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作者設(shè)計(jì)的電腦打印稿封面 ↓往期回顧↓ 三、水曜日之夢(下) 37 傍晚時分。施青青一個人回到王城賓館。在底層大廳等候多時的王豐手持請柬迎了上去?!笆┬〗??!?/span> “什么事?!?/span> “我是來恭賀施小姐和王先生大喜的?!?/span> “對不起?;槎Y取消了?!?/span> “為什么?!?/span> “你是什么人。我并不認(rèn)識你。你的請柬是從哪里來的?!?/span> “我是……我是王子的朋友。你當(dāng)然不認(rèn)識我。” “胡說。所有的請柬都是我發(fā)出去的。他……他一個朋友也沒有邀請。” “噢。是這樣。我的請柬是柳依橋給的。他也是我的朋友?!?/span> 施青青走進(jìn)電梯。王豐也跟了進(jìn)去。施青青在自動控制板上摁了一下“九”。厭煩地瞪了王豐一眼?!澳愀腋墒裁??!?/span> “難道我不能乘電梯嗎?!?/span> “不。請便?!?/span> 電梯在九樓停住。電梯門打開。施青青抬腿要走。王豐伸手?jǐn)r住她?!笆┬〗恪D悴槐爻鋈?。” 青青愕然道?!盀槭裁?。” 王豐笑容可掬道?!澳愫臀乙粯佑袡?quán)使用電梯?!?/span> “你胡鬧什么。我的房間在九樓。讓開?!?/span> 王豐讓開了??墒请娞蓍T已經(jīng)自動關(guān)上。又開始上升。 青青氣壞了?!澳氵@人簡直是豈有此理?!?/span> 王豐賠笑道?!皠e生氣。施小姐。上去了還會再下來。” 電梯在九十九層停住了。王豐摘下帽子按在胸口。一哈腰。“施小姐。既然上來了。何必急著下去呢。我敢打賭。你肯定還沒有吃晚飯。來吧。我請客。不要請柬。” 施青青在百無聊賴中被好奇心引出了電梯。 一看見施青青。頂樓宴會廳的鮑經(jīng)理連忙迎上來?!笆┬〗?。你訂了宴席。怎么人卻不來。” 施青青觸動心事。怔怔地答不出話來。王豐搶著道?!斑@不是來了嗎。” “什么。三十桌酒席。單單你們兩個人吃嗎?!?/span> “別啰嗦。施小姐喜歡清靜。不愿意有人在旁邊打擾。所以把這個廳全包了下來。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焐暇撇恕!?/span> 鮑經(jīng)理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相信似地看著施青青。遲疑不去。青青情緒低落地?cái)[擺手。“照他說的辦。” 鮑經(jīng)理得不著這一聲。領(lǐng)了圣旨般誠惶誠恐地退下。青青淡淡地笑了。 “我剛才以為你的請柬是從門外撿來的?,F(xiàn)在我信了。你有資格做柳先生的朋友?!?/span> “施小姐。你發(fā)的請柬誰會扔掉。其實(shí)柳依橋并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學(xué)生。” “一見風(fēng)你就狂了。柳先生都能當(dāng)你爸爸了?!?/span> “能者為師嘛。而我是有教無類?!?/span> 一群侍者排著隊(duì)把酒菜送了上來。鮑經(jīng)理擺上兩只大酒杯。親自斟酒。王豐制止道?!皣?。一只酒杯就夠了?!?/span> 施青青有些失望?!霸趺?。看你人模狗樣的。竟不喝酒?!?/span> “我當(dāng)然喝。你不喝?!?/span> 青青生氣了?!澳氵@人真無禮。你問也沒問我。怎么知道我不喝酒?!?/span> “我是照顧你。怕你待會兒下不了臺。惹人笑話?!?/span> “笑話我什么?!?/span> “笑你這個大美人不夠聰明。女人什么都可以跟男人比。就是不能比喝酒?!?/span> “誰說我要跟你比酒量啦?!?/span> “你這么通情達(dá)理。我倒是白擔(dān)心了。經(jīng)理。給我斟酒?!?/span> 青青被激怒了?!昂谩N医裉炀透惚葌€高低。經(jīng)理。替我倒?jié)M?!?/span> 王豐滿臉驚恐地連連搖手?!安槐炔槐?。我認(rèn)輸。你要喝就喝。行了吧?!?/span> 青青失笑道?!皠偛胚€在夸酒量。現(xiàn)在又害怕成這樣?!?/span> 王豐心有余悸地嘆道?!拔耶?dāng)然害怕。我才放出來不久。不想再去坐牢。” 青青奇怪道。“我離開王城才半年。又出籠了什么新法律。難道現(xiàn)在連酒都不準(zhǔn)喝了。” 王豐一臉愁苦?!安徊?。你聽我說。有一回我跟人比酒量。那人明明醉了。偏不認(rèn)輸。結(jié)果醉死了。法官念我不是故意殺人。又是初犯。只關(guān)了我三年。這回……這回……要是……要是……” 青青大怒?!盎斓啊D恪愀抑湮宜?。滾??鞚L?!?/span> 王豐撒腿就跑。青青氣得眼淚都下來了。王豐走到電梯口又折回來。青青以為他是回來向自己賠罪。別過頭去不理他。王豐拿起故意忘在桌上的帽子。慢慢戴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伸長脖子。從帽沿下偷偷乜了青青一眼。那表情就像是在瞻仰遺容。王豐猛地一驚。一縮腦袋。嘆了口氣。無奈地?fù)u搖頭。含糊不清地嘀咕著走了。青青被激得火勢一竄一竄。眼看王豐就要走出宴會廳。青青跳起來喝道?!肮凡拧D憬o我回來?!?/span> 王豐走得雖急。聞聲卻立即收住腳。茫然地轉(zhuǎn)身走回來?!澳憬形覇帷N沂枪聿?。酒鬼的鬼。不是狗才。不過狗肉下酒最好??上Ы裉齑颐?。來不及準(zhǔn)備?!?/span> 青青罵道?!澳憔褪沁@樣招待客人的嗎。” 王豐抱歉道。“失禮失禮。請多包涵?!?/span> 青青斥道?!拔铱茨氵€沒有開喝就已經(jīng)醉了?!?/span> “是是?!蓖踟S微笑著端起酒杯?!凹热皇┬〗阍敢馍崦憔?。請。” 青青冷笑道?!拔铱茨阋膊幌袷裁淳?。所以我死不了?!闭f著把滿滿一杯紅葡萄酒一口氣喝干。嘲弄地看著王豐。王豐暗暗吃驚。竟忘了喝酒。青青鄙夷地咂咂鮮紅的嘴唇。把杯子推到捧著酒瓶看傻了的鮑經(jīng)理面前。鮑經(jīng)理連忙又倒?jié)M。青青看也不看王豐。又端起了酒杯。王豐猛醒過來。再不喝酒真的該滾蛋了。一仰脖子灌下去一杯急酒。兩只酒杯一慢一快地同時遞到鮑經(jīng)理手邊。 鮑經(jīng)理照例要給青青先倒。王豐一伸手?jǐn)r住。喘過一口大氣說道?!跋取冉o我倒。”倒了大半杯。酒瓶空了。王豐撿了個便宜。忙不迭地喝了。臉色已經(jīng)通紅。青青佯裝不見。 鮑經(jīng)理又開了一瓶酒重新替兩人倒?jié)M。青青依然不疾不徐地一口喝干。眼中隱隱浮起一層迷霧。王豐呆了半晌。僵著手。把嘴湊到杯子邊上。喝一口說半句話。 “施小姐……喝酒之道……一斟一酌……一飲一啜……娓娓清談……方能漸入佳境?!边@杯酒他分了五口才喝完。 青青嫣然一笑?!斑@算是認(rèn)輸嗎?!?/span> 鮑經(jīng)理又要倒酒。王豐奪過酒瓶對鮑經(jīng)理說?!澳闳グ伞6嗌闲┎??!被仡^對青青道?!拔沂呛媚胁桓??!?/span> 青青臉一沉?!澳悄銤L吧。” 王豐一窒?!笆┬〗?。我只是想。這樣牛飲太辜負(fù)了這桌豐盛的宴席?!闭f著不等青青回答。饞鬼投胎似地狼吞虎咽起來。 青青自管自倒?jié)M一杯。一仰頭又干了。 王豐墊了些菜底。只得又陪了一杯。他本想用吃菜來緩一口氣。沒想到施青青竟是海量。王豐心想。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自己爛醉如泥事小?;槎Y為何取消這個悶葫蘆就沒法打破了。施青青不提。他當(dāng)然不能先問。一問就沒戲了。 施青青只管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根本不吃菜。王豐也只好一杯接一杯地硬撐。他也豁出去了。三瓶酒喝完。王豐突然告罪一聲。跑到洗手間里用手指一掐嗓子眼。喉嚨一癢。一陣翻江倒海。眼睛一閉。酒菜飛瀉而出。排空了胃。含半口冷水在嘴里。仰起脖子。抽搐喉間的小舌頭?!班览锗览铡卑牙渌蠓?。吐了。再來一遍。又用手把冷水“噗噗噗噗”拍在臉上。張大了嘴“哈哈哈哈”喘了半天。才覺得神志略清。 王豐強(qiáng)打精神回到桌上。只見施青青已把第四瓶酒快喝光了。王豐一咬牙。連灌兩杯。大著舌頭贊道?!笆┬〗?。好……好酒量?!?/span> 青青心里一酸。凄然一笑。“我也是借酒澆愁?!闭f著又喝了一大口。 王豐精神一振。又驚又喜地陪了一小口酒。故作淡漠地問道。“施小姐。你還能有什么不如意的事?!?/span> “你不要叫我施小姐。要叫我王太太?!?/span> 王豐吃驚道。“你跟倪……你呃王子……結(jié)婚了嗎。那……王……王子呢?!?/span> “不。我永遠(yuǎn)不會跟他結(jié)婚了?!?/span> “那你為什么讓我稱你王太太呢?!?/span> 青青火了?!半y道我不嫁給他就不能再當(dāng)王太太嗎。告訴你。我早就是王太太了。而不是什么小姐。”說著氣忿忿地一口喝干了半杯酒。 王豐不知是故意逃酒。還是真的忍不住笑。一側(cè)頭把一大口酒噴在地上。笑得直打跌?!罢嫦氩坏侥闶┬〗?。呃。對不起。王太太。想不到你具有如此坦率的個性。你以非凡的勇氣證明了我們這個時代依然是一個誠實(shí)的時代。這么說你和王子只是暫時有些誤會。不久就能重歸于好。再結(jié)良緣?!?/span>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決不會嫁給她?!?/span> “那你為什么要自稱王太太?!?/span> “什么自稱不自稱?!笔┣嗲嘤直患づ??!拔沂遣皇峭跆图薏患藿o王子沒有任何關(guān)系。正相反。如果我和他結(jié)了婚。我倒做不成王太太了。我到現(xiàn)在還不懂。他怎么會不姓王呢。他既不姓王。又不姓施。真是不可思議。我怎么會想得到呢。我總以為所有的男人都是姓王的。他不姓王應(yīng)該早點(diǎn)告訴我。現(xiàn)在突然地要我不再做王太太。我一下子怎么接受得了。你說這能怪我嗎。可是他倒比我更生氣。說我不可理喻。他也不管人家有多么傷心?!笔┣嗲嗟难蹨I下來了。 王豐越聽越糊涂?!暗鹊?。王太太。呃不。施小姐。都怪我不好。不該叫你王太太惹你生氣。但我還是不懂。你和王子到底為什么……” “你還叫他王子。他不姓王。王子只是他的筆名。直到他填寫結(jié)婚證書的時候我才知道?!?/span> 王豐身體向后仰了仰。伸伸腿得意地笑道?!笆┬〗?。你以為他不是王子。就不跟他結(jié)婚了是不是。不。你錯了?!?/span> 施青青的心狂跳起來?!拔义e了。真的。” “錯了錯了。他確實(shí)是王子?!?/span> “他真的姓王嗎?!?/span> “什么姓王。他是真正的王子。但他的真實(shí)身份只有我知道?!?/span> “什么身份?!笔┣嗲囿@疑不定。 王豐詭秘地壓低了聲音?!皩?shí)話告訴你。我和王子是大學(xué)同學(xué)。有一陣子他和我很投機(jī)。就把身世告訴了我。但他要我千萬別告訴任何人?!?/span> “他的什么身世。快告訴我?!?/span> 王豐剛才為了讓青青重視他。顧不得利害?,F(xiàn)在卻突然害怕起來。“不。不行。這可不能隨便亂說。弄不好要掉腦袋的。施小姐。你還是不知道的好?!?/span> “你這家伙。一會兒坐牢。一會兒殺頭的。又在撒謊了?!?/span> 王豐急了。“不騙你。這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也沒辦法?!?/span> 施青青一腔熱情頓時熄滅。冷冷道?!澳悄阒浪惺裁疵謫帷!?/span> 王豐知道。如果一點(diǎn)事實(shí)都不吐。青青就要下逐客令。咬咬牙?!八小心呤肋z?!?/span> 施青青倒意外了?!翱磥砟阏娴挠悬c(diǎn)鬼名堂。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span> “早告訴你。什么時候?!?/span> “在我決定跟他結(jié)婚以前。” “可是……我們才認(rèn)識呀?!?/span> 施青青窘住了。喃喃道?!拔揖褪窃缰懒恕R矝]用。不過。我還是愿意聽你多說些他的事?!?/span> 王豐又得意道?!澳阈盼伊税?。他可真是個奇人。有一回上哲學(xué)課。老師正在講述人類悠久的哲學(xué)傳統(tǒng)。我就問倪世遺。'什么是傳統(tǒng)?!徽f話。略一沉吟。順手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折成一個小紙包。紙包里面什么也沒有。我不知道他又要弄什么玄虛。他在紙包外面寫上'傳下去’三個字。遞給我。努努嘴。示意我傳給后排的人。我莫明其妙地照辦了。后面的人打開一看。吃吃地笑了。以為是個惡作劇。于是后面的人又包好。再傳給另一個人。另一個人打開看了。也忍不住咯咯笑了。但依然小心翼翼地照原樣包好。再傳下去。就這樣。這個空空如也的紙包傳到了一個又一個人的手里。每個人看了都捂著嘴偷笑。但又都原封不動地包好。再傳給下一個人。 “傳遞活動引起了越來越多人的好奇。除了教授。每個人都已經(jīng)知道有一個神秘的東西在傳來傳去。處在傳遞鏈越靠后的人好奇心越大。期望值也就越高。期望值越高。當(dāng)他面對空空如也的時候。被愚弄的感覺也就越強(qiáng)烈。就越是會無法控制地覺得好笑。傳到后來。根本沒有人弄得清楚這個該死的東西究竟是從誰的手里傳出來的。我正在奇怪。這個空空如也的東西為什么會給人們帶來如此巨大的歡樂。這時。竟有人故作神秘地又把它傳到了我的手里。 “我剛想自作聰明地嘲笑那個傳給我的人。突然醒悟了。我在一剎那間明白了人們歡笑的原因??隙ā腋腋系鄞蛸€——肯定有人在里面寫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我也充滿好奇滿懷期望地把它打開。誰知還是空空如也。只有包裹著空空如也的那個絕對命令。'傳下去?!?傳下去?!?傳下去?!尚Φ牟皇强湛杖缫病?杀氖蔷箾]有人能抗拒這個至高無上的空洞命令。我頓時歇斯底里地放聲大笑起來。霎時。所有的人。包括那些還沒有加入傳遞鏈的人。都跟著我一齊歇斯底里地放聲大笑起來。在笑聲中。我把這個該死的紙包收起來。藏好。 “下課后。我聽到同學(xué)們在紛紛猜測那個紙包是誰傳出來的。又為什么會突然失蹤。大家又一齊莫明其妙地大笑。教授問我們笑什么。一個同學(xué)把空紙包的傳遞游戲告訴教授。教授也莫明其妙地大笑起來。教授又把這件事講給其他教授聽。所有的教授也都莫明其妙地大笑起來。整個校園里。到處在莫明其妙地大笑。但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沒有笑。倪世遺沒有笑。我發(fā)現(xiàn)。笑的人是瘋子。不笑的人更是瘋子。笑的人莫明其妙。不笑的人更莫名其妙?!?/span> “你也莫名其妙?!笔┣嗲噜恋??!拔乙憬o我講講他的趣事。你卻盡說些跟他不相干的事?!?/span> “可是他根本就不是一個有趣的人。他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最莫名其妙的是臨畢業(yè)前。倪世遺突然離開了學(xué)校。從此誰也沒有再見到過他。然后就看到許多署名'王子’的書一本接一本地在世界各地出版。其中最古怪的是那部哲學(xué)小說《一個瘋子眼中的世界》。王太太。你讀過這本古怪的書嗎。不過那對你來說肯定也是無趣的。它講的是一個瘋子隔著瘋?cè)嗽旱蔫F欄桿看外面世界的故事。外面的人看瘋子。自然認(rèn)為是瘋子被關(guān)進(jìn)了鐵柵欄。沒想到瘋子的看法正好相反。瘋子認(rèn)為整個世界都被鐵柵欄圍住了。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大瘋?cè)嗽骸_@個荒誕離奇的故事既是一個大悲劇。也是一個大喜劇。更是一個大寓言。我一讀到這本奇特的書。就猜測是我這位老同學(xué)的手筆。上個月你和他一住進(jìn)王城賓館。我就打聽到了——吃我們這碗飯的都明白。賓館里最能找到新聞人物——當(dāng)時我就得到了證實(shí)。知道王子就是倪世遺。但我估計(jì)他暫時不愿見任何人。就沒敢來打擾你們。本以為今天能見到這位老同學(xué)。沒想到他又走得不知去向了。這都怪你自己不好。他跟你結(jié)婚后。一定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span> 青青怒道?!凹热凰漳?。我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王子呢。我也實(shí)話告訴你吧。我出生在圣河上游的一個古老民族。我的第一個丈夫姓王。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新婚之夜他不知為什么和全體族人一齊自殺了。我嚇得逃出來。被人口販子王麻子拐到王城。他見我長得美貌。竟不賣我。要我做他的妻子。他既然也姓王。我就依從了。雖然他是個無賴?!?/span> 王豐奇怪得好像見到了水星人?!熬鸵?yàn)槟愕牡谝粋€丈夫姓王嗎?!?/span> “你不懂的。按照我們的族規(guī)。我們施族姑娘命中注定只能嫁給姓王的人?!?/span> “這太難以理解了?!?/span> “你們王城人不是也說什么'好女不事二夫’嗎。還說女人要守名節(jié)。失名就是失節(jié)。我不愿做壞女人。所以我永遠(yuǎn)只嫁給姓王的。別人就會永遠(yuǎn)管我叫王太太?!?/span> 王豐聽得目瞪口呆。又不敢笑。 施青青繼續(xù)說。“今年春天。我和王麻子在比基尼海濱度假的時候。遇見了王子……” 王豐吃驚道。“又是比基尼海濱。看來我也該到那里去走走?!?/span> “我一見到王子就瘋狂地愛上了他。他好像也被我迷住了。但我并不在乎他是否真的愛我。只要他肯娶我就行?!?/span> “可惜白馬王子無福消受當(dāng)代第一美女?!?/span> “你說錯了。是我無緣做他的妻子?!?/span> “這只怪他姓得不好?!?/span> “那么你姓什么。” “我姓王。” 38 王豐連夜趕稿?!锻醭峭韴?bào)》的全體工作人員加班忙了一個通宵。終于趕在中秋節(jié)早上印出了特大號外。全體人員又到各個街頭免費(fèi)分發(fā)以擴(kuò)大影響。號外上赫然八個大字標(biāo)題。 白馬非馬 王子非王 王城最著名的建筑工程師王一土。中秋節(jié)早上也搶到一份號外。到家后他越看越樂。連忙招呼妻子羅蘭一起來看。兩人越看越稀奇。笑成一堆。傭人王媽正里外忙活。見他們樂成這樣。也好奇地支楞起耳朵聽他們議論。這王媽也煞是古怪。才來幾天就說要換一戶人家?guī)蛡?。王媽雖然一頭白發(fā)。手腳卻麻利。人也干凈。王一土沒有孩子。本來不想請傭人。可是三天前王媽敲開他們家的門。死乞白賴要留下。而且要求很低。只管飯不要工錢。羅蘭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才兩天她又嚷著要走。王一土好說歹說她才答應(yīng)過了節(jié)再走。王一土也不避王媽。當(dāng)著她的面和羅蘭說笑。王一土指著施青青的照片對羅蘭說。 “這位王太太人倒長得挺標(biāo)致。王豐說得也夠鬼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此之謂青青?!扑f的。哈哈??上АL恋呐送粫碌?。就像我家這位王太太?!?/span> 羅蘭嗔道?!澳悄阋蚕肴敕欠橇?。這位王太太可是專嫁姓王的喲?!?/span>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最奇的是她竟以為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應(yīng)該姓王。真要那樣的話。大概所有的男人都可以做她的丈夫了吧。那就真的'人盡可夫’了。嘻嘻。嘻嘻嘻?!?/span> 羅蘭生氣道?!叭吮M可夫。也有你的份了。我看你真的來勁兒了?!鄙先ゾ蛿Q王一土笑得合不攏的嘴。夫婦倆正鬧成一團(tuán)。王媽一把奪過王一土手上的報(bào)紙?!白屛页虺颉!?/span> 王一土趁機(jī)躲開羅蘭。笑道?!巴鯆尅D銣愂裁礋狒[。你又不識字?!?/span> 王媽神情異樣地死死盯著施青青的照片。突然迸出一句話。讓王一土和羅蘭大吃一驚。“她是我侄女?!蓖鯆屌d奮得站立不穩(wěn)。手一松報(bào)紙落在地上。王一土連叫她兩聲。王媽都聽而不聞。只顧自言自語?!扒鄡杭热辉谕醭?。我兒子八成也在王城。” 王一土笑道?!斑@老婆子失心瘋了。一會兒侄女。一會兒兒子的。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也難怪?!?/span> 王一土撿起報(bào)紙。又接著看?!皣K嘖。這萬如玉不想做女人也罷了。這王如方竟然連男人也不愿做。真是給我們姓王的丟臉?!?/span> 王媽倏地站起來。顫巍巍地瞪視著王一土?!澳恪阏f什么?!?/span> 王一土取笑道。“王媽。莫非你也做女人做膩了。想嘗嘗做男人的滋味兒。但你變成個老頭子又有什么意思?!?/span> 王媽哆嗦著嘴?!芭四堋兂赡腥藛??!?/span> “是啊。你說在王城待了二十年了。怎么連這個也不知道?!?/span> 王媽按住胸口。一字一頓道?!澳敲茨腥恕腥艘材茏兂膳藝D?!?/span> “當(dāng)然。這種事兒太多啦。王媽??赡苣憔褪悄腥俗冞^來的吧。嘻嘻?!?/span> 王媽臉色陡變。抬頭望著天花板?!按笊癜?。救救我。救救我兒子。不要讓他變成女人……”話還沒說完。腿一軟?;璧乖诘?。 王一土和羅蘭面面相覷。以為活見鬼了。 39 一個星期以后?!锻醭峭韴?bào)》登出特大廣告。 本報(bào)新任總編王豐先生定于明晚七點(diǎn)假座王城賓館頂層大宴會廳與名門淑女施青青女士舉行婚禮。屆時敬請各位心照不宣之嘉賓惠然撥冗光臨為荷。請柬恕不另發(fā)。云云。柳依橋謹(jǐn)啟 由于所有王城公民都有巨細(xì)無遺地每天通讀《王城晚報(bào)》的良好習(xí)慣。第二天晚上。中秋前夜的全班賀客無一缺席地按時前來觀禮。唯一的區(qū)別是原賀客之一王豐頂了原新郎的缺。全體賀客幾乎產(chǎn)生了歷史又在循環(huán)重演的錯覺。而且他們再次餓了肚子。因?yàn)樗械娜硕急恍履锏慕^代風(fēng)華震懾得癡癡迷迷。遺忘了口腹之欲。為了掩飾這種窘態(tài)。只好或恭維王豐雙喜臨門?;蚱G羨王豐獨(dú)領(lǐng)風(fēng)騷。更有人忿忿不平地責(zé)難王豐道?!懊缿?yīng)該屬于全人類?!?/span> 王豐滿面春風(fēng)地對答如流。“同喜同喜——現(xiàn)在看來。我不必再大老遠(yuǎn)地跑到比基尼海濱去了——關(guān)于美學(xué)問題。我今天不準(zhǔn)備討論。實(shí)際上我已經(jīng)與各位分享了賞心悅目。至于那賞心樂事嘛。嘻嘻。卻不敢請任何人代勞?!?/span> 美學(xué)家見話不投機(jī)。轉(zhuǎn)過頭去與柳依橋搭話。“柳先生。你說話一向是乓乓響的。這回可有些言過其實(shí)了?!?/span> 柳依橋?qū)擂蔚卣f?!霸趺?。汪先生。難道新娘不漂亮嗎。” “新娘是沒話說。絕了。新郎卻跟你的廣告差遠(yuǎn)啦?!?/span> 柳依橋頓時語塞。上回若不是王豐向我暗示了那個什么王子的神秘背景。我可決不會讓送上門來的施青青完璧歸趙。沒料到后來橫生枝節(jié)。王豐這小子李代桃僵。我倒成了替王豐子當(dāng)差跑腿的了。哼。此仇不報(bào)。我柳依橋枉稱柳鐵口。倒該叫馬口鐵了。只是在還沒弄清那個王子的底細(xì)以及王豐跟他的關(guān)系之前。我只好暫且忍一忍。現(xiàn)在柳依橋被汪先生無意間觸到痛處。又不便發(fā)作。只得仰天打個哈哈。 “汪先生。名花易主也是常有的事兒。自古郎才女貌。王豐是我的朋友。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再說六十年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你汪兄也是王城有名的探花郎。說不定下一回就輪到你了。只可惜你姓汪不姓王。多了點(diǎn)水分。哈哈?!?/span> “說得也是。柳先生。高見。嗬嗬高見?!?/span> 正熱鬧間。侍者突然高聲唱名道?!巴踝酉壬健!?/span> 全場頓時安靜得沒有一點(diǎn)聲音。大多數(shù)人幸災(zāi)樂禍地準(zhǔn)備看好戲。倪世遺走到驚疑不定的王豐身邊。遞給他一張賀帖。王豐惶恐得忘了跟老同學(xué)敘敘闊別之情。只是機(jī)械地打開賀貼。上面寫著。 不要把我的身份和住址告訴任何人。 沒等王豐作出反應(yīng)。倪世遺轉(zhuǎn)身遞給施青青一個猩紅色禮盒。 “王太太。這是我一星期以前準(zhǔn)備好在你的婚禮上送給你的禮物。請收下?!?/span> 施青青茫然地接過禮盒。倪世遺一出現(xiàn)。她的心臟就停止了跳動。自從上星期賭氣和王子分手后。她一直隱隱覺得自己可能錯了。如果倪世遺重新回來。她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會不顧宗教禁忌跟他結(jié)婚。但此刻她卻完全慌了神。 “王子。你……你……倪先生?!?/span> 倪世遺打斷她的話。微笑道?!巴跆U埓蜷_?!?/span> 青青輕輕掀開盒蓋。一道炫目的光焰直沖夜空。人群“哦”的一聲騷動起來。這是一串價(jià)值連城的鉆石項(xiàng)鏈。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誰也沒有注意到倪世遺說了聲“告辭”就抽身而去。所有的目光都貪婪地死死盯住那串項(xiàng)鏈。 施青青驚喜萬分。對王豐道?!翱焯嫖掖魃稀!?/span> 倪世遺快步走出大廳。在門口險(xiǎn)些與一個人撞上。倪世遺急閃身站定。只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正用近乎瘋狂的目光看著他。倪世遺剛要道歉。老太太驚叫一聲。 “明萱。我的兒。是你嗎。你……你沒死。” “對不起。老太太。你認(rèn)錯人了?!?/span> “不。你不是明萱。你是明萱的弟弟。你是我的兒子。兒子。你別走?!崩咸珡堥_雙臂撲了過去。但倪世遺一側(cè)身讓開。立刻走進(jìn)了一扇門。老太太腿一軟。跌倒在地。 項(xiàng)鏈戴到青青的脖子上。人群再一次“哦”地一聲贊嘆。青青抬起頭正要向王子道謝。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走了。青青和王豐急追出來。青青一看見門口那個坐在地上的老太太。頓時驚駭?shù)睾笸艘徊健?/span> 王豐喝道?!拔?。走開。怎么討飯討到這里來了?!?/span> 老太太猛抬起頭。雙目如電。逼射出難以抗拒的威嚴(yán)。王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隘偂偲抛?。你……你想干什么?!?/span> 青青恐懼得渾身僵住了。冷不丁“啪”地一聲脆響。青青猛甩手一記巨大的耳光。把王豐打翻在地。老太太的視線移到青青臉上。眼中的慈和與嘴角的贊許一現(xiàn)而沒。青青怯生生地垂眉斂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圣母。您……您老人家怎么……來了?!?/span> 王母緩緩地站起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青兒。明萱的死。我就饒了你吧?!?/span> 青青抱住王母。淚水奪眶而出。但不敢哭出聲來。王母伸手扶在青青的肩上。走向電梯。王豐捂著臉遠(yuǎn)遠(yuǎn)跟著。其他人不吱聲地看著。汪先生和柳依橋交換了一個歡快的眼色。青青壯著膽問道。 “圣母。您既然饒了我。還要帶我上哪兒去?!?/span> 王母道?!扒鄡?。我是來找你的。沒想到大神卻借你的手引我找到了他?!?/span> “誰。” “我的兒子。” 青青一陣強(qiáng)烈的心悸。這時已走到電梯口。王母命令道?!扒鄡?。敲門?!?/span> 青青不知王母有什么深意。也不敢問。只好在電梯門上敲了敲。王母見青青敲得心不在焉。門又不開。憤怒地自己舉起右手打門。但她的手卻拍了個空。電梯門自動開了。電梯里空無一人。施青青實(shí)在不愿意走進(jìn)電梯。她正在猶豫不決。突然感到王母的左手重重地壓在她的肩膀上。同時發(fā)現(xiàn)王母越來越劇烈地戰(zhàn)栗起來。青青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一陣寒意從后脊梁傳上來。她也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王母對著空空蕩蕩的電梯絕望地嘶聲喊道?!按笊癜 D愦饝?yīng)過讓我死的。你為什么要這么捉弄我。我親眼看見他走進(jìn)這間屋子的?,F(xiàn)在卻不見了。難道真的是明萱嗎。明萱。是你嗎。你為什么不肯認(rèn)我。明萱。我是你母親啊?!?/span> 青青嚇壞了。“什么明萱。圣母。你看見明萱啦。他……他不是死了嗎?!?/span> “對。死了。都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他來找你索命了。他看見我來了。他就走了。他以為我會阻止他。明萱。你出來。把這賤人殺了。我不攔你?!?/span> “圣母。圣母。你神志不清了?!?/span> “胡說。我看見他穿著黑色的喪服。從大廳里走出來。我叫他。他不理我。他生我的氣。以為我護(hù)著你。我親眼看見他走進(jìn)了這間鬼屋。可是現(xiàn)在不見了。沒有人在里邊。門卻自己開了。大神啊。讓我們一起死了吧?!?/span> 王母瘋狂地大笑起來。所有的人都感到毛骨悚然。青青的眼前突然疊現(xiàn)出明萱和王子的臉。兩張臉竟是如此酷肖。青青駭呼道?!懊鬏?。不是我害死你的?!贝蠼幸宦?。一頭栽倒。 王母拖住青青軟軟的身子。大踏步走進(jìn)電梯。王豐顧不得害怕。狂叫道?!隘偲抛印?旆畔滤??!痹陔娞蓍T合上前。王豐一閃身竄了進(jìn)去。 王母冷笑道?!澳阍敢馀闼粔K兒死。很好?!彪娞蒿w速地向著深淵掉落下去?!肮N覀兿碌鬲z了。老大。我來了。”王母突然意識到。王老大和王施部落的人都在天堂里。一下子心力衰竭?;枇诉^去。王豐嚇得臉都青了。顫抖著手連摁了幾次才把控制板上的“九”摁亮。 電梯到了九樓。王豐抱起青青。猶豫了一會兒。又拖著王母。來到九一二房間。見兩人沒有性命之憂。連忙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再坐電梯上到頂層。在電梯里。他仿佛感到自己真的在逃離地獄。直奔天堂。 他匆匆把柳依橋等賀客送到底樓。除了賠罪不回答他們的任何問題。又急急上來把兩人救醒。王母睜開眼睛。打量著布置一新的洞房。 “怎么。地獄竟會這么漂亮。” 王豐恨不得自己的一條舌頭分叉為兩條。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有八個下巴。好不容易才讓王母弄明白電梯不是鬼屋。王母倒也樂于相信。“這么說。那個后生真是我的小兒子。” “圣母。”青青驚奇道?!澳阍趺催€有一個兒子?!?/span> “青兒。這事你不知道。他是個禍胎。所以族里沒人敢提起他。再說他剛生下來就讓神使帶走了。也不知他現(xiàn)在是死是活。明萱要是不死。我也不會來找他?!?/span> 青青道?!拔乙膊粫幼??!?/span> 王母厲聲道?!昂f。我叫明萱到神堂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jīng)逃走了。他見你已經(jīng)不在。才自殺的。否則他怎么敢不聽我的話。” “不。圣母。不是這樣。明萱撞開門時。我正在神堂里閉著眼睛接迎大神。等我睜開眼睛。我看見明萱的眼神已經(jīng)散了。好像沒看到我的樣子。圣母你是知道的。在沒有得到大神的祝福以前。我是不能跟他說話的。他拔出佩刀的時候。我以為他要?dú)⑽?。我剛要叫喊。他卻把佩刀插進(jìn)了自己的肚子。我嚇壞了。我看見神堂外面全是死人。我以為所有的人都死了。就從窗口爬出去拚命地跑。那天夜里那么黑。我又從來沒有出過門。我迷了路。我以為我也要死了。嚇昏了過去。等我醒來。我看見在我的上空。是一張黑漆漆的麻臉……” 青青不敢再說下去。王母早已臉色慘變。喃喃道?!霸瓉磉@樣。原來是這樣。你明明在神堂里。大神卻不讓明萱看見你。難道為了一個不該出生的孩子。大神真的要讓我們滅族嗎??伤彩且粋€苦命的孩子啊。我……我甚至連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孩子有什么罪。難道出生真的有罪嗎。冤孽。冤孽啊?!蓖跄赶萑霕O大的恐懼和深切的懺悔之中。不禁老淚縱橫。 青青突然驚呼道?!疤靺仁ツ?。如果他真是你兒子。他……他就真的姓王。或許連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鼻嗲嘁驑O度的興奮而難以自持。“我可以嫁給他。我可以嫁給他?!鼻嗲喟l(fā)瘋似地跳起來?!八梢匀⑽摇K梢匀⑽??!笔┣嗲嗟难劬α亮?。這是一雙比星星還亮的眼睛。但她的目光一落到冷冷地瞪著她的王豐身上。頓時呆住了。王母卻莫明其妙。 青青顧不得王豐。“圣母。是他。一定是他。他肯定是你的兒子?!?/span> 王母驚疑不定?!笆菃?。青兒。你怎么能這樣肯定。” “圣母。他就是王子呀。難怪我見了他就像著了魔似的。圣母。你知道上個月我差點(diǎn)要跟他結(jié)婚的事嗎。” 王母一愕。頓時喜出望外?!笆裁?。他就是本來要跟你結(jié)婚的那個后生嗎。” “是啊。圣母。是他。正是他?!?/span> 王母心里一寬?!澳蔷秃谩D蔷秃?。” 施青青立刻暈生兩頰。狠狠瞪了王豐一眼。心道。既然圣母都已應(yīng)允。我還怕什么。 王母慈愛地?fù)崦嗲嗟念^?!扒鄡?。明萱的事我錯怪你了。這回我能找到明萱他弟弟。也多虧了你。我算是熬到頭了。我這些年在王城也算沒白吃這么多苦。我總以為王城跟咱王村一樣。家家戶戶都是姓王。以為人人互相認(rèn)識。沒想到壓根兒不是一回事。我只好專找姓王的人家?guī)蛡?。盼著大神能指點(diǎn)我找到我那苦命的兒。這些年我三天兩頭換來換去做過的人家少說也有三五百家。那天我現(xiàn)在的東家王一土看報(bào)。說起你和王子結(jié)婚沒結(jié)成的事兒。我就覺著納悶兒。這個王城姑娘的心思怎地跟我鄉(xiāng)下老婆子差不離呢。我一瞧報(bào)上的照片??刹痪褪悄銌帷5诙煲淮笤缥揖捅歼@兒找你來了??晒荛T的不讓我進(jìn)來。我尋思你和那王子鬧崩以后。大概已經(jīng)走了。只得回去。我又想。咱王村算是毀了??商煜乱簿桶驼拼笠稽c(diǎn)地方。我和你離了王村。都到王城來了。我那孩子自然也在王城。姓王的不奔王城來還能上哪兒去。我?guī)资陰装倌甓嫉鹊?。就不能再等他三天五天嗎。我從王城賓館回到王一土家。收拾東西要換一戶人家?guī)蛡颉M跻煌羺s非留下我不可。原來他們兩口子成親這么些年。屁也沒生下半個。偏是我到的那天就有了喜。王一土說是我給帶來的喜氣。這倒不假。我到誰家?guī)蛡蛘l家就會添丁添口。但誰也沒有強(qiáng)留過我。再說想留也留我不住。我得找兒子呀。但王一土留我。我就留下了。因?yàn)槲覇柫舜笊?。大神沒有反對。我琢磨著我在王一土家知道了你的準(zhǔn)信兒。合該還著落在他這兒找到我的兒子。果然今兒晚飯后王一土對我說。'王媽。嘻嘻。你的那個……那個侄女。這會兒又當(dāng)新娘啦?!乙宦牼挖s緊來了。幸虧上一回來過。才沒在路上耽誤。要不然黑燈瞎火的叫我上哪兒找王城賓館去??梢娛裁词聝憾甲尨笊癜才藕昧恕N医駜哼M(jìn)來也沒人攔我。我問準(zhǔn)了王一土。知道你在九十九層。我卻不知道那鬼屋……那鬼屋叫什么來著。電梯。我可不知道那鬼屋能自個兒上下來回地倒騰。我就這么一層一層地攀了上來??煽鄩牧宋依掀抛拥膬芍恍∧_。我爬了一個多鐘點(diǎn)。歇了十七八回。把你也埋怨了足有七八十回。我心想這死丫頭干嘛要跑到這么高的地方來結(jié)婚呢。不是存心折騰我老婆子嗎。青兒你想。我還能有好氣嗎。好容易到了上邊。我的腿就軟了。那……那孩子。你瞧沒名字多不方便。那孩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大廳里直奔出來。差點(diǎn)把我撞倒。我連氣還沒緩過來。偏又叫不上他的名字。哪里跟他說得明白。眼睜睜看著他走進(jìn)那鬼屋。我就癱倒在地上了。我滿以為他既進(jìn)了屋子就飛不了。等我緩口氣兒再去叫門吧。那當(dāng)口你就出來了。我倒給你鬧了笑話。等我明白了那鬼屋原來不鬼。我那孩子竟真的飛走了。不過。知道他還活著。而且沒有變成女人。我就放心了。既然大神開始重新顯靈了。我遲早能找到他。這是大神叫我再多受些苦楚來贖我的罪呢。我倒是沒料到我那孩子就是上回要跟你結(jié)婚的那個后生。青兒。這回你的功勞不小。大神該是也讓你將功補(bǔ)過呢。好啦。青兒。我也歇得差不多了??鞄胰フ宜??!?/span> 王母心里憋了二十多年的活。從來沒個體己人可說。這會兒一口氣吐了出來。眼看兒子就要找到了。頓時精神大振。滿頭銀發(fā)和毫無皺紋的臉上閃耀著奇異的光輝。施青青卻驚惶起來。 “圣母。我不知道王子他……他住在哪里?!?/span> 王母臉色一變。沉吟半晌。她會過意來。“青兒。你是要我答應(yīng)你跟他的婚事吧。好吧。只要你幫我找到他。大神也不反對。我就依了你。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本來就有兄終弟及這一條。明萱的死既然不是你的錯。只要我那孩子愿意。這也不是不可以。走吧?!?/span> 施青青急道?!笆ツ浮N艺娴牟恢?。他從來沒告訴過我他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span> 王母倏地站了起來。緩緩舉起手掌。五指曲張如爪。“青兒。你不想活了嗎。你們都快要結(jié)婚了。你怎么會不知道他住在哪里?!?/span> 施青青急得眼淚都下來了?!笆ツ?。知道我干嘛不說。我敢跟您老人家討價(jià)還價(jià)嗎。再說。您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也想快點(diǎn)見到他呀。圣母。您細(xì)想想。啊?!?/span> 王母一愕。莫非大神還不肯讓我見他。我的罪孽真有那么深重嗎。心里這么想著。高舉著的手掌卻沒有立刻放下來。 施青青知道此刻自己的性命懸于一線。圣母一念咒語。我就沒命了。她急中生智。突然一指王豐。 “圣母。他……他知道。他是王子的同學(xué)?!?/span> 王母猛地轉(zhuǎn)身。頓時一臉殺氣。“你怎么在這兒。你是誰。你竟敢偷聽我們說話。” 王豐又氣又怕。這瘋婆子攪了他的婚禮。讓他出盡洋相。又在他的洞房里當(dāng)著他的面跟他的新娘談婚論嫁。竟然不知道他是誰。還問他為什么在這里。要不是看在青青的份上。她又裝神弄鬼透著一股子邪氣。不得不有所忌憚。他早就要發(fā)作了?,F(xiàn)在見王母問得可笑而又無禮。他也豁出去了。 “這是我和青青的洞房。我是她丈夫。我也不愛聽你們說話。你要是說完了。就請吧?!?/span> 青青大急?!巴踟S。你瘋了?!?/span> 王母倒沒生氣。竟放下了手。緩了緩語氣?!澳阏媸撬耐瑢W(xué)嗎?!?/span> “是又怎樣?!?/span>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闭f著。王豐下意識地溜了一眼桌上那份賀帖。 王母手一指?!扒鄡?。那是什么?!?/span> “那是王子剛才送來的賀帖?!?/span> “拿來。打開看看?!?/span> 青青一看就傻了。王母問?!霸趺蠢?。青兒?!?/span> “圣母。太奇怪了。賀帖上寫著'不要把我的身份和住址告訴任何人。’” 王豐得意地冷笑道。“大娘。我那老同學(xué)是什么身份。怎么肯跟你這窮婆子攀什么親戚。我看你趁早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王母顫聲道?!笆恰钦娴膯帷N夷呛⒆酉游腋F。連我這個親娘都不肯認(rèn)啦。他怕我給他丟臉嗎。孩子。你是怪我不該扔掉你不管。是嗎。我……我……”王母幾乎承受不了這個打擊。搖搖欲倒。青青連忙扶住。她撲閃著大眼睛。 “圣母。他知道你在找他嗎。他怎么會預(yù)先送來這份帖子。太不可思議了。” 王豐聽了一怔。他也一時猜不透其中的奧妙。但事到如今。他只有盡可能把水?dāng)嚋?。才能阻止她們找到倪世遺。盡管他絲毫不信倪世遺會是這個瘋婆子的兒子。他干笑一聲道?!斑@有什么奇怪。青青。我早就告訴過你。倪世遺是個先知。料事如神。他可不是那種只會唬人的牛鬼蛇神?!?/span> 王母慘然道?!斑@么說。他剛才是故意躲我來著?!?/span> “是啊。要不然我和青青結(jié)婚。他也沒什么光彩。他干嘛要自己跑來送什么禮物?!?/span> 其實(shí)王豐自己也對倪世遺此舉大惑不解。剛才事變迭出他也來不及細(xì)想。此刻隨口胡謅一通。想不到竟這樣合情合理。但這么一來。他也不禁對倪世遺的先知先覺大為驚詫。 施青青聽王豐這么一說。也覺得難以辯駁。剛才王子送她一份厚禮。她還以為王子對她難以割舍。不禁陶然欲醉?,F(xiàn)在看來他是君子斷交不出惡聲的意思。顯然他躲的并不是圣母。他真正要躲的倒是我。這么一想。又不禁芳心欲碎。 王母喃喃自語道?!凹幢銕ё咚纳袷拱阉纳硎栏嬖V他。他也不會知道我正在王城找他呀。除非是大神告訴他的。但大神既已答應(yīng)幫我找到他。卻又給他通風(fēng)報(bào)信。叫他避開我。究竟有什么深意呢。難道是逗著我們捉迷藏玩兒嗎。罷了。大神既然想玩。我也只好陪著他玩。等大神玩膩了。他就會讓我見到兒子了。否則大神一生氣。我就永遠(yuǎn)死不成了。” 想通這一點(diǎn)。王母不再沮喪。她抬起頭平靜地對王豐道?!巴跸壬D阋遣粠覀冋业侥呤肋z。你只有死。你要是乖乖的。我就不計(jì)較你剛才對我的頂撞?!?/span> 王豐見無路可走。眼珠一轉(zhuǎn)道。“倪世遺是我的老朋友。你要我出賣他。哼?!彼娡跄改樕凶?。忙道。“除非……除非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span> “什么條件?!?/span> “你要青青發(fā)誓。決不嫁給他?!?/span> 施青青跳了起來。王母看也不看青青?!昂?。我答應(yīng)你。走吧?!?/span> 王豐冷笑道?!澳愦饝?yīng)管什么用?!?/span> 王母怒道。“你敢不信我的話。青兒。我的話你敢不聽嗎。”施青青暗暗叫苦。王母又道?!霸僬f兒子是我的。我決不讓他娶青兒就是了?!?/span> 王豐道。“那好。老太太既然說得干脆。我答應(yīng)你。明天一早就去。”王豐心想。只要能夠銷魂一夜。哪怕天亮了殺頭也干。施青青這樣的尤物。我本來就沒指望她會跟我一輩子。想到這個。他眼角瞟著施青青。嘴角不覺浮起一絲笑意。 王母大怒。“你這下流的小賊。要挾我我也忍了。竟敢辱我。我倒不信。有名有姓的倪世遺。沒有你。我就找不到嗎。青兒。跟我走。” 施青青猛醒過來。圣母明明知道沒有王豐也能找到王子。卻還是答應(yīng)了王豐的條件。顯然圣母還沒有完全原諒我。盡管我不會受王豐的約束。但圣母說出的話。要叫她改口可不容易。不由得把王豐恨之入骨。而王豐此時也把倪世遺。王母。施青青。乃至整個世界恨得牙癢癢的。但王豐也實(shí)在沒想到這老巫婆竟人老性烈。一語不合立刻翻臉。事到如今。后悔也來不及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叫他吐出這塊已經(jīng)含在嘴里的羊肉。他可實(shí)在是萬萬不甘心的。于是王豐連連打躬。 “好好。老太太別發(fā)火。這就走。這就走?!?/span> 40 一路上。王豐不敢再跟王母說話。只好對施青青道。 “青青。我上次告訴你。倪世遺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王子。你不信。我也不敢多言語。因?yàn)檫@事干系不小。倪世遺一再囑咐我決不可告訴任何人。我雖然不明所以。但總是少說為妙。這事除了你。我只對柳依橋一個人隱隱約約提起過。那也是為了幫你和倪世遺的忙。讓你擺脫王麻子。想必他知道了也不會說什么。但柳依橋也只知道個大概。在那份號外上我故意把王子的事一筆帶過?,F(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了。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當(dāng)今陛下倪九十九的御弟白馬親王的獨(dú)子?!?/span> 施青青和王母同時吃了一驚。王豐繼續(xù)道。“我現(xiàn)在就是帶你們上親王府去。三更半夜的去驚動王爺。要是把王爺惹惱了。我們就都玩兒完了。但老太太既然執(zhí)意要去。我又怎敢叫她老人家不痛快呢。不是我王豐夸口。你到王城的大街小巷去打聽打聽??纯从袥]有人知道倪世遺是誰。你想想。哪個平頭百姓會知道王子殿下的尊諱?!?/span> 施青青道。“王豐。你別在圣母面前搗鬼賣乖。你不帶圣母來。也沒你的好果子吃。這王城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倪是國姓。我就不信。沒有你我們會找不到他。這事真要有什么干系。怪罪下來你也跑不了。你以為我不明白你這會兒猴著臉巴結(jié)圣母是什么用意。哼?!?/span> 但王母卻不言語。她在想。我兒子怎么會到王府來的。突然她心底一亮。問王豐道?!巴跸壬?。當(dāng)今陛下是不是被稱為活著的上帝那位?!?/span> “好像是有這么一說?!?/span> 那就是了。王母心里暗喜。上帝和大神是一回事。那神使把我那孩子帶走。不帶他到上帝這兒還能帶他上哪兒。他在大神身邊長大。不料事如神才見鬼呢。 說著話已到了王府。王豐見不能把王母嚇退。只好送佛送到西。硬著頭皮叫門。沒想到偌大一個王府竟連個值夜的衛(wèi)士也沒有。過了很久。才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個使女提著燈籠穿過草坪。睡眼惺忪地嬌喝道。 “誰在那兒叫嚷。不要命啦。這是親王府。不知道嗎?!?/span> 王豐賠笑道。“小姐。勞駕。我們求見小王爺。有……有要緊事?!?/span> 使女疑心道?!扒笠娦⊥鯛?。你認(rèn)識小王爺嗎?!?/span> “怎么不認(rèn)識。今兒晚上才跟他見過面。是……是小王爺讓……讓我們來……來見他的?!?/span> 那使女后退兩步。冷笑道?!肮窂?qiáng)盜。你想騙我開門。你們到底要干什么?!?/span> 這下王豐倒意外了。他存心要討好王母。沒料到竟被這個姑娘瞧出了破綻。但見不到倪世遺。自然正中他的下懷。但他又不能不裝出著急的樣子?!肮媚?。這……這……噯噯。你別走啊。你聽我說?!?/span> 王豐這么一嚷那使女更害怕了。轉(zhuǎn)身就走。施青青突然開口道?!肮媚?。你們小王爺是不是叫倪世遺?!?/span> 那姑娘站住了?!澳阍趺粗??!彼犚娔贻p女人的聲音。心神略定。“你們真的認(rèn)識我們小王爺嗎?!?/span> 王豐心里暗罵。賤人。嫁了老公還在想舊情人。那使女走近些舉起燈籠打量王母等人。突然叫道?!巴跸壬T趺词悄?。” 王豐一愣?!肮媚?。你是誰?!?/span> “我是柳葉啊。對不起。剛才我還以為……” “柳葉……柳……葉……咦。柳葉。你怎么會在這里?!?/span> “王先生。你真的見到小王爺啦。” “是啊。哪……哪有假的?!?/span> “可小王爺沒回來過呀。你等等。我去稟告郡主。王先生。你們千萬別走啊。” 王豐又喜又憂。憂的是王母和施青青眼看就能找到倪世遺了。喜的是找到倪世遺自己功勞不小。王母答應(yīng)的話大概不會反悔。 王母剛才一直不停地在向大神禱告。但大神不理不睬。眼看就要被拒之門外。突然又柳暗花明。不禁對這位侄女婿有些刮目相看。施青青卻生起氣來。 “王豐。這女人是誰。你跟她是什么關(guān)系??煺f?!?/span> 王豐苦笑道?!扒嗲唷D氵@是干什么。她是柳依橋的大小姐。我在柳依橋那兒見過幾回。我以為她早就出嫁了。原來卻進(jìn)了王府。我倒沒料到柳依橋還會玩這一手?!?/span> “你別推得一干二凈。還裝做不認(rèn)識呢?!?/span> “青青。你這不是冤我嗎。剛才黑咕隆咚的。又隔了這么些年。開始她不是也沒認(rèn)出我來嗎。再說這王府我也是頭一回來。沒事誰跑到這里來玩命。” 青青笑道?!笆ツ刚伊硕嗄甑娜诉€沒有找到。你找了多年的人兒倒先找到了。以前你沒事不來玩。以后你就可以常來玩了?!?/span> “你看你看。越說還越?jīng)]邊了?!蓖踟S心想。只要你不往這兒跑。就算我王豐祖上積德了。 這時柳葉急匆匆地出來開了門?!巴跸壬???ぶ饔姓???旄襾怼!?/span> 41 再說那天王八死后。倪世遺對倪九十九的厭惡和對倪丘的反感達(dá)到了極點(diǎn)。于是決意離開王宮。離開王府。也離開王城。倪丘也非常擔(dān)心倪九十九因王八的事遷怒到世遺。更害怕世遺惹出禍來殃及自己。就悄悄地打發(fā)世遺到大西洲烏有國虛托邦的白馬城堡去讀書。倪丘知道自己遲早會失去倪九十九對自己的恩寵。所以在世界各地悄悄地置了許多地產(chǎn)。準(zhǔn)備到時候告退養(yǎng)老之用。這個白馬城堡就是其中之一。 世遺因王八之死。部分由倪虹引起。也不能原諒姐姐。沒跟倪虹告辭就離開了王城。等倪虹發(fā)現(xiàn)后去問父親。倪丘只說?!笆肋z周游世界去了?!逼渌桓耪Z焉不詳。裝聾作啞。 幾天后倪九十九遣小黃門來問倪丘。“長安郡主何時進(jìn)宮。” 倪丘對倪虹一說。倪虹竟以死相脅?!拔疑峭醢说娜恕K朗峭醢说墓?。” 倪九十九大怒之下。逼著倪虹抱著王八的牌位成親。誰知倪虹竟欣然從命。緊接著倪九十九又知道了世遺出洋游學(xué)的事。夏凡趁機(jī)糾集黨羽參了倪丘一本。彈劾白馬親王有欺君慢君輕君辱君等十大罪狀。倪丘風(fēng)聞后慌忙上奏自請削爵罷相。 倪九十九念他有功于國。又是世遺的父親。若是貶為庶民。將來不便立世遺為儲。所以只收下相印。卻保留了倪丘的爵號。倪丘想不到會再一次因世遺而幸免于禍。心里明白陛下還不知道世遺已有異心。世遺一旦回來。父子三人危在旦夕。立刻派王府總管倪福秘密前往白馬城堡。告誡世遺千萬不可輕易回京。沒事也不必來信。以免陛下聞風(fēng)尋訪。他自己也遠(yuǎn)離王城。無詔不歸。 夏凡接了相印。把國王的游戲開展得更加轟轟烈烈。倪九十九的九十九個王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人人垂涎欲滴地覬覦著王儲之位。個個處心積慮地培植勢力。志在必得。其中雖然不無薄具歪才略有低能者。卻都難以服眾。更與世遺無法比肩。所以倪九十九竟無一中意。倪九十九這才知道狂歡給自己帶來了無窮隱患。自己一死。王國必將四分五裂陷入戰(zhàn)亂。于是下旨以原先的兩個王宮幼兒園為番號。把九十九個王子編成兩隊(duì)開赴非非洲賽場。用國王的游戲來競選王儲。優(yōu)剩劣汰。勝者為王。敗者為鬼。 第二幼兒園因倪世遺不在。只有四十九個王子。為了使比賽更加公平合理。倪九十九令朝臣簡拔一人補(bǔ)缺。夏凡等人公推倪九十九的遠(yuǎn)祖倪五十二的第二十五世孫倪采。稱贊此人“文武雙全。是個超人?!?nbsp; 于是比賽遵旨安排在下一年的秋季。圣旨一下。眾王子加緊操練。練得人人弓馬嫻熟。個個刀槍不入。那倪采卻優(yōu)哉游哉。每日采菊東籬之下。每夜探花西樓之上。 誰知在第二年的賽季里。倪九十九的九十九個王子竟無一幸免地埋骨非非之洲。絕了那黃袍加身的非非之想。那倪采游哉優(yōu)哉地回京復(fù)命。一副九九歸一非我莫屬的神情。但倪九十九嘉許之余并不提起冊立太子的事。倪采也不著急。依然每日每夜采菊探花東籬西樓之下之上。忽一日不上不下卡住了探花橛。不下不上卡住了采菊杵。得了半身不遂之癥。趕緊延請王城名醫(yī)夏秋冬診治。夏秋冬口出大言?!爸豁毥?jīng)春歷夏。秋收冬藏。自然百花齊放。百無禁忌?!庇谑悄卟砂残脑诩异o養(yǎng)。一時不來打擾倪九十九。 倪虹見世遺和倪丘都杳無音訊。壯士老漢一去不返。便把王府的侍衛(wèi)仆傭盡數(shù)遣散。僅留下柳葉等幾個心腹使女和乳娘王媽。過起心如止水的未亡人生涯來。 42 王豐和王母青青到了書房。柳葉把王豐引見給郡主。 王豐道。“這是內(nèi)子王太太。這是內(nèi)子的姑太太?!?/span> 倪虹好奇地打量著三個人。視線掃到施青青時。她的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掃到王母臉上時。她卻奇怪地心猿意馬起來。倪虹擺手讓坐。王豐就恭恭敬敬地講起與倪世遺結(jié)識的始末來。 倪虹并不開口。只是用鼓勵的目光注視著王豐。全神貫注地聽著王豐講述有關(guān)世遺的一切。王豐在倪虹的注視下不敢撒謊。一一如實(shí)述說。好幾次王豐表示已經(jīng)講完了。倪虹收回悠遠(yuǎn)的目光。沉默無語地看著王豐。王豐只好又結(jié)結(jié)巴巴搜腸刮肚地描述甚至編造下去。講到王子和施青青的事。王豐開始擇要簡述。倪虹又注視著王豐。似有責(zé)備之意。王豐避開她的視線。惴惴地問道。 “郡主殿下看過中秋節(jié)那份《王城晚報(bào)》嗎?!?/span> 倪虹搖了搖頭。一直到現(xiàn)在。她的表情始終是淡漠的。但這時開始不安起來。目光焦急地盯視著王豐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在幻覺中。這兩片嘴唇放大。再放大。直到巨大得猙獰丑陋之極。倪虹難以自持了。把目光猛地瞥向施青青。王豐盡可能小心翼翼地婉轉(zhuǎn)說明倪世遺和施青青雞飛蛋打好事成空。倪虹才渾身一震?;謴?fù)了淡漠的表情。 王豐及時打住。起身告罪道?!氨静辉撯挂乖煸L。只因內(nèi)子這位姑太太急于要見到王子殿下。只得冒昧前來打擾。望郡主殿下勿怪。” 倪虹好奇地看著王母。王母道?!扒鄡?。你和王先生在外面等著。我要單獨(dú)和郡主說話?!?/span> 兩人應(yīng)命對倪虹行禮后退出。王母對柳葉說?!肮媚?。你也出去?!绷~有些不悅。但見倪虹不以為怪。示意她照辦。只得也退了出來。茶點(diǎn)待客。 過了許久。倪虹拉了拉鈴。柳葉進(jìn)去了一會兒。出來傳話說?!翱ぶ髁衾咸∠铝恕6徽埢匕??!蓖踟S得了大赦似地跳起來要走。施青青卻執(zhí)意要見王母。被柳葉攔住。施青青急得喊起來。 王母走出來喝道?!扒鄡?。你嚷什么?!?/span> 青青眼淚汪汪道?!笆ツ浮N摇疫@是為你著急呀。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他?!蓖跄干裆鋈坏?fù)u搖頭。青青奇道?!澳悄愀陕锪粝??!?/span> “我和郡主特別投緣。所以住幾天再回王一土家。你和王豐先去吧?!?/span> 青青不信道。“怎么會不是呢。別是那郡主使什么障眼法?!?/span> 王母不悅道。“青兒。不許瞎說白道??ぶ髦獣_(dá)理。憑什么要撒謊。我信得過她。這事打頭里起我就覺著是活見鬼。哪有這么湊巧的事。一天里就找到了你們兩個人呢??磥泶笊褚灿恤[著玩兒的時候。再說。他是男是女我還不敢說呢。合該我還要多受幾年老而不死的活罪?!?/span> 43 尚且滿臉迷惘:“王先生,我可越聽越糊涂了?!?/span> “怎么?” “我覺得我越來越不明白你到底是誰了?!?/span> “你可真夠糊涂的!” “那我問你,你是誰?” “'你是誰?’咦!你怎么問我你是誰?你應(yīng)該問你自己呀!” “王先生你又來了。好吧!你這樣問自己:'我是誰?’” “'我是誰?’我……是……誰?我怎么知道我是誰?你知道嗎?” “我一直以為我是知道的,但我現(xiàn)在也給你弄糊涂了。你亂夢顛倒,先是出來個王子,我以為是你。卻是個假的!后來又冒出個王如方,我又以為是你。竟變成了女的!我也學(xué)了乖。什么王麻子啦、王豐啦、王一土啦,我看也都不是你。那個王明萱的鬼魂,我差一點(diǎn)又以為是你?!?/span> “或許這回讓你猜對了。我早就疑心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真正的人類了。我們都不過是人類的贗品,或者說,是人死了以后變成的鬼。你看看大地上這些擁擠游蕩的幽靈,還有一絲一毫萬物之靈長的高貴超逸之氣嗎?空氣中是觸鼻欲嘔的福爾馬林氣味,這實(shí)在是一個鬼氣森森的世界,但或許鬼的世界也比這個世界更美好呢!閻王殿的判官們是公正而且鐵面無私的。鬼也有鬼的秩序、鬼的法度和鬼的尊嚴(yán)。我們很可能連鬼也比不上?!?/span> 尚且驚奇道:“那我們是什么?” 王先生沉默良久,艱難地說:“你要知道,鬼也是會死的。鬼死了以后變成鬼的鬼,鬼的鬼叫做聻。聻同樣會死,聻死了變成聻的鬼,聻的鬼叫做魘。魘死了變成魑,魑死了變成魅,魅死了變成魁,魁死了變成魈,魈死了變成魍,魍死了變成魎,魎死了變成魃……永無下限;總之越變越下賤,越變越卑瑣。這是一個無限墮落的過程。我真不知道人類已經(jīng)墮落到哪一個存在階梯了。如果我是一個真正的鬼,那我很可能就是天下第一鬼了??上耸菬o法自知的,任何一個階梯的存在物都是無法自知的。我現(xiàn)在知道的僅僅是,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我可以是你,可以是他,可以是男,可以是女,也可以是任何人。我看不出王子、王豐、王麻子、王如方、王一土與其他人有任何區(qū)別。先知王八早就說過,'都差不多!這是大同之世?!?dāng)初上帝說'我就是我’的時候,'我’就是一切;現(xiàn)在說'我就是我’僅僅意味著,'我’什么也不是。所以現(xiàn)在該問問'我們是什么?我們曾經(jīng)是什么?我們將會是什么?’誰能回答我?” “只有你!”尚且無限殷切地說道。 2002年中國工人出版社第1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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