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葉 圖/韓霞

來源：狗尾巴草（hanxia20181）

01

我快被婆婆整瘋了。

一大早睜開眼，我正想看看身邊寶寶，卻突然聞到一股焦糊味?！皨?！媽——”我驚慌大喊。但連喊幾聲，也沒得到一絲回應(yīng)。我只得忍著疼痛下了床。

挪到廚房，關(guān)上燃氣閥，打開鍋蓋，撲鼻而來的糊味讓我一個踉蹌，我穩(wěn)了穩(wěn)神，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粘在鍋底，禁不住長嘆出聲。

這是婆婆來照顧我月子的第七天，但她燒干鍋，都不知是第幾次了！更讓我抓狂的是，整所房子里都找不到她人影！

我踅回臥室，靠在床頭，撥打她手機，一遍又一遍，聽筒里始終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暫無人接聽。”

寶寶也醒了，哇哇地哭，我頹然扔下手機，抱起孩子喂奶?？墒牵业霓A轆饑腸，卻沒有食物來撫慰。

一陣絕望從腳底直躥腦門，我閉上眼睛，試圖逼回奪眶而出的淚水。

該怎么描述婆婆呢！

說是來照料月子，但她既不會給寶寶穿衣服、換尿不濕，寶寶哭鬧也不會哄；做飯更不操心，不是接水時忘關(guān)龍頭，煮飯時把鍋燒干，就是炒菜忘記放油或重復(fù)放鹽。

并且，她動不動就無影蹤！出去從不打招呼，而一出去三兩個小時不回來都是常事。

問起來，她總是一臉委屈，說就是見到鄰居閑聊兩句，若再多問，她便會紅了眼眶，嚷嚷自己累死累活伺候人，卻連個行動自由都沒了。

我能怎么樣呢！只好把滿腹幽怨化作悔恨，怪自己當(dāng)初太天真。

02

婆婆不好相處，我之前是有耳聞的。

熱戀時，一天表姨來家串門，得知我的男友竟是石磊，臉上僵了一下，欲言又止。我媽見狀，忙追問緣由。

表姨含糊地說，石磊媽媽她認識，脾氣很壞，之前是為人處事唯我獨尊，霸道，后來她家老幺因事坐了牢，她傷心之下，精神萎靡，性情又古怪起來。

我媽聽了，勸我重新考慮和石磊的感情，因為婆婆對婚姻影響不可忽視。

我心里有點怵，但又不舍得與石磊分手。他善良溫柔，工作上進，對我又體貼，這樣的男人，放棄豈不可惜？

糾結(jié)很久，我安慰自己：我要嫁的是石磊，又不是他媽！難相處，結(jié)婚后少和她摻和唄，遇上事就將心比心，再難纏的人，心也是肉長的嘛。

但事實證明這只是我一廂情愿。

第一次見面，婆婆就給我一個下馬威。

跟著石磊走進院子，婆婆正坐在堂屋門邊發(fā)呆，看著她花白頭發(fā)，我心里一動，走上前恭敬又熱乎地叫了聲“阿姨”。

沒想到，婆婆只是半抬眼皮瞅了瞅我，沒吭聲。

距離那么近不可能聽不見呀，我一陣難堪。

但石磊已嘻嘻哈哈拉開我參觀院子，我只得把不悅拋在腦后，順臺階下了。

做晚飯時，我被石磊纏去廚房幫忙。他家用的是地灶，廚房里煙熏火燎的，我硬著頭皮學(xué)燒火，蹲在灶膛前往里添柴，被嗆得流出眼淚。

而飯菜上桌后我更是傻了眼。

兩菜一湯。一盤清炒 油麥菜 ，一盤咸雞蛋，湯是白面疙瘩湯。

這可是招待初次上門的準(zhǔn)兒媳！我搞不懂婆婆葫蘆里裝的什么藥。

更可氣的是，她攤著倆手，狀極無辜地看著自家兒子問：“這飯，是不是簡單了？”

“不簡單！晚上吃清淡點，正好！”石磊扶他媽坐下，又把我往餐桌前拉。

好你個頭呀！我心里悻悻然，真想摔了筷子走人。但忍了幾忍又坐下，初次登門，我不想讓石磊難堪。

石磊也知我不爽，只剩我倆時，他便左一聲姑奶奶右一聲對不起地賠不是，姿態(tài)低到了我腳底下，說他媽精神受過刺激，正常人“就不能和她一般見識”，何況有文化的我呢。

到底年輕，我雖對婆婆的做派不忿，但被石磊好哄歹哄，氣也就慢慢消了。

此時我還全然沒意識到，“不能和婆婆一般見識”日后會成一道魔咒，一點點摧殘著我的婚姻。

03

要談婚論嫁了，我媽雖不樂意，怎奈拗不過我，她又不忍我受苦，就尋思幫我們在城里買套婚房，但也提出希望公婆把老家舊屋稍作修整，一是方便逢年過節(jié)我們回老家住，二來也有個娶媳婦的樣子。

可婆婆竟不同意！說小叔子情況特殊，以后肯定不好找媳婦，錢得給他攢著。修修老屋少說也得兩三萬，這不是難為他們嗎！

我一聽幾乎把肺氣炸，婆婆這是什么態(tài)度！太蠻不講理了吧？

石磊趕緊滅火，抱拳作揖道歉，說他媽不會說話，不過他父母真沒錢，老屋會整，用他自己的錢；至于婚房，他說“啃老”不光彩，也不愿花我家錢買。

他提議暫且租房結(jié)婚，同時保證一定拼命賺錢，兩年內(nèi)靠自己把房子搞定。

我還是憋屈，覺得婆婆在明目張膽拿捏我，但石磊卻不愿說句公道話，只是和稀泥，一味袒護他媽。

然而，我們要結(jié)婚的消息親友都知道了，要是再出岔子，我爸媽怎么受得了？況且我本也沒打算讓公婆為我們結(jié)婚出錢，又何必跟婆婆賭這口氣？

她固然可惡，石磊態(tài)度也可氣，但拋開這些，別的又沒什么，石磊的能干我是知道的，他的承諾一般不會落空。我是不是該抓大放小，退一步？

這樣想想，我釋然了，撒嬌賣萌地和我媽說不用她買房，當(dāng)然沒提婆婆那茬話，只說小夫妻要自力更生之類，我媽搖頭嘆息，隨我去了。

讓我開心的是，婚后不到一年，石磊果然就把業(yè)績做得斐然，升了職，也漲了薪，我們最終在他承諾的兩年期限內(nèi)，按揭了一套100平的三居室。

在縣城，這樣的房子不算大，但它是我們憑自己能力買的！我沉浸在喜悅里，早把當(dāng)初跟婆婆鬧的不快拋在腦后。

然而，有次回老家，我無意中聽到婆婆和人抱怨：“結(jié)婚時又想在城里買房又要求整修老屋，事兒精！瞎折騰！”

這話讓我特不是滋味，結(jié)一場婚，沒讓婆家出一分錢，城里的新房自己買，老家的舊屋自己修，到頭來卻還落她埋怨！婆婆真不是一般古怪！

更氣人的是，我把婆婆的話和石磊說，他卻皺起眉回道：“她愛說說去唄，說一下能怎么樣！不是早和你講，別跟她一般見識?！?/p>

我張口結(jié)舌，恨恨想道：又來了！一說就是婆婆不容易，啥都不能和她計較，可我也是個人，我的感受就完全不用顧及嗎？

但看看石磊不愿多糾纏的樣子，我委屈的話到嘴邊又咽下。有這樣一個媽，他心里也難受而無奈吧？當(dāng)初是自己愿嫁，如今只好能忍且忍，和婆婆不對付事小，和老公再有了疙瘩，日子真不好過了。

04

婚后第三年，我生下女兒，本想我媽照顧月子，但石磊說，農(nóng)村風(fēng)俗都是婆婆照料，我不用婆婆，會被認為是嫌棄她，她會傷心。

我沉默了，領(lǐng)教過婆婆的不可理喻，我是真不愿意和她在一口鍋里攪生活。

但石磊摟著我，柔聲細語卻又信誓旦旦表示，婆婆來之前，他會把必要事項交待清楚，避免我們起摩擦。

我明白，要是我堅決不同意，婆婆會和石磊鬧個沒完，讓他夾在中間為難，影響我們的感情?？紤]及此我妥協(xié)了，同時給自己打氣：裝裝糊涂，少計較，一個月很容易過。

但，盡管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我還是被婆婆雷得外焦里嫩。

一天上午，小姑子來家里玩。

她走后，我感覺餓，有心喊婆婆幫我煮碗面，又喊不應(yīng)。

可能是送小姑子去了？但左等右等不見人，手機又不接，我只好自己做。

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雞蛋沒了，正郁悶，卻看見地上有一箱，應(yīng)該是小姑子帶來的吧？我就拿了倆。

下午三四點鐘，婆婆終于回來。我強忍不滿，問她去了哪里，婆婆理直氣壯回答：“去教堂了呀，禮拜日我雷打不動的事。”

婆婆信教的事我聽老公提過，是小叔子出事后她排遣郁結(jié)的辦法。這我不會干涉，可她出門前總得給我說一聲，也得考慮一下她一走半天我怎么吃飯吧。

我煩躁至極，一個頭兩個大，只希望這惱人的月子趕緊過去，自己行動自如不指望婆婆照顧，也省得受她氣了。

可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想息事寧人，婆婆卻來興師問罪了。

晚飯前，她氣哼哼撞開我臥室的門，劈頭蓋臉來了句：“你把小青拿的雞蛋拆開了？”

“是。我煮面用了兩個?！?/p>

“你一頓不吃雞蛋就不行是吧？那土雞蛋是小青孝敬我的！你憑啥不吭不哈就吃！”

我呆住了，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聽錯了，還是婆婆真的腦子不好使在說胡話。雞蛋而已，不吃當(dāng)然行，但婆婆這思維是不是太清奇了？

連日來的委屈如開了閘的洪水奔涌而出，我突然覺得忍無可忍了。

我給石磊打電話，讓他盡快從出差地趕回來。

晚上，石磊到家，我苦笑著攤牌，我跟婆婆必須得保持距離；否則，氣著她我擔(dān)待不起，而我坐著月子憋出內(nèi)傷也很難辦。

大概也覺得他媽這次太不像話，石磊連連替她賠不是，最后見我終于沉默下來，又極力勸解。

只是他的勸慰毫無新意，還是讓我別和婆婆一般見識，這回我堅決不愿再妥協(xié)，不是不體諒他，是我怕再撐下去自己會產(chǎn)后抑郁。

05

不知石磊用什么方法把婆婆哄走了，之后他和我說，可以請我媽來，但他有個懇求，我媽問起來要說婆婆是身體不適回去的。

這我沒異議。他怕家丑外揚，我還怕我媽知道婆婆做的過分事后心疼我哩。

媽媽來后，我心情舒展很多，偶爾想起婆婆，雖然五味雜陳，但也不愿再對她耿耿于懷，畢竟怨恨也要耗費心神，還不如做點正事。

但我沒想到，半年后，婆婆竟又一次把我們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

起因是出了獄的小叔子要成家。

的確如婆婆所料，小叔子不好找媳婦。相許多次親，才定下一位喪夫帶孩的，但女方要10萬彩禮，并要求在縣城買一套最少三居室的房，說是她和小叔子結(jié)婚后肯定還得再生娃，房子小了住不下。

這兩年縣城的房價也漲得厲害，均價4000多一平，一套三居室，就是貸款也要20多萬首付。再加上彩禮，沒有30多萬小叔子這媳婦娶不到家。

而公婆費心巴肝攢的錢，據(jù)說只有10來萬，所以婆婆把石磊叫回老家召開家庭會議。

石磊回來后，我問起情況，他忸怩了半天囁嚅道：“媽的意思是......咱想想辦法，把缺口......填上......”

我驚得差點把懷里的女兒摔地上。

石磊工資雖不低，但還供著房，我生娃前又辭了職，我們根本沒啥積蓄，怎么去填那高達20萬的缺口！

“那，咱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親弟討不上老婆不幫忙呀?！笔趻暝?。

“拜托！不是不幫，是愛莫能助！3萬5萬能想法湊湊，可20萬哪里湊？難道去搶銀行？”我恨不得踹上石磊幾腳，家里啥情況他不知道嗎？怎么他說得好像我是能幫不幫一樣？到底拎不拎得清呀？

可這邊我們夫妻還沒掰扯明白，那邊婆婆又上演更毀我三觀的戲碼。

06

那天，石磊半夜才回到家，心事重重，我情知不妙，一問，果然婆婆又打電話了，說小叔子這門親事如果黃掉，以后就很可能打光棍，所以我們必須幫忙，無論想什么辦法。

“再強調(diào)一遍，我倒是想幫，可用啥法幫啊。”我氣得心肺都要從胸腔里掙出來了。

“辦法......也不是沒有......”石磊吞吞吐吐。

“什么辦法？”我坐直了身子。

“把咱這套房......給弟弟......結(jié)婚......”石磊結(jié)巴得更厲害了。

什么？！

“咱可以先租房，等弟弟有能力買房后，再把房子還給咱......”

“石磊！我想知道，這是你媽的主意還是你的想法？”

“媽希望這樣。我覺得......也是個辦法！”

我氣得直抖，這對母子倒一唱一和！房子能說借就借嗎！又不是我們住不著的。還小叔子買了房后再還，他要買不了呢？

我冷笑，忍不住咬牙切齒罵道：“你總說你媽腦子有毛病，讓我不能跟她一般見識。那你呢？你腦子也有病嗎？竟同意這樣的餿主意！但我沒?。∫矝]那么大方！我自己有房，憑什么傻不嘰嘰出去租房過！”

石磊自知理虧，但仍不死心，又出一招：“你不愿租房，要不，咱去爸媽家住？也省得媽在這幫咱帶 妞妞 ，爸一個人在家沒人管......”

“......”當(dāng)我反應(yīng)過來石磊轉(zhuǎn)一圈又打上我父母的主意，不禁哭笑不得。這又是娘倆唱的雙簧？還是石磊自作聰明想出的安撫我的法子？我已經(jīng)無心再問。

石磊真的忘了？我和他說過，我爸之所以沒和媽一起來我家，是因為他有嚴(yán)重失眠癥，對睡眠環(huán)境要求極苛刻，不適合和幼兒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見我這樣，石磊低下頭不說話了，僵了很久，他默默躺下，拉起被子蒙上了頭。

我卻再無半分睡意。我和石磊的婚姻，正搖搖欲墜。這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里不停翻騰，像一只盤旋不去的烏鴉。

仔細回想起來，從始至今，和婆婆發(fā)生那么多不愉快，石磊哪一次站在我的立場上為我考慮過？但是，之前我被感情蒙蔽了心智，只覺婆婆可憎，卻有意無意忽略石磊的過錯。

可這次不攤錢就得借房的荒唐鬧劇，讓我在他們的一逼再逼中猛然明白：自己意難平的所謂婆媳紛爭，分明是不折不扣的夫妻矛盾！

但凡在婆婆任一次漠視或挑釁我時，石磊能盡到身為丈夫的職責(zé)，主持一下公道，婆婆又怎敢一再對我肆意妄為？

我一直深愛的這個男人，平時是獨立、有主見，仿佛和一般被寵壞的“媽寶男”不同，但其實，骨子里那種只以媽媽為中心的下意識，還是暴露出他對婚姻的不作為、無擔(dān)當(dāng)。

接下來，不知道還會有什么在前路等著我？但我已決定，絕不再無底線隱忍和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