者不信為將之方略,而以人言參乎其中,有利不知,有益不恤,所謂師或輿尸者也。上下俱兇,彼此不信,其能成功鮮矣。後世所當(dāng)深戒也。

《束漢書》:初宛人李通事劉飲,好星歷。《讖記》云:劉氏復(fù)興,李氏為輔。私常懷之。及班彪避難天水,院囂問曰:往者周亡,戰(zhàn)國并爭,天下分裂,數(shù)世後定。意者縱橫之事,復(fù)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對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既微,枝葉強大,故其末流有縱橫之事,勢數(shù)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一反平短祚,國嗣三絕,故王氏擅朝,因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lǐng)而嘆。十余年問,中外搔擾,遠(yuǎn)近俱發(fā),假號云合,咸稱劉氏,不謀同辭。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七國世業(yè)之資,而百姓樞吟思仰漢德已可知矣。囂曰: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人習(xí)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復(fù)興,疏矣。昔秦失其眾,劉季逐而羈之,時人復(fù)知漢乎。彪乃著《王命論》、以為漢德承堯,有靈命之

符,王者興祚,非詐力所到,欲以感之。及諸將勸帝即位,同舍生強華自關(guān)中奉赤伏符曰:劉秀發(fā)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龍斗野,四七之際火為主。群臣因復(fù)奏曰:受命之符,人應(yīng)為大,萬里合信,不議同情,周之白魚,曷足比焉。今上無天子,海內(nèi)淆亂,符瑞之應(yīng),昭然著聞,宜答天神,以塞群望。光武於是命有司設(shè)壇場,六月己未即皇帝位。

錄曰:讖記之說,先儒疑之是矣。若敵之迎合好名,通之附會好事,非堂堂之議,敦篤之諭也。盎不觀彪之著論乎,闡道談命,察理識時,其言鑿鑿,可信確乎。不拔束漢受命於此焉。判當(dāng)不秘強華之言,建武為有光矣。惜乎,諸將之不能也。雖然今進有尤來大拾、赤眉五校等未服,退有魄囂、公孫迷、竇融之徒未附,茍非依附天命,何以效順人心。帝之崇信,將以濟一時之權(quán)也。及天下既定,則當(dāng)如武王之敬受丹書,箕子之敷陳洪范,孰不曰萬世帝王之大計乎。延亦狗區(qū)區(qū)已往之說,至以次定武功,剖斷祀典,則惑矣。此所以來鄭興之譏也。

郭汲少有志行。一反平問,辟大司空府,三遷漁陽都尉,世祖即位,轉(zhuǎn)為漁陽太守。時既罹王莽之亂,重以彭寵之?dāng)?,民多猾惡,寇賊克斥。汲到,示以信賞,斜戮渠帥,盜賊銷散,在職五歲,戶口增加。後穎川盜賊群起,徵拜穎川太守。到郡,招懷叛亡趙寵召昊等數(shù)百人,其黨與聞汲威信,遠(yuǎn)自江南,或從幽冀,不期俱降,駱驛不絕。調(diào)汲為并州牧,汲前在并州,素結(jié)恩德,及後入界,所到縣邑,老幼相攜,逢迎道路。始至行部,到河西美稷,有童兒數(shù)百,各騎竹馬於道路迎拜。汲問兒曹何自遠(yuǎn)來。對曰:聞使君到,喜,故來奉迎。汲辭謝之。及事訖,諸兒復(fù)送至郭外,問:使君何日當(dāng)還。汲計日告之。行部既還,先期一日,汲為違信於諸兒,遂止于野亭,須期乃人。

錄曰:郭細(xì)侯諸兒之約,何如魏文侯虞人之期乎。夫虞人之期,游畋之樂耳,雨不雨,往不往,不足論也。天下初平,盜名竊據(jù)者不可勝計,仗吾之恩信,有以懷狹之耳,有如言出而隨食焉,事異而輒更焉。小事且然,況於大事,何以示信於人哉?!兑住吩唬簾o妄往,吉。其諸細(xì)侯所以得志也乎。

張綱以高第為御史。明帝朝,遣八使巡行天下受命之部,而綱獨埋其車輪於洛陽都亭,曰:豺狼當(dāng)?shù)溃矄柡?。遂效奏大將軍梁冀、河南尹□,疑條其無君之心,十有五事。書奏,冀大怒,欲事以法。時廣陵賊張嬰眾數(shù)萬,殺刺史二千石,言報操,操義之。及羽殺顏良,拜書告辭,而奔劉備於袁軍,左右欲追之。操曰:彼各為其主,勿追也。

錄曰:羽之刺顏良,其張良之擊始皇乎。惜乎,無以借著之,說告之者。夫良之不欲立六國後,即操之禽羽而破玄德也。良之為韓報仇,即羽之從備以興復(fù)漢室也。而英雄無用武之地,雖誓與共死,其徒死乎。果能以己之信義,致操之感動,與之共力滅袁而降表,以迎劉備,不其有庸乎。以是報效曹劉,庶幾兩得之也,而區(qū)區(qū)刺一顏良抑末矣。

曹操南擊劉表,表卒,子綜嗣,遂舉州降操。時劉備屯樊城,或勸攻綜,刑州可得。備曰:劉刑州托我以孤遺,'背信自濟,吾所不為。去過襄陽州,人多歸比,到當(dāng)陽眾十余萬,至不得行,日才十余里。或謂宜速行,保江陵。備曰: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何忍棄去。操以江陵有軍,實恐備據(jù)之,乃將精兵,日夜行三百余里,追及於當(dāng)陽之長圾,備棄妻子走。及法正為劉璋軍議校尉,與別駕張松忖璋不足有為,陰說備取益州,備疑未決,以問龐統(tǒng),曰:益州土沃,財富可資大業(yè)。備曰: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奈何。統(tǒng)曰:逆取順守,古人所貴。若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負(fù)於信失。今不取,終為人利耳。備始以為然。留亮及關(guān)羽守刻州,而自將步卒入益州。

錄曰:照烈之取荊益,先儒論之多矣。果何所折衷乎??鬃釉唬壕迂懚徽彙C献釉唬荷┠?,授之以手者,權(quán)也。釋之者曰:貞正而固也,諒小信也。嫂溺大故也,手援小嫌也。以正律小,可以知義,以小較大,可以知權(quán)。自兩漢之興,不階尺土,然未有若昭烈之困者也;群雄并爭,盜據(jù)攘竊,亦未有若昭烈之時者也。何也。蓋立國叉有分土,若沛公已為漢王,劉秀已為蕭王,此公土也。既而得隴,尚猶望蜀,備何如哉。今年奔徐州,明年敗下那,無尺寸之益,圖王者顧如是乎。至於表之據(jù)荊,焉之據(jù)益,非分土也,不過乘時攘竊之耳。蚓又皆不祿,然豈終為么孽之資,奸雄之糜乎。若乃臨亡之托,乃區(qū)區(qū)小信,非識時務(wù)俊杰之言也。故孔明一則曰:天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又曰:益州險塞,天府之國,如是尚未喻耶,徒以授受之小嫌,而忘天下之大故。借使聲其違父棄命,亡國降虜,不孝之罪,莫此為大。當(dāng)時何得而辭,後世何得而議,又不懷劉璋資給之恩,而養(yǎng)虎遺息,抗吭扮背之說,俱可免矣。一時失於見幾,後終不能不取。故朱子曰:經(jīng)權(quán)俱失。此之謂也。

弘道錄卷之四十八竟

卷之四十九

弘道錄卷之四十九

君臣之信

《晉書》:羊佑之鎮(zhèn)襄陽,緩懷遠(yuǎn)近,甚得江漢心,與昊人開布大信,其降者後欲去,皆聽之。在軍嘗輕裘緩帶,身不被甲,鈴閣之下,侍衛(wèi)不過十?dāng)?shù)人。專務(wù)以德信懷昊,每交兵,刻曰方戰(zhàn),不為掩襲之計,將帥有欲進譎計者,輒飲以醇酒,使不得言。軍或出行昊境,刈谷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每會眾江沔游獵,若禽獸先為昊人所傷,而晉兵得之者,皆送還之。於是邊人悅服。與昊鎮(zhèn)軍大將軍陸抗對境,使命常通,抗遺枯酒??蒿嬛灰桑辜睬笏庫犊?,枯以成藥與之,抗即服之。人多諫抗,抗曰:豈有酴人羊叔子哉。每告其邊戍曰: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zhàn)而自服也。咨保分界而已,無求細(xì)利。

錄曰:召伯之布政甘棠,與羊佑之墮淚峴山,同乎,異乎。蓋微君子叉不能幽以燭之也。夫晉自滅蜀之後,未嘗一曰而忘于吳,張悌所謂彼之得志,我之憂也。而可為其所愚耶。遠(yuǎn)則陳氏之厚施,近則呂蒙之示信,可以為殷鑒矣。為吳人者,自宜外薪嘗膽,復(fù)甲枕戈,以保祖宗之基業(yè),尚猶不暇,乃曰:彼專為德,我專為暴,則是由于其衛(wèi)中而不自知也。嗚呼。暴不可也,德豈誠哉。醇酒之醉未醒,伐吳之計屢上。其曰:吳人更立賢主,則難圖也。吁,是果德耶,信耶。不過謀臣之略,以亂敵之所為而已。雖然視彼徒木立信,所過無不殘滅者,因為有問。向非佑,則預(yù)之功不立。枯,其人杰也哉。

《唐書□刑法志》:太宗親錄系囚,見應(yīng)死者閔之,縱使歸家,期以來秋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縱還,至期來詣京師。至次年九月,去歲所縱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皆無人督帥,如期自詣朝堂,無有一人亡匿者,上乃皆赦之。

錄曰:《易□無妄》曰:無妄之藥,不可試也。圣人之意,蓋謂人君之治天下,當(dāng)以大公至正處之,至誠極信御之。若其虛心妄意,譎道詐衛(wèi),以繳幸於萬一,矯揉於一時者,不可暫試,其可遂用哉。唐之太宗滕父起兵,推刃同氣,所殺無辜甚眾,而盧祖尚張?zhí)N古之冤,尤為可憫,乃縱囚而赦之,縱且不可,而況於赦乎。此以民命為兒戲,律令為狙玩,祗以資千古之一哄而已。夫死人之所至,難而甚畏也。'茍可以求生,何所而不至;又安知其自詣?wù)撸瞧溱I代之者耶。帝勇於好名,而力於自是。朝堂之問,更報有如蘊古者哉,以贗而為真,以偽而為誠,以戲而為法,以死而為生,雖百縱之無益也。

魏徵上疏以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余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故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輕而狎。狎則言無不盡,疏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jīng)國,慮不及遠(yuǎn),雖、竭力盡誠,未免有敗,況懷奸,究其禍,豈不深乎。夫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而不害於正道,斯可略矣。既謂之君子,而復(fù)疑其不信,何異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慎選君子,以禮信用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賜手韶褒美曰:昔晉武干昊之後,志意驕息。何曾位極臺司,不能直諫,乃私語子孫,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得公之諫,朕知過矣。當(dāng)置之幾案,以比韋弦。

錄曰:帝以徵疏比韋弦,善矣。然不知韋之平,弦之直者,其休自正乎。抑矯揉之,而後能乎。則徵之疏有所未盡,何也。蓋表端而影自正,源潔而流自清。茍人主之心,一於誠信,則不言而化,不令而行,又何息待下之情,未能盡實耶。茍為不然,今曰雖以為君子,他日未叉不為小人。此太宗之世未能純於三代,君子小人紛紜反覆,皆由君心未盡誠信故也。徵知顧影而不求直木,與自比韋弦而不切平直之義,夫何殊哉。

上謂王珪曰:卿#1識鑒精通,復(fù)善談?wù)摗Pg以下,卿#2宜悉加品藻,且自謂與數(shù)子何如。對曰: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房玄齡。才兼文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詳明,出納惟允,臣不如溫彥博。處煩治劇,眾務(wù)畢舉,臣不如戴胄。恥君不及堯舜,以諫爭為己任,臣不如魏徵。至於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於數(shù)子,亦有微長。上保以為然,眾亦服其確論。

錄曰:明主之世,人皆服義,故論定可試。庸暗之朝,是非混淆,故浮議沸騰。是時君臣相得,正猶手足腹心,叉待之以持行,資之以舉動,以是施於耳目焉。有不得其真者乎。然則王珪之論,雖欲不確,烏得而不確。

天后信重狄梁公,群臣莫能及,嘗謂之國老而不名。仁杰好面引廷爭,后每屈意從之。嘗問:欲得一佳士用之,誰可者。對曰:文學(xué)醞籍,則蘇味道、李嬌固其選矣。必欲取卓犖奇材,則有刻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宰相材也。太后擢之為洛州司馬。數(shù)曰又問。對曰:前薦柬之尚未用也。后曰:已遷矣。對曰:臣所薦者宰相,非司馬也。乃遷秋官侍郎,卒用為相。又嘗薦夏官侍郎姚元崇,監(jiān)察御史桓彥范,代州刺吏敬暉等數(shù)十人,率為名臣。或謂之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仁杰曰:薦賢為國,非為私也。

錄曰:狄門之桃李,萬物之光輝也。後世之桃李,春風(fēng)之?dāng)搪病S^其所薦,則其篤菜之功,信可尚矣。

張九齡以姚元之有重望,為上所信任,奏記勸其遠(yuǎn)諂躁,進純厚,元之嘉納其言。一日請序進郎吏,上仰視殿屋,再三言,終不應(yīng),元之懼,趨出。及罷朝,高力士諫曰:陛下新總?cè)f機,宰相奏事,當(dāng)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當(dāng)奏聞,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耶。會力士宣事至省中,為道上語,元之乃喜,聞?wù)呓苑献R人君之休。

錄曰:此林甫、國忠之漸也。夫君子之心美,歸于上,惟恐權(quán)出於己,小人之心欺,肆於眾,惟恐權(quán)攬於君。郎史雖卑,不云.上應(yīng)列宿乎。以是為煩於元之則可,於他人則否矣。且元之三瀆不告,力士一言如響,至使朝廷之公言,反為省中之私語,欲人不弄權(quán),其可得哉。一語默之問,可以知其必?zé)o終矣。為人上者,不可不察也。

張守珪使安祿山討奚契丹,祿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守珪奏請斬之,祿山臨刑呼曰:大夫不欲滅奚契丹耶。奈何殺祿山。守珪亦惜其驍勇,欲活之,乃更執(zhí)送京師。張九齡批曰:昔禳直誅莊賈,孫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兔死。上惜其才,敕令兔,官以白衣將領(lǐng)。九齡固爭曰:祿山失律喪師,於法不可不誅。且臣觀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為後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竟赦之。

錄曰:帝之言,所未解也。以為王衍果知石勒歟,則九齡之言,無足怪也;以王衍不知石勒歟,則祿山之枉,猶可疑也。夫既識,石勒矣,而又曰枉害忠良,何耶。是時乾坤已變,屯難將作,天故奪其聰明,瞽其心志。如所謂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不然,豈既不識祿山,又不知思明乎??v使昏暗而然,不應(yīng)如是之顛倒也。

肅宗至德二載,上皇思張九齡先見,為之流涕,遣中使至曲江祭之,厚恤其家。

錄曰:九齡前後之言,判若筮龜,帝不惟不信而反疑之。然則李腹之劍,非其自弄,帝弄之也,口蜜之甜,非其自嘗,帝嘗之也。雖然,為小人之所愚在於目前,而君子之取信多於身後。目前者如腥羶污穢,當(dāng)時掩鼻已多;身後者如藥石針砭,萬世擊節(jié)不置。此不徒下蜀中之淚,而至今高曲江之風(fēng)也歟。

代宗永泰元年,回紇吐蕃兵圍涇陽。時仆固懷恩死,二虜爭長,不相睦,分營而居,回紇在城西。郭子儀使牙將李元瓚往說之,欲與共擊吐蕃,回紇不信,曰:郭公何在,汝給我耳。若果在此,可得見乎。光瓚還報,子儀曰:今眾寡不敵,難以力勝,不若挺身往說,可不戰(zhàn)而下也。遂與數(shù)騎開門而出,使人傳呼曰:令公來?;丶v大驚,大帥藥葛羅,可汗弟也,執(zhí)弓貫矢立於陳前,子儀免胄釋甲投槍而進,諸酋長相顧曰:是也。皆下馬羅拜,子儀亦下馬,前執(zhí)葛羅手,讓之曰:汝回紇有大功於唐,唐之報汝,亦不薄,奈何負(fù)約,深入吾地,棄前功,結(jié)怨仇,何其愚也。且懷恩叛君棄母,於汝國何有。今吾挺身而來,聽汝殺我,我之將士必致死與汝戰(zhàn)矣。葛羅曰:懷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駕,令公亦損館,中國無主。我是以敢與之來。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復(fù)總兵,懷恩又為天所殺,我曹豈肯與令公戰(zhàn)乎。子儀乃說之曰:吐蕃無道,乘我國有亂,不顧舅甥之親,吞噬我邊鄙,焚蕩我畿甸,其所掠之財,不可勝戴,此天以賜汝。葛羅曰:吾為懷恩所誤,負(fù)公誠探。今為公盡力擊吐蕃,以謝過。回紇觀者稍前,子儀麾下亦進,復(fù).揮手卻之,因取酒與共飲,遺之絹三千疋,竟與定約而還。吐蕃聞之,夜引兵遁去,葛羅帥眾追之,子儀使白元光帥精騎,與之共#3戰(zhàn)於靈臺西源,大破之。

錄曰:愚觀子儀是舉,非特誠信使然,可以見其氣吞華夷,量包中外者歟,與區(qū)區(qū)免胄見虜者異矣。

韓愈為潮州刺史,詢民疾苦,皆曰:郡啾水有鱷魚,其長數(shù)丈,食民畜,產(chǎn)將盡。居數(shù)日,愈往視之,炮一豚一羊投之,并為文以告,約其盡三日南徒于海,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徒。刺史則選材仗壯夫操勁弩毒矢,與鱷魚從事。是夕有暴風(fēng)雷起漱中,數(shù)日淵水盡涸,徒於舊揪之西六十里,自是潮無鱷魚之患。轉(zhuǎn)兵部侍郎。鎮(zhèn)州亂,殺田弘正,而立王延賡,詔愈宣撫。既行,眾皆危之。愈至,延賡嚴(yán)兵近之,愈大聲曰:天子以公為將帥,故賜以節(jié),豈意同賊反耶。語未終,士前奮曰:先太師為國擊,朱滔血衣猶在,此軍何負(fù),乃以為賊乎。愈曰:以為爾不記先太師也。若猶記之,固善。天寶以來,安祿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孫在乎,亦有居官者乎。眾曰:無。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歸朝廷,官中書令,父子受旗節(jié),劉悟、李佑皆大鎮(zhèn),此爾軍所共聞也。眾曰:弘正刻,故此軍不安。愈曰:然爾曹亦害田公,又殘其家矣。復(fù)何道。眾誰曰:善。廷賡因曰:今欲廷賡何所為。愈曰:神策六軍將,如牛元翼者為不之,但朝廷顧大休,不可棄之,公久圍之,何也。廷凌曰:即出之。愈曰:若爾,則無事矣。會」兀翼亦潰圍出,廷凌不追。愈歸奏其語,帝大悅。

錄曰:《易□中孚》曰:信及豚魚。又曰:利涉大川,乃化邦也。夫魚,宴然岡覺之物也,孚信能感於魚,則何事不可濟,何物不可化哉。雖以蹈水火可也,雖以臨不測亦可也。故曰:利涉大川也。當(dāng)是時,廷奏雖矯悍不道,不過亦若人爾,以愈之忠信,能服其心,故罐然聽命,非有他道。故又曰:乃化邦也。人可不自勉乎。抑蘇子有言: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云,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鱷魚之暴,而不能彌皇甫轉(zhuǎn)、李逢吉之謗;能一信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蓋公之可能者,天也,其不可能者,人也。其言益?zhèn)洌什浿?/p>

《宋史》:太祖謂趙普曰:天下自五季以來,數(shù)十年間,帝王凡八姓十二君,僭竊相踵,斗戰(zhàn)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建國家長久之計,其道何如。對曰: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無他,方鎮(zhèn)太重,君弱臣強而已。今欲治之,宜稍奪其權(quán),制其錢谷,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時石守信、王審琦等,皆上故人,有功,典禁衛(wèi)兵,一日晚朝畢,因與飲酒,酣,太祖屏左右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節(jié)度使之樂,朕終夕未嘗安枕。居此位者,誰不欲之。守信等頓首曰:陛下何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誰敢有異心。祖曰:固然。其如麾下,欲富貴何。守信等泣曰:臣等愚,不及陛下,一反矜指示可生之途。祖曰:人生如白駒過隙,所以好富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卿等何不釋去兵權(quán),出守大藩,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遠(yuǎn)不可動之業(yè),多買歌兒舞女,日夕飲酒相歡,以終其天年。朕與卿等約為婚姻,君臣之問,兩無猜疑,不亦善乎。守信等皆謝曰:陛下念臣至此,所謂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稱疾,乞罷典兵。

錄曰:陳橋之事變,起於倉卒,五代相襲之舊也。兵權(quán)之釋,息銷於未然,大宋不拔之基也。《易》曰:央,揚於王庭,孚號有厲。象曰:揚於王庭,柔乘五剛也。孚號有厲,其危乃光也。夫小人之亂極矣,循環(huán)損益,天故篤生大有作為之君,又得出乎其頫之臣,剛明果決,乾道盛備,陰柔消滅。故能顯行於朝廷,使人明知去就之義,進退之幾。其至誠孚信,既非挾詐任衛(wèi),而泱汗大號,亦非陰謀譎計。此所以異於躡足扮耳,誅釀夷滅。而宋之家法,光於漢唐,非此之謂乎。

趙普為相,以天下為己任。太祖倚任之事,無大小,悉咨決焉。嘗薦人為官,不許,明日復(fù)奏,亦不許。又以其人奏,太祖怒,裂碎奏牘擲地,普顏色不變,跪而拾之。他日補綴舊牘,復(fù)奏如初,上乃悟,卒用其人。又有小臣當(dāng)遷官,以素惡其人,不與晉,堅以為請,上怒曰:朕固為不遷,卿若之何。普曰:刑以懲惡,賞以酬功,古今通道也。且刑賞,天下之刑賞,陛下豈得以喜怒專之。由是怒甚,起入宮,亦復(fù)隨之,久之不去,竟得俞允。其剛毅篤信,類如此。

錄曰:補綴舊牘,盛時之事也。普可謂無負(fù)於薦賢矣。何獨於榻前之署,而忍裂斷之乎。是時藝祖當(dāng)乾,普方以社稷自任,其私心未動,利害未萌,故能盡忠所事。及再相之後,私心已動,利害已萌,由是不能不以得喪為愛惡也。雖然,若以他人觀之,惟脊好惡,罔敢異同,豈有再三之瀆,補綴之章乎。若普者善,非能悟帝,乃帝能悟普也。

吳越王淑聞唐亡而懼,乃與妻孫氏,子惟濬,孫承佑來朝,太祖賜禮賢宅以居,親幸宴之,信任不疑。留兩月遣還,賜以黃袱,封識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觀。及啟之,則皆群臣乞留淑章疏也。椒益感懼。既歸視事,命徒坐於東偏,曰:西北者,神京在焉。主上信我,而我敢不敬乎。每修貢,必列於庭焚香,而後遣之。

錄曰:帝之歸恢,其懲于鉉之論煜歟。他人之鼾睡,既不能容,在己之獨覺,又不可信,徒狗君臣之情惑,而無明炳之遠(yuǎn)圖,一旦如有鉉者,則帝之辭屈矣。以此示信。至於異日,尚留而弗遣,則二帝量之淺深,德之厚薄,又可見矣。

王文正公為相,上益親信,言無不從,幾大臣奏請,必問王日一以為何如,然後施行。日一慎守祖宗法度,無所變更。每詢訪四方利病,或使疏其言而獻之。觀才所長,密籍其名,不復(fù)與見。遇有差除,必先疏三人姓名,以請所用者,帝以筆點之,同列不知,故惟旦奏,無不俞允焉。

錄曰:真宗之信王旦,豈誠心與直道歟。始也媚之,以固結(jié)其心;終也信之,以成就其志。向使旦不能任帝之詐,帝亦豈能信旦之言乎。以為近密則可,隊為慎守則未也。蓋慎者,當(dāng)官之義,自始至終,不容一毫茍且,而可貽臨投之悔耶。觀者當(dāng)默識之。

《名臣錄》:張忠定公前後治蜀,皆以恩信,民鼓舞相慶,如赤子久失父母而復(fù)來也。既至,易嚴(yán)以寬,凡令下,人情慰愜,蜀郡大治。上曰:得詠在蜀,朕不復(fù)有西顧之憂。其見信任如此。嘗問李畋曰:百姓果信我否。對曰:侍郎威惠及民,民安得不信。公曰:前一任,則未也。此一任,應(yīng)稍稍耳。只此一個信字,五年方得成。又曰:子異日為政,信及於民,然後教之。言及於義,然後勸之。動而有禮,然後化之。靜而無私,然後民安而樂業(yè)矣。仃斯四者在,先率其身。王沂公嘗言:人之操履,無若誠實,夷險可以一致。其再蒞大名治政,益信於人。民居軍伍,咸畫像以事之。時虜使往來入境,皆云:此府王公在焉,必沐浴潔服而入。杜祁公平生直諒,忠信取重天下。嘗曰:衍歷年多,任事久,上為君上所知,次為朝野所信。故幾事得以伸其志。又曰:自在幕府,至於監(jiān)司,人尚一不信。及為三司副使,累於上前執(zhí)奏不移,人始信之。復(fù)至公待物,樂與人善。既知其人,則無復(fù)毫厘疑問。始琦為樞副,論難一二事,公不樂。久之,相亮每事門曰:諫議曾看否??矗銓硌鹤帧g鏋橹M心,不敢忽。以此見其自信信人,不易得有如此。

錄曰:三公者,國之著蔡,時之柱石也。而自信信民,上而君長,次而同列,不易得如此。然則,君子可不益自勉哉。益自勉哉。

弘道錄卷之四十九 竟

#1#2『卿』 原作『鄉(xiāng)』,據(jù)文義改。

#3『共』原作『供』,據(jù)文義改。

卷之五十

弘道錄卷之五十

君臣之信

仁宗信任大臣,擇報聘契丹者,呂夷簡薦富弼。時帝以平治責(zé)成輔相,而命弼主北事,仲淹主西事。弼至入對曰:主憂臣辱,臣不敢愛其死。帝為動容,進樞密直學(xué)士,弼固辭曰:國家有急,不可憚勞,何至以官爵賂焉。遂往。

錄曰:史稱帝剛斷不足,豈其然哉。以平治責(zé)輔相,以北事責(zé)富弼,以西事責(zé)仲淹,帝之?dāng)嘤杏嘁印S械乐?,大抵如是。及其衰也,猜忌生焉,嫌疑作焉。推原其故,正以懷祿者多,狗國者寡,賢不肖混淆,以致君心之不固也。然則弼之辭官,豈無謂哉。

富弼至契丹,見其主曰:兩朝繼好,垂四十年。一旦求割地,何也。主曰:南朝違約,塞禱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將以何為。弼曰:塞鳴門者,備元昊也。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皆修舊,民兵亦補闕,非違約也。遂進說曰:北朝忘章圣皇帝大德乎。澶淵之役,茍從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且通好,則人主專其利。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故勸用兵者,皆為身謀爾。主驚曰:何謂也。弼日;昔晉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亂,上下離叛,故契丹師勝。然壯士健馬,物故太半。今中國兵精馬壯,法令修明,上下一心,果欲用兵,能保必勝乎。就使其勝,所亡士馬,群臣當(dāng)之歟,抑人主當(dāng)之歟。若通好不絕,歲幣盡歸人主,群臣何利焉。主大悟,首肯者久之,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詳。

錄日:始契丹之報聘也,擇,無敢遂行者。雖鄭公毅然請往,而歐陽公上章留之,豈非天下之至難乎。及鄭公之既至也,虜未見可畏者,雖反覆數(shù)百言,未嘗有以難之,又安見其至難哉。蓋不難於夷狄,而難於信義。中國之所倚仗,惟信與義,可以攝服夷狄之心。合此而論強弱,較勝負(fù),非君子之所敢知也。然則今之韃靼,豈皆無一毫之人心乎。抑無信義哄結(jié)之乎。若芍開誠布公,啖以利害,曉以榮辱,雖未能盡如吾意,亦不至如斯之背戾也。然則為國者何憚而不為乎。

富弼復(fù)如契丹,特和親、增幣二儀。及誓書往至,不復(fù)議婚,專欲增幣,曰:南朝既增我歲幣,其辭當(dāng)日獻。弼曰:南朝為兄,豈有兄獻於弟乎。然則為納字,弼亦不可,曰:南朝既以厚幣遺我,是懼我矣。則於二字,何有。弼曰:本朝兼愛南北,故不憚更成,何名為懼,或不得已。至於用兵,則當(dāng)以曲直為勝負(fù),非使臣之所知也。契丹主曰:古有之。弼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於突厥。當(dāng)時或稱獻納,其後頡利為太宗所擒,豈復(fù)有此哉。聲色俱厲,主知不可奪,乃曰:吾當(dāng)自遣人議之。

錄曰:景德之誓書一,慶歷之誓書二;景德之和好近,慶歷之和好遠(yuǎn)。畎亡宗之世,略不如漢,謀不如唐,強不如秦,富不如隋,惟恃一弼之誠信曉爭。二字之獻納,華夷之際,亦可觀矣。雖然有帝之謙光,而爭納字不為過;有帝之節(jié)儉!而增歲幣不為侈;有帝之天性七愛,而彌息息兵不為虛文。不然,口受之詞,與臨發(fā)之言尚有異同,何況異日之史筆乎。此又不可不知。

時西邊用兵,守備不足,種世衡建議:延安束有故寬州廢壘,請城之,以當(dāng)寇沖,右可固延安之勢,左可致河束之粟,北可圖銀夏之舊。朝廷從之。及成,賜名青澗城。蕃部有牛家族奴訛者,素屈疆,未嘗出謁郡守,問世衡名,遽郊迎,世衡與約,明日當(dāng)至其帳,往勞部落。是夕雪探三尺,左右曰:地險,不可往。世衡曰:吾方結(jié)諸羌以信,不可失期。遂綠險而進。奴訛方臥帳中,謂世衡必不能至。世衡蹴而起,奴訛大驚曰:前此未嘗有官至吾部者,公乃不疑我耶。率其族羅拜聽命。世衡在青澗城,元昊未臣,其貴人野利兄弟親信用事,欲謀問之。有僧王光信者越勇,習(xí)知蕃部道路,奏以為三班借職,乃為問書,使遺其貴人,喻以早歸之意。元昊信之,果疑野利兄弟,卒以誅死,使其臣李文貴報言,許以通和,愿賜一言。世衡以白仲淹,諭以朝廷,開納德意,縱使還報。自是元昊請降,遂稱臣如舊。

錄曰:愚觀矜氏,本出放後,初無聞於時也,而其後世遂為名將。要其立功,青澗奴訛為始,野利剛浪為終。其始也,臨不測之淵,冒不虞之險;其終也,以前日之信,立後日之謀。今之為邊師者,可不知所務(wù)乎。或曰:世衡之時,有仁宗在上,仲淹在下,故能成功。若君非寬亡大度,將非公正明信,則雖欲央策於一時,且不能,況望馳聲於後代乎。此又不可不察。

司馬光為人忠信正直,自少至老,語未嘗妄。自言:吾無過人者,但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大言者耳。誠心自然,天下敬信。陜洛問,皆化其德,有不善,必曰:君實得無知乎。及居政府,凡新法為民害者,劃革略盡?;蛟唬号湟回S舊臣多儉巧,他日有以父子義問上,則禍作矣。光正色曰:天若祚宋,必?zé)o此事。於是天下咸信之,曰:此先帝本意也。

錄曰:人何以不可對人言乎。蓋人者,對己之稱,己非可以自欺,而可欺人乎哉。今之欲欺人者,雖百計言話,然其本心之明,有終不得而昧者,是叉支離湎涊,歌言而超起也?!洞髮W(xué)》傳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又曰: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人豈有不自信,而能信于人者乎。其所以厘革宿獎,勇罷新法,皆其自信中來也。雖天下祚宋,亦未如之何也已。

唐介拜參知政事,自以進由直道,感慨知遇益致,所以事君之義,純誠盡公,多所獻替。用人明言其才否,不立恩,不避怨。與同列論政事,反覆再三,未嘗阿屈。於祖宗法度有所更變,近臣有所進退,尤極其慎。雖在帝前,必究切辯折要,是非之歸,未嘗反顧。帝於是益敬信之,而天下翕然想望其風(fēng)釆。錄曰:愚觀唐子方何其幸哉。始也,直聲滿天下;終也,直道滿朝廷。士之生斯世為斯民,雖微賤,亦思自副,蚓貴重乎。雖一命,叉思自效,蚓相業(yè)乎。其所以益感知遇,敬信不疑,上下之問,同是無負(fù)而已。常安民主信為治,至人不忍欺。與安惇同俺,惇深奸,常毀素所善者,安民曰:若人不厚於君乎。何詆之深耶。惇曰:吾心實惡之,姑面交耳。安民曰:君所謂匿怨而友其人,乃李林甫也。惇笑曰:直道還君,當(dāng)貴輸我。故安民常曰:處厚若貴,天下事可知,我當(dāng)歸謝,寧復(fù)校是非邪。第恐累陰德耳。後惇子坐誅,果如其言。時元豐用事之臣雖去朝廷,然其黨分布中外,起私說以搖時政,尤竊憂之,貽書呂公若曰:善觀天下之勢,猶良醫(yī)之視疾,方安寧。無事之時,語人曰:其後必將有大憂,則眾必駭笑。惟識見幾微之士,然後能逆知其漸。故不憂於可憂。而憂之於無足憂者,至憂也。夫去小人不難,而勝小人為難。陳竇五王,皆前世已然之禍,今雖登進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內(nèi)之英,使皆萃於朝,以勝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外。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則人勝;以一人而制兩虎,則虎勝。奈何以數(shù)十人而制千虎乎。其言歷歷皆驗。又言:昌惠卿賤性深險,今過闕必稱先帝而泣,以感動陛下,希望留京。後請對果然,帝正色不答,時論快之。又嘗極論章惇、蔡確、曾布。時蔡京之惡未著,人多未信,安民獨言:京奸足以惑眾,辯足以飾非,巧足以移奪人主之視聽,力足以顛倒天下之是非。章前後至數(shù)十百上,皆確論也。

錄曰:夫筮龜藥石,世并珍異者。蓋藥石能治已然之疾,而筮龜能次將來之禍。無筮龜,則藥石無所措其手;無藥石,則筮龜不能信其用,要在夫人之央計何如耳。宋之天下,譬則人之一身,始焉,不信平和之劑,妄投藥餌,率意不顧,以致內(nèi)而腹心,外而四肢,莫不旭然病也。中焉,力施故治之方,百計愛護,思欲挽回,是以上而眉宇,懼而顏色,莫不蛋然喜也。終焉,藥不暝眩,厥疾不廖,於是病加於小愈,息生於怠惰,而膏之上,肓之下,讀然不可解矣。此安民之言,信若筮電。然而不能用者,國之元氣。闡於運之盛一很,人之死生系於命之修短。有如宣七者,天若祚之,以眉壽終之,以至公永無社飯之虞,何至調(diào)戲之息。則雖有百狼千虎,將見天高日升,不能恣其咆哮也。惜乎。元佑淪亡,紹圣繼作,中朝列為荊棘,人類化為鷗鴒?!对姟凡辉坪酰簝?nèi)壘于中國,覃及鬼方。其言不□ 可信,而尤可痛也。

楊邦久神色明秀,長身山立,見者信愛,居無事時,與物無杵,及遇事勇決,萬夫不能奪也。其德行修於家,稱於鄉(xiāng),信於友,至以身殉國,立天下萬世之大節(jié),非一時適然也。初攝溧陽,號令明信。會叛卒周德?lián)?,殺官吏,?1又立獄囚趙明於庭,以誠信結(jié)而遣之。翌日,明果悉里中豪健擒賊,討平之。時通判建康,金兵彼江,杜克下令城守,邦又信之。明日克遁,金陵空,無兵,知府陳邦光#2出城迎虜,克先降,惟邦叉不屈,大呼:我蟲見降盧者耶。邦光啟兀木言:邦又素有疾。遣親厚者說之曰:公故貧,有兄垂老,仰分祿,寡嫂狐侄遠(yuǎn)來就養(yǎng),五予尚幼,一女未嫁,寧不念比。邦又曰:茲人之常情,五口獨無情乎。家國不兩立,吾信無疑矣。兀木置酒,召降者飲,邦久及階,以首觸柱礎(chǔ),曰:我豈與犬豕同醉飽乎。明日,邦光復(fù)諭之曰:事無可奈何,愿少回意,徒為死,無益也。邦又瞋目曰:爾以從臣守藩,臨難不能死,甘心屈膝,使人人效爾,朝廷何賴。時有劉團練取幅紙示之曰:無多言,為趙氏即書死字,為我即書活字。於是取筆書死字,劉猶未信,又刺血書衣襟曰:寧作趙氏鬼,不為他邦臣。又明日復(fù)咨問,邦久大罵,裂襟以示,虜始信,遂過害,相與剖腹,取其心而視之。

錄曰:愚觀宗澤之憤,杜克之暴,邦光之降,邦天之剖,皆汪黃用事,君德不剛之所到也。而金陵王氣所萃,非江浙一隅可比。帝已失之東隅,庶幾收之桑榆,而縮手無策,坐待啗亡,然猶延數(shù)世之豚者??鬃釉唬鹤怨沤杂兴溃駸o信不立。故城可破,而幅紙不可破;將可虜,而血書不可虜。向使忠襄不作,晉於夷狄矣。而能立誠示信,凌天貫日,庶幾猶生,尚賴不沒。

岳飛受命討楊公,而張浚都督。會朝廷詔還防秋,浚召飛,欲候來年議之,一飛曰:已有定畫#3,都督能少留,不八一日可破賊??T唬汉窝灾滓ow一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水戰(zhàn),我短彼長,以所短攻所長,所以難。若因敵將攻敵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托,使孤立解散,而後以王師乘之。八日之內(nèi),當(dāng)俘諸酋??TS之,飛遂如鼎州。先是所部皆西北人,不習(xí)水戰(zhàn),飛曰:兵何常顧,用之何如爾。乃遣使招諭其黨,黃佐既至,村佐背曰:子知逆順立功封侯,豈足道哉。至是佐招楊欽來降,飛喜曰:楊欽驍悍,既降,賊腹心潰矣。遣歸湖中,欽又說全綜、劉說來降,公負(fù)固不服,浮舟湖中,以輸激水,其行如飛,帝置撞竿,官舟迎之輒碎,預(yù)伐君山木為巨筏,塞諸港淡,又以腐木亂草,浮上流而下,擇水淺處,遣善罵者挑之,且行且罵,賊怒來追,則草木壅積,舟輪礙,不能行,乃急擊之,賊奔港中,復(fù)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蔽矢石,舉巨木撞,其舟盡壞,么遂赴水死。飛入賊壘,余酋驚曰:何神也。俱請降。果八日而捷書至,浚歡曰:岳侯神等也。初么侍其險曰:欲犯我者,除是飛來。至是人以為讖而信之。

錄曰:人皆謂岳侯神算,愚竊以為飛之自信也。其言曰!.智信仁勇嚴(yán),缺一不可。今觀以水寇攻水寇,是其智;果八日而捷,是其信;招之能來,推之能去,俾其心服,是其仁;欲犯我者,除是飛來,是其勇;無俟來年別議,必欲都督少留,是其嚴(yán)。智故不困,信故不爽,仁故不殺,勇故不懼,嚴(yán)故不惑。回視富平之役,符離之師,真兄戲爾。以親服神算之人,他日督府之議,竟致面違心否!況其他乎。是可以為浚惜,而不足為飛病也。吁,可嘆哉。

楊存中為人忠謹(jǐn),高宗為康王,開大元帥府,即親信之。時帥府草創(chuàng),存中晝夜扈衛(wèi)寢幔,不令頃刻去側(cè)。及南渡江,駐蹕江浙,存中以勝捷軍,從張俊守昊門。苗劉之變,從俊赴難,擢為御前統(tǒng)軍,進神武中軍統(tǒng)制???fù)欲留置軍中,上曰:宿衛(wèi)乏帥,朕所選,為不可易也。在殿巖,凡二十五載。金主亮有南侵意,存中上備敵十策。步帥趙密謀奪其權(quán),因指為喜功生事,竟代之。未幾邊聲日急,帝如建康,詔為御營宿衛(wèi),復(fù)使扈蹕,因語宰相曰:楊存中唯命束西,忠無與二,朕之郭子儀也。又曰:朕假借諸將眷,存中尤深撫綏之,過於子弟。曩於趙密之代,不安寢者三夕。於是出入四十余年。至孝宗尤信重之,呼為郡王而不名。

錄曰:愚觀中興諸將,岳最危,楊最密。危者,如波濤涵涌,雷霆奮迅,始終不失其正,故天下後世重之。密者,如指之在臂,臂之在身,東西惟命所使,故當(dāng)時人主悅之。觀秦檜殺岳飛,徉為不聞,而趙密代存中,乃為不寢。帝之存心厚薄,於此分矣,非與國人交止于信也。

《皇明名臣錄》:李文達(dá)公賢,為人忠信嚴(yán)密,處俺友恒,惇信義,言有不合,終不失和氣。得時行志,自三楊後,莫能及之。英廟獨承寵遇,憲廟繼統(tǒng),信任日篤。初薦布政陸瑜為刑部尚書,石亨以私贊之,久不召對,人為公危。及瑜至,當(dāng)擬旨到任,同事者且謂擬侍郎,公曰:吾以尚書薦,而改擬侍郎,則自歉不信。竟擬尚書從之。後瑜頗稱旨,乃復(fù)召對如舊。又舉耿九疇為都御史,軒挽為尚書禾成。耿為石亨所排,軒亦以權(quán)貴侵官,托疾去,公屢言于上而還之。年富亦為石彪所誣反,亨敗,力一商富可大用,起為戶部尚書。會缺禮部侍郎,有近習(xí)求薦陛,上問:何如。封曰:不知其人。臣所知,惟學(xué)士李紹可。因言:邇者士風(fēng)不立,多寅綠求進。如用經(jīng)請,面召吏部諭之,庶幾士類知警。時冢宰王翱以老成可馬,馬勖以儀表,皆為上所眷。凡有所薦必先諭意,文則委王,武則委馬。至御前,疇咨既已,必曰:臣所知如此,還須召某等再審。二人卒如公言。以是上不致疑,下皆信服。

錄曰:愚觀英廟之時,讒邪接踵。幸而天心厭亂,曹石之徒,上實不堪,乃返其所美之威福,而與吾柄執(zhí)之。公亦深戒甘露之變,懲黨禁之禍,不為檄幸長亂之事。以是讒言不行,信任益篤,終能成輔相太平之功。後世既不能鑒于已然,又不能戒于將然,徒恃激切之行,冀成回天之功,非惟不信,而反害之。蓋以此也,讀者不可不察。

都御史韓雍為人洞達(dá)凱爽,有信義,敢於有為,篤於自任。成化乙西,兩廣弗靖,與都督趙公輔受命往征,二人相推相信,深謀密議,宛然若兄弟朋友之相告語者。初議欲分江西兵由瘦嶺入廣東,大軍則從湖廣入廣西,以賊在廣東宜逐之,在廣西宜困之。公曰:不然。古者仗越臨戎,專制闖外。謂可安國家,利社稷,專之可也。夫兵有聚而為正,亦有分而為奇。今兩廣已無完郡,而大藤峽,賊之巢穴,不圖,而趨其末,未見其能濟。茍全師至彼,南可以攻大藤,東可以應(yīng)南韶,西可以取柳慶,北可以斷陽峒,諸路舉,無不克,何須於逐乎。又欲誘修仁、荔、浦、搖、拷,出而殺之,則余黨可不勞自平。公謂:奉詞致討,貴乎名正。誘而殺之,信義虧矣。乃分遣左右為二十五哨,而公與太監(jiān)、總兵及廣西總兵歐信等領(lǐng)中峭,克日進討。彌月,而修仁、荔浦平。乃移師得州,乘勝而進,諭以朝廷威福之重,示以賊勢可滅之機,眾遂灌呼,卒以克滅。蓋公以應(yīng)變次策為之主,信賞必罰為之輔,一惟至公無私,宜其成功甚速而至大也。

錄曰:《傳》有云: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達(dá)乎順,斯乃所以成功也。然則如韓公者,其一時之人杰也歟。錄之。

弘道錄卷之五十 竟

#1『邦』 原作『拜』,今據(jù)文義改。

#2『光』 原作『免』,今據(jù)文義改。

#3『畫』 原作『晝』 今據(jù)文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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