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孔帆升 麥收時節(jié),雨一場一場下,南方就是這么濕潤。在天地慷慨地灌溉下,萬物胃口大開,大家伙們吃飽喝足可著勁兒地生長,大地一片蔥蘢。 敞開心扉,放眼窗外,一切皆風和日麗。這是屬于云霧的季節(jié),屬于莊稼的季節(jié),屬于大地青春煥發(fā)的季節(jié),當然也就是適合獨處怡情的季節(jié)。我獨處一隅,聽音樂,發(fā)呆,看對面山的云籠青山。四周一片安靜。 最尋常的狀態(tài)是開門見山,開窗見山,與山對視。常常不想見人,不想做事,遠遠地看著山,陷入一種呆滯,我不知這是享受生活,還是消磨時光。我覺得這是山在接受風、露、光、云、霧的洗禮,已經無我忘我。 哦,我這是平常的一個人,見的平常山。 與我相望的鄂南北山,并不喧嘩,沒顯山露水,沒有名山那樣被炒得沸沸揚揚,就是一座平平常常的山,嫻雅地臥在那里。我呢,又一次回歸沉靜,內心居然涌起一種滿足。這一刻尚無病痛,又無煩愁,這是多么好,感念天地,感念家人的共同努力。安逸的生活對于我來說真是求之不得,正合本心。我的心是實在的,安分的,平和的,這是因為在前方、在艱難的地方,有許多人在努力著,奉獻著,堅守著,山一樣沉穩(wěn)地支撐著。 那么,把自己過好,我覺得是我應盡的本分。 想那些老了隨子女孔雀東南飛,候鳥一樣棲居的鄉(xiāng)人,他們內心是否也有我這般踏實,這么享受與安然呢。真希望鄉(xiāng)人們是自如自在地活出自我,不為外物所羈的。未免,我就有些沾沾自喜,想想都樂——與山相伴人不孤,與山相望心空曠,綠水青山就是我們的家園。 我所住的小山城四周是山。天收住雨腳后,那山有長霧輕纏,白紗般飄逸,不斷撩動我的心。清新的山被濕氣縈繞,如小可愛剛出浴,嫩嫩的肌膚散發(fā)著乳香,引得我目不轉睛。霧不輕不重,不多不少,在山腰與山腳上遮住一塊,或露出更多一些山體。又猶如穿個小肚兜的少年,渾身散發(fā)著誘人憐愛的氣息。我能做到的是只可遠觀,不可近褻,不敢喧嘩,也不想移動,生怕一閃念、一轉身,再尋不到那片變幻著的云霧,那曼妙的倩影。我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保持平靜,保持善意與笑。 天,說雨即雨,說晴即晴。溫度還沒怎么高,太陽晃在云層里,收不住霧腳,山便是朦朦朧朧的鉛灰色、暗綠色,連綿起伏的,一重重擋住遠方的誘惑與不測。太陽想冒出來卻冒不出,云想再積累一點卻無從下手,天地一片亮晃晃僵持住了。這汗涔涔的身子,就差一絲風,但風微微的,不給個痛快,非得置身曠野里才好。那些樹也有些沉甸甸的,若有一絲風才好通透樹隙,才好枝搖葉擺,又或整棵樹整片森林生動起來,那該是何等的動容。這次第,我又怎敢心浮氣躁,給外界添一份焦躁與不安?這世界太需要一縷清風,一片云霧,加上這風清氣爽下的各自安好了。 我需要眼前的山景飄忽不定,來去自如,猶抱琵琶遮面的感覺。山沒有全現(xiàn),看不到她的全部,心里就多一份向往。一種遂了愿的滿足,如同看到天真純凈的小女孩那么可愛。清新的女孩,讓人心生憐愛,心生溫柔,心生甜蜜。 遠山有時層次清晰,有時是虛虛的只現(xiàn)出些影廓。煙雨混沌。當她明朗的時候,沒有霧可想可看了,只好盯住山,這時就發(fā)現(xiàn)她細微的隆起與走勢,每一座山都有她豐富的細節(jié),工筆畫一樣勾勒出不一樣的構思。她疏一點密一點,粗一點瘦一點,或高到某處往低走,在哪處又連綿成巍巍大山,這都頗費思量的。弄得不好就有缺陷,使山太平常太遜色,弄得好就令人眼睛為之一亮,欣欣然想多停留會,流連忘返。 收回視線,庭院里,紅的玫瑰,粉的月季,都艷艷地開著。金錢橘在枝頭吐出米粒般的花蕾,要延續(xù)梔子花的芬芳。這梔子花開了一撥又一撥,讓見著的人都打心里樂開了花。 傍晚,四圍更靜了。望山,她把光還給了天空,把霧還給了天空,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我想她已漸漸地進入安然入睡的狀態(tài),等著次日被霧與光再次喚醒。 此時,我所面對的山就是個端莊穩(wěn)重的少年,再無云開霧去的煩惱,更多相看兩不厭之感。一天當中,感覺霧有霧的可愛,風有風的妙處,晨昏有各自的境況,用不著我患得患失杞人憂天。山還是那座山,人還是這個人,眼中有山水,胸里無隱憂,身邊有山水養(yǎng)育的花草相伴,日子就明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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