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雙塔的由來及其保護

《尋根》2011年02期 惠金義

在太原市東山郝莊的高岡上，有一座永祚寺，寺院內(nèi)屹立著兩座高塔，猶如一雙孿生姊妹，遙遙相對，相映成趣，構(gòu)成“雙塔凌霄”奇觀，因而永祚寺俗稱雙塔寺。雙塔，是太原現(xiàn)存古建筑中最高的建筑，如今被視為太原城的標志，吸引著每一個途經(jīng)太原的賓客。太原和日本的姬路市結(jié)為友好城市后，姬路市的日本友人也在姬路市仿建了一座雙塔寺，常年接待游人。可見雙塔在世界上的影響越來越大。

關于雙塔的建立，歷史上有許多誤傳，直到人們在維修西塔時發(fā)現(xiàn)塔頂銘文，才使真相大白。這篇銘文將兩塔的建造過程記得明明白白：兩塔并非皇家所建，并非同時所建，并非福登一人所建，兩塔并存的景觀，也并非建造者的最初意愿。

補風水，傅霖建東塔

西塔塔頂銘文寫道：“建舊塔工德主山東布政司參議傅霖同男傅之謨”，這里說的舊塔就是東塔，也叫文峰塔、宣文塔，傅霖是明末清初思想家傅山的祖父，傅之謨是傅山的父親。

塔，最初在印度是墳冢，后來演變成藏舍利子和經(jīng)書的佛教圣物。到了14世紀，中國又出現(xiàn)了一種'風水塔'。這種塔根據(jù)傳統(tǒng)的陰陽風水學說，用來改變一個地方的風水，彌補當?shù)卦谏酱ǖ匦紊系牟蛔?，與佛教并沒有本質(zhì)上的聯(lián)系。

宋太宗焚毀晉陽城后，為移除太原王氣，在舊址東北三十里（即今天太原市所在地）重建太原城。明代的一些士人把宋金元時期太原歷史平庸、文氣不興，歸結(jié)于宋太宗破壞了太原風水。按照風水家的解釋，新建的太原城西北高于東南，'左痹不勝右'，所以'文明不開'，'奎星'所處的方位地勢較低，文運難以興盛，必須在太原城東南一帶建造高塔，才能彌補地形上不利于文化發(fā)展的缺陷，也就是所謂的'開山川之形勝，創(chuàng)文運之興盛'。

補風水的呼聲越來越高，到了萬歷二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599年，太原士紳推舉深孚眾望的傅霖為首事，開始了補風水工程。傅霖，30歲中進士，宦海沉浮17載，官至山東布政司參議。但是，就在他三次擊敗后金軍隊的侵擾之后，卻以'擁兵拒調(diào)'的罪名被彈劾，解甲歸田。傅霖回鄉(xiāng)后，太原幾次大荒，他都慷慨解囊，施粥賑災，受到太原士民的愛戴。傅霖做了首事，帶領兒子傅之謨積極募集資金，在風水先生的指導下，選址策劃，組織施工隊伍，經(jīng)過3年多的辛勞，于萬歷三十年（1602年）在太原東南郝莊的山岡上興建了一座磚塔，命名為宣文塔。宣文塔也稱文峰塔，塔為八角形，高13層，約55米，建造簡單，沒有基座，底層僅開一門，塔檐也不用琉璃瓦剪邊，塔身上下直徑幾乎相同，基本為直上直下，沒有明顯收分，外形呈直線形，也沒有精細雕刻，沒有佛教色彩，給人的總體感覺是峻峭質(zhì)樸，美觀大方，形似一支巨筆。有塔必有寺，因而還依塔興建了一些低矮的殿堂，命名為永明寺，到萬歷三十年，補風水的工程就算完成了。

怕傾倒，福登建西塔

文峰塔建成9年后，第11代晉王朱敏淳感到永明寺太簡陋了，與太原九邊重鎮(zhèn)的地位很不相稱，決定邀請五臺山的福登大師前來主持擴建永明寺。福登和尚是明代中葉著名高僧，一生建造過許許多多寺廟、佛塔、橋梁，也可稱其為杰出的建筑師。五臺山規(guī)模最大的寺廟——顯通寺里的那座銅殿就是在福登大師主持下用銅10萬斤鑄造的。福登還與皇家關系密切。萬歷九年，慈圣宣文李太后邀請福登大師為成婚數(shù)年無子的萬歷皇帝舉辦'無遮大會'求子，第二年八月，李太后身邊的一位宮女為萬歷皇帝生下了兒子，就是后來的明光宗朱常洛。于是，篤信佛教的李太后便皈依福登門下，拜他為師，并出資擴建了顯通寺，敕名為永明寺，封福登為護國禪師，住持該寺。69歲的福登接到晉王邀請后，便來到太原，做了太原永明寺的住持并總理擴建事務。他發(fā)現(xiàn)永明寺的文峰塔已向西北傾斜，擔心不久會倒掉，就向晉王建議，在擴建殿宇的同時，另建一新塔于舊塔之左，晉王采納了福登的建議。于是福登放手大干起來，經(jīng)過4年的精心建造，在舊塔西北方相距46米的地方建起了一座相類似的新塔，命名為'宣文佛塔'，因位置偏西，也稱西塔。兩塔形狀相似，新塔也是八角13層，高度也相當（實測下來，舊塔總高度為54.76米，新塔為54.78米，新塔比日塔僅高出2厘米，可能是誤差），'宣文佛塔'四字，嵌刻在東南洞門上方的一層檐下斗拱空隙之間。'宣文'，張揚文運之意，顯然是風水塔的性質(zhì)。其他七面一層檐下斗拱空隙都鑲嵌著'阿彌陀佛'字樣，人們沿塔轉(zhuǎn)一圈，連續(xù)念上七遍'阿彌陀佛'，就會感到這座風水塔披上了濃厚的佛教色彩。清道光二十三年修的《陽曲縣志》有'福登得舍利藏塔內(nèi)'的記載，說明新塔起著佛塔的功能，既是風水塔，又是佛塔，集二者功能于一身。

遠看兩塔相似，近看差別不小。宣文佛塔收分明顯，又比文峰塔華麗。它最低層邊長4.2米，塔身上下直徑相差很大，由下而上成規(guī)律性的遞減，尤其是7層以上更為突出，隨著塔身的拔高，每層高度逐漸減低，斗拱形制也隨之變小，8層以上，由“五踩重翅”結(jié)構(gòu)改變?yōu)橐惶慈龋拐麄€塔身輪廓造型呈弧狀流線形，十分美觀。宣文佛塔的底層開辟兩門，一為東南方向，一為西北方向。進東門拾階而上，迎面是石砌的佛龕。繼續(xù)攀登，便進入塔外壁與內(nèi)壁之間的階梯；盤旋而上，則可登臨頂層，居高臨下可俯瞰太原全城面貌。若進塔的西門，則與東門之內(nèi)迥然不同。這里沒有步步高升的臺階，直接進入塔的底層。在這里可以欣賞明代空心磚塔精湛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但此門目前封閉。全塔是典型的樓閣式空心磚塔。塔身為一色青磚研磨對縫砌成，塔上的斗拱、飛檐、枋、椽、柱（垂柱），不用木頭，各種造型均為青磚研磨而成，磨技精湛細膩，只是塔層邊沿砌的是孔雀藍色琉璃瓦。塔的每層八個角，都鏤刻有磚雕的裝飾性蓮花垂檐柱，垂柱與垂柱之間，有磚砌欄額相連，垂柱上方，磚鏤的角替、枋頭、華板等上面，刻有細膩逼真的草紋、云紋，大大增強了塔表面的裝飾性，為明代磚仿木建筑中的優(yōu)秀作品。

宣文佛塔的塔頂為八角攢尖，由銅、鐵兩種金屬鑄制。座為覆盆仰蓮式須彌座，用生鐵鑄成。頂則為銅質(zhì)寶瓶式，置于覆盆仰蓮座中，葫蘆頂摩天接云，使全塔更顯高危。在塔頂寶瓶的外壁上鏤刻著銘文，是考證兩塔建造時間、建造者的有力物證。

福登計劃中的寺院規(guī)模非常宏偉，有大雄寶殿、三圣閣和兩廂配殿，還有天王殿、后院門庭、前院諸殿和山門。然而，終因年邁體弱，積勞成疾，只完成了新塔和前三項建筑。萬歷四十年秋天，福登抱病返回五臺山，3個月后圓寂于臺懷鎮(zhèn)顯通寺。因為這個尚未完工的永明寺與五臺山敕建永明寺同名，福登在擴建時更其名為“永祚寺”?！坝漓瘛倍?，不是佛語，有人認為出自《詩經(jīng)·大雅》中的“君子萬年，永錫祚胤”句，“永祚”，就是“永錫祚胤”的略寫?！稜栄拧め尮拧氛f：“永，長也；永，遠也?！薄掇o源》說：“祚，福，賜?！?，“祚，皇位”，“祚，年歲”，又說“祚胤，指福及子孫”?？梢姡旅坝漓瘛?，有著多層含義，包括祈求佛祖永遠賜福、朱明王朝萬世永固、太原文運昌盛萬代等。

東塔在風雨飄搖中繼續(xù)傾斜，但400多年來斜而不倒，形成兩塔并存的奇觀，人們稱之為雙塔，永祚寺也被叫做雙塔寺。雙塔長期并存，并不是風水先生所希望的，堪輿家的觀點：“舊塔在城之巽方，關乎文運，不可雙。”但這種局面又不好改變，于是又作了變通的解釋：“今新塔依于舊塔之后，城中高處望之，依然一也。”（道光《陽曲縣志》）在現(xiàn)代人看來，風水與文運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可是古人對此深信不疑。明萬歷年間《太原府志》第14卷這樣寫道：“新建塔兩座并寺一所……建后，連三科兩庠中五人或七人或十人，其兆足征也?！碧孕棚L水的人進一步作了形象的闡述，擎天的雙塔是兩支巨筆，那浩渺的晉陽湖是個大硯池，應了這風水，太原明末清初才出現(xiàn)了“文章圣手”思想家傅山、考據(jù)學家閻若璩等。

歷滄桑，雙塔多磨難

雙塔充滿了滄桑與磨難。萬歷四十年尚未完工，福登便因病離開太原，使其成了半拉子工程。直到清順治十五年（1658年），陽曲縣地方官才對雙塔寺進行過一次修葺，新筑兩塔之間的過殿。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陽曲縣知縣戴夢熊，也曾籌磚備瓦，準備大興土木，興建雙塔寺的圍墻、山門。恰巧這年他升遷離任，未能如愿。直至康熙三十年（1691年），才由陽曲縣繼任知縣劉江召集工匠，砌起從東配殿至西配殿的寺院圍墻，辟建了簡陋的山門。這樣，總算使空曠且袒露了80余年的寺院有了遮攔。今天的永祚寺二門，就是當時所建的山門。

民國以來，永祚寺因年久失修，尤其是大雄寶殿和三圣閣，多經(jīng)風雨剝蝕，損壞嚴重。民國16年（1927年），楊子端等人積極活動，募集捐款，維修塔寺，增建房舍，在原天王殿的位置上新辟院門，構(gòu)成傳統(tǒng)的四合院式布局。如今的永祚寺三門，即門額書“永祚禪林”的寺門，就是當時的產(chǎn)物。

解放戰(zhàn)爭期間，地勢較高的永祚寺成為國民黨軍在太原外圍的重要防御據(jù)點，周圍筑了不少碉堡，閻錫山的第43軍軍部就設在這里，炮兵的觀察哨又設在塔上，成為解放軍攻取的重要軍事目標。1949年4月，雙方為爭奪雙塔要地發(fā)生激烈交戰(zhàn)，為遏制閻軍炮兵火力，解放軍用重炮從東山轟擊雙塔防御陣地，宣文佛塔中彈，第2~8層被炸飛半邊。后來，當年下令向雙塔寺開炮的老將軍來到寺內(nèi)參觀，看到塔的殘敗景象，惋惜地說，要是不開炮就好了!可那是在打仗，不攻取東山，就會影響整個解放太原的戰(zhàn)局。我們勝利了，現(xiàn)在30多年過去了，應該盡快修復。文峰塔雖未有戰(zhàn)爭創(chuàng)傷，但在流逝的歲月中繼續(xù)傾斜，日趨嚴重。太原市政府聘用技術人員密切關注，1989年11月測量塔中心向西北偏離已達2.82米，1993年10月測量增至2.86米，以平均每年1厘米的速度傾斜，達到了比薩斜塔傾斜的速度。且塔體劈裂縫隙逾百，最寬者達0.08米，最長者達5米，兩側(cè)下沉，高低不勻，總差異達0.86米，成了一座危塔。

逢盛世，舊貌換新顏

新中國成立后，雙塔寺也獲得了新生，成為山西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太原市人民政府成立了文管所對其進行保護，但由于財力拮據(jù)，只能小修小補。改革開放以來，經(jīng)濟發(fā)展，財政收入增加，各級政府多次撥巨款，聘高才，制定拯救方案，對雙塔、殿堂進行全面修復。

1982年，在古建專家的指導下，人們對破損的宣文佛塔展開全身加固維修，精心組織，精心施工，醫(yī)治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塔上的斗拱、飛檐、枋、椽、柱（垂柱），依照舊樣，全用新磚作舊，精工打磨，歷3年，至1984年9月竣工，整舊如舊，傲然挺立，又恢復了最初的雄姿。

對傾斜嚴重的文峰塔，太原市委、市政府分外重視，1994年5月，果斷決定實施“糾偏手術”，成立專門機構(gòu)，制定方案，由市文物管理委員會組織實施。據(jù)其10年觀測之資料，請專家多次論證，幾經(jīng)協(xié)商，采納國家文物局建議，邀請杭州曹氏建筑物糾偏加固研究所糾偏。該所所長曹時中是浙江建筑設計院研究員，堪稱糾偏大師，先后扶正過80多座建筑物，有豐富的糾偏經(jīng)驗，退休后成立該所，專門從事建筑物糾偏加固工作。曹時中經(jīng)過考察，于1995年7月16日帶領技術人員進駐雙塔寺，采用沉井之法，歷時40日，在塔基東南側(cè)，鑿土井9眼，科學操作，竟使斜塔驟然挺直。斜度由2.86米縮小為0.86米，糾回2米，8月25日宣布糾偏成功。10月25日，驗收合格。第二年，為鞏固糾偏成果，又進行了加固修繕。采用傳統(tǒng)工藝與現(xiàn)代手段，使糾偏修繕后的東塔，塔體、塔檐原貌及雕造風格，得以保持。每逢輕風徐來，塔角的風鈴叮當，清脆悅耳，將游人引入幽靜的境界。

寺院內(nèi)大雄寶殿、三圣閣等所有建筑物都被修繕一新。

雙塔寺雄居高岡，比較空曠，為改變這一氛圍，管理人員決定收集名碑，建立碑廊；廣植牡丹，增加絢麗色彩。經(jīng)過20多年的努力，收藏了碑碣刻石260余通；牡丹園成為太原市的名片。

30多米長的碑廊里鑲嵌著不少名碑，《寶賢堂集古法帖》就在這里。朱元璋第三子晉王朱酷愛書法，朱元璋賜給他許多歷代有名的墨寶。朱的4世孫朱奇源更是嗜墨成癖，重金收集名帖名書，悉心于墨翰。弘治初年，他看到宋代名帖—淳化帖，世不多見，就精選自己的藏品，鐫刻于180余塊石碑上，以其書齋“寶賢堂”命名，稱為《寶賢堂集古法帖》，薈萃了魏晉以來鐘繇、衛(wèi)夫人、王羲之、王獻之、虞世南、褚遂良、歐陽詢、柳公權、顏真卿、懷素、黃庭堅、米芾、蔡襄、朱熹等100余名書法大家的作品。這一珍貴的藝術瑰寶在明末的戰(zhàn)亂中散落民間，清朝初年，戴夢熊等地方官員將其收集補全，成為珍品，現(xiàn)安置于雙塔寺碑廊。清朝康熙年間，太原知府李清鑰也喜好書法，他收集了以明清大家唐伯虎、文徵明、傅山、董其昌為主的墨寶，也鐫刻于石，共36通，取名為《古寶賢堂法帖》，也遷入雙塔寺。

在雙塔寺碑廊中，更引人注目的是清初依舊拓摹勒上石的蘇東坡醉書《赤壁懷古》刻石。蘇東坡乘醉走筆，筆勢豪放，成為珍品，據(jù)說蘇東坡醉書《赤壁懷古》刻石全國僅存兩處，一處在湖北黃州，另一處就在雙塔寺，成為罕見之寶。還有祁雋藻《子史粹言》石刻等，這些古碑古碣，集清以前各代著名書法大家的墨跡寶翰于一堂，真、草、隸、篆各種書體，不僅為愛好書法的各界人士所珍視，也為到此觀光游覽的人們所稱道。

太原有種植牡丹的歷史，明代中葉從洛陽引種過牡丹，現(xiàn)在雙塔寺大雄寶殿前有一株“紫霞仙”，就是那時引到太原，輾轉(zhuǎn)落戶主殿前的花壇里的，歷400年風雨，至今噴芳吐艷，花團錦簇，也確實稱得上'仙'了。近年來，雙塔寺文管所擴大了牡丹園，又引進和培植了6000株牡丹，30多個品種，紅、粉、黃、橙、青、白、紫、綠、墨，力色齊全，每逢春夏之交，正當洛陽牡丹花謝的時侯，這里的牡丹才爭奇斗艷，姹紫嫣紅，絢麗多彩，清香四溢。那株'紫霞仙'更是紫中透紅，紅里發(fā)紫，華貴出眾，中外游人摩肩接踵，爭相觀賞，構(gòu)成一幅花海人潮的風俗畫。這也是雙塔寺人氣最旺的季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