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旦恒的人生中，存在著兩條線。

一條是上下起伏的波浪線，在這條線上記錄著她30年人生中的重要節(jié)點與轉折，她的事業(yè)與學業(yè)，放棄與堅持。

另一條則是直線，這條直線象征著她生命中最為堅定的夢想，無論外界如何變換，這條線永遠筆直，且終點明確。

這兩條線在張旦恒的人生中形成了兩種故事敘事，一種是“成為張旦恒”，另一種則是“隱藏張旦恒”。

在寧波女孩張旦恒的人生中，“成為戲曲演員”這個選項，是在六歲那年出現的。

因為爺爺奶奶是當地專業(yè)的甬劇演員，加之外婆也喜歡聽戲劇，耳濡目染之下，自小張旦恒就開始接觸戲劇。

在她的記憶里，外婆床頭擺放的那個巨大收音機，成為了她年幼時最有趣的玩具，許多夏季的午后，她都會趴在床上，請求外婆播放一盤磁帶。

回憶起來，張旦恒說：“我在六歲那年，就愛上了戲劇?！?/span>

張旦恒

而真正決定要成為一名戲曲演員，是在她十三歲那年。

那年夏天，張旦恒跟隨家人去往杭州旅游，順道觀看了一場小百花越劇團的表演，坐在臺下，她被臺上極具感染力的越劇表演深深吸引。

從劇院走出來的那一刻，張旦恒就在心里暗暗發(fā)誓，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以越劇演員的身份加入小百花劇團，站在舞臺之上。

回頭看，或許是因為家庭的熏陶，也或許是因為天份加持，張旦恒對于戲劇有著極強的領悟與表現力。

15歲那年，張旦恒參加了省藝校越劇班的考試，縱使沒有受過系統性的培訓，她依然順利被省藝校錄取。

但當年，因為她的文化課成績也相對優(yōu)異，父母再三思量，最終還是決定讓她放棄專業(yè)演員之路，繼續(xù)升學。

做出決定那夜，張旦恒在床上輾轉反側，她說：“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失眠?！?/span>

或許故事照此發(fā)展下去，張旦恒的人生之路會漸漸偏離戲曲。但對她而言，人生的走向是一方面，而如何堅持夢想，則是另一方面。

張旦恒

18歲那年，張旦恒考入大學，去往杭州讀書，入學后不久，她就在學校里創(chuàng)立了校園戲曲社并擔任社長，課余時間她常和朋友們一起排練，坐在學校里那間老舊的禮堂里討論越劇。

張旦恒享受站在臺上的感覺，在她看來，演戲是一種拓寬人生體驗的方式——表演時，她可以將生活中的自己隱藏起來，成為戲曲中的任何一個角色，去感受角色的心境，度過他們的人生。

沉醉于戲劇夢想的同時，張旦恒也從未荒廢學業(yè)，大學四年，每年她都會拿下獎學金，畢業(yè)那年，她更是獲得了省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稱號。

如今看，或許正是因為這段經歷，讓張旦恒漸漸梳理出未來人生的走向，同時也為她日后的故事埋下了伏筆。

大學畢業(yè)后，張旦恒回到寧波工作，那幾年，在事業(yè)上她“折騰不止”——她做過老師、做過外貿、開過網店也做過主持，甚至利用工作空檔考下了管理學碩士。

在這一過程中，對于越劇她依然始終如一，她加入了幾個民間越劇團，利用業(yè)余時間跟隨劇團去往全國各地演出，主演過越劇《九斤姑娘》、甬劇《半把剪刀》等大戲，積攢下不少表演經歷。

表演越劇時的張旦恒

少年時代抱有的夢想，并沒有因為歲月流長而被忘卻，反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fā)清晰。

而更多的人生分支，也開始出現在張旦恒的人生之中。

在朋友眼中，張旦恒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

對于一切未知事物，她總能抱有足夠的熱情與無盡的好奇：“她似乎沒有覺得疲倦的時刻”。

2018年，在一次外出表演的間隙，和張旦恒同劇團的戲曲演員在抖音上發(fā)布了一條演出視頻，意料之外，視頻飛速走紅，一夜之間漲粉點贊暴增。

看著朋友手機上不斷增長的關注與評論，張旦恒第一次對抖音產生了興趣。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原來將戲曲舞臺搬上屏幕，竟依然可以傳遞出如此多美感并收獲關注。

對于這一新事物，張旦恒也想試一試。以此為起點，她在抖音上申請了自己的賬號，取名“越劇旦寶”，開始將一些經典的越劇唱段演唱出來，錄制下來制作成短視頻發(fā)布到抖音上。

張旦恒抖音作品

雖然越劇學了二十多年，但是當在抖音以“越劇旦寶”的身份重新出發(fā)時，張旦恒卻常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新起點。

在通過短視頻積累了一定的粉絲后，她決定嘗試以直播的形式表演，彼時在抖音幾乎沒有人以直播的形式表演越劇，張旦恒只好自己摸索。

為了“取經”，她常會整晚蹲守在一些比較成熟的戲曲主播的抖音直播間里，學習如何直播。

除此之外，因為越劇直播中，“聲音”是最為關鍵的要素之一，所以為了讓自己直播間的音效更好，張旦恒特地前去咨詢自己身邊的專業(yè)朋友，購置了聲卡等直播設備。

為了保證效果，她甚至專門租下了一間工作室用來直播。

開始直播后，張旦恒開啟了自己的“雙線生活”——白天她要從事財務風控工作，晚上則要回到工作室進行直播。

有時忙碌完一天的工作，其他同事都回家休息，張旦恒則會回到工作室，花費幾個小時的時間完成舞臺扮相開啟直播。

直播在張旦恒的人生中打開了一個豁口。

通過抖音，她得到了一個額外的舞臺與一批來自天南地北的觀眾，有許多本不了解越劇的人，通過她的演唱開始對越劇產生興趣。

曾經，有一位觀眾無意間進入了張旦恒的直播間，在聽完她的唱段后，觀眾評論道：“這是我第一次聽越劇，沒想到這么好聽?！?/span>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每晚準時出現在她的直播間，“越劇旦寶”也收獲了更多的關注。

除了分享唱段，張旦恒偶爾還會在抖音分享一些對于行業(yè)的觀察，希望大家對越劇擁有更全面的了解，比如越劇演員的收入問題。

她曾經在自己的一條抖音視頻里，坦誠地講述了在當今環(huán)境下，一個越劇演員的生存現狀：

“越劇演員的收入真的非常低，許多體制內的年輕演員基本工資大多都是兩、三千，專業(yè)劇團留不住演員成為了一個普遍情況，許多人常會半路轉崗或者轉行?！?/span>

有許多戲劇演員都會擁有自己的“第二職業(yè)”，這成為了戲曲行業(yè)內的一個無奈——縱使對于戲曲再熱愛，但終歸還是要生活。

講起這些，張旦恒的話語中全是無奈。

那時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個困境會被另一個舞臺所打破。

寒冬是在2020年初到來的。

一場疫情讓許多劇場紛紛關閉，大批線下演出宣布延期或取消，與此連帶的是戲曲演員無戲可演，收入來源被切斷。

整個行業(yè)在巨大的沖擊下被打散，在漫長的等待中，有人放棄了演員的身份，開始尋求其他出路，也有人仍在苦苦堅持，試圖尋找一些解法。

而在他們眼中，張旦恒就是那個“可以提供解法的人”。

這一年，是張旦恒在抖音直播的第三年。

在她的堅持與運營下，“越劇旦寶”這個賬號已經擁有了25萬粉絲，而對于直播，張旦恒也積攢下不少經驗與方法。

張旦恒抖音賬號

也正因為此，有許多專業(yè)戲曲演員通過抖音私信聯系到張旦恒，希望能夠向她學習如何進行抖音直播，通過直播打賞獲得收入，暫時緩解被疫情沖擊的生活。

面對后臺大量涌入的問題，張旦恒總是細致且全面的回答，她深知這次疫情對于行業(yè)產生的巨大打擊，希望通過有限的力量幫助大家度過難關。

彼時，張旦恒被問到的大多數問題，都聚焦于在直播時“如何演”。

對于戲曲演員而言，線上直播與線下演出是兩件事情。

在線下演出時，演員們面對的是坐在臺下的觀眾，他們可以直接且即時地看到或聽到臺下觀眾的反饋，而在直播間他們要面對的則是鏡頭，互動的方式則變成了屏幕上的評論。

所以在最初的一段時間，很多演員都會產生一種“失控感”。

直播中的張旦恒（左）

張旦恒經歷過這一過程，為了讓大家更快地度過這一階段，她將自己過往的經驗分享給大家，并且不斷鼓勵他們要堅持下去。

越劇演員陳譽就是被張旦恒鼓勵過的人之一。

在一次抖音直播連麥中，陳譽與張旦恒相識，彼時陳譽剛開始直播，數據并不算好，她感到困惑，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

在此之前，陳譽是寧波一家民營劇團的越劇演員，過去，一年里她能演出200多場戲劇，而如今因為疫情反復，線下演出大多數被延期或取消，這也意味著她的收入大幅減少。

了解到陳譽的困境后，張旦恒幫她分析數據，改善她的直播方式，并不斷給予她鼓勵。

漸漸的，陳譽的直播間里觀看者開始增多，最多的時候，她的直播間里有5000多人同時在線觀看——這相當于線下演出時，一個大型劇場的觀眾承載量。

陳譽的抖音作品

看到陳譽的飛快進步，張旦恒覺得開心。在她看來，對于戲曲演員們而言，抖音直播提供給他們一個“可移動的舞臺”，讓他們在暫時失去線下劇場的日子里，依然擁有表演的機會與堅守夢想的選擇權。

而另一方面，抖音直播還給他們帶來了新的收入來源——直播打賞給戲曲演員提供了一份額外的收入，許多戲曲演員的收入達到了他們過去的兩倍以上。

有的主播甚至可以用直播間的打賞收入，去補貼自己所在的劇團。

而為了幫助到更多戲曲演員加入，張旦恒還組建了面向戲曲演員的“戲星傳媒公會”，希望公會能給予大家更多的交流渠道，也幫助剛加入抖音的戲曲主播提升直播能力與人氣。

張旦恒說：“這么多的演員如果能擰成一股繩，直播間也能打造成線上的大舞臺?！?/span>

她盼望這個舞臺越來越大，舞臺上的人，也越來越多。

近一年，張旦恒清晰地感受到，變化正在戲劇行業(yè)中不斷浮現。

越來越多的專業(yè)戲劇演員選擇加入抖音，在直播間搭建起一個屬于自己的舞臺，在當下這個充滿不確定的時間里，守住熱愛與夢想。

他們或許來自天南地北，擅長的唱腔與戲劇類型也各有不同，但卻在這里收獲了關注、成就以及對于事業(yè)的“選擇權”。

相應的，更多豐富類型的戲曲正不斷出現在抖音上，被看到與了解，截至去年11月，抖音已實現覆蓋98.83%國家級非遺戲劇項目。

與此同時，戲劇的觀眾結構也正悄然發(fā)生改變。

過去，戲劇的觀眾群體大多年齡層偏高，觀眾接觸戲劇的方式基本也都是通過線下舞臺，而如今，越來越多的90后、00后開始通過線上直播以及短視頻的方式接近、了解與喜愛戲劇。

在抖音，傳統文化正得到復蘇，小眾市場和愛好也不再小眾，戲曲國粹則擁有了更寬闊的舞臺與傳承。

張旦恒抖音作品

今年，是張旦恒成為“越劇旦寶”的第五年了。

對于未來，她有著自己的夢想，她說:“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把越劇直播間打造成一個線上劇場,為戲迷們演繹更精彩的大戲?！?/span>

她期待著更多戲曲演員的加入，盼望與他們一起，站在更為寬闊的舞臺之上。

張旦恒

曾經有人問張旦恒，既然后面的人生始終沒有離開越劇，那么有沒有后悔當初做出“放棄戲校”這個決定。

她回答：“也有過后悔，可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span>

因為她明白，正是這一步步，將她帶到當下，而每一條路的盡頭，都終會是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