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觀近鑒宋朝人·243·“人之所難”呂蒙正

呂蒙正（944-1011），字圣功，河南府（治今河南洛陽）人?！端问贰ぞ矶倭濉ち袀鞯诙摹酚袀?。

本傳記，蒙正的祖父呂夢奇曾任戶部侍郎，父親呂龜圖曾任隨在皇帝身邊、記錄皇帝言行的“起居郎”。宋太宗當上皇帝的第二年即太平興國二年（977），34歲的蒙正考中“進士第一”，是宋太宗當皇帝后錄取的第一位狀元。蒙正考中進士后，被授予“將作監(jiān)丞”官職，實任升州（治今江蘇南京）通判。蒙正上任前在宋太宗辦公的大殿向宋太宗告辭，宋太宗有旨，升州有不便于百姓的事，蒙正可以通過驛站的快馬向宋太宗報告，并賜給他200貫銅錢。升州三年任滿，蒙正回京向吏部報到，等候分配新的官職，其時宋太宗恰好親征北漢，將蒙正召到行營，命他在朝任職，任中書門下省官員“著作郎”、史館官員“直史館”，后加升為諫官“左拾遺”。五年（980），宋太宗親自任命他為諫官“左補闕”、自己的文字秘書“知制誥”。

起初，蒙正的父親呂龜圖有很多姬妾，與正妻劉氏相處得不和睦，將蒙正的生母和劉氏一起趕出了家門，母子很困頓窘乏，但劉氏立誓不改嫁。及至蒙正考中狀元，得授官職，把父母迎到一起，雖然父母仍不同住一室，但蒙正奉養(yǎng)父母依然至為周到。不久呂龜圖去世，蒙正按照禮制辭職回家，為父親守孝，但宋太宗下詔，命他“起復”，戴孝履職。

太平興國八年（983），蒙正升任“都官郎中”，實任皇帝文字秘書翰林學士，再升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做了副宰相，宋太宗并賜予他開封麗景門附近府第一處，這年蒙正40歲，剛剛?cè)胧?年。宋太祖對他說：“大凡士子沒發(fā)達的時候，見當世之事有悖于理，則心中怏怏不樂；等到位列朝堂，得到貢獻自己意見的機會，就應當全部說出胸中蘊藏的見解，雖然未必都說得確切，也會共同討論，有所更改，以有助于治國之道。朕固然不自恃崇高，使人不敢進言。”

蒙正初入朝堂，有朝中官員指著他說：“這小子也做了參政嗎？”蒙正裝作沒聽見，徑直走了過去。有同事心中不平，問說話人的姓名，蒙正急忙阻止說：“若一知其姓名，則終身不能忘，不若不知更好?！币粫r之人都佩服蒙正的度量。

端拱元年（988），宰相李昉被罷職，蒙正升任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監(jiān)修國史，出任宰相。蒙正質(zhì)樸敦厚，寬大不苛求，有很高的聲望，堅守正道，遇事敢說話，每當與宋太宗議論時政，有不得當?shù)囊欢▓猿终f“不可”，宋太宗很欣賞他的不隱瞞。趙普是開國元老，蒙正是后進，蒙正入仕12年就和趙普一同做宰相，但趙普非常推重、贊許蒙正。

蒙正當宰相不久，他的母親劉氏去世，蒙正想為母親守孝，宋太宗再次命他“起復”。

過去盧多遜升任宰相，其子盧雍因父親的恩蔭，被授官“水部員外郎”，其后成為宰相之子入仕的常例。蒙正升任宰相后，上奏宋太宗說：“臣慚愧地考中進士甲科，朝廷只授予九品京官，何況天下有才能的人老于田野，不沾國家一寸俸祿的多了。現(xiàn)在臣的兒子剛離開襁褓，承當這么高的寵遇、官職，恐怕會冥冥之中受到責罰，請只授予他臣剛?cè)胧说墓俾?。”從此宰相之子因恩蔭入仕只授九品京官，成為定制。

有一名朝臣藏有一面古鏡，自稱能照200里，想獻給蒙正，以求得蒙正賞識。蒙正笑著說：“我的臉不過楪子大，哪里用得著照200呀？”聽到蒙正這話的人都表示嘆服。

淳化二年（991），言官“右正言”宋抗向宋太宗上疏，惹惱宋太宗，宋抗是蒙正妻子的族親，有人向宋太宗進言，宋抗之所以敢于得罪皇帝，是受了蒙正的指使，蒙正因之被罷相，降為吏部尚書，李昉復任宰相。

四年，李昉再次被罷，蒙正再次以吏部尚書官職出任宰相。在單獨回答宋太宗的咨詢的時候，論及征伐之事，宋太宗說：“朕過去征討作戰(zhàn)，是為民除暴，如果好功黷武，則天下之人都要死在戰(zhàn)事中了?！泵烧氐溃骸八?、唐數(shù)十年中，四征高麗，人不能活。隋煬帝全軍陷沒，唐太宗自運土木攻城，如此卻最終不能成事。治國之要，在于內(nèi)修政事，則遠方之人自然會來歸順，國家也自然會實現(xiàn)安靜?！彼翁谡J為蒙正說得有理。

宋太宗曾在正月十五“燈節(jié)”的晚上設宴招待大臣，蒙正在座，宋太宗對蒙正說：“五代之際，生靈凋喪，周太祖郭威從鄴都南歸，官民都遭到剽掠，下界發(fā)生火災，上天出現(xiàn)彗星，觀天象的人很恐懼，當時的人都說無復太平之日了。朕親自處理朝政，萬事稍稍得到治理，每每感覺雖然是上天之賜，才得以這樣繁盛，也明白國家治理得好與，還在人??！”蒙正聽后，離開座位說：“是因為陛下所在的地方官民聚集，才如此繁盛。臣曾看見都城外不過數(shù)里，饑寒而死者很多，不一定都像陛下所說。愿陛下看近及遠，則是蒼生之幸??！”宋太宗聽后變了臉色，不再說話。蒙正則正色回到座位，同事都稱贊他的正直誠實。

宋太宗曾想派人到黃河以北地區(qū)辦事，指示中書門下省選取可以承擔任務的人才，蒙正告退后報上了選取的人的名字，宋太宗“不許”。幾天后，宋太宗“三問”其事，蒙正“三以其人對”。宋太宗說：“卿怎么這么固執(zhí)呢？”蒙正說：“臣不是固執(zhí)，是陛下沒看透而已?！鼻覉苑Q：“這個人可以出使，別人都不及他。臣不想用媚道隨便迎合人主的心意，傷害國事?！蓖聜兟牶髧樀闷磷『粑桓覄印Ｍ顺?，宋太宗對身邊人說：“蒙正氣量，我不如?！逼浜筮€是用了蒙正推薦的人，果然稱職。

至道初年（995），蒙正以“右仆射”官職出任“判河南府”即河南府知府兼“西京留守司”長官“西京留守”。蒙正回到故鄉(xiāng)洛陽，很多時候招引親朋舊友歡宴，管理政務崇尚寬大安靜，政事多數(shù)交給幕僚、屬官去辦，自己只是做出總體決定而已。

至道三年（997）三月，宋太宗去世，宋真宗繼位，給蒙正進官“左仆射”。其后給宋太宗營建“永熙陵”，蒙正追懷、感念宋太宗對自己的超常恩遇，獻出家財3000多貫幫助修陵。宋太宗下葬之日，蒙正伏地痛哭，極盡哀痛，人們認為蒙正盡了大臣應盡的本分。

宋真宗咸平四年（1001），蒙正以“左仆射”官職出任同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再任宰相。自宋朝建立以來，三次出任宰相的大臣，只有趙普與蒙正。其后宋真宗在開封南郊舉行祭天大典，禮成，加升蒙正為“三公”之一“司空”兼門下侍郎。六年，授予他“太子太師”官職，封“蔡國公”，后改封“隨國公”、“許國公”。

景德二年（1005）春天，蒙正向宋真宗上表，請求辭職回歸洛陽。宋真宗批準，蒙正向宋真宗告辭的時候，坐轎到達皇宮東園門，宋真宗命他的兩個兒子攙著他進殿，蒙正向宋真宗進言：“遼國請和，息兵省財，古今上策，惟愿陛下以百姓為念?！彼握孀诟吲d地采納了他的意見，并升他的兒子呂從簡為太子府官員“太子洗馬”，呂知簡為太常寺官員“奉禮郎”。

蒙正回到洛陽后，建了私家花園，園中有亭子花木，每天與親舊宴會，子孫在周圍侍候，更相敬酒，怡然自得。

大中祥符年間（1008-1016），宋真宗到鞏縣（今河南鞏義）朝拜永熙陵，封禪泰山，到汾陰祭祀后土，經(jīng)過洛陽的時候，曾兩次到蒙正的家中看望他，并賜予很多錢物，又對蒙正說：“卿幾個兒子誰可用？”蒙正回答：“臣幾個兒子都不足用。有侄子夷簡，現(xiàn)任潁州（治今安徽阜陽潁州區(qū)）推官，是宰相之才。”呂夷簡由此受到宋真宗的知遇。

蒙正有一位叫富言的賓客，有一天向蒙正報告說：“我兒子10多歲，想讓他到書院，學習法律、禮制父母的知識?！泵烧饝烁谎?。后來富言帶兒子拜見蒙正，蒙正驚異地說：“這小孩將來名位與我相似，而功勛、事業(yè)遠過于我?！笔潞笞屝『⑴c自己的兒子們一同進學，且給予了非常豐厚的供給。富言的這個兒子，就是富弼，后來富弼兩次出任宰相，也以三公之一的“司徒”退休。蒙正的能夠辨識人才，大都如此。

但是，大中祥符四年（1011），朝廷封蒙正為“許國公”的“制書”剛下，蒙正就去世了，享年68歲。朝廷贈予他“中書令”榮譽職銜，謚號“文穆”。

蒙正最初升任宰相的時候，張紳任蔡州（治今河南汝縣南）知州，因為貪贓被免職。有人向宋太宗上言：“張紳家富，不至此，只是蒙正窮的時候向張紳求財不如意，現(xiàn)在報復他而已?！彼翁诼犘?，當即命令恢復張紳的官職，蒙正也不辨解。后來考核官員的部門“考課院”查實了張紳的“實狀”即實際情況，又將他降為絳州（治今山西新絳）團練副使。后來蒙正復任宰相，宋太宗對他說：“張紳果然有贓罪?！泵烧槐姘?，也沒有表示感謝。在西京洛陽的時候，宋太宗曾幾次派宦官帶著指示到他家，蒙正像在位時一樣接待，一點也不自我貶低，當時的人因之很推重他。

《宋史》撰者在傳后之“論”說，宋太宗“勵精庶政，注意輔相”，因為李昉是“舊德”，亟加進用，接著拔擢了蒙正、張齊賢，三人更相居于相位，后來又提拔賈黃中，使他參與大政，而四位大臣都能順著宋太宗的“德美”，修明朝政，以達到承平之治，可謂君臣各盡其道者矣。君子說蒙正為張紳所污而不辨，這真是人之所難啊！更何況四位大臣都是“賢宰輔”，又能進退有禮，都以善終，不是盛德君子，誰能和他們齊身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