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的心情日記 2022 07 29

一股壓抑的心情，憋在心里好幾天了，想想還是寫出來的好。

2022年上半年疫情反復，大哥住的養(yǎng)老院一直封閉管理，幾次和大哥相見，都是隔著院子的水泥欄桿，把東西遞給他，說幾句安慰的話，之后看著他蹣跚的背影默默地離去。

疫情防控的要求，我這樣從外地返回故鄉(xiāng)的人，不能來養(yǎng)老院探視。有幾次情況稍微和緩，我混過了門崗的盤查，到了大哥的房間，幫他整理衣物，給他洗澡，都是來去匆匆，不敢久留，更不敢讓院里的工作人員看見。

前幾天大哥給我打電話，說是想讓我?guī)鋈ス涔?，溜達一圈。上一次帶大哥出來，還是去年12月30日，我?guī)鰜砼牧俗C件照，哥倆還拍了一張合影，之后疫情緊張，大哥就沒有出過養(yǎng)老院的大門。

7月23日，我回家休假。午休時間還沒過，我約大哥在養(yǎng)老院大廳等我，我開車趕到，把大哥和他的輪椅一并用車拉著，去北河公園看荷花。

我用輪椅推著大哥在北河的木棧橋上走，選了幾處風景漂亮的地方給他拍照，但是看大哥神情始終是很緊張，放不開。問了他，才知道他有些暈水，猜想還是腦血栓的后遺癥。于是帶著他走出了木棧橋，順著林蔭道走，找個石桌石凳坐下聊天。

大哥經(jīng)過一年的療養(yǎng)，身體恢復很快，又是滿面紅光的樣子，我看在眼里，心情自然是很高興的。然而就在這當口，大哥突然提出：要換一家養(yǎng)老院。我問他理由，他說每月2000元的費用，太貴了。

平心而論，如此環(huán)境優(yōu)美、設施齊全且具備“醫(yī)養(yǎng)合一”條件的養(yǎng)老院，在我們這小縣城，打著燈籠也難找。如果是在唐山市內，要價每月5000元也會門庭若市，大哥怎么會提出價錢貴的問題呢？

原來，縣城里還有其他的私營養(yǎng)老機構，由于條件不如這里，入住率很低，于是就開始進行價格競爭，個別人利用價格便宜為托詞向大哥游說，想拉大哥去那里入住。金錢的誘惑打動了大哥，大哥內心產生了動搖，向我提出換地方的要求。

大哥此前已經(jīng)折騰過三次了，每次都是鬧著從養(yǎng)老院回家，這次他肯定也是評估了自身的狀況，沒敢說回家，而是說換地方，圖省錢。

我又從頭到尾給他分析，說這里最適合他的情況，勸他安心住下去。他說：你每次都是這個說辭，讓我安心，我不去試一試，怎么知道那里究竟好不好，我怎么能安心呢？

我被他這一套糊涂邏輯氣蒙了，如果說要去一個條件更高、服務更完善的地方試一試，我肯定是舉雙手贊成的，但是有必要去一個條件更差的地方嘗試嗎？這樣做是以他的生命和健康為代價的，我又怎么能同意呢？

我很生氣，氣的是他不相信兄弟親情，而卻相信旁不相干人的慫恿，自己以為很聰明，自己以為很會打算（這也是他康復的表現(xiàn)）。我給他總結了一句話：大哥一思考，上帝都會發(fā)笑。他的想法自以為很精明，其實是在冒傻氣。

我反復和他強調，錢的事不用你管，我會負責到底，這也是我們其他姐弟五個的共識。實際上養(yǎng)老院領導已經(jīng)盡了最大可能給予了優(yōu)惠，我沒和他說明，怕他到處宣講引起攀比，也沒用大哥經(jīng)手費用，這些事兒都是我通過網(wǎng)絡操作的，只是他每天會尋著風兒去問服務員，整天在心里打小算盤。

我氣得無處發(fā)泄，給他想了一個辦法，讓他隨便找?guī)讉€行人采訪一下，問一問他這種情況究竟該咋辦，讓大家給評評理。他自知理屈，便張羅著回養(yǎng)老院。

我說：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凡事不聽我的安排，那你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如果你能做到，我以后聽你的，不再費心費力為你謀劃生活。

誰知他坐在輪椅上，用那條健全的腿向后蹬，在林蔭路上開起了“倒車”，我又連忙追上去，扶住了輪椅，推著他走。

一路上，我默默地開車，一句話也不和他說。說什么呢？說過來倒過去還是他的“心理兒貧困”在作怪，是他極度的“自卑感”在作怪，雖然我在極力幫他避免，但終究也逃脫不了客觀規(guī)律。

你說他不愿意活著？不是。每每在危機的時候，我能讀懂他眼神里對生活和生命的渴望，但你要問他該如何活著，他給你的答案肯定是：省著，省著，湊活著。所有的哲學，所有的觀念都和他解釋不通，對于他來說生活是悖論，仿佛生活在他身上打了個死結。

他這次折騰被我堅定地否決，他也沒和我繼續(xù)爭辯。也許是看我真的生氣了，居然還和我開起了玩笑：你這樣的人怎么能做總經(jīng)理呢？群眾提出不同意見，你都不允許討論，你這樣子太專制了。我還是不理他，把他送進養(yǎng)老院的大門，依然是看著他的背影，蹣跚著走遠。

每一次折騰之后都會有事情發(fā)生，這都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牛頓第一定律了，這一次果然也是這樣。

7月28日上午，養(yǎng)老院的工作人員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在院子里乘涼的時候站不起來了，工作人員把他送進了醫(yī)院，辦了住院手續(xù)。工作人員說只是和我通報一下情況，讓我不要著急。

我怎能不著急？但我遠在千里之外，不能馬上回到他的身邊，只能委托我家夫人到醫(yī)院料理，和服務員一起幫大哥做檢查，和醫(yī)生溝通情況，了解病情，確定最佳的治療方案，爭取搶救的時機。

我家夫人像網(wǎng)絡直播一樣，不斷和我溝通大哥的情況，傳遞醫(yī)生的意見，一直忙到下午兩點以后才回家吃午飯。

但愿大哥能闖過這一關，但愿他能平靜、安心地享受這一段老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