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  子

深秋，山一程水一程

三十公里的回鄉(xiāng)路，風(fēng)塵仆仆

只為抵達一樹桔子的酸甜

總是在嘴饞的時候動了回鄉(xiāng)的念頭

這些年來心懷羞愧，所謂故鄉(xiāng)

仿佛只觸及到我的舌尖，偶爾讓我

淺淺地想

帶到城里的桔子，很大一部分

作為回鄉(xiāng)的證明饋贈給了左鄰右舍

一小部分，勉強塞進了我多情的胃

剩下的，堆在墻角，慢慢腐爛

馬燈

一盞以“馬”命名的燈

注定擁有風(fēng)雨兼程的一生

照亮過荒地、田埂、山坡、孤墳

晃過毒蛇與野物的眼，父親拎著它

像拎著另一個自己

馬燈，一個遺落在鄉(xiāng)間的名詞

從舊時光的幽暗中，掙脫、奔跑

雨澆不熄，風(fēng)吹不滅，它的倔強

和父親一樣

如今，它銹跡斑斑，掛在墻上

成為一種隱喻，一種抽象的光

仿佛蒼老的父親，沉默中

依然給予我巨大的鼓舞

種油菜

秋風(fēng)一陣一陣，割了晚稻的農(nóng)田

空了很久

母親坐立不安

像一不小心虧欠了某一個親人

土地就是命，怎能將它遺棄

母親走進農(nóng)田，像走進人生的箴言

除草、翻土、種苗、施肥，幾畝田

深秋里披上一襲綠色的外衣

母親種下了一年里最后一個夢

春天種上水稻，夏天種上豆子

到了冬天

老天會下一場雪，替母親種下希望

曬谷子

秋收過后，太陽當(dāng)空

奶奶在門前的大坪里曬谷子

碩大的木梳齒像劈波斬浪的小船

在陽光下劃過，金黃色的波紋

蕩漾在一片稻谷的海洋

我仿佛聽見，浪花咯咯地笑

奶奶也帶著笑，來來去去

像一枚不知疲倦的時針

如今，奶奶老了，木梳齒斷成幾節(jié)

種谷子的人去了遠方

我站在門前的坪里，荒草漫過膝蓋

天空像一面空空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