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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邊境南溪河，在夜暗的籠罩下，像一匹墨綠色的緞子，無聲地流動。 “檢查手臂標志，準備過河！” 14軍40師120團3營7連尖刀排的戰(zhàn)士們興奮地咬著耳朵，傳遞覃萬祥副連長的口令。 “就要上戰(zhàn)場啦！”配屬到尖刀排的營部步談機員海水干，調(diào)整了一下步談機的背帶，扎緊手臂上的白毛巾。 渡過南溪河，登上黑霧籠罩下的河灘，能看到的地方盡是越軍設(shè)置的竹簽障礙，手一摸就能觸到鐵絲網(wǎng)，腿一邁就可能踩響地雷，稍有響動就會招來陰險的越軍特工隊。 尖刀排在覃副連長的帶領(lǐng)下，按預先偵察好的路線，迅速越過河灘，鉆入了山菁，在山谷開辟通路。
【南溪河現(xiàn)景】 時間就是勝利。每個人的心中只有一個字：快！快到達既定的攻擊目標——老街地區(qū)218高地主峰。 這可苦了海水干！他自幼在河南省扶溝縣一個老黃泛區(qū)長大，別說是爬山，就是見到一個土丘也稀罕。海水干看到山上的“飛機草”密不透風，壁直陡坡，下山時干脆坐在草上往下滑。在山谷路段，他拽著藤條騰挪。他下了一個陡坡，想穩(wěn)住打抖的腿，“叭噠”一下第九次摔了一跤。眼看就要滑下山崖，暗夜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海水干。 “乖乖，好險?。≡趺礃?，摔著沒有？”覃副連長拉起海水干，指了指他攜帶的步話機。 “好好地，在俺懷里哩。” 覃副連長這才松了一口氣?！白⒁?！上陡坡了。”說著，扯過一根藤條遞在海水干的手里，讓他拽上攀爬，然后蹲下身子，推他的臀部。 海水干心里明白，為什么一路上覃副連長總是對自己如此特殊關(guān)照。尖刀排奉命直插狼窩，要在2月17日凌晨7點鐘偷襲218高地主峰，然后憑險阻擊主峰南面4個高地越軍的反撲，攔腰截斷北面六個高地越軍的退路。這樣就可以控制住小曹地區(qū)和7號公路，掩護主力砸開老街。而排里只配屬了一名步談機員，萬一發(fā)生什么情況，不能及時向指揮所報告，就要影響主力攻打老街的行動計劃。 是啊，多少人對自己牽腸掛肚呢，尤其是班長吳喜洲。 提起吳喜洲，可是個大好人。別看他平日里不吭不哈，臉上不掛多少表情，可是保溫瓶外涼冰冰，肚里可熱乎啦。記得去年4月，海水干入伍分到營部通訊班，背上了步談機，很是激動。尤其是聽吳班長說，通訊兵是首長的耳目，上下聯(lián)系都得靠他們，尤其是步談機員，任務(wù)重于生命。海水干更是喜歡上了步談機，一日擦三遍也不過癮，整天背在身上也不覺得累，一招一式地跟著老兵學技術(shù)，刻苦背密語。吳喜洲班長很喜歡他，要求也就特別嚴。 一次，班里組織測驗，海水干出了一個紕漏，吳班長動了肝火。原來，密語“待命出擊”，被海水干譯為“救命出擊”。海水干心里發(fā)虛，嘴巴子卻嘟囔：“就一個字，何必這么大驚小怪，大不了重來……”
【海水干】 “什么！這一個字，在戰(zhàn)場上可是關(guān)系一支部隊的命運，一個行動計劃的勝敗！”吳喜洲費了好大的勁才壓住火，講了一個連隊通信兵口口相傳的故事—— 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在圍殲黃維兵團的激烈戰(zhàn)斗中，一個通信兵收到“請求一連增援”的密碼呼叫，他譯出后剛要送交首長，一想，不對，一連正在主攻，怎么能抽身去增援呢，他當機立斷，又一次聯(lián)系核實。原來，對方的通信兵下顎被子彈打穿了，話語不清。他在犧牲前堅持發(fā)出了最后的呼叫，一連和七連產(chǎn)生了混音。由于接收的通信兵確保了信息的準確，避免了錯誤，為首長下決心提供了可靠的依據(jù)。 海水干挨了批評，很是受觸動：班長，你看行動吧，俺一定練好本事，不犯錯誤！ 海水干說到做到，年終考核，成了通訊班里拔尖的角色。
尖刀排在黑暗中前進，爬上一段山坡后，停止了前進，潛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中。 “各班按預定方案散開，準備戰(zhàn)斗?！瘪边B長看了看表，對海水干說：“向指揮所報告，尖刀排提前到達指定位置。準備發(fā)起攻擊。” “指揮所指揮所，尖刀排報告……” 開機報告完畢，海水干抬頭一看，嘿，前面不就是老街218高地主峰嗎，簡直跟出發(fā)前看過的沙盤一模一樣！它像一條盤旋的毒蟒，抬著墨綠幽暗的頭，幾束張牙舞爪伸向天空的枯枝，好似毒蟒的舌頭。幽暗處，幾個碉堡蹲伏著?；业奶旃?，把它的陰影投在鞍部，尖刀排就巧妙地潛伏在鞍部上，像一枚裝上了引信、推入了炮膛的炮彈，只等一聲令下，就戰(zhàn)斗！ 突然，“砰砰——”清脆的槍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尖刀班被越軍發(fā)現(xiàn)了。頓時，主峰與四周高地上越軍的輕重火器，紛紛打響，密集的子彈朝鞍部射來。樹枝被彈頭打斷了，飛機草被打得燃燒起來，尖刀排處于十分不利的境地。 覃副連長向全排布置任務(wù)：“同志們，偷襲轉(zhuǎn)為強攻。只有占有主峰，才能占有主動，我們不能跟后面的一股越軍糾纏，各班成梯形，跟我沖鋒！” 海水干躍起身來，子彈不斷飛來。有的在地上 “撲撲”地打起泥花，有的怪叫著，“嘶——”地擦著帽檐飛過。這是海水干第一次經(jīng)歷實戰(zhàn)！他既緊張又興奮。他學著覃副連長的樣子，貓著腰前進，直往主峰沖。 沖到主峰前沿的第一道戰(zhàn)壕時，覃副連長的頭部掛了彩，鮮血順著額頭流，遮住了眼睛，滲進了嘴唇……他按住傷口，繼續(xù)往上沖，“噠噠噠”越軍又向他射來子彈…… “副連長！”海水干沖了上去，抱住血人似的覃副連長。“副連長，副連長……” 覃副連長費勁地張嘴，卻說不出話來，熱血染紅的手臂，指向主峰。
【702步談機資料照片】 “俺明白了。覃副連長，你放心吧！”海水干抹了抹淚水，朝槍炮聲響得厲害的地方跑去，去尋找覃副連長事前指定的代理人、一排長蔡樹明。 在主峰南側(cè)的一個小山頭，忽聽有人朝他吼道：“是誰，不要命了，快臥倒！” 海水干一聽聲音，很高興：“蔡排長，俺正在找你……” “快臥倒！” 海水干剛在一個土坎下臥倒，“轟轟！”手榴彈就在附近炸開了。硝煙未散，他躍到蔡排長身邊。“排長，覃副連長犧牲了……” 蔡排長臉色唰地變得鐵青，“知道了，你跟著我吧……老子不信，這主峰拿不下來！” 一會兒，班長們聚在蔡排長周圍碰頭。 “現(xiàn)在情況很嚴重！”蔡排長簡短明確地交待任務(wù)后說，“主峰就是一坨鐵，咱們也要用鋼牙啃下來。為打老街立頭功，為戰(zhàn)友報仇！”
【老街守敵】 就這樣，根據(jù)敵情我情，尖刀排趁拂曉天暗，越軍弄不清我方底細，把班叫成排，把小組叫成班，分左右兩路，避開正面越軍火力的封鎖，大膽地沖鋒，弄得越軍草木皆兵。 海水干和一名戰(zhàn)士緊隨著蔡排長，從右邊斜插向主峰。子彈如同蝗蟲似地飛，距離主峰只有20多米了，蔡排長立即命令往上投彈。一時間，手榴彈在越軍陣開花，機槍啞巴了。乘著硝煙未散，蔡排長首先躍起，大聲喊道：“拿下主峰，沖啊！” 霎時，左右兩路人馬扔著手榴彈，向主峰夾擊。越軍嚇蒙了，亂作一團，就是這伙被黎筍范同文集團吹噓為“一個沖鋒打倒馬關(guān)吃早飯，打到文山過春節(jié)”的“世界第三軍事強國”軍隊，成了被斬頭的雞，亂撲騰逃命。 海水干罵：“跑？叫你往死里跑！”他一邊扔手榴彈，一邊緊跟著排長繼續(xù)追殲殘敵……218高地主峰被尖刀排踩在了腳下，而一股尾追的越軍見勢不妙，連滾帶爬地往高地下逃命了。 猛然，海水干發(fā)現(xiàn)蔡排長的槍不響了。 “排長，你的手……” “別嚷……讓子彈撕了一塊肉。” 海水干撕下急救包，趕緊為蔡排長裹好傷：“才撕了一塊肉，4個手指都沒了……” 海水干把步談機交給排長：“俺用槍警衛(wèi)排長，你放心地聯(lián)絡(luò)指揮?！?/span> “好吧！”蔡排長背上步談機，想了想說，“咱倆去陣地上看看，讓各班搶修工事，準備對付越軍的反撲。 這時，驚魂未定的越軍為了撐住老街的外圍防御體系，組織四周高地上的火力和兵力，向尖刀排瘋狂反撲。子彈擊中了蔡排長，血從頭部泉水般涌了出來，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尖刀排處于孤軍被圍的困境，陣地上又沒了干部…… 海水干明白情況的嚴重性：“必須馬上與團指揮所報告，請求指示?！彼麖牟膛砰L身上取回步談機，一看，呆住了：耳機被子彈打碎了，天線也打折了！ 海水干迅速地換好備用機?？墒?，沒有天線，步談機也用不成。到哪找天線去呢？嘿有了，他一拍腦門，從口袋里掏出一節(jié)準備的電線。 “電線，這有啥用？”旁邊的戰(zhàn)友說。只見他把電線一纏，迅速動手開機呼叫起來。一會兒，果真跟上級聯(lián)系上了！戰(zhàn)友們很是驚訝，接到了上級的指示：一班長曾加林代理指揮，要不惜犧牲，守住主峰，確保主力攻擊老街……
黎明的天空，經(jīng)濃烈的硝煙熏染，更加昏暗慘淡。山頭上，幾顆折斷的樹干燃燒著，山風吹過，帶著一陣灼熱和焦煳味，撲向伏在塹壕和工事里的戰(zhàn)友們?；鸸庖换我换?，映照著他們的臉龐。陣地前，敵人的尸體橫七豎八。戰(zhàn)士們先后打退了越軍四次猖狂的反撲，經(jīng)歷了怎樣殊死搏斗??！ “一班長，越軍從正面上來了！” “一班長，看左邊……” 曾班長衣袖一卷，說：“人在陣地在，準備戰(zhàn)斗！”戰(zhàn)士們默默地壓好子彈，傷員也扶著塹壕站了起來，擰開了手榴彈蓋…… 突然，海水干興奮地摘下耳機，對著大家喊：“上級給咱們炮火支援啦！” “什么，炮火支援，好極了……” “咱們主峰更有保證了！” 陣地上一片歡騰。大伙盯著越軍運動的黑影，耳朵傾聽著，等待著…… 轟！轟轟！咱們的大炮“發(fā)言”了！海水干激動得滿面通紅，差點蹦了起來。 “喂、喂……”耳機里傳來了炮兵指揮所的呼叫。 “我是海水干，請講話……”海水干連忙戴上耳機，“……是！觀察大炮彈著點……明白！” 他貼著戰(zhàn)壕壁，機靈地伸出腦袋?？墒牵瑳]等望出去，“啾啾啾——”一梭子彈險先揭掉他的帽子，把身后壕沿上的石頭打得石屑亂濺。 他發(fā)現(xiàn)有一股越軍，在側(cè)射火力的掩護下，一步一步逼近我陣地前沿，在照老坐標向我炮兵報目標肯定不行了，必須抵進越軍，找一個有利于觀察的位置。
海水干背好步談機，提上沖鋒槍，瞅準越軍機槍的射擊間隙，一下躍出塹壕。剛躍上前，越軍的子彈就飛過來，幸虧臥倒快，一梭子彈打得他腦袋前的泥土直開花。他抖落帽子、肩上的泥，“噗噗”地吐著濺到嘴里的泥……要是往后一滾，可以回到塹壕，但總不能眼巴巴地看著越軍猖狂啊。他像貼山虎似地緊貼地面，艱難地匍匐前進，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占據(jù)有利位置后，將觀察結(jié)果對著話筒，呼喚炮兵修正射擊諸元，猛烈射擊。隨著急促的呼叫，炮彈準確地落在敵群爆炸，不少越軍坐著“飛機”上西天了。然而，一些亡命之徒利用死角，仍一個勁地逼近主峰陣地。他立即對著話筒：“遠了，炮彈落得遠了，再進一點……” 轟轟轟！可是，等炮彈飛來，又落在了越軍身后。炮彈爆炸飛起的沙石，噼里啪啦地砸在海水干附近，左耳膜被炮彈掀起的氣浪震破了，一個勁兒嗡嗡直叫，血順著耳垂一滴一滴地落在肩頭上。他感到腦袋像炸了似的疼，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海水干，海水干……” 聽不到回音，炮兵指揮所一陣焦躁：“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炮陣地上，炮手們盯著干部問：“218高地主峰上情況怎么樣了？炮彈落得準不準？” 干部說：“嚷什么？”自己也很著急，“炮打得怎么樣呢？海水干究竟怎么樣了？” 一時眩暈的海水干，清醒了過來，撲向前一看，只見一群越軍在炮火與機槍的掩護下，黑壓壓地向主峰涌來，就要突破第一道防線了，少數(shù)越軍已經(jīng)進入第一道環(huán)形戰(zhàn)壕。敵我之間，將要開展一場面對面的生死搏斗。萬一主峰丟失，就要給主力攻打老街增加意想不到的困難。海水干回頭看見，排里的很多戰(zhàn)友倒下了，有個中彈犧牲的戰(zhàn)友，撲倒在一根燃燒的木頭上，從他胸口流出的血，一滴一滴地浸染塹壕……壕沿下，遺棄著越軍逃命時扔的沖鋒槍，那槍和自己手中的槍一模一樣，顯然是中國援助的。
【海水干】 英雄王成的形象，在海水干眼前閃過。他站到一塊利于觀察敵情的石崖上，右手提著沖鋒槍，舉起話筒，仿佛用整個生命在呼喚：“向我再近50米開炮……” 海水干的呼喚傳到炮陣地，炮兵指揮員驚住了，剛才打的炮彈，落在海水干附近不遠，現(xiàn)在還要求再近？再近50米——這可不是簡單的數(shù)字和距離，它意味著風險，甚至死亡。 耳機里，再一次傳來海水干重復的呼喚。 炮兵指揮員的眼眶濕潤了，經(jīng)過仔細的調(diào)整，“放——”一串驚天動地的雷霆，一發(fā)發(fā)炮彈在敵群中開了花，炸得越軍尸飛體裂，魄散膽寒…… 海水干用衣袖抹了抹塵土，給沖鋒槍換上新彈匣，戴好了耳機，警惕著注視著前方…… 這位英勇的步談機員，出色完成了當天的戰(zhàn)斗任務(wù)。2月19日，在執(zhí)行新的作戰(zhàn)任務(wù)期間，踩到地雷多處受傷后送回來，榮立一等功，被軍委授予“英雄步談機員”榮譽稱號，被人們譽為“活著的王成”。 戰(zhàn)后，海水干歷任排長、副連長、通信股長等職，又參加了1984年老山作戰(zhàn)，1989年轉(zhuǎn)業(yè)回河南周口，在地方繼續(xù)建功。
【14軍40師120團3營8連步談機員海水干被軍委授予“英雄步談機員”榮譽稱號，2020年7月作先進事跡報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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