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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四回 讀紅品詩詞-17 《護官符》賞析 文/墨吟 筱蕊
那個葫蘆僧搖身一變而成為應(yīng)天府門子，他告訴賈雨村，為官者必抄錄一張本省護官符，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quán)勢、極富極貴的大鄉(xiāng)紳名姓。倘若不知，一時觸犯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門子一面說，一面從順袋中取出一張抄寫的護官符來，遞與雨村看時，上面皆是大族名宦之家的諺俗口碑，其口碑抄寫的明白，下面皆注著始祖官爵并房次。當初石頭亦曾照樣抄寫一張，今據(jù)石上所抄云：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寧國、榮國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除寧榮親派八房在都外，現(xiàn)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保齡侯尚書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現(xiàn)住者十房，原籍現(xiàn)居八房。）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都太尉統(tǒng)制縣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馀在籍。）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現(xiàn)領(lǐng)內(nèi)府帑銀行商，共八房分。） 護官符所寫即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當時賈雨村“猶未看完，忽聞傳點人報：'王老爺來拜。’”他忙整衣冠出去迎接，護官符未及看完即被打斷。顯然護官符上寫的不止這四大家族，還有別的大家族。但《紅樓夢》敘述的故事大多牽涉這四家，與別家無關(guān)。故脂批曰：“妙極！若只此四家則死板不活，若再有兩家又覺累贅，故用王老爺來作橫云斷嶺法?！边@個王老爺未出場即銷聲匿跡，可見曹雪芹敘述情節(jié)之高明。 護官符采用民謠形式，每句之下加小注，虛實結(jié)合。民謠是虛，用不同的比喻和夸張，言其極富；小注是實，羅列各家祖上及后代的官爵、房次，言其極貴。 我們依次來分析這個護官符：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span> “賈”與“假”諧音，但賈府極富極貴，則“不假”?！稘h樂府·相逢行》云：“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苯栌眠@兩句詩，言賈府廳堂系用白玉砌成，宅第大門是金馬門，盡顯皇家氣派。 賈家祖上是開國功臣，現(xiàn)今賈珍、賈赦分別承襲世職，賈政入部學習，又升任工部員外郎。賈元春入宮被封為貴妃，與皇帝攀上親家，地位顯赫可想而知。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阿房宮是秦始皇在驪山腳下修建的宮殿，唐·杜牧《阿房宮賦》云：“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如此浩大的阿房宮居然還住不下一個金陵史家，由此可見史家宅第占地之大。 史家是金陵世勛，祖上做過尚書令，襲封保齡侯、忠靖侯，還有人兼任外省大員，其勢力范圍不斷向外省延伸。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東海龍王擁有眾多奇珍異寶，但卻缺少一張白玉床。龍王想睡白玉床過過癮，不得不懇請金陵王家忍痛割愛。此話雖是笑談，卻說明王家之富賽過神仙。 王家祖上專管各國進貢朝賀之事，王子騰任京營節(jié)度使，后又升任九省統(tǒng)制，權(quán)高位重，送禮巴結(jié)之人自是源源不斷。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span> “雪”與“薛”諧音，語意雙關(guān)，既指薛家，又比喻薛家的財富多得好比豐年大雪，珍珠、黃金遍地都是。 薛家是皇商，專為宮廷購置物品，甚至多次去國外采購。趁采購的機會，吃點回扣，撈點好處，這是行業(yè)潛規(guī)則，古而有之。薛家當然不會讓白花花的銀子流到別家去，家里金銀珠寶堆積如山也就不足為怪。 《紅樓夢》開篇即申明此書所闡述的，無非“家庭閨閣瑣事”，“大旨言情”，“毫不干涉時世”。然通過賈雨村終于領(lǐng)會護官符要義，“葫蘆僧亂判葫蘆案”，放過殺人犯，給薛家賣個人情，我們不難看到封建貴族官官相護、窮奢極欲的腐敗之風盛行官場，作者針砭時弊卻又無力補天的無奈躍然紙上。 “護官符”所描述的乃四大家族往昔之繁華，現(xiàn)今史、王、薛三家皆已衰敗，惟賈家尚有些氣象。為此，史、王、薛三家的女眷幾乎都來到賈家：史家有賈母（史太君）、史湘云（史太君之侄孫女）；王家有王夫人（賈政之妻）、薛姨媽（王夫人之妹）、王熙鳳（賈璉之妻、王夫人之內(nèi)侄女）；薛家有薛寶釵（薛姨媽之女、賈寶玉之表姐）、薛蝌（薛寶釵之堂弟）、薛寶琴（薛寶釵之堂妹）。于是，《紅樓夢》故事便圍繞賈府逐次展開了。 “護官符”是曹雪芹首創(chuàng)的名詞，系從“護身符”獲得靈感，改“身”為“官”而成?！白o身符”是道士、和尚、巫師所畫的鬼神圖形，或者是經(jīng)過念咒的物品，未必靈驗。而“護官符”則十分實用，成為官場潛規(guī)則。無論朝代幾經(jīng)更迭，這一官場上的潛規(guī)則，不僅沒有讓我們忘記它初始的本意，且在如今的年代愈是耳熟能詳，被貪官們運用得出神入化。 因此，“護官符”向來為紅學家所重視，有人說它是閱讀《紅樓夢》的一條總綱，這大概是不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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