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金庸小說的人都知道,在金庸的小說里面有關(guān)于鏢局的描寫,似乎金庸從未有過對鏢局表示過好感的。我們很難在金庸小說里面找到正面形象的走鏢人物。在金庸小說里面的鏢局除了《書劍恩仇錄》里面的鎮(zhèn)遠鏢局,還有《雪山飛狐》里面的飛馬鏢局,《倚天屠龍記》里面的龍門鏢局以及《笑傲江湖》里面的福威鏢局,四大鏢局! 但是這四個鏢局有個共同的特點:倒霉!衰! 《書劍恩仇錄》里面的鎮(zhèn)遠鏢局要說差勁,其實也并不算太差勁,至少老鏢頭王維揚如同勝英轉(zhuǎn)世,金刀再加上飛鏢,與張召重大戰(zhàn)三百回合,不在話下!而陳家洛的紅花會中能贏他老鏢頭王維揚的高手也是沒幾個的,但是他老人家的兩個兒子王劍英與王劍杰都算不上好手,哪怕是到了《雪山飛狐》里,他們所教出來的徒弟也很平常,好比山東商劍鳴。 不過認真點說起來,老王維揚所教出來的徒弟確實不行,比如同馬行空。 馬行空的資質(zhì)其實也很是稀松平常的。王家昆仲王劍英與王劍杰好歹還有祖?zhèn)鲀?nèi)八卦絕技在身,不過只是自身修為太低,資質(zhì)稀松平常,簡直地就如同二世祖那般,雖然王維揚他自己也承認兒子不成器,但是那時的武術(shù)大家授藝多是傳兒不傳女,而他王維揚又不能把絕授技傳給外人,就這樣子,使得商劍鳴沒能得內(nèi)八卦絕技的真?zhèn)?/p> 鎮(zhèn)遠鏢局總鏢頭王維揚雖然如此老江湖,最后竟然也是著了紅花會頭目徐天宏的設局,不但莫名且其妙地與張召重大打出手,大戰(zhàn)三百,或者更多百回合,最后還險些喪命獅峰,這一切,對于其“江湖老道”一語的評論,是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的。我們再來看看鎮(zhèn)遠鏢局總鏢頭王維揚所招驀來的鏢師,簡直地就是沒有一個是正人君子,只要符合“武藝高強”和“坑蒙拐騙”中的任何一條,就能成為鎮(zhèn)遠鏢局的正式員工,這樣子地一種愛才之道,導致了整個鎮(zhèn)遠鏢局的藏污納垢,充斥了像童兆和、閻世章之類的混帳東西。 我們再來看看飛馬鏢局,其實飛馬鏢局也好不到哪里去,馬行空雖然是號稱“百勝神拳”,實際上也是個“牙屎粒粒,口水多過茶”,“嘴頭大過拳頭”的角色,其本身資質(zhì)稀松平常,功夫更是稀松平常,就連半路出家的赤腳醫(yī)生閻基都打不過,死后更是樹倒猢猻散,家道中落,一派茺涼,令人不忍目睹。 至于龍門鏢局和福威鏢局不提也罷,兩樁滅門慘案歷歷在目。 如果說,唯一算是有好下場的,這大概就是《碧血劍》中一筆毫不拖泥帶水帶過的一個龍?zhí)捉巧?,南京武會鏢局的鏢師楊鵬舉,但是因為此人天良未泯,最后也不得不遠走海外,跑到了東南亞當了華僑,在明清更替那個動蕩時節(jié),能夠連續(xù)兩次死里逃生,也算是個很不錯的圓滿大結(jié)局。 鏢局走鏢上有千年的歷史,但是走鏢程序卻是大同小異的,《書劍恩仇錄》里面的陸菲青借教導徒弟之口,向我們讀者一一展示了趟子手報名號、拳頭熟不如人頭熟、大鏢局有連鎖分店、金盆洗手見好就收等江湖習俗和暗語,使得身為讀者的我們了解到這是一群真正分工明確的、信奉“有奶就是娘”宗旨的強盜。 但是對于鏢局中人來說,由于自身立場的限制,粗魯、野蠻地使用暴力去解決問題,這已經(jīng)成為了某種潛規(guī)則,他們是“叢林法則”最忠實的擁護者。你不能要求他們具有什么社會責任感、個人道德感,你甚至不能夠去苛求這么一群混混給你帶來一部《我的鏢局我的鏢》那樣子的勵志電視劇! 但是他們同時又是一群相當“聰明”的人,在殘酷的生活環(huán)境里面,能夠活下來的人們學會了種種生存的技能。對于走鏢,能夠準確定位,能夠預計盤算,能夠在瞬間制訂好群體作戰(zhàn)方案,不打無準備之仗,虧本生意是絕對不做的。而對于顧客,能夠察言觀色,能夠見風使舵,能夠恰到好處地逢迎巴結(jié)一切可以為其帶來利益的人物,收益哪怕再低、風險哪怕再大,客戶的單卻是不接不行的! ----正是這么的一群既粗鄙無文而又“不學有術(shù)”的人,他們給了我們這個險惡江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快樂,也成就了金庸小說的種種經(jīng)典描寫。 鏢局的走鏢,向來都是刀鋒上舔血的骯臟勾當,所掙的是明明白白的搏命錢,不過從某種意義上說來,這又是一個講究靠真才實學上位的江湖,光是靠耍嘴皮子的功夫是沒用的,手底下拿得出東西,見得了真章兒才是“王道”。 好比關(guān)東六魔中的老五閻世魁,論資歷,他遠遠地不如童兆和,但是他從來都不把童兆和放在眼里,他極其地鄙視童兆和這個興風作浪的小人。 鏢局其實也是不應該受到歧視的,夫子的《論語》說的:“學而優(yōu)則仕”。民間也有“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一說,所以不管是知識分子階層還是普通百姓階層,都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妥,這就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學好本領,建設祖國”。再說武俠世界,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就只是一個走鏢混飯吃的,既不想當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也不愿意當維護世界和平的維和警察,我就安分守己地當一個小老百姓,我容易么?你說… 只不過,任何一種行業(yè)都有屬于該行業(yè)的職業(yè)道德,就算是《日內(nèi)瓦公約》也有著“應給予戰(zhàn)俘人道主義醫(yī)療救援”這一條,盡管許多的時候,這一條條約對于戰(zhàn)勝國而言,簡直地就如同于放屁。 但是對于鏢局而言,提供安全保障服務,安全地把財物送達目的地,事后再按照財物比例從中提成,如果失手就全額賠付,這就是一種合乎契約的勞動合同。 吳思先生于他的著述《血酬定律》中,非常清晰深刻地肯定了這種勞資雙方的雇傭關(guān)系,就想知道當今的郵政、快遞,甚至醫(yī)院、保險,它們和消費者之間不都是這么一種合作關(guān)系么?或者只是一種沒有契約的合作關(guān)系?郵局里有“活動物不郵寄”之類的約束顧客的條例,卻從來都沒有“貪小便宜之人的信件不接”、“隨地吐痰的人的東西不郵”的條款,精神上的潔癖無法生存在紅塵中的蕓蕓眾生,自從周朝的伯夷和叔齊餓死于首陽山之后,精神上潔癖只有在竹林七賢和醫(yī)院里面的護士那里得到了短暫的復活和重生,竹林七賢之后是五胡亂華,能夠活到亂世結(jié)束的人都不可能是道德圣人,道德圣人是不可能在亂世的“人相食”中存活的。 從歷史中跳出來,我們現(xiàn)在看到金庸的武俠世界,沒有那一個主角是完美無缺的,沒有任何一個,任何人都有缺點,有些不僅有,而且是有很多的一大堆。如果非要找出個反例來,大概大多數(shù)的人都會推舉郭靖。是的,沒錯,郭靖是一個相當完美的人,雖然他很笨,但這也不能算是他的缺點,充其量只能說是他的優(yōu)點。 也許有些人想要在雞蛋里挑骨頭,別有用心地高聲大喊:“郭靖守襄陽是阻止歷史車輪滾滾前進,是個螳臂擋車的不識時務的人。”對于這種“高論”,我唯有無語。我覺得,郭靖的缺點既不是笨,也不是“不識時務”,而在和黃蓉成親后,既沒有照顧穆念慈、楊過母子,也沒有妥善安置死去的江南六怪親屬,從這點來講,多少是個遺憾。 既然人格最偉大的大俠都白璧微瑕,我想鏢局中人似乎也不該受到那么強烈的排斥了。 只不過在《書劍恩仇錄》里面的情況有些特殊,鎮(zhèn)遠鏢局所接的鏢,是替清廷保的,是木卓倫部奉為圣物的《古蘭經(jīng)》,這可就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勞資雙方的雇傭關(guān)系,而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政治問題,最終鎮(zhèn)遠鏢局成了清廷和回部斗爭的犧牲品,并為此付出了慘痛的、血淋淋的代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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