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行｜詩景合一是西溪

chfhy360 2022-07-29 發(fā)布于北京

展開全文

文｜龐學銓

明清二代，西溪區(qū)域的社會經濟進一步發(fā)展，農桑漁業(yè)發(fā)達，商貿日益繁華；宗教文化發(fā)展迅速，來此隱居的高人逸士大增，前來西溪游覽、品茗、雅集的文人墨客更是絡繹不絕。

由此，西溪與各個時代的文化人形成了密切的互動關系：西溪以其清幽質樸的自然美景和人文建筑，吸引著無數(shù)文化人的向往和贊頌，唐代的皎然、李商隱，宋代的林和靖、蘇軾、周邦彥、楊蟠、葉紹翁、宋伯仁、董嗣杲，明代的吳本泰、釋大善、馮夢禎、李流芳、錢士升、張岱，清代的李漁、洪升、高士奇、厲鶚、杭世駿、許承祖、周慶云，還有康熙、乾隆爺孫倆，民國時期的林紓、郁達夫、徐志摩，這些中國文化史上的著名人物，都或曾來過西溪，或留下關于西溪的詩詞文章，有的還在西溪置有別業(yè)，隱居西溪，甚至死后墓葬西溪，現(xiàn)今能找到描寫西溪詩文記錄的就有百余人。從西溪文化史上說，尤以明代詩僧釋大善、明末清初隱居西溪的文人吳本泰、清代浙西詞派代表厲鶚、清代詩人陳文述、清末民初的一代儒商周慶云等貢獻最大。

文人們以激情和才華為西溪賦詩作文、題額撰聯(lián)，描寫西溪景物的詩詞文章數(shù)目十分龐大，所涉內容極其廣泛，官宦隱士、名僧大德、文人雅士，望族宅院、民居小筑、洞府庵堂，山嶺峰塢、塘河溪港、湖潭灘泉，民情風俗、動植生物、美食特產、物產工藝，皆有描述。西溪的自然景物由此被賦予了豐富的歷史、文化和情感內涵，西溪也因此成為一處獨特的詩景合一的文化景觀。

詩景合一，既表現(xiàn)了西溪的整體形象，也凸顯了西溪重要景物的特征，這是一種景觀，又是一種意境。

在歷代關于西溪的詩文中，有許多是描寫西溪的整體風貌、景物和形象的。據(jù)有稽可查的資料，最早描寫西溪的詩是唐代詩人皎然的《西溪獨泛》：

道情何所寄，素舸漫流間。

真性憐高鶴，無名羨野山。

經寒叢竹秀，人靜片云閑。

泛泛誰為侶，唯應共月還。

可以說，這是古代詩人對西溪風景最早的，也是最貼切的觀察與體驗，揭示了西溪景物所獨具的，也是她留給世人的共同而真實的形象，為后來的文人們觀察、描寫西溪打開了恰當?shù)囊暯呛头较?，開啟和展現(xiàn)了西溪詩景合一的獨特韻味。

此后到過西溪的歷代文人，都鐘情于西溪所擁有的這種田園牧歌式的美，很多人對西溪獨特的清幽景致、田園風光和生活韻味，進行了細微精妙的描寫與刻畫，留下了大量詩詞文章。以我所讀過的極有限的此類詩文所見，明人王百榖的詩和清人葛慶曾的賦，留下的記憶尤為清晰深刻。

王百榖的《古蕩》，將西溪水鄉(xiāng)風光的優(yōu)雅與清麗、西溪居民生活的閑適與自得，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讓我們品味不盡：

竹葉香醪蓮葉舟，人家映帶碧溪流。

冬培桑柘春來采，夜放牛羊曉不歸。

葛慶曾所作的賦，對西溪清幽的獨特風景和雅逸的人文形態(tài)的描寫和刻畫，可以說恰到好處、恰如其分。

“攬花塢之幽邃，溯河渚以縈回。依秦亭之山麓，佇蘆庵于隈?；蚺溨垡怨峦?，或策杖以獨來。一丘一壑，有竹有梅?；ㄐ挪磐ǎ窒惆等?。蕊坼風前，枝橫月下。珊珊若有人兮，寂寂誰為知者？影搖翠筱，寒鑒碧玉。……此地則宜睛宜雨，伊人在山涯水涯。小住為佳，臥游亦得。一幀云山，幾重煙墨。葉落花疏，林回徑側?！保ā段飨分裆角f圖詠》）

在文人們的筆下，西溪竹木的清幽，山溪的靜妙，從樹林間飄出的漁歌，還有搖櫓駕舟的紅妝少女，好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正如明代詩人夏時的《西溪》詩所云：

幾家煙火自朝昏，一派溪流出遠村。

分付漁舟休竟入，個中恐誤是桃源。

在這派由文人們如椽之筆描繪和創(chuàng)造的桃源景象中，西溪已不只是由孤立的、具體的景物組成的了，更是由這些景物構成的一種特殊的氛圍、意境。這樣的氛圍、意境，顯然是有別于西湖的。明代文學家張岱在其著名的《西湖夢尋》一書之《西湖外景》卷中，對西溪與西湖的風景之別作了精當?shù)拿鑼懀骸拔骱娼襄\繡之地，入其中者，目厭綺麗，耳厭笙歌，欲那深溪盤谷可以避世如桃源者、菊水者，當以西溪為最?！彼€一直為未能赴友人之約隱居西溪而耿耿于懷、遣恨不已。

民國著名作家、詩人郁達夫對西溪既留有詩篇也寫有游記，可見其對西溪的鐘愛與情懷。在他的游記中，我們多處看到將西溪與西湖對比的文字：“前兩星期，源寧來看了西湖，說他倒覺得有點失望，因為湖光山色，太整齊，太小巧，不夠味兒?！倍飨獏s充滿了野趣，“搖船的少女，也總好算西溪的一景：一個站在船尾搖櫓，一個坐在船頭上使槳，身體一伸一俯，一往一來，和櫓聲的咿呀，水波的起落，湊合成一個又圓又曲的進行軟調。”“今天的西溪，卻比昨日的西湖，要好三倍?！保ā段飨那缬辍罚?nbsp;

文人們有很多是奔著秋天的西溪來的，留下的詩文中也便有很多是專門描寫西溪秋意秋韻的，在這類詩文中，寫秋天的蘆葦又占了很大比例。以我之管見，厲鶚的《憶舊游》對秋日西溪詩、情、景三者合一境界的描寫最是精妙。

辛丑九月既望，風日清霽，喚艇自西堰橋，沿秦亭、法華、灣洄以達河渚。時秋蘆作花，遠近縞目?；赝T峰，蒼然如出晴雪之上。庵以“秋雪”名，不需也。乃假僧榻，偃仰終日，唯聞棹聲掠波往來，使人絕去世俗營競所在。晚宿西溪田舍，以長短句記之。

溯溪流云去，樹約風來，山翦秋眉。一片尋秋意，是涼花載雪，人在蘆崎。楚天舊愁多少，飄做鬢邊絲。正浦溆蒼茫，閑隨野色，行到禪扉。忘機，悄無語，坐雁底焚香，蛩外弦詩。又送蕭蕭響，盡平沙霜信，吹上僧衣。憑高一聲禪指，天地入斜暉。已隔斷塵喧，門前弄月魚艇歸。

厲鶚家住杭州城東之東園巷，死后墓葬花塢，多次游歷西溪想是自然。這次九月泛舟河渚，看來是特地為觀賞蘆花而來的。乘舟溯溪流，一路灣洄，來到滿是秋水秋蘆的境域，似雪蘆花，滿天飄舞，點染上人的鬢際；詞人置身于其中，在蒼茫的河渚之水、清幽的野色和不聞塵世喧鬧的庵堂之間，一邊神寧心靜、悄然無語，盡得天然之趣，一邊呼吸著這涼秋的氣息，感受到那清新卻有些寥落的秋意，正與作者恬淡的性情與志趣相合。

編輯：陳緹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