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52年三反運動中，空軍接到“揭發(fā)”，說時任上海防空司令部副司令員王智濤成立了一個貪污集團，涉嫌貪污經(jīng)費3000億元，個人拿走了700億元?？偢刹坎渴盏娇哲姵噬蟻淼膱蟾婧?，認為此案比劉青山、張子善案還要大幾十倍，就立即報告了毛主席。

自從進城以后，毛主席就說過：“我們不要做李自成。不要被糖衣炮彈所打倒?！泵飨钔春弈切┴澪鄣娜耍斔拥娇偢刹坎克蛠淼膱蟾婧?，立即在上面批示：“徹查”。

華東軍區(qū)接到北京的通知后，準備下令將王智濤押到北京。陳毅元帥得知后，說：“先等一等，我了解一下情況再說?！?/p>

圖 | 王智濤少將

接著，陳毅分別向伍修權和時任華東防空部隊司令員成均了解了王智濤的情況。這下陳毅心中有了數(shù)，他對軍區(qū)其他領導說：“我看王智濤沒那么大本事，在2個月內(nèi)能搞3000個億。什么事都不做，光做生意也賺不到3000億，何況還要接待蘇軍顧問團。事情還沒搞清楚，就派人押送，這不妥。我找他談談。他不會跑的，他跑了，我負責。”

那么，陳毅為何如此信任王智濤呢？這就要從兩人在戰(zhàn)爭年代建立的革命感情說起。

王智濤“驚險”從蘇聯(lián)回中央蘇區(qū)，被陳毅愉快地打了“土豪”

王智濤于1925年赴蘇聯(lián)基輔紅軍軍官學校和莫斯科高級步兵學校學習。1931年加入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畢業(yè)后任蘇聯(lián)步兵學校中國隊分隊長、蘇聯(lián)列寧學院軍事教員。

在蘇聯(lián)，王智濤的生活很優(yōu)渥。當時，少校軍官一個月的薪水150盧布，除了吃的好，穿得好，住的好之外，還能欣賞到戲劇、芭蕾等。但這一切，對王智濤來說，已是索然無味。

當王智濤看到劉伯承、左權、葉劍英、肖勁光等在完成學業(yè)后，相繼回國，一個個奔赴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第一線的時候，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回國。1931年勞動節(jié)后，在伍修權的提議下，王智濤采取了各種“軟磨硬泡”的方式，2年后蘇聯(lián)方面終于答應放人了。

圖 | 伍修權

1933年，共產(chǎn)國際聯(lián)絡部發(fā)給王智濤護照和150美金路費，囑咐說：“用腦子記住我們所說的一切，一個字、一句話、一件事都不能錯。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生命攸關的大事，馬虎不得。”最后，指示王智濤于2月16日到敖德薩塔乘蘇聯(lián)的“斯巴達克斯”號貨輪回國。

上岸后，王智濤雇了一輛人力車，直奔共產(chǎn)國際指定的“歐亞飯店”。入住時，王智濤以化名“王富貴”辦理了入住登記。往后的日子，王智濤邊看小說，邊等待黨派人來接頭。

3天過去了，一點動靜也沒有。王智濤擔心總不出門，與“小茶葉商人”身份不符，會引起懷疑。于是，從第4天開始，他便在外面吃午飯，轉(zhuǎn)一轉(zhuǎn)再回來。可這一走，他皮箱里的100美金被盜了。他原本想找飯店說理索賠，但后來冷靜一想，一旦發(fā)生爭執(zhí)，暴露了身份，那就麻煩了。眼下，只能只認倒霉了。

5天后，王智濤在飯店門口的小飯館吃面條，一個清秀的小伙子坐到了他旁邊，也叫了一碗面條。這個小伙子主動與王智濤搭話閑聊，然后突然說：“我有上等黃山明前茶，你要嗎？”

王智濤意外地聽到共產(chǎn)國際規(guī)定的暗語，高興地心跳加速，隨即控制住情緒，平靜地用暗語回答：“你有多少？”

“三斤十二兩?！苯宇^人說。

“什么價錢？”

“六塊大洋包干?！?/p>

“我只要兩斤四兩，就付你三塊半?！?/p>

“成交?！?/p>

這幾句暗語，關鍵是數(shù)字，王智濤死記硬背了上千次，一字不差。吃過飯后，接頭人將王智濤帶到了黨中央的秘密接待站，意外見到了在蘇聯(lián)結(jié)交的老朋友陳賡。之后，在陳賡的護送下，王智濤終于到達了江西中央蘇區(qū)。

圖 | 陳賡

不久，軍委分配王智濤到紅軍大學任軍事主任教員，同時協(xié)助劉伯承總參謀長翻譯《蘇聯(lián)紅軍步兵戰(zhàn)斗條令》。

5月的一天，劉伯承召集紅軍幾所學校的領導研究修改《條令》譯稿。參加者有紅軍第一步兵學校校長陳賡、紅軍大學第五期團政委伍修權等。討論快結(jié)束時，陳毅來了。

陳毅對在座的各位都很熟悉，只是不認識王智濤。劉伯承介紹說：“他叫王智濤，在蘇聯(lián)學習工作了8年，還當過我的教官。他剛回國，在紅軍大學工作。”

陳毅握著王智濤的手說：“歡迎，歡迎。工農(nóng)紅軍歡迎你這樣的紅色教官?！?/p>

接著，陳毅還問了一些王智濤個人和蘇聯(lián)的情況。

這時，陳賡開玩笑地向王智濤“發(fā)難”，說：“蘇區(qū)有個打土豪的規(guī)矩。今天恰巧陳司令也在。我建議大家一起打一打王智濤這個洋土豪。他剛從蘇聯(lián)回來，口袋里錢不少，怎么樣？請大家美餐一頓吧！”

伍修權接過話來：“打王智濤土豪，我贊成。但要手下留情，共產(chǎn)國際派他回國，發(fā)給他150美金路費。在上海等候與中央接頭，住在旅館里被小偷偷走了100美金。路上又花了不少錢，恐怕口袋里已經(jīng)沒有幾個大子了?！?/p>

陳毅聽后，笑著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洋土豪被賊偷成了小土豪，今天我們再把小土豪打成赤貧，就有資格加入赤衛(wèi)隊，和我們一起鬧革命了?！?/p>

就這樣，在陳毅的提議下，大伙一起去了瑞金頗有名氣的“和順老號”就餐，王智濤被愉快地打了“土豪”。

陳毅的大名，王智濤早就知道了。但由于這是第一次見面，他還略顯拘謹。而陳毅一點架子也沒有，熱情豪爽。往后的多次接觸，使得二人的革命感情變得越來越深厚了。

美國軍事觀察組發(fā)出“挑釁”，陳毅示意王智濤“讓他們看看真本事”

1936年5月，紅一方面軍取得了東征勝利，馬上就要班師回朝。這天，毛主席主動找到時任保安衛(wèi)戍司令的王智濤談話：“林彪和一軍的領導機關都要到保安來，有件事情與你商量，林彪到后，我想保安衛(wèi)戍司令這個職務應該由他當，你改任參謀長，給他當助手好不好？”

王智濤毫不猶豫地說：“讓我改任參謀長，我沒有意見，只是擔心能力不夠，當不好他的助手?！?/p>

毛主席微微一笑：“你沒有意見，那就這么定了?！?/p>

1936年6月，林彪已被任命為紅軍大學校長，仍兼保安衛(wèi)戍司令。王智濤被抽調(diào)到紅大兼職教學，仍擔任衛(wèi)戍司令部參謀長。

王智濤在紅大待了一段時間后，被毛主席親自點將到抗大教學。

這天，羅瑞卿通知王智濤去主席處談話。見面后，毛主席熱情地與王智濤握手，親自倒了一杯茶后說：“今天請你來，專門談談教學問題?！?/p>

王智濤坐下后，毛主席語重心長地說：“抗大太缺乏軍事教員了，不得不用俘虜來的舊軍官。無可奈何，這就是現(xiàn)實?，F(xiàn)在白區(qū)知識分子紛紛涌來延安，一入校就問，教官都是什么人？有沒有社會名流？有沒有知名教授？我看還是把你調(diào)來抗大總校，以首席教官的身份，才能壓得住臺！”

毛主席喝了一口水繼續(xù)說：“我聽伯承說，你回國時就要求到戰(zhàn)斗部隊去，不愿意去學校，是不是看不起教員?。课乙彩墙虇T，教員是世界上最無私的職業(yè)。你要發(fā)揮旗幟作用，搞出點名堂來，先培養(yǎng)出十幾個、幾十個、乃至幾百個軍事教員，這樣，抗大的事情就好辦了?！?/p>

聽到這話，王智濤也不推辭了，他向毛主席保證，努力做個軍事教育的排頭兵。

后來，孫毅將軍、郭林祥將軍、陳鶴橋?qū)④姷热?，在談到王智濤時，大家對他在軍事教育方面的貢獻都很佩服。

實際上，王智濤不但是軍事教育家、高級指揮員，還是位名揚中外的神槍手。他在蘇聯(lián)紅軍全軍步槍100米速射比賽中，獲得第四名。

抗戰(zhàn)中期，美國軍事觀察組到延安。陳毅、王智濤等人陪同。一位觀察組成員舉起手槍打靶，連開三槍，槍槍命中靶心。

隨后，此人目中無人，十分傲慢地說：“你們八路軍，哪位敢試試？”

在場的陳毅怎能容忍美國軍官發(fā)起的“挑釁”呢？于是，他對王智濤說：“王智濤你去，讓他們看看真正的本事吧?！?/p>

看著陳毅信任的目光，王智濤掏出隨身配槍，站在了剛才那位美國觀察組成員射擊的位置?！芭榕榕椤比晿岉懞?，不僅槍槍命中靶心，而且彈孔的聚集點比對手要更加密集。

在場的中外記者，八路軍高級干部和圍觀群眾都情不自禁地熱烈鼓掌。剛才氣焰還特別囂張的美國觀察組成員，尷尬一笑，連聲說：“好樣的，好樣的?！?/p>

王智濤為八路軍爭了光的消息，第二天就刊登在延安的《解放日報》上。

王智濤與蘇軍擔負上海防空任務，陳毅特意提出表揚

1949年上海解放以后，國民黨空軍瘋狂轟炸、襲擾上海。為了保衛(wèi)華東和上海，中央軍委決定成立華東軍區(qū)防空司令部兼上海防空司令部。由郭化若任司令員兼政委，王智濤任副司令員。同時決定，由巴基斯基中將率領的蘇軍混成集團軍駐防上海，協(xié)助我軍防空。

1950年3月，王智濤去華東軍區(qū)報到，陳毅司令員接見了他。陳毅指示：要尊重和團結(jié)蘇軍，協(xié)同作戰(zhàn)，保衛(wèi)上海。

3月下旬，國民黨的一批飛機向上海飛來，中蘇防空部隊第一次協(xié)同作戰(zhàn)，擊落敵機一架，首戰(zhàn)告捷。中央發(fā)來賀電，陳毅接見表彰了中蘇參戰(zhàn)部隊。

5月，國民黨飛機又來夜襲，一到上海上空，就被我探照燈照中，隨即高炮部隊猛烈射擊，蘇殲擊機也升空迎戰(zhàn)，很快敵機被擊落。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陳毅來電話問：“王智濤，你們報告是你們的高炮擊中的，巴基斯基報告是他們的殲擊機擊中的。你馬上去搞清楚到底誰擊中的。我要上報軍委。”

放下電話后，王智濤到蘇軍指揮所去見巴基斯基中將。雙方討論了一個多小時，毫無結(jié)果。最后，王智濤主動說：“算了，不討論了。按蘇軍意見報?！?/p>

巴基斯基說：“不，按中方意見報?！本瓦@樣，相互推讓了一會，最后達成共識，按“雙方同時擊中”上報。

8月，敵機分兩批入侵上海。第一批經(jīng)定海至杭州后回竄，另一批侵入市區(qū)后經(jīng)吳淞口向海上飛去。敵機飛經(jīng)我高炮陣地時，因能見度太差，部隊未能捕捉戰(zhàn)機及時開跑。蘇軍殲擊機起飛過晚，爬高過程中敵機已臨空，貽誤了戰(zhàn)機。當天，王智濤是值班首長。為了不讓蘇軍背上包袱，王智濤就主動承擔了責任，向華東軍區(qū)作了檢討。

陳毅在華東軍區(qū)黨委擴大會上表揚了王智濤：“5月之戰(zhàn)讓功，8月之戰(zhàn)攬過，懂得顧全大局?！?/p>

王智濤被指貪污，陳毅主動詢問并予以教誨

1952年4月，陳毅找王智濤談話。當王智濤走進陳毅辦公室，行了軍禮后，陳毅的表現(xiàn)有些不同于以往。沉默了許久后，陳毅嚴肅地看著王智濤，厲聲問道：“王智濤，你是不是老虎？有沒有貪污？”

王智濤回答道：“我不是老虎，沒有貪污。”

陳毅又問：“你敢不敢拿黨性和腦殼擔保？”

王智濤說：“敢，當然敢！”

陳毅用犀利的目光看著王智濤，好一會才緩緩地說：“有人揭發(fā)你在接待蘇聯(lián)顧問時貪污公款。有沒有這回事？”

圖 | 陳毅元帥

王智濤原原本本向陳毅作了匯報。1949年8月，中蘇達成協(xié)議，蘇軍派一批校以上軍官當顧問，幫助我軍搞正規(guī)化建設。軍委任命伍修權為接待組長，王智濤為副組長，負責日常工作。

軍委撥款49億元舊幣。對這筆錢，王智濤親自把關，能省則省。最后財務決算，只用了14億，節(jié)余35億，全部上繳軍委。

陳毅聽后，臉色變得溫和了。他說：“這么說，你是干干凈凈的啦？”

王智濤堅定地說：“是！我一分昧良心的錢也沒有拿！”

談話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最后，陳毅說：“不管有多大的壓力，也要堅持實事求是。你要有問題，你的腦殼就丟在北京了。你要沒有問題，還是回來當你的副司令。我希望你能回來，我們繼續(xù)共事?！?/p>

5月，軍委總干部部副部長徐立清將審查結(jié)果報告了毛主席，毛主席批示：“撤銷此案”。

圖 | 徐立清

回上海后，陳毅主動找王智濤談話。一見面，王智濤就熱淚盈眶。他感激陳毅仗義執(zhí)言，主持公道，感激陳毅對他的信任和愛護。陳毅說：“今天找你來，不是想聽你講感激話的，而是跟你話別。我們已經(jīng)接到軍委命令，調(diào)你去防空學校當校長?！?/p>

陳毅病逝，王智濤參加追悼會

1971年6月，王智濤回京治病，去看望朱德元帥。朱德告訴他，陳毅得了腸癌，做了手術，住在301醫(yī)院。

第2天，王智濤帶著兒子立即趕赴301醫(yī)院。走進陳毅的病房，王智濤立正敬了一個軍禮。陳毅一眼認出他，大聲會所：“智濤同志，老朋友！好久沒見了，你好嗎？”

王智濤說：“聽說老總動了手術，我就趕緊來了。要不要緊？”

陳毅說：“我的病和你一樣，也是腸癌。你手術已經(jīng)7年了，聽說恢復得不錯，介紹一下經(jīng)驗吧。”

王智濤說：“經(jīng)驗只有一條，樂觀?！?/p>

陳毅說：“對！這條很重要。共產(chǎn)黨人死都不怕，還怕癌癥？”

接下來，王智濤和陳毅還談了近年各自的情況。

此后，王智濤又幾次去醫(yī)院看望陳毅。

1972年1月6日，陳毅逝世。1月10日，王智濤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參加了追悼會，送別了敬愛的老領導。王智濤感慨地說：“陳總，他是我們心悅誠服、真誠擁戴的好領導、好師長，是全黨全軍黨性和人品完美結(jié)合的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