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德培行動》劇照

“恩德培行動”，“ 巴比倫行動”，以及“木腳行動”，是冷戰(zhàn)時期，以色列軍隊三大著名遠程突襲行動。

這三場行動，很好地詮釋了以色列“雖遠必誅”的行事風格：

在“恩德培行動”中，以色列特種部隊飛越4000多公里，從劫機的恐怖分子手中，救出了100多名人質；在“巴比倫行動”中，以色列空軍變換各種姿勢，躲過重重防空網，一舉摧毀了薩達姆的核工廠。

（詳見《4000公里之外：1976年以色列特種兵奔襲烏干達機場，解救人質》《薩達姆核武夢碎：1981年以色列突襲伊拉克核工廠》）

今天要說的“木腳行動”，則是以色列空軍奔襲2000多公里之外的突尼斯，摧毀巴解總部的故事。

01

故事要從第五次中東戰(zhàn)爭說起。

第五次中東戰(zhàn)爭，實際上就是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戰(zhàn)爭——當時，巴解組織盤踞在黎巴嫩南部，時?？缇骋u擊以色列。

1982年6月6日，以色列出動9萬大軍，向黎巴嫩發(fā)起了進攻。

以色列軍勢如破竹，不到一周，就深入了黎巴嫩境內90公里，攻陷了30多個巴解組織的軍事設施和訓練營地，俘虜了6000多名游擊隊員，摧毀了70多個軍火庫。

以色列裝甲部隊通過浮橋

以色列軍隊還將2000多名巴解總部機關人員，以及5000多名武裝人員，包圍在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

自1964年巴解組織成立以來，以色列無時不刻，想摧毀巴解組織。如今，它終于迎來了這個千載良機。

巴解組織也很硬氣，聲稱要抵抗到底。

然而，戰(zhàn)爭不是比憤怒值，而是比實力，在絕對實力面前，任何表態(tài)和嘴硬都是白搭。如果沒有外界干預，貝魯特肯定會成為巴解組織的墳墓。

這時，美國出手救了巴解組織。

里根

里根以斷交威脅以色列立即停火，同時派特使哈比卜前往黎巴嫩調停。

調停的結果是：以色列同意停火，放巴解組織一馬，巴解組織撤出黎巴嫩。

然而尷尬的是：沒有任何一個阿拉伯國家愿意收留巴解兄弟。

巴解組織自成立以來，一直是一個流亡組織，在以色列的打擊下居無定所。

后來，約旦國王侯賽因收留了他們，結果1970年他們搞出了“黑色九月事件”，與約旦反目決裂，侯賽因調集幾萬大軍，把他們趕出了約旦。

巴解組織逃到了黎巴嫩，它們以黎巴嫩南部為基地，一面積極干預黎巴嫩內部派別斗爭，一面不斷對以色列發(fā)動襲擊。這不僅加劇了黎巴嫩局勢的惡化，還逐漸把黎巴嫩卷進了戰(zhàn)爭。

黎巴嫩內戰(zhàn)

阿拉伯國家擔心收留巴解組織后，步約旦和黎巴嫩后塵，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哈比卜無奈，只得對阿拉伯國家展開一輪又一輪的游說，說好話，給援助，最終說服了伊拉克、約旦、敘利亞、突尼斯、阿爾及利亞等8個國家。

就這樣，巴解組織分散撤到了8國。其中，以阿拉法特為首的巴解組織總部及其衛(wèi)隊，撤到了非洲北部的小國突尼斯。

02

第五次中東戰(zhàn)爭，宣告巴解組織武裝斗爭的方針失敗，阿拉法特開始逐漸改變策略，試圖摸索出一條新的和平道路——打和平牌，贏取阿拉伯國家的同情和支持。

1985年，巴解組織走出谷底，實力和影響力有所恢復。

巴解組織領袖阿拉法特

他們在阿爾及利亞設立了訓練營，在約旦設立了辦事處，阿拉法特與約旦國王侯賽因談笑風生，簽訂了約巴協定，還去埃及取經（埃及不顧阿拉伯世界的反對，堅持與以色列和解，被視為叛徒）。

巴解組織高唱和平，美國也慢慢改變了對巴解組織的立場，開始支持他們的一些合理要求，英國也打算正式接待阿拉法特訪問。

總之，阿拉伯國家和以英美為首的西方世界，正在推進中東和平進程，美英從本國利益出發(fā)，想放棄一邊倒的支持以色列。

這一切，讓以色列深感不安，也讓它蠢蠢欲動。

而就在此時，塞浦路斯突然發(fā)生了一起游艇殺人事件，徹底激怒了以色列。

相關地理位置

1985年9月25日，是猶太人的贖罪日，塞浦路斯東南部拉納卡港的海面，3個以色列游客（一對夫婦和他們的朋友）在一艘游艇上兜風，享受假日。

這時，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劫持了這艘游艇，并用沖鋒槍殺死了游艇上的人。

等游艇和尸體被人發(fā)現時，兇手已不知去向。

正在各方都追殺兇手時，法新社駐耶路撒冷辦事處，突然接到了一個匿名電話，據電話那頭的人說，游艇殺人事件是巴解組織第17部隊所為。

巴解組織第17部隊，是阿拉法特的衛(wèi)隊，也是巴解組織最精銳的部隊。

消息被爆出來之后，巴解組織矢口否認：吶，說話是要講證據的，否則我告誹謗。

另一邊，如此惡劣的案件，引起了以色列社會的廣泛震驚，輿論要求以色列政府迅速查明案情，給受害者和公眾一個交代。

以色列政府很快查明，三名嫌疑人埃利亞斯·耶亞，納西夫·默罕穆德，喬治·漢娜，都是巴勒斯坦人，而且，這三人中有一個人參加過巴解組織，曾與阿拉法特并肩作戰(zhàn)。

顯然，這事即使不是巴解組織干的，也與巴解組織脫不了干系。

面對以色列的指控，巴解組織無法再狡辯，承認這就是他們干的。

理由是：這三個人是摩薩德間諜，他們根本不是在兜風，而是在監(jiān)視巴解組織。

原來，巴解組織在拉納卡港設有貨物中轉站，他們經常利用這個中轉站，向黎巴嫩輸送武器和人員。

巴解組織武裝人員

兩個星期以前，以色列海軍在海上逮捕了巴解組織第17部隊高級指揮官費薩爾·阿布·沙拉，以涉嫌恐怖活動為名，將其判了重罪。

因此，此時巴解組織干掉這3個以色列人，也可以看做是對以色列逮捕沙拉的報復。

03

9月26日下午，以色列總理佩雷斯，召開了內閣緊急會議。

佩雷斯先介紹了游艇事件的經過，然后講了講以色列面臨的不利國際環(huán)境，意思是讓大家把這次事件放在一盤大棋上考慮。

所謂的不利國際環(huán)境，是指阿拉伯國家因打不過以色列，轉而倡導中東和平，以色列最重要的盟友美國，不再無條件地支持以色列，而是要求以色列收斂、對阿拉伯國家作出一定的讓步。

1985年11月，日內瓦美蘇首腦會晤

更重要的是，11月美蘇將舉行首腦會議，如果這兩個超級大國在中東問題上達成對以色列不利的共識，以色列將會非常被動。

所以，它必須在11月之前采取行動，扭轉這種不利局面。

顯然，游艇事件為以色列采取行動，提供了一個絕佳契機。

強硬派代表人物沙龍表示：對恐怖分子的襲擊決不能手軟，一定要報復。

他建議出動空軍，先轟炸巴解組織設在突尼斯和阿爾及利亞的軍事基地，然后再分別襲擊位于設在約旦、突尼斯、阿爾及尼亞的巴解組織領導機構，將其一舉殲滅。

沙龍

國防部長拉賓反對沙龍的方案，他認為這樣會樹敵太多，引起難以預料的后果，而且阿爾及利亞空軍有一定實力，以色列空軍遠程奔襲，很難全身而退。

拉賓主張只炸位于突尼斯的巴解總部，這樣不會引起太大的反應，而且一箭雙雕——總部被摧毀，首領被干掉，巴解組織就會一盤散沙，難有作為；中東和平進程也會因此被打斷。

佩雷斯總理和內閣大部分成員，支持拉賓的方案。

達成共識后，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實現這個方案。

拉賓召集總參謀長利維、空軍司令拉皮以及情報部門負責人碰頭，研究具體方案，進行緊急部署。

拉賓

以色列軍隊和情報部門被緊急動員起來，開始高速運轉。

一批經驗豐富的飛行員，已經在位于納吉夫沙漠的基地集結，進行高強度的飛行訓練，摩薩德特工，也已經化裝潛入巴解總部附近，監(jiān)視巴解領導人。

同時，以色列情報部門還啟用了潛伏在美國的重磅間諜喬納森·波拉德，此人是美國中情局的情報分析師，掌握很多核心機密。

喬納森·波拉德向以色列提供了突尼斯和利比亞防空系統(tǒng)的情報，以及美國間諜衛(wèi)星拍攝的巴解組織總部的衛(wèi)星照片（1987年喬納森·波拉德因間諜罪被美國判處無期徒刑）。

喬納森·波拉德被逮捕

04

以色列軍方制定的空襲計劃，代號“木腳行動”。

具體而言，就是用2架波音-707改裝的加油機，以及1架波音-707E電子干擾機充當輔助，承擔空中加油、導航和電子干擾任務。

以8架F-15和8架F-16戰(zhàn)機為主力，執(zhí)行轟炸任務，其中，F-16負責掩護和策應，F-15負責對地轟炸。

為了保險起見，以色列海軍派出了2艘載有直升機的軍艦，部署在靠近突尼斯的馬耳他島海域附近，負責接應和救護空軍——萬一有飛行員跳傘落水，可以迅速實施救援。

“木腳行動”有兩個大困難：一是距離太遠，遠超戰(zhàn)機作戰(zhàn)半徑，二是如何躲避雷達，保持行動隱蔽。

相關地理位置

以色列到突尼斯的直線距離是2390公里，但是顯然它沒法直飛突尼斯，因為沿途要經過埃及和利比亞。

埃及雖然和以色列和解了，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支持以色列過境打擊巴解組織，卡扎菲的利比亞則是以色列的死敵，決不會允許以色列戰(zhàn)機通過。

色列空軍必須繞道地中海，走更遠的路，這遠超F-15和F-16戰(zhàn)機的作戰(zhàn)半徑。

以色列F-16戰(zhàn)機

為了增加戰(zhàn)機航程，以色列空軍不僅出動了加油機，還減少了F-15戰(zhàn)機的載彈量——最大載彈量為10705公斤，而這次作戰(zhàn)只裝載2000公斤。

10月1日，“木腳行動”正式啟動。

實際上，以色列方面早就做好了行動準備，之所以選在這一天，是因為情報人員傳來了消息：阿拉法特將于9月30日晚上，從摩洛哥結束訪問，返回巴解組織總部，10月1日上午，他將在總部召集頭頭腦腦開會，介紹出訪成果。

反正是跑一趟，順帶收割走阿拉法特的人頭，豈不更美？

阿拉法特

凌晨破曉，加油機和電子戰(zhàn)機先行出發(fā)，飛向指定海域。

不久，F-15和F-16戰(zhàn)機編隊，從各自的機場騰空而起，向西飛去。

這個兩隊飛機沿著繁忙的國際航線飛行，飛行高度采用民用飛機常用的7000~8000米，并以密集的隊形重疊編隊——4架在上，4架在下，前后距離不大，上下保持一致。

從地面雷達屏幕上看，戰(zhàn)機編隊就像幾架大型客機飛行在國際航線上，它們一路騙過了埃及、土耳其、塞浦路斯、希臘等國的雷達系統(tǒng)。

繼續(xù)一路向西飛行。

相關地理位置

經過克里特島以南時，F-16戰(zhàn)機進行了空中加油，然后改變航向，略偏西北，以躲避利比亞的雷達，接近馬耳他島時，又折向西南，躲避意大利和馬耳他的雷達——美軍和英軍分別在意大利南部和馬耳他島，部署了大型對空探測雷達。

之后，F-15戰(zhàn)機在距離目標500公里處，進行了空中加油，便直撲突尼斯北部海岸。F-16負責接應，以及保護加油機和電子戰(zhàn)機，同時警戒可能出現的利比亞戰(zhàn)機。

臨近突尼斯海岸時，F-15戰(zhàn)機編隊采取了超低空飛行，利用雷達盲區(qū)和海浪雜波，躲避突尼斯雷達搜索。同時，電子戰(zhàn)機也開始發(fā)功，對突尼斯雷達發(fā)射強烈干擾。

空中加油

上午10點左右，F-15戰(zhàn)機編隊飛臨巴解組織總部上空，其中，4架盤旋掩護，4架對地攻擊。

05

巴解組織總部，位于突尼斯首都東南約35公里處的哈馬姆沙特市郊，占地面積約700平方米，四周用圍墻圍著，里面有兩幢樓房和幾座小別墅。

平時，總部有100多人在辦公，第17部隊的指揮部和軍棍宿舍也設在這里，此外，還有一個通信小組也住在這里。

當以色列戰(zhàn)機擺好攻擊姿勢時，巴解組織總部毫無防范，誰能想到以色列人會跨海越洋，來突襲幾千公里之外的目標？

以色列F-15戰(zhàn)機

6分鐘之內，4架F-15戰(zhàn)機向巴解組織總部傾瀉完了所有炸彈，然后施放干擾氣球和煙幕（干擾對方可能出現的防空炮火），與4架負責掩護的戰(zhàn)機會合，揚長而去。

十多分鐘后，F-15戰(zhàn)機編隊與F-16戰(zhàn)機以及加油機、電子戰(zhàn)機會合，順利返航。

負責接應和搜救任務的海軍，壓根沒派上用場。

這次突襲，以色列空軍將巴解組織總部的建筑物夷為平地。巴解組織辦公大樓，第17部隊指揮部、軍官宿舍，阿拉法特的辦公樓和住所，都淹沒在了火光濃煙之中。甚至連院內突尼斯保安隊的一幢小樓，也被招呼了2顆炸彈。

空襲示意圖

巴解組織總部，與幾十幢居民住宅和度假別墅挨在一起，以色列空軍的轟炸，導致附近居民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大約56名巴解組織成員被炸死，包括幾名第17部隊的軍官和幾名阿拉法特的保鏢，此外還有15名突尼斯人死亡，100多人受傷。

阿拉法特沒有死。

9月30日晚上，他回到突尼斯后，沒有去總部，而是在巴解組織駐突尼斯辦事處過夜。第二天早上，他仍然沒有回總部，而是打算去突尼斯城北郊的馬爾薩鎮(zhèn)，并通知將會議推遲到11點。

阿拉法特視察被炸毀的廢墟

以色列空軍來襲時，他正在去馬爾薩鎮(zhèn)的路上，其他巴解組織領導人，因會議推遲，也逃過了一劫。

可能是阿拉法特第六感比較準，也可能只是一個單純的巧合，總之，以色列這次打草沒摟到兔子。

以色列的行為，激怒了所有阿拉伯國家，美國也沒法護著以色列。聯合國安理會通過決議，譴責以色列對突尼斯領土的攻擊，是對《聯合國憲章的》公然違反。

漫畫：聯合國的抗議（最左邊人懷里抱著的是提交安理會的控訴書）

對于鋪天蓋地的譴責與抗議，以色列總理佩勒斯就一句話：此次空襲是為了報復巴解恐怖分子對3名以色列人的暗殺，這是一種自衛(wèi)行為。

【參考資料】

《遠程空襲》

《以色列空襲巴解總部目的何在》

《以色列空襲巴解總部內幕》

《突尼斯上空的民航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