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項獨家技術,耗資數億元,歷時數年研發(fā),生產的全球第一臺緊湊型數字調音臺,獲得“制造業(yè)單項冠軍產品”,然而在距離寧波千里之外的惠州居然出現了“李鬼”產品――

誰偷走了“我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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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人侵犯商業(yè)秘密時間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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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審判決生效后,知識產權檢察辦公室成員會同辦案團隊再次走訪音王公司

一個由副省級城市檢察院檢察長、全國模范檢察官、全國優(yōu)秀公訴人等組成的高質量辦案團隊;一家擁有“制造業(yè)單項冠軍產品”的企業(yè);一場全省三級檢察院專業(yè)辦理知識產權領域案件的檢察官,全市200余名企業(yè)家、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旁聽的高規(guī)格庭審。這到底是一起什么樣的案件?

蹊蹺市場上出現了“李鬼”產品

2015年,音王電聲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音王公司”)組織開發(fā)緊湊型數字調音臺項目,由德國工程師烏某研發(fā)了“最佳的壓縮器”技術,能夠讓聲樂輸出更加高效、優(yōu)美。憑借該技術,音王公司于2016年初生產出全球第一臺緊湊型數字調音臺,并獲得“制造業(yè)單項冠軍產品”(是指制造業(yè)領域生產技術或工藝國際領先,單項產品市場占有率居全球前三的產品)證書。

2019年8月,音王公司收到老客戶反饋,廣東惠州一家名為惠州市輝特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下稱“輝特公司”)生產的數字調音臺,與音王公司的產品非常類似,且價格更低。此事引起音王公司警惕,派人前往廣東匿名購買輝特公司產品,發(fā)現除了外觀及基礎面板程序有差別,該產品核心技術居然與自己獨家掌握的商業(yè)秘密“最佳的壓縮器”一模一樣。而“最佳的壓縮器”技術信息存儲于音王公司的加密狗U盤中,且只有少數人掌握。

進一步了解情況發(fā)現,輝特公司實際控制人居然是音王公司研發(fā)部門前負責人鄭某某,而鄭某某2018年8月才從音王公司離職。

案發(fā)后,全國模范檢察官、浙江省寧波市檢察院第三檢察部主任陳永明第一時間提前介入,引導偵查取證,會同偵查人員商定案件辦理整體思路、調查取證重點。

同時,公安機關在鄭某某的移動硬盤中提取到音王公司另一項商業(yè)秘密“卡迪克技術資料”,而這是音王公司自2010年起組織研發(fā)的大型數字調音臺核心技術,音王公司歷時7年研發(fā)成功,并為此支付超過2億元。而在輝特公司扣押的大型數字調音臺樣機,表明鄭某某已經利用該項技術開始試產工作。

“音王公司作為全球音視頻智能化集成產業(yè)龍頭企業(yè),兩項商業(yè)秘密受到侵犯,此案事關重大,而涉案技術密點較多、犯罪手段專業(yè)化較高,有必要組建專業(yè)化辦案團體,集中攻堅,為企業(yè)發(fā)展保駕護航!”陳永明所在部門的分管副檢察長吳巧森在了解案情后,第一時間向檢察長葉偉忠匯報。隨即該院組成了由葉偉忠、陳永明和全國優(yōu)秀公訴人薛璐璐為成員的辦案組,重點辦理此案。

深挖原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竊密行動”

“我在音王公司干了十幾年,自己學習研究掌握了數字調音臺的生產技術。”“我們在惠州的數字調音臺都是自己研發(fā)的,根本沒有用到老東家的商業(yè)秘密。”鄭某某到案后一直否認犯罪事實。

對此,辦案組在檢警聯席會議上提出,應當重點收集鄭某某等人密謀、出資、試產、辭職、制售等環(huán)節(jié)的客觀證據。公安機關著重調取了鄭某某等人微信聊天記錄、銀行流水等電子數據,經過分析查證,一條隱秘的犯罪時間軸逐漸浮出水面。

早在2016年底,鄭某某請本部門技術骨干丘某某、文某某以及自己的外甥賀某某吃飯,其間提出音王公司生產的數字調音臺市場空間很大、利潤可觀,邀請丘某某、文某某離職,利用音王公司的技術一起“創(chuàng)業(yè)”賺錢,當晚成立微信群商討公司名稱。

2017年2月,文某某等人將23萬元出資款匯入鄭某某的銀行賬戶,鄭某某安排外甥賀某某到音王公司生產車間輪崗學習技術。

2017年8月,鄭某某等人先在家中、后又在東錢湖租了一間民房試產數字調音臺樣機,并利用從音王公司帶出來的材料及技術成功組裝了第一臺樣機。同時,鄭某某授意丘某某趁德國工程師烏某吃飯間隙竊取了“最佳的壓縮器”技術源代碼,授意文某某搜集了音王公司的客戶資料。

2018年5月,鄭某某以代為保管為由,騙取了音王公司另一項大型數字調音臺“卡迪克技術資料”,并立馬交由丘某某篩選備份,以備將來使用。

2018年8月,鄭某某等人利用“最佳的壓縮器”技術資料生產小型數字調音臺的技術已經成熟,而且還掌握了大型數字調音臺“卡迪克技術資料”,認為已經萬事俱備,于是先后編造理由提出離職。音王公司多次挽留鄭某某無果后,聘請鄭某某為公司高級顧問,并每月支付8000余元競業(yè)禁止補償金。

法庭上,薛璐璐指著投屏PPT上的時間軸,一點一點地講述著鄭某某的犯罪經過。“你身為音王公司前員工,拿著音王公司的薪水,竊取音王公司技術,生產同類產品,目的就是為了搶占音王的市場,你這是砸老東家的飯碗,是不是?”面對薛璐璐一針見血地當庭訊問,鄭某某再也無力辯解。

解題如何認定兩項商業(yè)秘密的損失價值

“其實,最棘手的就是認定該案兩項商業(yè)秘密的損失價值的問題。”薛璐璐在談及辦理該案的難點時說,準確認定造成的損失,事關鄭某某等人的量刑輕重。

第一個商業(yè)秘密“最佳的壓縮器”,鄭某某等人已經生產并售賣,買家遍布全國各地甚至國外,受疫情影響,公安機關無法赴當地一一進行核實。第二個商業(yè)秘密“卡迪克技術資料”,鄭某某等人尚沒有投入生產,損失價值也難以確定。由于無法查明損失數額,案件辦理一度陷入僵局。

“音王公司研發(fā)兩項商業(yè)秘密耗資數億元,但單純根據研發(fā)費用來核定本案損失,缺乏客觀證據支撐,也不符合罪責刑相適應原則。我們當時通過核查銀行流水、賬本、發(fā)貨單據等方式,想理清鄭某某等人銷售數字調音臺的數量,但是賬單非?；靵y且有大量遺漏,無法反映銷售全貌?！标愑烂骰貞浾f。

就在辦案組一籌莫展時,葉偉忠提出自己的辦案思路:“針對'最佳的壓縮器’,能不能找出生產數字調音臺唯一性的關鍵部件,根據該部件的進貨情況來核查生產、銷售數量?！卑凑者@一思路,辦案組調查發(fā)現每個數字調音臺只有一塊屏幕,且屏幕損耗較低。于是,辦案組引導公安機關補充調取了屏幕采購商等有關證據,最終查實鄭某某等人采購的屏幕均由北京一家供應商提供。經與供應商及鄭某某一一核對,鄭某某共采購并生產銷售侵權數字調音臺1205臺,給音王公司造成損失91.43萬元。

關于第二個商業(yè)秘密“卡迪克技術資料”的損失認定也逐漸柳暗花明。案件審查起訴期間,“兩高”出臺了《關于辦理侵犯知識產權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三)》,明確規(guī)定以不正當手段獲取權利人商業(yè)秘密的,損失數額可以根據該項商業(yè)秘密的合理許可使用費確定。經鑒定,“卡迪克技術資料”虛擬價值為182萬元。審查起訴期間,鄭某某對鑒定意見一直有異議。為此,檢察機關申請4位鑒定人分別出庭。鑒定人在法庭上充分說明了作出該鑒定意見的合法性、關聯性和真實性,有力駁斥了鄭某某的辯解。

一審法院采納檢察機關指控意見

該案作為首起寧波市檢察院辦理的侵犯商業(yè)秘密案件,浙江省檢察院特別邀請全省三級檢察院專業(yè)辦理知識產權領域案件的檢察官參加聽庭。該案經音王公司申請公開審理,寧波市委高度重視,寧波市中級法院特別邀請了200余名企業(yè)家、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旁聽庭審。

“我特別后悔,感謝檢察機關對我提出從寬處罰的量刑建議。我對不起音王公司,希望能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丘某某在審查起訴期間多次表示悔意。

“丘某某自愿認罪認罰,一直配合司法機關辦案,并通過家屬多次向我們表達懺悔,我們自愿放棄對丘某某的民事追責,接受他回歸公司繼續(xù)工作?！币敉豕矩撠熑吮硎驹敢庠俅纹赣们鹉衬场?/p>

最終,丘某某、文某某、賀某某在檢察環(huán)節(jié)自愿認罪認罰并在律師見證下簽署了認罪認罰具結書,丘某某當庭表示懺悔并通過家屬交齊罰金。

但鄭某某認罪的同時表示不認罰,辯稱自己已經沒錢繳納罰金、賠償音王公司損失了?！澳汶y道忘記了惠州那套200余平方米的房產了嗎?”薛璐璐當庭駁斥了鄭某某無錢賠償的辯解。

辦案組在仔細審查鄭某某多張涉案銀行卡賬戶流水時,發(fā)現案發(fā)前有多筆資金匯入廣東惠州某房地產公司,鄭某某有利用銷售侵權數字調音臺的收入購買房產、轉移贓款的嫌疑,于是要求公安機關查封鄭某某在惠州購買的該套200余平方米的房產。同時,辦案組還建議音王公司就鄭某某侵犯商業(yè)秘密一案再行提起民事訴訟,通過依法拍賣鄭某某的惠州房產用以賠償損失。

4月22日,法院采納檢察機關的意見,當庭宣判鄭某某犯侵犯商業(yè)秘密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200萬元;丘某某、文某某、賀某某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至二年,緩刑一年六個月至二年六個月,并處罰金5萬元至10萬元。四人均未上訴。

回訪打出檢察護企組合拳

一審判決生效后,寧波市檢察院知識產權檢察辦公室會同辦案團隊再次走訪音王公司,結合辦案中發(fā)現的公司執(zhí)行保密制度及商業(yè)秘密保護方面存在的短板,提出有針對性的建議,并向音王公司發(fā)出《檢察建議書》。

“接下來,我們準備通過知識產權檢察辦公室在核心企業(yè)掛牌設立檢察聯絡站,方便檢企之間的互相對接。”帶隊走訪的該院檢委會專職委員李東告訴音王公司負責人。

“我們誠心誠意接受檢察機關的建議,立即著手進行整改,一個月內按照要求健全企業(y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機制?！币敉豕矩撠熑吮硎?“我們還想經常邀請檢察院'企業(yè)合規(guī)宣講團’來我們公司上上課、普普法,提升我們員工的法治意識,也順帶給我們公司法治建設把把關。”

巧的是,就在當天,丘某某又重新回到了原崗位工作。見到來訪的檢察官,丘某某表示將加倍努力工作,力爭在技術崗位上發(fā)揮更大作用,不辜負音王公司的培養(yǎng)和司法機關的人性化關懷。

★檢察長說案

捍衛(wèi)企業(yè)權益的一次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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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寧波市人民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葉偉忠

今年以來,寧波市檢察機關將打造知識產權檢察“寧波名片”作為重大檢察標志性成果之一來聚力攻堅,以知識產權檢察職能集中統(tǒng)一履行試點為契機,以求極致的態(tài)度著力打造“辦案有力度、服務有溫度、研究有深度、宣傳有廣度”的知識產權檢察一體化保護體系,努力為寧波市打造知識產權強市、加快建設全球先進制造業(yè)基地保駕護航。

本案的辦理,既是檢察機關重拳打擊侵犯商業(yè)秘密犯罪、捍衛(wèi)制造業(yè)單項冠軍企業(yè)權益的一次亮劍,也是深度參與知識產權領域企業(yè)治理、為社會大眾獻上的一堂生動法治課。啟示廣大企業(yè)主,在加大科技創(chuàng)新和技術研發(fā)的同時,應當更加重視知識產權保護,在發(fā)現知識產權受到侵害時,應第一時間尋求執(zhí)法司法保護,用法律武器及時維權,將經濟損失降到最低。啟示廣大企業(yè)從業(yè)人員,既要嚴格遵守從業(yè)規(guī)則和職業(yè)道德,保守工作中掌握或接觸的商業(yè)秘密,更要堅守誠實守信做人底線,自覺抵制非法獲取、使用企業(yè)知識產權的行為。啟示執(zhí)法司法機關,更要堅持平等保護、綜合保護理念,舉一反三,亡羊補牢,做好事前預警、事后補漏工作,積極主動參與到更多的單項冠軍企業(yè)、科創(chuàng)企業(yè)的管理中去,為企業(yè)發(fā)展壯大提供更為精準、更接地氣的執(zhí)法司法保障。

知識產權保護工作關系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關系高質量發(fā)展,關系人民生活幸福,關系國家對外開放大局,關系國家安全。寧波市檢察機關將始終堅持把知識產權檢察作為服務保障“六穩(wěn)”“六?！惫ぷ鞯那腥朦c、發(fā)力點,以“專業(yè)化履職、數字化轉型、民生化服務、長效化發(fā)展”為導向,創(chuàng)新探索知識產權檢察職能集中統(tǒng)一履行試點工作,加快構建刑事、民事、行政、公益訴訟“四位一體”知識產權檢察工作格局,為營造有利于知識產權蓬勃發(fā)展的一流營商環(huán)境貢獻檢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