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1143年10月16日南宋高宗紹興十三年九月七日-1194年南宋光宗紹熙五年),原名汝能,后改名陳亮,字同甫,號龍川。婺州永康(今浙江省金華市永康縣)人。南宋思想家、文學家。年青時他以布衣身份,上《中興五論》,主張北伐,朝廷置之不理,陳亮回鄉(xiāng)教書講學。南宋孝宗淳熙五年(1178年),詣闕上書論國事。后曾多次被誣入獄。南宋光宗紹熙四年(1193年),中了狀元,被授職簽書建康府判官公事,未行而卒。陳亮死后,好友辛棄疾作《祭陳同甫文》紀念他, 南宋寧宗嘉定十四年(1221年),葉適撰《陳同甫王道甫墓志銘》。南宋理宗嘉熙二年(1238年),追贈陳亮為中大夫,賜謚“文毅”。陳亮所作政論氣勢縱橫,詞作豪放,他力主抗金,曾多次上書孝宗,反對“偏安定命”,痛斥秦檜奸邪,倡言完成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有《龍川文集》、《龍川詞》傳世。 《賀新郎·寄辛幼安和見懷韻》 老去憑誰說? 看幾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 父老長安今余幾?后死無仇可雪。 猶未燥、當時生發(fā)! 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間、那有平分月! 胡婦弄,漢宮瑟。 樹猶如此堪重別! 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 行矣置之無足問,誰換妍皮癡骨? 但莫使、伯牙弦絕! 九轉(zhuǎn)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 龍共虎,應聲裂。 王若水點評: 南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年)冬,陳亮約朱熹在贛閩交界處的紫溪與辛棄疾會面,他先由浙江東陽到江西上饒,訪問了罷官后閑居在帶湖的辛棄疾。二人同往紫溪,等候朱熹,盤桓十日,朱熹不至,未能會談,陳亮只好東歸。分別后,辛棄疾惆悵懷思,作《賀新郎》一首以寄意。陳亮作了這首《賀新郎·寄辛幼安和見懷韻》,用辛棄疾《賀新郎》原韻和答。以后兩人又用同調(diào)同韻互相唱和,各得詞二首。他們這時期的交往,成為詞史上的一段佳話。陳亮與辛棄疾詞風近似,愛國作品中憤世之情慷慨激烈、氣勢磅礴,且善于使用典故增加詞作的內(nèi)容量,二人同為南宋前期著名的愛國詞人,志同道合,意氣相投,感情至深。 上闕主旨在于議論天下大事。“老去憑誰說”,寫自己年紀老大,壯志未酬,知音難覓,現(xiàn)在得遇辛棄疾這樣一個知己,能夠一起暢談天下大事,實在是興奮之至。詞人借此一句,引出以下的全部思想和感慨。“看幾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運用典故:“神奇臭腐”借《莊子·知北游》中“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夏裘冬葛”借《淮南子》中“冬日之葛”、“夏日之裘”,這兩件事均是指說世事的不斷反復變化,并且越變越顛倒錯亂,詞人借此指出當時社會、朝堂的變化,越變對國家統(tǒng)一越不利,人們偏安江南,日漸喪失了收復北方失地的決心。“父老長安今余幾?后死無仇可雪。猶未燥、當時生發(fā)!”大宋朝廷南渡已數(shù)十年了,那時留在北方中原汴京都城的父老,活到今天已所剩寥寥;而后來出生的年輕人,從“生發(fā)未燥”的嬰孩時期已經(jīng)習慣于南北分立的現(xiàn)狀,忘記了“靖康之恥”、忘記了山河破碎,忘記了民族仇恨,形成了“無仇可雪”的錯誤認識,從而徹底喪失了民族自尊心和戰(zhàn)斗力。這是最令人憂慮的問題。“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間、那有平分月!胡婦弄,漢宮瑟。”中國古代的撥弦樂器“瑟”,有二十五根弦,而最早的瑟有五十弦,故又稱“五十弦”,《史記·封禪書》記:“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宋史》記載靖康之難中,金人不但擄走徽、欽二帝及皇后、太子北歸,還有宮中貴重器物、圖書、“大樂、教坊樂器”等,一并捆載以去。“胡婦弄,漢宮瑟”的寫法以小見大地寫出國家故都淪亡的悲痛。太帝破瑟的故事已然悲傷,而金人強占中原,胡虜?shù)母枧畵芘鴿h宮的錦瑟,國土喪失大半,南北分立,更是恨事。詞人發(fā)出“算世間、那有平分月!”的吶喊,期盼著北伐一統(tǒng)江山。 下闕轉(zhuǎn)入抒情,說詞人自己和知己辛棄疾二人雖已老大,但從來都是志同道合的,今后還要互相鼓勵,堅持共同主張,奮斗到底。“樹猶如此堪重別”用典《世說新語·言語》:東晉桓溫北征時,見當年移種之柳已大十圍,嘆息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只使君、從來與我,話頭多合。”真是春秋往復,人世滄桑,樹猶如此,豈堪重別,詞人與辛棄疾兩個知己,有著共同的抗金主張,他們不堪忍受南宋屈辱的現(xiàn)狀,一心想著北伐收復中原,可惜上饒一別后,終生未再謀面,成了永訣,六年之后,陳亮就病逝了。“行矣置之無足問,誰換妍皮癡骨?”一句是當時發(fā)生的事實,據(jù)辛棄疾詞《虞美人》題下小序記,此次陳亮別后,辛棄疾曾追趕到鷺鶿林,因雪深路滑無法前進,才悻悻而歸?!靶幸又弥疅o足問”句,就是針對這件事寬慰這個遠方友人的,也是回答對方情深意切的相思。另一句用典,“妍皮癡骨”出自《晉書》:南燕主慕容德之侄慕容超少時流落長安,為了避免被后秦姚氏拘捕,故意裝瘋行乞,使秦人都歧視他,只有姚紹見其相貌不凡,便向姚興推薦他。慕容超被召見時,注意隱藏起自己的才識風度,姚興見后,大為鄙視,對姚紹說:“諺云'妍皮不裹癡骨’,妄語耳?!薄板ぁ?/span>指俊美的外貌:“癡骨”指愚笨的內(nèi)心,諺語原本的意思是:儀表堂堂者,其內(nèi)心必不愚蠢。姚興以為慕容超雖貌似聰雋,而實則胸無智略,便說諺語并不正確,對慕容超的行動也不限制。陳、辛二人執(zhí)著于抗金大業(yè),不會理會世人的誤解和鄙視,志向永不會變。鑒于他們的友情可貴,詞人自然而然地發(fā)出“但莫使、伯牙琴絕”的祝愿?!?/span>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的故事講述了俞伯牙從小就酷愛音樂,他彈起琴來,琴聲優(yōu)美動聽,猶如高山流水一般。有一天,俞伯牙遇到柴夫鐘子期,鐘子期感嘆俞伯牙的音樂“巍巍乎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這就是著名的“高山流水”。鐘子期死后,俞伯牙認為世上已無知音,割斷琴弦,摔碎瑤琴,終身不再鼓琴。詞人此句是希望他們二人健康長壽,圣潔的感情永在。隨后詞人話鋒一轉(zhuǎn),寫出“九轉(zhuǎn)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尋常鐵。”這句至理名言。歷代相傳的煉丹術(shù)中有所謂經(jīng)過九轉(zhuǎn)煉成的丹砂可以點鐵成金的說法,詞人借此表達出盡管是尋常的鐵只要有恒心也能煉成精金,比喻只要堅定信心,永不松懈,抓住一切時機,則救國大業(yè)必能成功。最后“龍共虎,應聲裂。”這六個鏗鏘有力的字,再借龍虎丹煉成而迸裂出鼎之狀,描繪勝利時刻必將到來的不可阻止之勢,與友人共勉。 陳亮詞作現(xiàn)存74首,他的愛國作品能結(jié)合政治議論,自抒胸臆,他曾自言其詞作“平生經(jīng)濟之懷,略已陳矣。”他的詞作中運用典故并不拘限于原來的歷史故事,而只是取其一個側(cè)面,死事活用,以襯托自己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這使他的作品能在有限的篇幅里大大增加內(nèi)容。這首詞充分顯示了他的詞作特征。 《水龍吟·春恨》 鬧花深處層樓,畫簾半卷東風軟。 春歸翠陌,平莎茸嫩,垂楊金淺。 遲日催花,淡云閣雨,輕寒輕暖。 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賞,都付與、鶯和燕。 寂寞憑高念遠,向南樓、一聲歸雁。 金釵斗草,青絲勒馬,風流云散。 羅綬分香,翠綃封淚,幾多幽怨! 正消魂又是,疏煙淡月,子規(guī)聲斷。 李都蔚點評: 這首詞初看起來,是一首傷春念遠的詞。上片寫春日清明旖旎的景色,以層樓畫簾為立足點,由近而遠,平莎花草,郊野云煙,春光無限。下片寫閨中寂寞、離愁別恨,由南樓雁鳴,引起對往昔“金釵斗草、青絲勒馬”的追憶,而往事如煙,令人不勝幽怨。最后又回到現(xiàn)實,疏煙淡月,子規(guī)悲啼,心境更加凄苦。因陳亮是南宋氣節(jié)之士,其創(chuàng)作絕少兒女情長。故有人認為此作寄托了作者恢復國土之志。 起首用“鬧”字烘托花的精神情態(tài),同時總攬春的景象,與宋祁《玉樓春》“紅杏枝頭春意鬧”句相比,毫不遜色,加上東風軟(和煦),更烘托出春光明媚,春色宜人。翠綠的田野,平鋪的嫩草,淺黃色的垂柳。“遲日催花”,春日漸長,催動百花競放;“淡云閣雨”,云層淡薄,促使微雨暫收;“輕寒輕暖”,氣候最佳。這些都是春歸大地后帶來的春景、春色。薈萃如此多樣的美好景色,本可引人入勝,使人目不暇接而留連忘返。可是后四句卻指出:在今朝,游人未曾賞玩這芳菲世界,只能被啼鶯語燕所賞玩。 鑒于人情世故都是這樣,尚有何心踏青拾翠!過片兩句,因寂寞而憑高念遠,向南樓問一聲歸雁。從上片看,姹紫嫣紅,百花競放,世界是一片喧鬧的,可是這樣喧鬧的芳菲世界而懶得去游賞,足見主人公的處境是孤立無助的,心情是壓抑的。昔年賞心樂事,而此時已如風消云散。金釵斗草,青絲勒馬,難忘別時的戀情,難禁別后的粉淚,難遣別久的幽怨。由于又看到了與昔年離別之時一般的疏煙淡月、子規(guī)聲斷,觸發(fā)她的愁緒而黯然銷魂。 上片因春景美好反而引起春恨,這是客觀景物與內(nèi)心世界的矛盾,而所以鑄成此種矛盾的,傷離念遠是一個主要因素,下片就是抒寫離愁別恨的,因而實與上片契合無間。從賞心樂事的一去不返,別后別久的十分懷念,別時景色的觸目銷魂,都在刻畫主人公的感情深摯。 可陳亮是鐵錚錚漢子,他一向寫作態(tài)度嚴謹,目的性明確,所以很難想象他會寫出脂粉氣息濃郁的艷詞。他傳世的詞七十多首,風格大致是豪放的,據(jù)此,才知下片的閨怨是假托的,使用這類表現(xiàn)手法在詩詞中并不鮮見,大都以柔婉的筆調(diào),抒憤激或怨悱的感情。此種憤激之情是作者平素郁積的,而且與反偏安、復故土的抗金思想相表里,芳菲世界都付鶯燕,實際的意思則是大好河山盡淪于敵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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