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16日,一代悍將張靈甫斃命于沂蒙山的孟良崮之上。與之一同毀滅的,還有號稱“御林軍”的美制74整編師的3.2萬人,甚至連一個馬夫都沒能逃掉。 如此驚人的戰(zhàn)績,震驚了蔣介石,對山東解放區(qū)的“重點進攻”由此不了了之。而毛澤東也感到了不可思議,甚至連想都沒想到。 指揮戰(zhàn)爭,就猶如下棋,有臭手、有俗手、有妙手,同時也有罕見的“神之一手”。在華東解放戰(zhàn)爭的這部大棋局中,負責具體指揮的粟裕大將,無疑下了一記“神之一手”。 一、山東大棋局自山東野戰(zhàn)軍和華中野戰(zhàn)軍合并為華東野戰(zhàn)軍之后,我軍在山東屢戰(zhàn)屢勝,從宿北、魯南到萊蕪,陳毅和粟裕精誠合作、愈打愈奇,戰(zhàn)果也越來越大,殲滅了十數(shù)萬國民黨軍精銳。 然而這些戰(zhàn)斗都只是個開始,一場更大規(guī)模的較量即將拉開序幕。 從蔣介石方面看,他們總結了前一段時間不斷失利的教訓,也由此改變了既定的方針。蔣介石不得不承認,之前國軍實在太小看山東的那些“土八路”了。在此前,國軍一直使用分兵合擊的戰(zhàn)術,妄想犁庭掃穴,將我軍聚而殲之。誰知我軍卻集中優(yōu)勢兵力,任憑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將國民黨軍一口一口地吃掉。 蔣介石表示,國軍占地越多,則兵力越分,處處為解放軍牽制,成為被動。而解放軍卻可以集中兵力,采取主動,在國軍正面積極活動,各個擊破。 究其原因,是因為國軍和解放軍之間有著巨大的情報差距。在解放戰(zhàn)爭中,我軍的情報部門可謂是居功至偉。在華野,負責情報的四中隊,是粟裕最為器重的部隊。作為粟裕的眼睛和耳朵,他們破譯敵軍的密碼,竊聽敵軍的電報,對敵人了如指掌;同時在國民黨內(nèi)部,還潛伏著大量“紅色特工”,甚至有一些人都深入到國民黨的指揮中樞,比如劉斐和郭汝瑰。往往蔣介石和幕僚們剛剛制定好作戰(zhàn)計劃,其計劃副本就已經(jīng)放在了毛澤東的案頭。 因此對于粟裕來說,他就像是開著高倍軍事衛(wèi)星地圖在打仗。 反觀國民黨那一邊,卻對我軍的情況一無所知。國民黨情報部門曾派精兵攜帶100多部電臺潛入山東解放區(qū),卻連一個電臺也沒有帶出來。在解放區(qū)里,我們有著絕對的人民支持,國民黨特務根本無法竊取到哪怕一絲的情報。因此對于國民黨軍來說,華東野戰(zhàn)軍的動向就像籠罩在一片戰(zhàn)爭迷霧之中,一切都是不可知的。 在這種背景下,蔣介石決定重新恢復當年他在“圍剿”中央蘇區(qū)時所祭出的穩(wěn)妥戰(zhàn)術。也就是集中24個整編師60個旅共45.5萬人,其中包括了國民黨五大主力的三個,分別是整編74師、整編11師和第五軍,全部使用在山東戰(zhàn)場。 與此同時,國軍還改變戰(zhàn)法,采取“密集靠攏,加強維系,穩(wěn)扎穩(wěn)打,逐步推進”的方針,加強了兵力密度。以嫡系的中央軍,夾著不可靠的地方雜牌軍行動,成為“核桃夾著爛葡萄”的局面,作弧形一線式推進。 如此一來,國軍就能像一個石碾一樣,緩緩地、不可阻擋地碾壓整個沂蒙山區(qū)。若華野選擇決戰(zhàn),無疑將被人數(shù)、武器、補給占優(yōu)的國軍無情地碾碎;若華野不抵抗,則可能被逐出山東。 為此,蔣介石還重新堵塞了當年抗戰(zhàn)時期炸開的花園口故道,迫使黃河改流河南、山東兩省的故道。從而切斷山東和晉冀魯豫解放區(qū)的聯(lián)系。 按照蔣介石的如意算盤,就是將陳毅、粟裕的大軍從沂蒙山趕到黃河邊,然后聚而殲之。其戰(zhàn)略不乏可圈可點之處。如此一來,華野的情報優(yōu)勢也化為無形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謀略都是不好使的。若國軍真能穩(wěn)步推進,華野其實也沒什么好辦法。 蔣介石揚言:
由此,國軍以7個整編師共20萬人負擔重要節(jié)點的守備,集中17個整編師共25.5萬兵力作為橫掃山東的機動部隊。其中,這機動部隊還分為三個機動兵團,分別以74師、11師和第五軍為核心,由湯恩伯、王敬久、歐震擔任一、二、三兵團的司令。 從戰(zhàn)略態(tài)勢上看,湯恩伯在我軍首府臨沂以北,歐軫兵團由泗水向東北,王敬久由泰安向東,對華野主力成弧形包圍之勢。 黑云壓城城欲摧,面對如此強敵,面對蔣介石的毒計,負責具體指揮、屢打“神仙仗”的粟裕又會祭出什么樣的妙手呢? 二、粟裕的妙手敵軍來勢洶洶,但陳毅和粟裕早已定下對策,希望通過不斷的運動和引誘,吸引、調(diào)動、疲敝和迷惑敵人,從而讓敵人露出破綻。這是自紅軍時代以來,就十分嫻熟的戰(zhàn)術。 從戰(zhàn)役開始的4月初到5月初的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陳、粟指揮華野10個縱隊共27萬大軍,在山東解放區(qū)里轉(zhuǎn)移騰挪,同敵人在魯南和沂蒙山區(qū)周旋,忽東忽西、欲擒故縱、避實就虛,有利則打、不利則撤。 陳毅把這個戰(zhàn)術形象地稱為“耍龍燈”:我軍揮舞彩球逗引,敵人像長龍一般回旋翻滾,用這種方法調(diào)動和迷惑的敵人。 然而這一次,國民黨軍卻沒有上當,仍保持著齊頭并進的趨勢。每天只行動固定的距離,感到疲勞時便就地駐守,和鄰近的友軍保持平行。由此,敵軍一直不露頭,而我軍也沒什么好辦法。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我軍連一個痛快仗也沒打,光在走路。敵人沒拖垮,我軍自己倒是疲勞得不行。軍隊里開始出現(xiàn)怪話,而且還編出個順口溜:
雖然陳毅和粟裕面臨著內(nèi)外而來的巨大壓力,但好在毛澤東及時給他們解了壓。毛澤東充分肯定了陳粟兩人的運動戰(zhàn)術,他在5月3日的電報中指出:
3天后,中央軍委又電示陳、粟:“目前形勢,敵方要急,我方并不要急……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主力在手,總有殲敵的機會?!?/p> 毛澤東不愧是毛澤東。此時的他正在陜北的山溝溝里轉(zhuǎn)戰(zhàn),面臨著胡宗南25萬大軍的圍追堵截,自己就面臨著巨大的壓力。但即便如此,毛澤東依然保持著冷靜的頭腦,沒有讓華東野戰(zhàn)軍貿(mào)然出擊,適時為前方將士減壓。不愧為偉大的軍事統(tǒng)帥,不愧為不世出的領袖。 原本,粟裕都打算以兩個縱隊南下魯南,一個縱隊南下蘇北,用以威脅敵軍后方,逼迫敵軍回師或分兵。在毛澤東的指示精神下,粟裕命令已位于敵后的第六縱隊南下至平邑以南地區(qū),不再以牽制敵人為主要任務,不采取任何行動,隱藏在魯南敵后待命。 而這一舉措,最終成為盤活華東全局的超級妙手。 華東野戰(zhàn)軍的心態(tài)逐漸平穩(wěn)了下來,而蔣介石一方卻有點坐不住了。蔣介石口里說穩(wěn)扎穩(wěn)打,但實際上心里卻十分焦急,他本想通過直接指揮,高度集中,達到速戰(zhàn)速決的效果。但與他的愿望相反,由于部隊里存著在不可克服的派系矛盾,各大將領為保存實力而避免與華野決戰(zhàn),甚至對非本派系的部隊見死不救,因此行動遲疑,進展緩慢。 由此,蔣介石再也不想講什么穩(wěn)扎穩(wěn)打了。他對負責總體指揮的顧祝同下達嚴令:“限5月內(nèi),打掉陳、粟主力?!?/p> 此時的國軍,已經(jīng)占領了臨沂、新泰和萊蕪,山東解放區(qū)的首府以及重要城鎮(zhèn)已經(jīng)“丟個干凈”。蔣介石錯誤地認為,華野已經(jīng)“攻勢疲敝”,到了該收網(wǎng)的時候了。 作為統(tǒng)帥,最忌諱的就是心急。蔣介石本該泰山崩于前而心如平湖,但他卻急中出錯,將戰(zhàn)法由“穩(wěn)扎穩(wěn)打”改為“穩(wěn)扎猛打”。而這一戰(zhàn)術的改變,也為74師的全殲埋下了伏筆。 由此,原本慢如龜爬的國民黨軍,突然加快了速度,相互密集靠攏的態(tài)勢很快發(fā)生了變化,有利于華野的機會終于到來了。 三、圍攻74師5月10日,國民黨方面獲得情報,華野指揮部就在坦埠地區(qū)。蔣介石的“急先鋒”湯恩伯如獲至寶,他不待歐震、王敬久兩個兵團統(tǒng)一行動,就指揮第一兵團的8個整編師向坦埠方向攻了過去。 而這正是粟裕尋找真正獵物的最佳時機。 兵法有云:“攻其不備?!?/p> 按照華野的習慣,正常情況下都是先打孤立弱敵,然后再打強敵。根據(jù)華野指揮部偵知,湯恩伯的第七軍和整編48師在敵軍的右翼,比較暴露,最容易被分割包圍;與此同時,湯兵團所指揮的65師是地方雜牌部隊,是一個弱敵,也是理想的作戰(zhàn)對象。 一開始,華野指揮部的意圖也是先打第七軍和48師。然而粟裕再次分析了情報,并且很快否決了這個戰(zhàn)略。 粟裕認為第7軍和48師都是桂系部隊,號稱“猴子軍”,打法又頑強又狡猾。打得不順,有可能打成消耗戰(zhàn);打得順利,敵軍又有可能逃跑,因此并不是一個好買賣。 5月11日,粟裕注意到張靈甫的整編第74師從垛莊出發(fā)了,他們經(jīng)由孟良崮西麓以及坦埠以南向華野第九縱隊陣地發(fā)起了進攻,顯得“稍形突出”。 而這個“稍形突出”,我們是要相當注意的。 在以往的戰(zhàn)史中,我們都以為74師是孤軍深入,才落入了我軍的重圍,但實際并不是。事實上,74師只是稍稍突出一點,左翼是黃百韜的25師,右翼是李天霞的83師,戰(zhàn)斗力很強。74師和左右兩翼相距不過1到2天的行程。 很顯然,敵軍是想以74師為矛頭,對我坦埠指揮所來個中央突破,陷我軍于混亂和包圍之中。 粟裕藝高人大膽,當即建議,不打第七軍和48師,而是就近調(diào)集精銳兵力包圍74師,并將其從敵群中挖出來。 在粟裕的回憶錄中就曾強調(diào),74師不是主動送上門的,而是華野通過手術刀般的精妙操作,從萬軍從中取出來的。 粟裕分析道:74師果然強大,在此前的戰(zhàn)役中給我軍制造了很多麻煩。但在沂蒙山區(qū),74師并非無敵。74師打仗主要依靠其強大的炮兵和機械化部隊。然而在沂蒙山區(qū),74師被迫放棄了這些無法在山區(qū)作戰(zhàn)的重裝備。 其次,74師與其他部隊間隙雖然不大,但并非無法穿插。 第三,粟裕從人際關系層面分析了74師主將張靈甫。此人為人眼高于頂,處理不好和同僚之間的關系。如果被圍,其他部隊的救援可能并不積極。 由此,陳毅當即拍板,以五個縱隊擔任主攻,對74師呈現(xiàn)出5:1的絕對兵力優(yōu)勢。同時以4個縱隊布置在外圍,形成阻援陣地。戰(zhàn)役目的是將74師全殲在孟良崮之上。 5月12日,毛澤東致電前線:“第五軍,十一師、七十四師均以前進。你們必須聚精會神選擇比較好打的一路。不失時機發(fā)起攻擊。究竟打何路最好,由你們當機決策,立付施行,我們不遙制?!?/p> 或許即使是足智多謀的毛澤東也沒想到,粟裕挑選的目標竟是最為強大和頑固的74師。 為了全殲,74師粟裕做出了如下決策。 一、以第四、第九縱隊在正面阻擋74師。其二,命一縱和八縱分別以小部隊向左右兩翼的25師和83師發(fā)動進攻,讓敵人一時無法判斷我軍矛頭所向。與此同時,主力向趁機向敵縱深處猛插,隔斷兩翼與74師的聯(lián)系。 第三,也是最絕妙的,就是讓此前在魯南待機的華野六縱,搶占孟良崮西南的垛莊,切斷74師的退路。 而這個六縱,也被后世稱為“隱形飛兵”。 四、隱形飛兵在前文中,筆者就提到,粟裕曾讓六縱在魯南隱蔽待機。 六縱,是我軍的王牌部隊,司令員是以勇猛著稱的王必成。在此前的自衛(wèi)戰(zhàn)爭中,六縱和74師冤家路窄、多次交手。其中在第二次漣水戰(zhàn)役中,六縱在74師面前吃了大虧,犧牲了數(shù)千人馬。 以王必成為首的六縱指戰(zhàn)員唯一的要求就是:“打74師,絕對不要忘了我們六縱?!?/p> 粟裕見此,認為軍心可用,于是勉勵道: “告訴大家,74師、張靈甫逃不掉,總是要把他們吃掉?!?/p> 后來他又給王必成吃了定心丸:“打74師,少不了你們六縱的份,以后不想打也得打。”在制定孟良崮戰(zhàn)役計劃時,粟裕特別提醒作戰(zhàn)命令的參謀:“不要忘記六縱?!?/p> 在孟良崮戰(zhàn)役發(fā)動之前,粟裕一直對這支部隊隱而不發(fā),讓其養(yǎng)精蓄銳。然而當戰(zhàn)機出現(xiàn),粟裕果斷動用這枚“隱形”的棋子。而這枚棋子,最終成為將死張靈甫的“神之一手”。 垛莊,是74師的后勤補給,位于山口附近,地勢較高,是其唯一的退路。為了守住這里,張靈甫部下了一個團的兵力。與此同時,李天霞的83師也負責了對垛莊的策應。垛莊在大軍從中,華野的正面部隊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越過74師,占領垛莊。因此對于這里的防守,國軍是十分松懈。 但是國民黨萬萬也沒想到,粟裕竟然在遠離戰(zhàn)場120公里以外的魯南,布下了一個隱形縱隊。 就當粟裕對74師展開三面包圍之勢時,早就摩拳擦掌已久的6縱終于接到了他們期盼已久的命令。5月12日16時,陳粟簽署的電報發(fā)到了王必成手中。王必成霍然起身,然后帶領著數(shù)萬虎賁之師,向垛莊狂突猛進。 在48小時內(nèi),6縱竟狂奔120公里。到了14日凌晨,6縱提前8個小時就到達了垛莊以南。15日凌晨,六縱和一縱一部會和,猶如神兵天降一般占領了垛莊。就這樣,我軍將74師裝進瓶子,又將瓶口給塞上了。 當張靈甫如夢初醒,派遣增援部隊趕到時,垛莊已經(jīng)被華野攻占了1個小時之久。此時的74師已經(jīng)四面被圍,回天乏術了。為了保命,張靈甫只好全軍登上缺乏水源的孟良崮,企圖負隅頑抗,等待著援軍的到來。 六縱指戰(zhàn)員回憶起粟裕的談話,無不為他的神機妙算所折服:“把我們放在魯南,原來是一招妙棋。” 粟裕后來也指出“動用隱伏于魯南的六縱是關鍵一招……此次我軍誘敵深入,而又預伏第六縱隊于魯南,這招棋一旦動起來,全盤就活了?!?/p> 僅僅3天時間,華野便將74師一個不剩地全部殲滅,驕橫的張靈甫也就此斃命。而我軍阻援部隊奮力抗擊,讓那些向74師全力靠攏的國民黨軍徒呼奈何。 至于六縱,則成為擊斃張靈甫的最大功臣。王必成登上孟良崮的頂峰,不禁長出一口氣:“終于報仇了。” 74師被全殲后,國民黨朝野震驚,45萬大軍不戰(zhàn)自潰,重點進攻也不了了之。蔣介石痛心疾首,說是“剿匪以來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王耀武則哀鳴:“七十四師之失,有如喪父之痛?!?/p> 戰(zhàn)后,蔣介石撤了湯恩伯的職,還親自動手打得他頭破血流;而見死不救的李天霞,則被交付軍事法庭審判。 對于孟良崮戰(zhàn)役的全勝,毛澤東也頗為興奮:“全殲74師有兩個人想不到,一個是蔣介石,另一個就是我!” 粟裕的妙棋,甚至毛主席一開始也沒看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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