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詩來

問：曹沖稱象的歷史故事是虛構的嗎？

答：小學語文課上我們就學過曹沖稱象的故事，但這個故事毫無疑問是虛構的。史學上有孤例不證的說法（如果一件事只在一本史書上有記載，其他史料全無記載，那基本能斷定該事件不可信）。曹沖稱象的故事只在《三國志·魏書·武文世王公傳》上有記載，原文如下：

沖少聰察，生五六歲，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時孫權曾致大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訪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沖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稱物以載之，則?？芍??！碧娲髳?，即施行焉。

依據(jù)常識，我們不難想到，三國時期，中原大地上是沒有大象的。就算是孫權從吳國敬獻的也不太可能，蜀漢邊緣的南蠻部落倒是有大象，但也不可能敬獻給曹魏。

陳寅恪先生在《三國志曹沖華佗傳與佛教故事》里，從學術角度考證認為，“三國志本文往往有佛教故事，雜糅附益於其間，特跡象隱晦，不易發(fā)覺其為外國輸入者耳?！?br>

這兩句話非常重要，《三國志》成書于西晉，正是佛教傳入中國后的第一個大發(fā)展時期，陳壽在撰寫《三國志》時，雜糅了一些印度佛教典籍中的故事，是很正常的。此外，陳壽這么寫，還有突顯曹沖聰明伶俐，從而美化曹魏政權的用意（畢竟晉朝是在曹魏政權上發(fā)展起來的）。

對于陳寅恪的考證，國學大師季羨林也是十分支持的。他在《印度文學在中國》一文中指出：“曹沖稱象的故事不是國貨，它的故鄉(xiāng)在印度。......它或許在后漢時代就從口頭上流傳到中國來了?！?/p>

印度佛典《雜寶藏經(jīng)》中的稱象故事如下：

天神又問：'此大白象有幾斤？’而群臣共議，無能知者。亦募國內(nèi)，復不能知。大臣問父，父言：'置象船上，著大池中，畫水齊船，深淺幾許，即以此船量石著中，水沒齊畫，則知斤兩。

你會發(fā)現(xiàn)，曹沖稱象和這個故事有驚人的相似度，幾乎就是一個翻版。當然，也有人質(zhì)疑說，陳壽撰寫《三國志》時，《雜寶藏經(jīng)》還沒有流傳到中原，但問題是，這本經(jīng)書當時固然沒有翻譯流傳到中原，經(jīng)書里的故事或許早就通過口頭文學，以口口相傳的方式傳到了中原。

問題的焦點在于，三國時中原大地上究竟有沒有大象，雖然也有學者舉反證說明“三國時期中土已有大象”，但并無確切實證。何況，如果三國時期中原有大象，那不可能不用到戰(zhàn)場上。須知，大象在戰(zhàn)爭中的作用極大，古代波斯帝國就經(jīng)常用大象作戰(zhàn)，堪稱古代戰(zhàn)場上的坦克。

綜合以上，基本能認為曹沖稱象的故事乃是虛構。

問：牛頓被蘋果砸到的故事是真的嗎？

答：牛頓在蘋果樹下思考問題，突然被一只熟透的蘋果砸到頭上，并思考出萬有引力定律，幾乎成為世界各國教科書必講的故事。

但這個故事也沒有實際證據(jù)。我們要考證一件事或一句話的真實性，一定要追根溯源，看這件事最早記載在哪本書上，或這句話最早是誰說的。

最早提到牛頓被蘋果砸頭的并不是牛頓本人，而是法國哲學家伏爾泰。在牛頓逝世那年（公元1727年），他在一篇文章中曾提到這個故事。但是，伏爾泰與牛頓素未謀面，一次面也沒有見過，并且伏爾泰是從牛頓的外甥女那里聽到這個故事的。而在牛頓留下的卷帙浩繁的手稿中，從未提起被蘋果砸頭這件事。

再退一步說，即便蘋果砸中牛頓腦袋的事情確實發(fā)生過，他也是在20年后才出版了萬有引力理論。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牛頓被蘋果砸中腦袋和他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定律這兩件事有因果關系。

和牛頓同時代的作家威廉·斯蒂克利(William Stukeley)所著的《艾薩克·牛頓爵士生平回憶錄》中，有這么一段記載：

兩人在花園中散步的時候，牛頓向斯蒂克利談到，自己正是在這樣的地方，第一次領悟到了重力的道理。于是斯蒂克利就將這件事寫進了牛頓的傳記中：“在幾株蘋果樹下，只有他和我二人，談論了很多事情，牛頓對我說，當年正是在與此相同的情景下，重力的觀念進入了他的腦中。那一刻剛好落下了一個蘋果，他開始陷入冥思?！?/span>

斯蒂克利曾在牛頓去世前一年（公元1726年）采訪了牛頓，根據(jù)牛頓的親自口述，他只是看到蘋果落地，并沒有被蘋果砸中頭部。

之所以包括伏爾泰在內(nèi)的大學者都不厭其煩地提到牛頓和蘋果的故事，是因為在西方文化里，蘋果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東西。根據(jù)《圣經(jīng)》記載，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之所以會從伊甸園里墮落，是因為被蛇誘惑吃了蘋果。因此，牛頓被看成又一個亞當，要再一次帶領人們找到宇宙規(guī)律。換言之，牛頓很可能并沒有被蘋果砸中過腦袋，伏爾泰以來的西方學者提到牛頓時，不厭其煩地強調(diào)蘋果的故事，其實也是在傳遞這一隱喻。

對于牛頓和蘋果的故事，大數(shù)學家高斯是這么解釋的：“蘋果的故事簡直太荒唐了。不管蘋果是否落下來，人們怎么能夠相信，會在加速或者減速的方式下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呢？毫無疑問這只是一個傳言。比如說有一個愚蠢或令人討厭的人來找牛頓，問他是如何產(chǎn)生這偉大的發(fā)現(xiàn)的，牛頓想盡快趕走他，于是就說，蘋果掉在我鼻子上。于是這愚蠢的家伙滿足的離開了?！?/p>

1666年，由于鼠疫流行，劍橋大學被迫停學，剛從劍橋大學拿到學士學位的牛頓也返回了家鄉(xiāng)，回到英格蘭林肯郡格蘭瑟姆附近的沃爾索普村。不過在家休養(yǎng)的他仍在苦思冥想大學里的課題。通常認為，牛頓就是在那段時間發(fā)現(xiàn)了萬有引力定律。

注意，牛頓第一次向別人提到他和蘋果的故事時，是在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定律后的60年之后。即使是偉大科學家，對于60年前的事情也記不清了，這是很正常的。何況，牛頓的外甥女有可能故意說蘋果砸到了牛頓頭上，這樣向友人講述起來，也更有趣味性。

事實上，萬有引力定律的發(fā)現(xiàn)也并不完全是牛頓的功勞，這是物理學上的一段難以了解的公案，在此不作贅述。當然，所有這些絲毫都不影響牛頓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