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多令

[宋]劉過

安遠(yuǎn)樓小集，侑觴歌板之姬黃其姓者，乞詞于龍洲道人，為賦此糖多令，同柳阜之、劉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陳孟參、孟容，時八月五日也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舟猶未穩(wěn)，能幾日、又中秋。〇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不。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是、少年游。

【注釋】

據(jù)南宋姜夔《翠樓吟》（月冷龍沙）詞的小序記載，武昌安遠(yuǎn)樓落成于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冬。按“南樓”北宋就有，并非新建，當(dāng)是重修，且改名“安遠(yuǎn)”而已。劉過初至安遠(yuǎn)樓，不應(yīng)早于這一年。假定他初至安遠(yuǎn)樓就在此年，當(dāng)時三十三歲，那么下推二十年，是寧宗開禧二年（1206），也就是他去世的那年，當(dāng)時五十三歲。他重過此樓并作此詞，不得晚于這一年。

當(dāng)然，詞中“二十年”云云也有可能是舉其成數(shù)而非實(shí)數(shù)，那么，本篇或作于寧宗嘉泰四年（1204）前后，詞人約五十歲上下，亦未可知。

“安遠(yuǎn)樓”，即詞中的“南樓”。宋祝穆《方輿勝覽·鄂州》記載，樓在郡治南黃鶴山頂。按，黃鶴山在今武漢市武昌區(qū)。

“小集”，小聚，小型宴集。

“侑觴”，陪酒助興。

“歌板之姬”，即歌妓。板，拍板，唱歌時用來打拍子。

“黃其姓者”，補(bǔ)充說明該歌妓姓黃。

“乞詞”，請求他人作詞。

“龍洲道人”，劉過字龍洲道人。這里等于說“我”。

“為賦”，為她作此詞?！盀椤弊趾笫÷粤速e語。

“柳阜之、劉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陳孟參、孟容”，都是詞人的朋友，生平不詳。

“系舟”，泊船。

“柳下系舟猶未穩(wěn)”，是說剛到武昌沒多久。

“能幾日、又中秋”，是說過不了幾天，又是中秋節(jié)了。

“黃鶴斷磯頭”，黃鶴山懸崖頂上。斷磯，形容山磯石壁陡峭。

“不”，同“否”。這里讀“否”字的陽平聲。

“舊江山”，黃鶴山下臨長江。由于詞人二十年前到過這里，對他來說，此“江山”并不新鮮，故稱為“舊江山”。

“渾是”，全是。

“載酒”，在車或船上帶著酒出游。

“終”，終究。

“不是”，一作“不似”，不重復(fù)“是”字，較勝。

全篇押用一部平聲韻，韻腳分別是“洲”“流”“樓”“秋”“頭”“不”“愁”“游”。

劉過負(fù)一世之才名，卻科場蹭蹬，屢試不第，只得游走江湖，干謁達(dá)官貴人，以為生計(jì)。

他那些干謁之詞，多風(fēng)格豪放，氣勢恢宏。但那是寫給仕途得意者看的，不完全能，甚至可以說多半不能反映他真實(shí)的心境。

像本篇這樣為自己而寫的作品，才是他的生存狀態(tài)與精神面貌的自然呈現(xiàn)。

年輕人雖然也會遭遇挫折，但因?yàn)閬砣辗介L，有的是時間，所以還不會很在意，還能夠“但將酩酊酬佳節(jié)，不用登臨嘆落暉”（唐杜牧《九日齊山登高》詩）。

可一旦“老冉冉其將至”，而“修名之不立”（屈原《離騷》），那心情就不一樣，就“瀟灑”不起來了。

凡與詞人有著相似生活經(jīng)驗(yàn)的讀者，誰讀到“柳下系舟猶未穩(wěn)，能幾日、又中秋”，“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能不悲涼，能不驚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