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滿天(小說) 張玉冰著 自從鄂春光、鄂春霞、邊小霞、茍飛霞他們從不同的村小考入環(huán)縣一中后,每年都為期一周的建校勞動和上山栽樹活動。 其實他們這一代人早在上小學就開始參加集體勞動了。春季給玉米、高粱追肥,給高粱打拐;麥收季節(jié)拾麥穗,秋后摘蘋果、挖洋芋、掰玉米、掰葵花等等,老師們組織小學生們進行力所能及的生產(chǎn)勞動。 六歲的茍轉(zhuǎn)梅穿著奶奶給她做的手工布涼鞋,穿了個花布肚兜和毛藍布褲子,用紅絲絳子扎著一根烏黑油亮的獨辮,她被打扮得像個小鐵梅。她提了爺爺編織的紅柳條筐,跟在大人們長長短短的麥趟后撿拾零落的麥穗。她把麥穗從根蒂部對得齊齊的,一把麥穗就是一朵盛開的菊花。拾夠一把她就用沒有干透的柔韌的青黃麥桿繞在麥穗根蒂一圈圈地纏緊,輕輕擱在筐子里,等她拾滿了一筐就到了下工時候,提著麥穗交到打麥場。隊長派了人在麥場給拾麥穗的娃娃們發(fā)饃饃。領到一個大大的麥面饃饃,茍轉(zhuǎn)梅心里高興地發(fā)抖,小心地把饃饃放進空筐里,一口氣跑回家拿給奶奶,這是她自己掙回來的第一個饃饃。 正在收拾晚飯的奶奶拿起饃饃,嘲笑起來,“這白不白黑不黑的饃饃,你咋那么稀罕?”說完掰開饃饃聞聞,又笑,“把他先人虧了,誰蒸的呀?一股子酸味你沒有聞出來?你嘗嘗有沒有奶奶蒸的饃饃香?” 轉(zhuǎn)梅聞聞,沒能辨別出此饃饃與奶奶蒸的饃饃氣味有啥不同。別人做的任何東西都不會在奶奶這里得到夸贊。 轉(zhuǎn)梅又拿去給爺爺夸,爺爺摸著她的頭說:“看我娃乖的,都能自己掙到吃的了?!逼綍r沉默寡言的爺爺才說到轉(zhuǎn)梅的心里了,他的話多么鼓舞人心??!才六歲的小女孩轉(zhuǎn)梅能靠自己的勞動掙到吃的了,多么稀罕??!她慢慢掐上一塊吃,又掐一塊吃了,似乎這就是勞動的光榮,勞動果實的味道。 鄂春光他們品嘗的勞動果實味道更醇美。他們的生產(chǎn)隊上有個大蘋果園。 白露為霜,秋高氣爽時節(jié),老師帶小學生們?nèi)完犐险O果。踏著露水,春光第一次進隊里的蘋果園,看到滿樹滿樹都是紅彤彤的蘋果,他就熏陶在這濃郁的香味中。以后鄂春光說話經(jīng)常運用“熏陶”一詞,實在是他早早就體驗過了,他一次次地被蘋果的香氣熏陶醉了。 春霞和看蘋果園的尚德家小女若蘭是玩伴,常常跟若蘭到果園子里玩。但她膽子小,嚇得不敢摘一個吃,怕若蘭爹不讓,也怕若蘭笑她饞嘴。但是有一天她看那一樹果子已經(jīng)紅了半面臉,趁無人窺視悄悄摘了一顆,啃了一口,酸澀得很。若蘭發(fā)現(xiàn)了,說:“你咋摘那棵樹的呢?你是不是看它已經(jīng)紅了?看起來紅了的其實還沒有熟呢。我爹說蘋果要到霜殺了才甜呢,不經(jīng)霜殺的蘋果澀呢?!?/span> 然而,這個道理等到四十多年后春霞才悟出來,悟出這個道理時,春霞為若蘭那么小小的人能說那么大的道理驚出了一腦門子汗。 若蘭就在第二年的夏天死了。死在了蘋果園的哨房里。 鄂春光沒有能像春霞那么幸運,能夠頻頻光顧蘋果園。若蘭的爹和郭粉琴的爹抬來了一筐落果,先行犒勞學生娃娃們,讓他們放開了肚子隨便吃。孩子們撲向落果筐,搶好的吃。拿了有疤痕的,隨手又丟回去,再翻。趁此時若蘭的爹說:“娃兒們聽好了,蘋果不敢碰傷,摘的時候輕拿輕放。兩人搭伴,摘滿一筐了抬到這里過秤。高處夠不到的就算了,不要上樹,小心摔下來。也不要拿棍子敲打樹枝?!?/span> 若蘭被爹媽慣得不成樣子。平常日子就跟她爹在果園子耍,這是隊上其他孩子沒有的特權。她七八歲了還吊在她媽的奶頭上,她就這么不知羞,隊上的孩子對她很是鄙夷,幾乎沒有誰理睬她。她離不開爹媽,也不敢跟隊上的孩子們玩。 若蘭說:“我不吃。我吃蘋果肚子疼?!?/span> 春霞說:“你是不是想吃你媽的奶蛋蛋了?” 若蘭說:“嗯。” 春霞說:“你真不知羞!你上學了還吮你媽的奶蛋蛋。” 若蘭的眼眶就紅了。 摘蘋果也是個技術活。有的同學費勁地硬拽,硬揪,把整棵樹都扯得搖晃,把許多果子都搖落了。鄂春光小心地試探,很快發(fā)現(xiàn)了省勁的奧妙,他用手握住蘋果,將蘋果向上一托舉,蘋果蒂就斷了。省勁又不使樹枝擺動。 人類一切的智慧只有從勞動中獲得。不是這次勞動,鄂春光還不知道干活需要技巧。他一旦掌握了技巧,就比別人摘得快,摘得多。他在勞動中獲得了樂趣,感受到秋收的情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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