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

——室利·尼薩迦達(dá)塔·馬哈拉吉的開示錄

I AM THAT

室利·尼薩迦達(dá)塔·馬哈拉吉 著

靈智寶鬘翻譯團隊 中譯

對話054：

身-心是無明之詬病

提問者：之前有一天，我們討論過關(guān)于個體、見證者和究竟實相（vyakti、vyakta、avyakta）的問題。我記得你說過，唯有究竟實相是真實的，而見證者只有在特定的空間和時間點上才算是真實的。個體就是生物體，有的粗重，有的精微，因為見證者的存在而被見證者給照亮。這里我似乎尚未領(lǐng)會清楚，我們能再討論一下嗎？你還使用了“摩訶虛空”（mahadakash）、“能知虛空”（chidakash）和“究竟虛空/超虛空”（paramakash）這些術(shù)語。它們與個體、見證者和究竟實相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尼薩迦達(dá)塔：“摩訶虛空”就是大自然，是整個萬物的海洋，是物理空間，容納著所有可以通過感官接觸到的一切；“能知虛空”是廣袤的覺知，是時間、感知和認(rèn)知的精神空間；而“究竟虛空/超虛空”則是無時間、無空間的實相，那里沒有心，無差別，但具有無限的潛能，是源頭和起源，是基底也是本體，既是物質(zhì)又是覺知——但超越了這兩者。它不能被感知，但可以作為永遠(yuǎn)在見證著的見證者、永遠(yuǎn)在感知著的感知者而被體驗到，它是一切顯現(xiàn)的起源和結(jié)束，是時間和空間的源頭，是每個因果鏈中的根本起因。

問：見證者（vyakta，有顯）和究竟實相（avyakta，無顯）之間有什么區(qū)別？

尼：沒有區(qū)別。這就像光和日光。宇宙中充滿了你看不到的光；但同樣是光，你看得到的才叫“日光”。而日光使個體（vyakti）顯現(xiàn)了出來，人永遠(yuǎn)都是客體對象，而見證者則是主體，它們的這種相互依賴的關(guān)系是它們的究竟身份投影出來的。你想象它們是不同的、分離的狀態(tài)，但它們并非如此。它們在靜止和運動中同樣都是同一種覺知，并且每一種狀態(tài)下都能意識到另一種狀態(tài)。在“能知”（chit）之中，人認(rèn)識上帝，上帝也認(rèn)識人；在“能知”之中，人塑造世界，世界也塑造人?！澳苤笔且环N聯(lián)系，是兩極之間的橋梁，是在每個體驗之中的平衡和統(tǒng)一的因素。被感知到的東西，它們的全體就是你們所說的物質(zhì)；而整個能感知的主體，就是你們所說的遍在之心。兩者具有同一性，但表現(xiàn)為可被感知和感知，和諧與智慧，值得被愛與愛，它永遠(yuǎn)在展現(xiàn)它自己。

問：三德，薩埵屬性-羅阇屬性-多磨屬性（sattva-rajas-tamas），它們只存在于物質(zhì)中嗎，還是也包含在心中？

尼：當(dāng)然，兩者中都有，因為物質(zhì)和心并不分離。而唯有究竟實相，才超越了三德。事實上，這些都只是觀點，是見解，它們都只存在于心中。在心之外，所有區(qū)別都沒有了。

問：宇宙是感官的產(chǎn)物嗎？

尼：就像你在醒來時重新創(chuàng)造了你的世界一樣，宇宙由此展開。心有五種感覺器官（耳朵、皮膚、眼睛、舌頭、鼻子）、五種行動器官（口、手、腿、生殖器、肛門）和五種意識載體，以記憶、念頭、思維和自我的形式出現(xiàn)。

問：科學(xué)已經(jīng)取得了很大的進(jìn)步。對于身體和心，我們比自己的祖先們了解得更多。你們的宗教傳統(tǒng)中的描述和分析物質(zhì)與心的方式，已經(jīng)不再有效了。

尼：但是，你的那些科學(xué)家和他們的科學(xué)又在哪里呢？它們難道不是出現(xiàn)在你自己的心中嗎？

問：這里有一個根本的分歧！對我來說，它們不是我自己的投影。它們在我出生前就已存在，在我死后也將繼續(xù)存在。

尼：當(dāng)然啦。一旦你將時間和空間接受為真實，你就會認(rèn)為自己是渺小而短暫的。但它們是真實的嗎？是你取決于它們，還是說它們?nèi)Q于你？把自己當(dāng)作身體，你就被套牢在了空間里；把自己當(dāng)作心，你就陷落在了時間里。但你就只是身體嗎，其中還有了心？你曾好好探究過嗎？

問：我沒有動力去探究，也沒有合適的方法。

尼：既要有動力，也要懂方法，我給的建議包含這兩方面。但是，明辨和離執(zhí)（viveka-vairagya）上的功課只能你自己去完成。

問：我能夠覺察到的我唯一有的動力是，我想要擁有那種無因（causeless）且永恒的幸福。那么，要用什么方法呢？

尼：幸福，是副產(chǎn)品。真實且有效的動力，則來自于慈悲——你看到人們受苦，你尋求最佳的方法來幫助他們。但答案顯而易見：首先要做到的是，先要能夠把自己救出來，置于需要被幫助的范圍之外。同時要確保，你的發(fā)心是純凈的善意，并且沒有得失之心。

那些只為了自己幸福的人，很可能會在極端的冷漠中停滯不前，而慈悲，永遠(yuǎn)都將一往無前。至于方法，就只有一個——你必須了解自己：了解你看上去是什么，以及你本質(zhì)上是什么。明辨和慈悲是相輔相成的——兩者都需要，并且會相互從對方那里得到加強。

問：但要慈悲的話，就意味著存在一個客觀的世界，其中充滿了悲苦，而這些悲苦還必須是可以避免的。

尼：世界并非是客觀的，其中的悲苦也不可避免。而“慈悲”，換句話說，也就是要拒絕因虛幻的理由而受苦。

問：既然痛苦之因是妄想出來的，那么，為什么痛苦避免不了呢？

尼：是虛假的東西在讓你受苦，一直如此，虛假的欲望和恐懼，虛假的價值觀和觀念，虛假的人際關(guān)系。拋棄了虛假，你就能擺脫痛苦；真相使人快樂，真相令人解脫。

問：真相就是，我是一顆被囚禁在身體里的心，雖然這是真相，但非常令人不爽。

尼：你既不是身體，也不在身體里——就沒有身體這回事。你嚴(yán)重地誤解了自己；要去正確地理解——好好探究一番吧。

問：但我是作為一具身體出生的，被關(guān)在了一具身體里，并將作為一具身體、與身體一同死去。

尼：這是你的誤解。好好去參問、探究、懷疑自己和其他的一切。要想找到真相，你必須不再執(zhí)著于你舊有的“信仰”；如果你確信眼前的事情，你將永遠(yuǎn)都無法達(dá)至究竟。你認(rèn)為你出生了并且你會死亡，這樣的想法很荒謬：在邏輯上和實際體驗上都是矛盾的。

問：好吧，我不再堅持說我是身體。你有你的觀點。但此時此刻，當(dāng)我和你說話時，我就在我的身體里——顯而易見。這具身體可能不是我，但它是我的。

尼：整個宇宙都在為你的存在而不停地做出貢獻(xiàn)，因此，整個宇宙都是你的身體。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同意你的說法。

問：我的身體深深地影響著我，不止是在某一方面，它簡直就是我的宿命。我的性格、我的情緒、我的習(xí)性、我的欲望和恐懼——天生的或后天養(yǎng)成的——基于的都是身體。來一點酒精、一些毒品或其他什么，一切感覺上都變了。在藥效消失之前，我變成了另一個人。

尼：這一切之所以發(fā)生了，都是因為你認(rèn)為自己是身體。了悟真正的自己吧，即使毒品也無法影響真正的你自己。

問：你抽煙嗎？

尼：我的身體保持著某些習(xí)慣，不妨讓這些習(xí)慣繼續(xù)保持下去吧，直到身體死亡。它們妨礙不了我。

問：你吃肉嗎？

尼：我出生在吃肉的人群中，我的孩子也在吃肉。我吃得很少，但不會看到肉就大驚小怪的。

問：吃肉意味著殺生。

尼：當(dāng)然啦。我不主張要一味地吃素。若你認(rèn)為絕對的素食是可能的，那就親身示范一下吧。不要宣揚你沒有實踐過的事情。

再回到“出生”的想法上。你固守著你父母告訴你的事情：關(guān)于受孕、懷孕、出生、嬰兒、童年、少年、青年等等的一切?，F(xiàn)在，借助“我不是身體”這一相反的想法，請把你自己從“我是身體”的想法中剝離出來。毫無疑問，這也只是一個想法；請把它當(dāng)作在它的作用完成了之后才需要去拋棄的東西?！拔也皇巧眢w”的想法給了身體以真相，而事實上，根本不存在身體這種東西，它只是一種心的狀態(tài)。你若愿意，你可以擁有無窮多的身體，各式各樣。你現(xiàn)在需要做的只是去牢牢地記住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拒絕其他那些不兼容的東西。

問：我就像一個盒子里的盒子，盒子又在另一個盒子里。最外面的盒子代表了身體，緊接著的一個盒子代表內(nèi)住的靈魂。抽掉最外面的盒子，下一個盒子就成為了新的身體，而緊接著的一個盒子又成為了靈魂。盒子可以無休無止地被抽掉，這可以無限進(jìn)行下去，而最后的那一個就是最終的靈魂嗎？

尼：如果你擁有一具身體，你就一定會有一個靈魂；在這里，你用層層疊疊的盒子來比喻，是可行的。但此時此刻，在你所有的身體和所有的靈魂之中，閃耀著覺性（awareness），那是純凈的“能知”（chit）之光。牢牢地抓住它。若沒有覺性，身體活不了一秒鐘。在身體里有一股能量的、感情的和智力的流，它引導(dǎo)、維持并使身體充滿了活力。請找出這股力量，并與之為伴。

當(dāng)然，所有這些都只是口頭上說說。語言既是一種障礙，也是一座橋梁。請找到那編織出你的身體組織的生命火花，并與之為伴。它是身體所能擁有的唯一真相。

問：死后，生命的火花會怎樣？

尼：它超越了時間。出生和死亡只是時間上的節(jié)點。生命力永遠(yuǎn)在編織著它的諸多的網(wǎng)?？椌W(wǎng)是在時間里面的事情，但生命力本身是永恒的。無論你給它展現(xiàn)出來的東西起了什么名字，賦予了怎樣的樣貌，它都像海洋一樣——永遠(yuǎn)不會改變，永遠(yuǎn)都在變化。

問：你所說的一切，聽起來都很有說服力。然而，我感覺到的是，我只是一個人類，在一個陌生的、外在的、經(jīng)常是有敵意的和危險的世界里，這種感覺停不下來。作為一個人，限制在了空間和時間里，我怎么可能領(lǐng)悟到自己正好是相反的，是一種去掉了個體化的、遍在的覺知，而且還沒有任何特征呢？

尼：你所確信的你自己，并不是你，而你否認(rèn)自己是真正的你自己。你忽略了那種純凈的認(rèn)知——沒有任何個體性，沒有被扭曲的覺知。除非你承認(rèn)“能知”（chit）為真實，否則你永遠(yuǎn)都無法了解你自己。

問：我應(yīng)該怎么做呢？像你看我的那樣看待我自己，這我辦不到。也許你是對的，我是錯的，但我要怎樣才能不再是我覺得的那個自己呢？

尼：一個王子，若他相信自己是乞丐，那么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轉(zhuǎn)變過來：他必須表現(xiàn)得像個王子一樣，然后看看會發(fā)生什么。照我說的去做，表現(xiàn)得好像我說的是真的一樣，看看實際上發(fā)生了什么，然后再做評判。我要求你的只是具備邁出第一步所需的那一點點信心。有了體驗就會有信心，你就不再需要我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我正在這么告訴你。暫時相信我吧。

問：為了存在于此時此地，我需要我的身體，還有它帶來的各種感官。為了理解你說的話，我還需要一顆心。

尼：身-心，只是無明和誤解帶來的詬病。把自己當(dāng)作是純凈的覺知吧，如此踐行——沒有身體，沒有心，沒有空間，沒有時間，超越“此時此地”和“要如何如何”。安住于此，思考它，學(xué)習(xí)接受它為真相。不要反對它，不要一直否認(rèn)它。至少要保持一個開放的心態(tài)。瑜伽就是將外在的東西彎向內(nèi)在。讓你的身-心表達(dá)出真實，真實即是一切，并超越了一切。實踐才能通向成功，而不是爭論。

問：請允許我回到我的第一個問題。把自己當(dāng)作是一個人，這樣的錯覺是如何產(chǎn)生的？

尼：究竟實相先于時間。覺性（awareness）先于時間。一束記憶和心的習(xí)慣吸引了注意力，于是，覺知聚焦了起來，突然，一個人就出現(xiàn)了。移開覺性的光，去睡覺或沉睡——這個人就消失了。個體閃閃滅滅，覺性則包含了所有的空間和時間，而究竟實相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