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張阿姨,今年65歲,2年前曾因右上肺腺癌行手術治療,術后恢復良好。 雖然老伴兒走得早,但好在兒子李斌爭氣。作為某大型公司的高管,李斌雖不能時常陪伴母親左右,卻也為母親提供了豐厚的物質條件,讓她可以輕松度過一個安逸的晚年。 因此雖然少了親人的陪伴,張阿姨的生活倒也過得多姿多彩。今天跟姐妹出門旅游賞花踏青,明天跟朋友們細品香茗,后天再去聽聽講座學習養(yǎng)生,好不愜意。 只是不知怎么的,從2017年年初開始,張其芳就突然開始了反復發(fā)燒??词侨メt(yī)院看了,可針也打了,藥也吃了,這發(fā)熱就是反反復復降不下來,無法根除,只能長期使用激素把體溫壓下來。 更糟糕的是,在隨后的檢查中,醫(yī)生還在張阿姨的肺里發(fā)現(xiàn)一個不明物體。于是張阿姨很快地去做了氣管鏡和全身PET-CT,但一番檢查下來,病因依然曖昧不明。 圖片與文中實際地點人物無關 來源:Pexels 肺里長的不明東西是什么? 反反復復的發(fā)燒早已讓張阿姨心中萌生了一些不敢言明的猜想。回想起自己2年前右上肺腺癌的患病經歷,有一個念頭始終在她心中揮之不去——是不是,腫瘤復發(fā)了? 這一刻,張其芳渾身發(fā)冷,如墜冰窖,陷入了恐慌無助的旋渦。 2年過去了,可那段抗癌時期的痛苦卻依然猶在昨日。盡管富裕的家庭使她并不擔心治療的費用,可整個疼痛和治療的過程,對未知的恐懼,卻跗骨之疽般啃食她對明日的期望。 在久治不愈,又沒有明確診斷結果的當下,張阿姨迅速地陷入悲觀中:自己一定是腫瘤復發(fā)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但她不想承認這件事,亦十分抗拒抗檢查和治療,只是掩耳盜鈴般,不斷靠著激素強行壓下發(fā)熱——好似只要不發(fā)熱,身體就是健康的,就絕對不可能是腫瘤復發(fā)。 1 忘了說,張阿姨做的所有檢查,每次去醫(yī)院,都是家里的司機小楊陪著她去的。 至于為什么親兒子李斌沒有陪著生病的母親去看病,實在是因為張阿姨去醫(yī)院去的頻繁,而李斌作為一家大型公司的老總,工作繁忙,日理萬機,確實沒有時間陪同。 圖片與文中實際地點人物無關 來源:Pexels 于是這個任務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司機小楊的肩膀上。 隔三差五,一輛低調中又不失一縷張揚的黑色轎車便會駛過醫(yī)院,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T卺t(yī)院附近,那是張阿姨來做檢查治療了。32歲的司機小楊做事體貼又迅速,年老體弱的張阿姨尚未下車,前排的司機小楊便已經迅速地拎著一袋裝滿檢查材料的小包跑下來,替張阿姨開了車門,再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慢慢走下車,走進醫(yī)院。 “張阿姨,慢點走,不舒服和我說?!毙畹穆曇舫练€(wěn)又溫暖。 盡管每一次來醫(yī)院,這兒都是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但貼心的司機小楊卻把張阿姨護得滴水不漏,先是妥妥帖帖地幫她找了個位置坐下后,才迅速地離開去辦理一系列手續(xù):“張阿姨,我先去辦手續(xù)了,很快就下來找你,有問題電話我!” 張其芳疲倦地坐在靠椅上,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是木訥地等待司機小楊回來。待到他火速地辦理好一切,再被他帶著去做一連串繁瑣的檢查、治療,然后昏昏沉沉地回家。 如此日復一日,疲倦裹挾著疼痛,推著張阿姨灌了鉛的腿不斷往前,三個月轉瞬即逝。 縱使每次發(fā)燒總能被激素強行壓下來,但張其芳的心中始終惴惴不安。“腫瘤復發(fā)”的擔憂盤踞在她的腦海中,無聲地嘶吼著,吶喊著,令她快要被內心的恐懼打倒。 直到這個時候,過慣了人優(yōu)越舒心日子的張阿姨,又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一件事:病魔無情,即使是經濟優(yōu)渥的家庭,在疾病面前一樣會感到無力——住單間病房又如何?吃最貴的藥又如何? 生命,它對每一個人太一視同仁了,以至于這種“平等”,近乎于殘酷。 3 見昔日老而無憂的母親被病痛折磨至此,“李總”李斌又是自責又是擔憂。這份為人兒女的心情沉甸甸地壓在心中,連工作時也不免要分心想個一二。共事多年的親密伙伴看李斌每日臉色暗沉,眼里血絲密布,知他是有心事,旁敲側擊地建議他先去處理好生活上的煩心事,再來忙工作。 圖片與文中實際地點人物無關 來源:Pexels 而李斌考慮到早點陪母親看好病,母親早日恢復健康,自己也能認真工作。終于暫且放下手頭堆積如山的工作,通過各種途徑尋找醫(yī)院及專家,替母親尋找看病的醫(yī)生。 到底是大老板,人脈廣,李斌托人打聽介紹,很快就找到了中山醫(yī)院感染科,在那里找到了潘玨醫(yī)生。 一見面,司機小楊便按照李斌和張阿姨的吩咐,從包里掏出一個紅包,直愣愣地擺在潘醫(yī)生桌上,算是見面禮:“潘醫(yī)生,你好!” 但張阿姨一家人忽略了一點:這里是醫(yī)院,許多世俗間習以為常的“規(guī)矩”,在這個救死扶傷的地方可行不通。果然,潘玨醫(yī)生面對眼前鼓鼓的信封,面色不變,一邊埋頭工作,一邊把紅包推出去,推得老遠:“不用,你把材料給我就行了?!?/span> 司機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李斌,迅速地把紅包收起來,然后像是無事發(fā)生般,面色自然地又從包里掏出一大疊檢查材料,放到潘醫(yī)生的桌上。 “那潘醫(yī)生你看看我媽之前的檢查結果,她之前一直發(fā)燒,老好不了?!崩畋蠛φf。 潘玨醫(yī)生接過材料,“嘩——嘩——嘩”一頁一頁翻閱起來。多年的行醫(yī)經驗讓她可以迅速從一大堆紛繁復雜的數(shù)據(jù)中辨認關鍵信息,然后細致地跟患者說明了從材料看出來的大致情況。 面對李斌,她也是如此,很快就跟張阿姨以及她隨行的家屬說明了問題,并收治了張阿姨,安排接下來的檢查。而這一切,從張阿姨一家人進門到結束,不過短短幾分鐘。 這可讓習慣了“社會規(guī)則”的李斌等人有些無所適從:這個醫(yī)生,一不收紅包,二只談病情,一針見血,專業(yè)得甚至有些冷漠。但他們很好地把這縷猶豫藏在心里,只是在臨走前,又掏出剛才那個信封,往潘玨手里塞:“潘醫(yī)生,你收著吧,只是一點小意思,主要是以后還要麻煩你?!?/span> 潘玨醫(yī)生有些無奈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李斌張阿姨眾人,她明白他們之所以如此堅持,只是希望自己收了錢以后可以更盡心地救好生病的張阿姨。 圖片與文中實際地點人物無關 來源:Pexels 只不過,沒必要。 “收起來,你不給紅包,我也會盡力治病的?!迸双k醫(yī)生無語地嘆了口氣,語帶嚴厲地又一次拒絕了。 4 張阿姨被收治入院,愛母心切的李斌便火速地買了一堆昂貴的補品,擺滿了張阿姨的單獨病房。隨便,便開始得空處理公司的事情。畢竟那么大一家公司,作為老總也不能完全放著不管,既然現(xiàn)在母親走上了正軌的治療,那就可以暫時安心處理公事。 病房里,不時響起張阿姨與兒子談話聲,看似祥和,但一層看不見的陰霾卻籠罩著這個單獨病房——張阿姨已經在求醫(yī)的路上碰壁無數(shù)次,而這次,選擇中山醫(yī)院感染科,選擇了潘玨醫(yī)生,這條路走對了嗎? 答案,只能且走且看,用接下來的事實說話。 很快,在潘玨醫(yī)生的指導安排下,張阿姨再次做了CT引導下肺活檢,根據(jù)病理(見組織泡沫樣細胞)、宏基因二代測序及微生物培養(yǎng)結果,迅速鎖定了病因——致病的可能是真菌和厭氧菌。 不是普通細菌,更不是腫瘤。 “不是腫瘤!媽!”李斌拿著檢查結果,靠在母親床前,嗓音低沉,卻壓抑不住喜悅。張阿姨窩在被窩里,嘴角微微上揚,眼里卻寫著將信將疑。她當然希望自己不是腫瘤復發(fā),可是病還沒有治好,她的心依然懸在半空。 但沒過幾天,張阿姨的臉上就開始展露笑容了——在用了抗真菌、抗厭氧菌的治療后,發(fā)熱狀況迅速好轉,隨訪胸部CT病灶較前吸收,她確實在好轉,在恢復健康。 這下,張阿姨終于放心了,原來自己真的不是腫瘤復發(fā),只是兜兜轉轉沒找對方向。原來這幾個月的憂慮,不過是虛驚一場。 圖片與文中實際地點人物無關 來源:Pexels 5 見自己終于恢復健康和活力,張阿姨又想給潘玨醫(yī)生送紅包了。 “兒子,你給潘醫(yī)生送紅包沒有?”臥床的張阿姨天天催促自家那兒子,讓他用這種最直接的感謝方式去表達自己的謝意。 但這套在潘醫(yī)生那兒可行不通。 于是哪怕三番五次,張阿姨、李斌、司機小楊三人分別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時間給潘醫(yī)生塞紅包,都毫無疑問地被拒絕了。 弄到最后,潘玨醫(yī)生已經無話可說,只能皺著眉,一見到他們塞紅包就走人。 就這樣,當張阿姨完全恢復健康出院時,潘玨醫(yī)生心中竟然有一絲慶幸:這個成天硬要塞紅包的病人終于出院了,可喜可賀! 可沒想到,執(zhí)著的張阿姨并沒有放棄以自己的方式表達感謝:送錢不行,那我送其他東西。 于是張阿姨剛出院不久,就飛速地托人定制了一個極其精致,甚至有些奢華的大相框送到醫(yī)院,說是要大張旗鼓地表彰潘玨醫(yī)生,讓其他病人和醫(yī)生都知道。 不僅如此,她還三天兩頭打電話問院辦的人:“我做的相框,你們拿給潘醫(yī)生了嗎?” 院辦的人對這位“啰嗦”的患者不勝其煩,潘玨醫(yī)生趕緊把這架“豪華”相框拿了過來。但她并沒有把相框擺出來,因為這架相框實在是過于顯目吸睛,過于張揚了——誰叫這是張阿姨一家人送的呢?確實很有她家財大氣粗的風格。 兩個月后,司機小楊又帶著張阿姨來病房回訪了。這次見面,司機小楊沒有一見面就塞紅包,倒是恢復了活力的張阿姨環(huán)顧四周后,連珠炮似的拋出一連串問題—— “潘醫(yī)生,我送你的相框,你怎么沒有掛在墻上???” “是不是因為我只做了你一個人的,沒有放其他醫(yī)生,你有顧慮?” “那我回去重新給你做,做你們一個團隊的掛在走廊上,做一張你自己的放在辦公桌上,再做一張放在病房里面……” 圖片與文中實際地點人物無關 來源:Pexels 張阿姨說個不停,問個不停,聒噪得像夏天的蟬,又有些可愛得像個邀功的小女孩,總之就是完全不像一個久經世故的老年大媽,潘玨醫(yī)生只能很無奈地扶著額頭,任由她兀自地自說自話。 可兩分鐘過去了,這個張阿姨還沒說完。 潘醫(yī)生只能先打斷她的話,搖搖頭認真地答道:“你要感謝我們的話,就去寫封表揚信?!?/span> “一封感謝信怎么行?”張阿姨瞪大了眼,雙唇囁嚅,似乎想這樣說。 話到嘴邊,忽然對上潘玨醫(yī)生那雙清澈而又睿智的平靜眼睛。張阿姨突然頓住了。沉默片刻,她輕輕地笑了,點點頭:“好,那就表揚信吧。不過……” 張阿姨忽然壓低了音調,神秘兮兮地湊近潘醫(yī)生,小聲道:“以后潘醫(yī)生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給我說,我兒子是XX公司的老板!” 潘醫(yī)生無奈地扭頭,看著這個執(zhí)意要通過物質感謝自己的老年大媽,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有時候病人的感謝太殷切,也是一件麻煩事啊! 潘醫(yī)生有話說: 醫(yī)生工作繁忙辛苦,所以假如你想表達對醫(yī)生的感謝,其實很簡單:配合醫(yī)生治療,做一個聽話的好病人,那就夠了——而且這也會讓你更快恢復健康。 至于其他方式的感謝,真的不必要。說到底,醫(yī)生也是人,和醫(yī)生交流真的很簡單:真誠待人,將心比心。 ———————————————————— *為保護患者隱私,文中名字均為化名,部分信息有模糊處理。 |
|
來自: 易問醫(yī)askdr > 《待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