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雨村,《紅樓夢》中出場不多的線索人物,他面闊口方、劍眉星眼、才高八斗,卻是一個忘恩負(fù)義、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出場落魄,寄居于寺廟中,在甄士隱的幫助之下才得以進(jìn)京考取功名,可以說甄家是賈雨村人生道路上難得的恩人。 可他是如何報答甄家的呢?在審理薛蟠人命案中,他明明認(rèn)出了被拐的女子就是當(dāng)年甄士隱的寶貝女兒英蓮卻無半點相救之意,全然只想著自己的仕途官運,揮了揮手就將香菱判給了薛蟠。 賈雨村考中進(jìn)士之后因言行不當(dāng)被趕下臺,之后是在賈家的幫助下東山再起的??墒?,在賈府落敗之后賈雨村非但不幫,反而落井下石,導(dǎo)致平兒都罵道“都是那賈雨村什么風(fēng)村,半路途中那里來的餓不死的野雜種!認(rèn)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來?!?/p> 就是這樣一個趨炎附勢、自私無德的小人,他居然還是林如海為仙姝一般的林黛玉千尋萬覓找的老師。就算賈雨村確實是難能可貴的有才之人,但是品性如此低劣,林如海是怎么放心讓他來教黛玉的呢? 再想深一點,曹公為什么會安排賈雨村這么一個反面人物作為黛玉的老師呢? 關(guān)于這一問題,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首先,人性都是復(fù)雜的,賈雨村其實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而林如海所認(rèn)識的那個時期的賈雨村更不能算是壞人。 因為,如果我們忘記后來的故事、關(guān)掉我們的上帝視角的話,我們會覺得賈雨村其實是個很不錯的青年才俊。他相貌好、才學(xué)高、志向遠(yuǎn),窮困潦倒卻也不卑不亢,后面被罷官其實也不算什么大錯,在林如海眼中這可能還能算是一個加分項——一個有一腔熱血、遠(yuǎn)大抱負(fù)卻又被現(xiàn)實無情打壓的年輕人多值得鼓勵啊。 所以,林如海遇到的其實是這樣的賈雨村,而這樣的賈雨村根本不是什么反面人物。 有網(wǎng)友總結(jié)道,“林氏父女的倚重,與其說是與賈雨村的「壞」相悖,倒不如說,是對他人格中閃光部分的最后一番見證與作保:他是野心勃勃的、不甘寂寞的、爭強好勝的,卻也是才華橫溢的、懂得進(jìn)退的、曾有過清明理想與鴻鵠之志的。” 當(dāng)然,也有人從劇情上回答這一問題,他們認(rèn)為賈雨村就是作者創(chuàng)造出來的工具人,最多是個人物形象比較飽滿的工具人而已。 賈雨村與甄士隱一道是紅樓故事得以鋪陳開來的關(guān)鍵角色,他們二人的境況遭遇正代表著紅樓美學(xué)正邪兩賦之論的基石。 所以,曹公到底是怎么考慮的呢?我們不得而知。但是,賈雨村的作用不僅是送黛玉到賈府,也不獨徇私舞弊斷薛案從而將薛家母女三人送入紅樓夢中,也在于通過他的言論勾勒出寶玉的性格特質(zhì)以及人生軌跡。 1 賈雨村預(yù)告寶玉未來之路 寶玉的前身乃是“無材不堪入選”“只單單的剩了一塊未用,便棄在此山青埂峰下”的補天石,脂硯齋就此批云:“自謂落墮情根,故無補天之用。” 說明寶玉的“落墮情根”與“無補天之用”是互為因果——因“無補天之用”以致被棄置于閑散無為之地,而植下情根;又因“落墮情根”以致更加“無補天之用”,形成一種惡性循環(huán)。 所謂“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隱隱然便是小說家的心跡投射,是對自己一生落空無成的蓋棺定論。作者于開宗明義的自白便說: 今風(fēng)塵碌碌,一事無成,實愧則有余……悔又無益之大無可如何之日也!當(dāng)此,則自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绔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fù)師友規(guī)談之德,以至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人。 而其中愧悔交加的懺咎之情,更透過脂批充分傳達(dá)出來。如脂硯齋認(rèn)為第一回“無材補天,幻形入世”這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慚恨”,“無材可去補蒼天”一句乃是“書之本旨”,而“枉入紅塵若許年”一句則是“慚愧之言,嗚咽如聞”。 可見當(dāng)其百年家族已面臨末世之際,在此存亡絕續(xù)的危殆處境中,寶玉這個由玉石所化的家族繼承人,卻是“落墮情根,故無補天之用”,則其在富貴場中耽于溫柔鄉(xiāng)的處境,乃是“無補天之用”之后的墮落以自我補償,也呼應(yīng)了末世的自懺心理。 換句話說,《紅樓夢》除了懷念貴族生活之外,亦對身為家族繼承人卻無力回天的失職,而深感愧悔自責(zé);創(chuàng)作既是曹雪芹的追憶似水年華,也是對父祖先人的告解與贖罪,由此兩種情懷交織出眷戀與自懺的敘寫主調(diào)。評點家張新之說: 《紅樓夢》是暗《金瓶梅》,故曰意淫?!督鹌棵贰酚小犊嘈⒄f》,因明以孝字結(jié)。此則暗以孝字結(jié)。至其隱痛,較作《金瓶》者為尤深。 其中埋藏甚深的隱痛,便是身為女媧補天剩余的一塊所隱喻的“于國無望”之痛。對于以經(jīng)世濟民為人生終極意義的傳統(tǒng)文人而言,“于國無用”已經(jīng)等于是對個人之存在價值的根本否定;而生長在百年貴族世家中,又不能承擔(dān)家業(yè)存續(xù)的使命,淪為愧對祖宗的不肖子,這是“于家無望”的進(jìn)一步否定,于是到了泣血迸淚的無立足之地。 就此而言,寶玉處處所表現(xiàn)的反對科第,正是陷個人與家族于敗滅的不義之舉,因為在清代降等承襲的爵位制度下,除了極為少數(shù)“世襲罔替”的王公勛爵之外,一般的世襲爵位都是降一等承襲,由“親王→郡王→世子→貝勒→貝子→國公”一路遞降。 在這個規(guī)例之下,“國公”等級的賈家也不例外,幾代之后也必然會面對富貴歸零的局面,要使家族起死回生、東山再起的唯一機會,便是科舉考試。這樣的狀況在小說中提供了兩個案例,第一回描述賈雨村的身世狀況時,提道: 也是詩書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盡,人口衰喪,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鄉(xiāng)無益,因進(jìn)京求取功名,再整基業(yè)。 可見詩書仕宦之族到了末世,便只有進(jìn)京求取功名才能再整基業(yè),與賈府同譜的賈雨村正預(yù)告了寶玉的未來之路。 2 賈雨村道出寶玉稟賦 并且是玉石故事的最后一位覺迷者 第二回冷子興提到寶玉的諸多怪癖,除抓周時只取脂粉釵環(huán)之外,還說道: “說來又奇,如今長了七八歲,雖然淘氣異常,但其聰明乖覺處,百個不及他一個。說起孩子話來也奇怪,他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愕篮眯Σ缓眯??將來色鬼無疑了!”雨村罕然厲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們不知道這人來歷。大約政老前輩也錯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讀書識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力,不能知也?!?/span> 原來寶玉這類特異人物與淫魔色鬼之間的區(qū)別,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一般人很容易單從雷同的表象混同為一,“若非多讀書識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力”,便不能知“這人來歷”,容易誤會為淫魔色鬼。 然而,賈雨村是否屬于“多讀書識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力”者流,足以指認(rèn)這類特異人物的稟賦來歷? 對這個問題,一般讀者很容易因為賈雨村的種種劣跡而加以否定,但這其實又是直覺性的囫圇反應(yīng)。除了“不以人廢言”的基本道理之外,毋寧說,小說家將這段如此重要的理論闡述交給賈雨村來發(fā)揮,便意味著賈雨村的人格內(nèi)涵就包括這個層次,由此也呈現(xiàn)出立體化的復(fù)雜性,如此才得以與甄士隱一起構(gòu)成全書第一組的真假對照,承擔(dān)真假辯證的深奧之理。 何況,文本中確實也出現(xiàn)了賈雨村的“悟道參玄之力”,第二回描寫他在遇到冷子興的前一刻,便發(fā)生一段奇特的偶遇: 這日,偶至郭外,意欲賞鑒那村野風(fēng)光。忽信步至一山環(huán)水旋、茂林深竹之處,隱隱的有座廟宇,門巷傾頹,墻垣朽敗。門前有額,題著“智通寺”三字,門旁又有一副舊破的對聯(lián),曰: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雨村看了,因想到:“這兩句話,文雖淺近,其意則深。我也曾游過些名山大剎,倒不曾見過這話頭,其中想必有個翻過筋斗來的亦未可知,何不進(jìn)去試試。”想著走入,只有一個龍鐘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見了,便不在意。及至問他兩句話,那老僧既聾且昏,齒落舌鈍,所答非所問。雨村不耐煩,便仍出來。 由此清楚顯示賈雨村確實是具有“悟道參玄之力”,才能見人所未見,察識到破舊對聯(lián)的淺近文字中蘊藏了深意,并敏銳地推論廟中自有非常之得道者。 只因當(dāng)下仍泥足深陷、紅塵遮蔽,其心智靈明未盡彰顯,因此對眼前老僧所化身的渾沌道體視而不見,失之交臂,要等到更多的起伏滄桑之后才能豁然解悟,但其心性中的“悟道參玄之力”明白具足,已毋庸置疑。 是故高鶚續(xù)書即在第一百二十回收結(jié)全書時,給予一個巧妙的回應(yīng): 這一日空空道人又從青埂峰前經(jīng)過,見那補天未用之石仍在那里,上面字跡依然如舊,又從頭的細(xì)細(xì)看了一遍,見后面偈文后又歷敘了多少收緣結(jié)果的話頭……便又抄了,仍袖至那繁華昌盛的地方,遍尋了一番,不是建功立業(yè)之人,即系饒口謀衣之輩,那有閑情更去和石頭饒舌。直尋到急流津覺迷渡口,草庵中睡著一個人,因想他必是閑人,便要將這抄錄的《石頭記》給他看看。那知那人再叫不醒??湛盏廊藦?fù)又使勁拉他,才慢慢的開眼坐起,便接來草草一看,仍舊擲下道:“這事我已親見盡知。你這抄錄的尚無舛錯,我只指與你一個人,托他傳去,便可歸結(jié)這一新鮮公案了?!笨湛盏廊嗣柡稳耍侨说溃骸澳沩毚衬昴吃履橙漳硶r到一個悼紅軒中,有個曹雪芹先生,只說賈雨村言托他如此如此?!闭f畢,仍舊睡下了。 從中可見,此時的賈雨村與先前之鉆營權(quán)詐、熱中名位迥然不同,已經(jīng)并非“建功立業(yè)之人”“饒口謀衣之輩”,而是“有閑情更去和石頭饒舌”的觀照者,夢中醒覺、指點迷途。 “急流津覺迷渡口”正意味著此時的賈雨村淡然旁觀,以局外人的超然,一任眼前之世俗急流洶洶而去,而自在于渡口安然沉睡,成為玉石故事的最后一位覺迷者。 雖無出家之舉,卻有悟道之心,恰恰與第一回就出家的甄士隱前后呼應(yīng)、首尾銜接,形成完整的循環(huán)模式。 3 由賈雨村來闡述寶玉的“正邪兩賦” 如此之人,這時雖尚未進(jìn)入覺迷之境,卻也具備了悟道的潛質(zhì),故于曹雪芹需要闡述賈寶玉這類特異人格的來歷時,便擔(dān)當(dāng)了解說的任務(wù)。冷子興見他罕然厲色,說得這樣重大,忙請教其端,賈雨村便詳細(xì)闡述其理,說道: 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余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yīng)運而生,大惡者,則應(yīng)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張、朱,皆應(yīng)運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紂、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等,皆應(yīng)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惡者,擾亂天下。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仁者之所秉也;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惡者之所秉也。今當(dāng)運隆祚永之朝,太平無為之世,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氣,漫無所歸,遂為甘露、為和風(fēng),洽然溉及四海。彼殘忍乖僻之邪氣,不能蕩溢于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結(jié)充塞于深溝大壑之內(nèi),偶因風(fēng)蕩,或被云摧,略有搖動感發(fā)之意,一絲半縷誤而泄出者,偶值靈秀之氣適過,正不容邪,邪復(fù)妒正,兩不相下,亦如風(fēng)水雷電,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至搏擊掀發(fā)后始盡。故其氣亦必賦人,發(fā)泄一盡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在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兇大惡。置之于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tài),又在萬萬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于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于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qū)制駕馭,必為奇優(yōu)名倡。 這段話是理解寶玉乃至其他特異人物的關(guān)鍵,所以不憚其詳?shù)匾鋈缟稀H艉喴卣f,此段文字意指由“氣”這種質(zhì)料所形成的人類,可以分為三種純粹的類型: 1.純正氣所形塑的大仁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張、朱。 2.純邪氣所造就的大惡者:蚩尤、共工、桀、紂、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 3.正、邪兩氣所共構(gòu)的特異者:這又可以分為三類,且各有對應(yīng)人物。 至于為數(shù)億萬的一般大眾都只是面目模糊、平庸無奇的泛泛之輩,并不包括在內(nèi)。 如果不抱持現(xiàn)代人的成見的話,就可以清楚看到小說家對于人性價值所設(shè)的判準(zhǔn),仍然是以儒家思想為依歸,視道德文化上“修治天下”的“大仁”為最高、最完善的境界,既包括堯、舜、禹、湯、文、武、周、孔等一般最熟知的圣人,還有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朱熹等宋代著名的理學(xué)家,屬于儒家思想進(jìn)一步發(fā)展的重要里程碑,他們都是“正氣”“清明靈秀之氣”的體現(xiàn)者。 連帶地,受其感召的草木也都因此特具靈性,而永恒不朽,第七十七回寶玉便說道:若用大題目比,就有孔子廟前之檜、墳前之蓍,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墳前之松。這都是堂堂正大隨人之正氣,千古不磨之物。 由此可知,《紅樓夢》對人格的價值框架,絕不可能是反儒家、反封建傳統(tǒng)的,恰恰相反,儒家的人性價值觀才是整部小說的根基。 這一點也有學(xué)者注意到,指出:一、作者將理學(xué)家周、程、朱、張歸入“大仁”之列,可見他并不像俗常所認(rèn)為的那樣反理學(xué);相反,他完全接受理學(xué)家的人性論,以先天所秉之氣來解釋復(fù)雜的人性; 二、作者立意甚高,塑造賈寶玉這一形象是為了探討他所代表的“一類人”的生命狀態(tài),而不是為了反應(yīng)某時某地某朝某代的積極或消極的思想意識,“無朝代年紀(jì)可考”,“易地則同”,都是為了強調(diào)這一點; 三、鑒于前兩點,我們強調(diào):《紅樓夢》審視的是具有特殊性格的人在某種特殊環(huán)境之下的生命狀態(tài),其價值和意義在于對人性人情的探索,而不是簡單地反科舉反封建婚姻制度反封建文化體系。 固然這段話中必須糾正的是,小說家以先天所秉之氣來解釋復(fù)雜的人性,其實并不限于理學(xué)家的人性論,而是有著更深遠(yuǎn)的源頭、更廣博的文化內(nèi)涵,但所謂“《紅樓夢》審視的是具有特殊性格的人在某種特殊環(huán)境之下的生命狀態(tài),其價值和意義在于對人性人情的探索”,這個認(rèn)識無疑是十分正確的。 并且,除了不應(yīng)該將“人格特質(zhì)”混淆為“人性價值”,錯把“特殊的性格特質(zhì)”當(dāng)做“崇高的人格價值”,誤以為曹雪芹所描繪的“夾縫中的特異人物”是所謂“超時代的新人”。 更應(yīng)該注意的是,在賈雨村的這一大段解說中,清楚顯示了“正邪兩賦”作為個體發(fā)生的始源,僅只是“情癡情種”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單單正邪兩賦的天性并不足以塑造出“情癡情種”,也不足以完全涵括“情癡情種”這類人物的人格表現(xiàn)形態(tài)。 換句話說,這些特異分子的先天稟賦雖然都是源于正邪二氣,而形成一種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無法在一般才性類型范疇中歸類。 但在進(jìn)入現(xiàn)世社會后,仍必須依照“公侯富貴之家”“詩書清貧之族”“薄祚寒門”等不同的后天環(huán)境,而落實分殊為“情癡情種”“逸士高人”“奇優(yōu)名倡”這三種表現(xiàn)型,各自具備不同的階層性,所謂的“情癡情種”還端賴后天的“公侯富貴之家”始能養(yǎng)成。 因為“詩書清貧之族”只能提供文化教育的條件,缺乏富貴的物質(zhì)、地位等條件,所產(chǎn)生的就是“逸士高人”;而“薄祚寒門”則連文化教育的條件都欠缺,于是只能培養(yǎng)出“奇優(yōu)名倡”;唯獨“公侯富貴之家”同時兼具了文化教育、豐裕物質(zhì)、高等地位等社會條件,由此所形成的“情癡情種”,就和這些后天條件密不可分。 正邪兩賦的重點,其實是在于:正氣雖然沒有使他們在富貴中墮落成淫污紈绔,但“邪氣”仍使得與生俱來的正氣受到牽制而駁雜不純,以致有所偏斜失衡,耽溺于溫柔鄉(xiāng)中,偏離了大仁者的正軌,這才是“邪氣”的意義所在。因此脂硯齋說道: 寶玉品高性雅,其終日花圍翠繞,用力維持其間,淫蕩之至,而能使旁人不覺,彼人不壓。賈蓉不分長幼微賤,縱意馳騁于中,惡習(xí)可恨。二人之形景天淵而終歸于邪,其濫一也,所謂五十步之間耳。(第六十三回回末總評) 所以說,紅樓夢中出場的每個角色曹雪芹其實都賦予了他明確的使命與作用,沒有一個角色的設(shè)定與情節(jié)是莫名為之的,而如何理解、能理解到哪一步就是我們讀者自己的事了。 -End- 編輯:山鬼 黃泓 轉(zhuǎn)載及合作請加微信: BurningEmpt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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