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中秋三天小長假,我?guī)Ш⒆拥嚼霞胰ネ妗_@一次,回老家,我才發(fā)現(xiàn)沒有完全意義上的家了。原來的老屋在今年七月的一場大雨中,被泥石流沖擊,老屋上坎的三哥和堂叔的屋子倒下來,砸到我的老屋,造成重大的損毀。無法再修復(fù),我們兄弟仨也沒有能力拆除重建。商量后,我們把老屋當(dāng)作舊木料賣掉了。沒了有老屋,我也就沒有了家,住無所居,自然沒有了要去的地方。 就這樣,我?guī)е⒆拥酱蟾绲奈堇锶ネ妗τ诤⒆觼碚f,生在異鄉(xiāng),長到異鄉(xiāng),對于老屋沒有特別的感情,僅僅只知道那是爸爸生活過的老屋罷,在堂哥家里倒也玩得開心暢快。中午,侄子告訴我,我老屋的那些瓦片賣得了300元,這算是老屋最后的價值與紀(jì)念了。至此,老屋不在,故鄉(xiāng)遠(yuǎn)走,魂歸他處,關(guān)于我兒時生長生活的記憶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夏多布里昂的那份“望不見故鄉(xiāng),望不見童年”的傷感傾刻間充斥著我的每一寸肌膚。 正如人們所言,無論你浪跡天涯,身在何處;無論你是達(dá)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只有回到故鄉(xiāng)的老屋,才算是真正的回家。因為,老屋是生命的加油站,成長的奠基石,也是永遠(yuǎn)的精神家園。這一刻,因為失去故土家園而獨(dú)有的刻骨銘心的疼痛讓我的心在滴血。這份疼痛里,有失去故土的惆悵,有失去故土的羞恥,更有失去父母留給我唯一記憶的彷徨,失去心靈歸處的孤獨(dú)與痛楚。 一場災(zāi)難,一場不是很大的自然風(fēng)暴,就讓房子在猝不及防地消失了,而且在這樣風(fēng)平浪靜的全面小康的年代里,沒有中東那些硝煙彌漫的戰(zhàn)火,沒有餓斷人腸的饑荒。可是,就是這樣的平靜與祥和之中,我沒能守住父母留下的一畝三分地,沒有守住父母付了畢生精力而建成的三間吊腳木屋。老屋不在,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故鄉(xiāng),至少沒有在故鄉(xiāng)的鄉(xiāng)土中有一處屬于自己心靈存放的歸處。 十一年前,我的母親因突發(fā)疾病,在缺醫(yī)少藥的醫(yī)院里離我而去。四年前,我的父親因患不治之癥,在同一家醫(yī)院的同一層樓離我而去。今年,父母住有所居的老屋變成一堆舊板材。在我的精神世界里,老屋可以說是我的樂園與最后的心靈歸處,這讓我情以何堪? 1986年夏天,因村里一戶人家用火不慎,引發(fā)寨火。半夜時分,風(fēng)借火勢,火借風(fēng)力,傾刻間,山村上截寨的130多戶人家戶被大火燒成灰燼。當(dāng)時父母親從我爺爺那分下來的半間小木屋與火源僅隔5公分的兩層木板,更是第一時間被大火所燒毀。此后,我的父親母親請來堪輿先生尋找屋地基、確定起房造屋的日子;尋找親友通過互換工的方式幫助砍伐杉木、挖地基;請來掌墨師和匠人打造木屋,裝修新居成了他們的全部。自1986年秋天到2006年的20年間,我的父母親一邊著力供我們兄弟仨上學(xué),一邊繼續(xù)請工匠對新屋進(jìn)行修繕裝修。一家節(jié)衣縮食和勞動所得,除了支付生活必須和教育剛需外,全部投入到老屋的建設(shè)上來了。直到2008年夏天,才正式完工,老屋從平地起的一樓到三樓全部都裝上了木板,屋頂也由原來的木皮換成了琉璃瓦。 昔往矣,楊柳依依,今歸來,雨雪霏霏。20年彈指一揮間,我從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子到參加工作的頭一年,都是在老屋里渡過的。拆房子這種人生的挫折可以說,著實讓我內(nèi)心翻江倒海,無以訴說。特別是在我的主持下把父母的畢生成果和我的精神家園拆個一干二凈,這個父親與母親甜蜜生活的見證與靈魂歸處的圖騰敗落在我手里,這一切任何錢財也無法補(bǔ)償?shù)臉穲@由我決定拆除,誰說不讓人游離失所?身在他鄉(xiāng)望故鄉(xiāng),還有幾許溫暖的想像,真正走近故鄉(xiāng)聞見鄉(xiāng)土,一切不過是空蕩蕩?!拔倚膫野?。”行走其間,一如沉重地走向生命的盡頭。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沒有了老屋,我在山鄉(xiāng)就沒有了居所,自然失去了靈魂。仰望星空,月涌江流,浩瀚宇宙,孤渺無依。以前,老屋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卻在燈火闌珊處的依附所在。如今,我曾經(jīng)的心靈歸所,變成了一個自己不愿回去、更是回不去了的地方。 還好,兩天時間,孩子們只在大哥的屋子里玩,從沒有向我提出要去老屋看看、走走的要求。中秋月圓,風(fēng)清氣爽,趁著月色,我偷偷開車載著家人,輕輕悄悄地離開了我愛與恨交織的故土,離開常年空空蕩蕩地卻祥和的靈氣縈繞的山村,來到夜色迷人、燈光璀璨、偶爾還算喧嘩的江濱縣城??墒?,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卻一直飄浮在這個用光照和車流裝點起來的小城的半空中,既升不了空成仙、也落不了地成佛,更是無法沉靜不下來、讓這份平凡陪伴余生。 20210922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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