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法徳 在我的家鄉(xiāng),過年的習俗有很多,也包含著很厚重的傳統(tǒng)文化。 四十多年前,過完了小年,臘盡春回,人們也度過了漫長的冬天,準備迎接春天的到來。春節(jié)將近,臘月二十五,推磨出豆腐祭天接玉皇的傳統(tǒng)習俗在俺老家那一帶一直沿續(xù)著。我們家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我們都進了城,才不出豆腐了。 相傳在很早以前,臘月二十三是祀灶日,人們把灶王爺送上天,灶王爺會向玉皇大帝稟報這一家人在這一年來的功過,讓玉皇大帝評定這一家人來年的福禍。而臘月二十五這一天,玉皇大帝會親自下凡來查察人間善惡,評定來年的禍福。玉皇大帝挨家挨戶去查看這一家人的飲食、言行舉止、鄰里關系、生活狀況等等。而在這一天,人們一般會掛一張新的玉皇大帝像來迎接玉皇的降臨。此外,在這一天,大家都會謹言慎行,鄰里之間和睦相處,希望能夠給玉皇大帝留下好的印象,來年能夠更有福氣。 臘月二十五各家各戶為了迎接玉皇大帝下凡來巡查人間凡世黑白,都要在自己家里磨豆腐、做豆腐、吃豆腐。而正所謂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所以人們用吃豆腐來表達自己的清白,人們想要讓玉皇大帝看到凡人家的清貧,只能夠吃得起豆腐了,希望來年玉皇大帝能夠多賜一些福氣,讓來年的日子能夠更富足一些。 一 記得小時候,臘月二十四,全家大掃除,先把住屋打掃干凈后,父母會把飯屋也打掃一遍,先把墻上,屋巴上熗得烏黑的煙灰用掃帚條帚一點點的清掃干凈,然后再把鍋灶里的柴灰清理出去,把出豆腐的大鍋也涮得干干凈凈。娘就把自家種得黃豆挑選干凈,去碾棚里壓成“豆冊子”,用“半盆”,鐵筲泡上。到了二十五早晨,娘就給我們安排推磨的任務:由于推豆糊子的量大,推磨的時間長,我們有個家規(guī),就是計量推磨,這樣才能有積極性。大孩子從盆沿往下量,一次推一拃,然后再換人,由于年齡大小不一,一拃的尺寸也不好統(tǒng)一,三四個孩子在磨道里爭論不休,好像喜鵲窩里搗了一棍,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經(jīng)過一番爭論,我們終于想出來了一個大家都同意的比較合理的辦法,用盆來計量,那時候的瓷盆是上口大下底小,大孩子推上面的半盆,小的推下面的半盆,也叫能者多勞吧。于是開始推磨磨豆糊,大的一人獨推,小的演二人轉(zhuǎn),這樣一包干還真靈,推得可快了,從早上六點多開始,不到九點就推完了。我們高高興興磨完了豆糊,就去街上找“一把連子”玩游戲了。我們男孩玩打“么”,“抗拐”,女孩們玩打“瓦”,“黃米粘糕”。玩是玩,但我們的心里都裝著“心事”,到了響午,會不約而同的往家里跑。 二 磨完豆糊之后,爹把豆糊倒入大鍋里,加熱,母親用炊帚沾著涼水灑(sha)著鍋里的豆糊,等慢慢地起了一層沫,把沫撇了之后,再揉豆腐布袋,把豆渣過濾出來,渣也不舍得扔了,放在盆里或蓋墊上,之后用來蒸渣窩窩頭,或炒著吃當就菜,這道菜叫“炒渣”,娘用蔥花熗鍋,做得可好吃了。接著就把過濾了的生豆?jié){再燒火加熱。爹娘分工明確,父親負責燒火,母親負責“點豆腐”。爹拉著風箱,看著鍋灶內(nèi)的“火情”。母親站在灶臺邊,看著鍋內(nèi)的“成色”,指揮著父親先大火,后小火,不斷進行著火勢的轉(zhuǎn)換。生豆?jié){慢慢有了“滾頭”,生成了豆汁,母親就先舀出一盆,為臘月二十七“炸肉蛋”的時候“和糊”用,也供一家人“泡煎餅湯”吃。我們老家都吃“鹵缸豆腐”,自淮南王劉安發(fā)明了豆腐,距今已兩千多年,在我們老家一帶,一輩輩的傳承著,好多人都會做豆腐,母親是從姥爺那里學來的這門手藝。這時娘把鹵水倒入水瓢里,拿起一長把的鐵勺在水瓢里攪兩下,開始“點豆腐”。這可是個技術活,娘掌握的火候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就是鄰居們也有的人家來請母親去給他們點豆腐的。為了過年吃上好豆腐“點豆腐”要特別小心謹慎,因為鹵水加多了,豆腐就老了,棒硬棒硬的,叫“橛楔豆腐”。鹵水加少了,豆腐軟軟的,拿不成塊,叫“嫩豆腐”。母親的這門手藝可謂精湛,點的豆腐不老不嫩,恰到好處,又好看又好吃。娘拿起鐵勺舀一些鹵水,抄著鍋底正轉(zhuǎn)了再反轉(zhuǎn),這樣反復的加著鹵水,等看到鍋里的豆腐腦生成了,娘就說,火小一點。爹就不拉風箱了,任憑鍋灶內(nèi)的碳火慢慢的自由燃燒。等鍋內(nèi)的豆腐腦全成了塊,漿也清了,這時母親會再舀出一些漿來,這種漿叫“白漿”,我特別愛喝這種漿。父親就把羅床放到大鍋沿上,母親撐好早就做好的紋布包袱,擔在羅床上,爹一瓢一瓢地把豆腐腦舀進包袱里,然后攥住包袱口把豆?jié){“空”出來,這種漿叫“壓漿”給豬喝,出一“作”豆腐,沒有一點“瞎材”,全部都有用場。最后爹系好包袱口,放到篩子里,上面蓋上一個蓋墊,再把早準備好的干凈石頭壓在上面,最后漿不再從羅床上淌了,這樣,過年的一“作”豆腐也就做完了。 三 這時候我們會從外面風一樣的往家里跑,把“心事”給了結(jié)了。一場吃豆腐的好戲?qū)⒁_演,我們盼這一天盼了好些日子了。由于當時家境拮據(jù),我家平素是不可能讓孩子們光吃一頓豆腐的,偶爾用豆子去換豆腐,換來后,搓上鹽曬成豆腐干等上坡拿飯時當就菜吃。這時急不可耐的弟弟妹妹們?nèi)ワ埼蓍T口問,“快吃豆腐了吧,俺都饑困連!”娘說“好連!好連!上屋里去等著辦!”。這時父親還在忙活著做吃豆腐的“粘水”。他扒好了幾棵蔥,又找了幾個紅辣椒,一起放在鐵爐蓋上烤著,當聞到蔥香味,看到蔥椒顏色變黃之后,父親就拿來蒜臼子把烤好的蔥椒放進去,使勁地搗粘糊了,他又從窗戶臺上把春天曬好的香椿芽“鹵”,倒在蒜臼里。這時母親端著一盆熱騰騰地豆腐放在桌子中間,分別切到幾個碗里,“粘水”個人根據(jù)自己吃辣的能力自己倒。我們就甩開腮幫子開撮了,不大能吃辣的嘴里總發(fā)出“絲絲”的聲音,能吃辣的額頭上也冒出來了大大的汗珠。我家過年一般出一“作”豆腐有三四十斤,吃一頓之后剩下二十多斤,等到臘月二十七“炸菜”的時候,再炸豆腐頁,豆腐塊,豆腐丸子,過年的時候侍客用。我吃得打開了飽嗝,實在吃不動了,弟弟捋了捋肚子說,“可解讒了”。娘笑了笑說;孩子們,猛吃呀,今回管飽管夠。吃了豆腐,明年老天爺也會給咱家賜福了,咱家大人孩子就都有福了,老天爺保佑咱家,咱也會越來越富有了。 全家吃豆腐的事,雖然過去好多年了,但細想起來,吃豆腐不光是給孩子們解饞。也是母親向天遙拜,祈禱一下玉皇庇佑,希望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希望來年福氣滿滿, 盼望著我家過上好日子的一種祈求和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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