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川是我們的第二故鄉(xiāng),父母親60年代初大學畢業(yè)后就從老家、有關(guān)中平原白菜心之稱的三原到了陜北小城宜川,在艱難地環(huán)境中生活了二十二年,我們兄妹三人也都是在哪里出生的。在國家精準扶貧的的洪流中,一條宜川脫貧的消息讓媽媽感慨萬千...... 文:張婉茹 編輯:梁軒誠 今年5月份新聞里聽到延安地區(qū)告別了絕對貧因,全市轄區(qū)全部脫貧。延川和宜川縣是最后兩個脫貧縣,這個消息使我萬分興奮,我掛念的宜川縣終于走出貧困。 1973年周總理陪同外賓訪問延安,看到養(yǎng)育革命十三年的圣地依然貧困,缺少糧食。偉大的總理落淚了,他持別囑咐延安地區(qū)干部說,“要使延安三年變面貌,五年糧食翻一翻”。并告誡插隊知青,扎根農(nóng)村,把延安地區(qū)建設(shè)好。我想如今在天堂的總理看到延安脫貧了,他一定會含笑九泉,擦干46年前憂心延安的淚。 延安在那一年重發(fā)了毛主席給延安人民的復電,我們在延安地區(qū)工作生活的人,都組織認真學習、討論,貫徹總理叮囑和延安復電,號召大家艱苦奮斗,自力更生,戰(zhàn)天斗地。40多年來延安有了很大變化,特別是北京知青更是為延安建設(shè)出謀獻策,科學種田,植樹造林,涌現(xiàn)出了許多像孫立哲、張革等可歌可泣的先進人物。 近年來,在黨的十九大精神指導下,延安人民不忘初心,勇于擔當,終于告別了絕對貧困、經(jīng)濟上有了翻天復地的變化,譜寫出了新的發(fā)展篇章。我終于看到了養(yǎng)育我22年的宜川縣走出了困苦生涯,摘掉了吃國家補貼的帽子??磮蟮勒f,在國家脫貧致富攻堅戰(zhàn)中,國家加大力度,對宜川財政補貼逐年增長,修路、修橋、改水,發(fā)展城鄉(xiāng)建設(shè),引水上塬,宜川三分之一的人吃上了自來水,使宜川人民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 要想富先修路。宜川縣歷來交通閉塞,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過年前后風沙天天來。通過這些年的建設(shè),宜川從解放后只有四條簡易公路,到今天各鄉(xiāng)都通了班車,202個村莊都修了油路或水泥路。 蒙華鐵路從宜川南北穿過,從最北邊的云巖鄉(xiāng)到最南邊邊集義鄉(xiāng),過境鐵路200多公里,在交里鄉(xiāng)建了個大火車站,今年8月己試車,明年將全線通車,我五十多年前的幻想終于變?yōu)楝F(xiàn)實。寬闊平坦的延黃公路也己投入使用,它經(jīng)過宜川3個鄉(xiāng)、37個村,這條公路是宜川縣南北主要干線,為壺口景區(qū)和沿線居民提供了有力的交通支撐。老區(qū)人民揚眉吐氣了,他們驕傲地說:昔日趕著毛驢走四方,今朝將坐火車追夢想。 記得1962年我結(jié)束了在延大的學生生活,被分配工作去了宜川。臨離母校時,數(shù)學系書記艾老師對我們說:去宜川糧食吃不完,就是道路很艱難。哪里溝壑縱橫,川原相間,人煙稀少,至北向南分布了九座山,西川、北川、南川都是河流繞著縣城轉(zhuǎn)。雨澇收山,天旱收川,打下的糧食吃不完,只好喂肥了豬往外趕。我們心里揣著一塊沉重的石頭走進了宜川,遇到的是樸實熱情的老區(qū)人民、和艱難閉塞的縣域交通。 我分到宜川縣西郊小學教書,書記丁老師說,你一個大姑娘家的來到這里要盡量少出門,小心有狼,在后來的生活中我果然幾次遇到狼。甚至有一次學生早上放學時,一只狼竟然就蹲在校門口,學校的男老師用棍子趕跑了它,孩子們才敢回家。我們學校薛老師家有一輛自行車,后來才知道這竟是全縣當時唯一的一輛自行車。這先進的交通工具過街時人人驚訝,娃娃們跟著納喊。 老人們告訴我,民國前宜川只有人行小道,為生存就在這方圓400多里的廣闊土地上,沿河道、山川、林間攀行著,挖地、撒種,廣種薄收,麥子熟了用手拔、肩背、鐮夾打,再用口袋扛回家。玉米棒子是了放在地里高高的柳條大屯里,吃時再一個個抱回來。后來解放了,要恢復經(jīng)濟、發(fā)展生產(chǎn),國家開始了不斷地修路架橋。1953年縣上組織了集體性質(zhì)的運輸社,社里當時只有架子車、三輪車,第二年升格為宜川縣運輸公司。1958年大躍進,各行各業(yè)都在突飛猛進的發(fā)展,宜川縣建了汽車站,同時我們學校前身宜川師范學校也是那時建成的。 熱心的丁書記把我和新分來的學生領(lǐng)到運輸公司去參觀,運輸公司的書記親切熱情的接待了我們,指著三輛大馬車說:咱們現(xiàn)在條件好了,不光有這大車,咱還有毛驢、架子車、三輪車,你們需要用時隨便挑選。 我在宜川工作了22年,最艱難的就是交通不便,雖然老家三原距離宜川只有200多公里,但每一次來回都是千難萬險的,又一次回家過完年,竟然走了19天才到。而現(xiàn)在的宜川道路寬闊了,山川河流也變綠了,水青了,天藍了,揚沙天也少多了,聽說黃河泥沙比之前減少了八分之七。宜川縣人民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再加上國家補貼,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加大力度精準扶貧,脫貧攻堅取得了顯著成績,人民生活水準逐年提高,城鄉(xiāng)而貌發(fā)生了根本變化。 看著這這舊貌變新顏的同時,使我憶起在延安地區(qū)工作時,因交通不便造成的悲劇歷歷在目,使人心寒。 1960年我從三原縣南郊中學畢業(yè),被延安大學數(shù)學系錄取。兄長送我到了銅川,因?qū)W校在這里接新生的車是軍用卡車,沒有多余的空間,我就和母校的申秀玲同學結(jié)伴而行。出發(fā)時天就下了雨,車到金鎖關(guān)拋錨了,雨還越下越大,我們在車上坐了三天三夜。好在不遠有個賣飯的,我們每天下來吃兩頓飯,然后就上車,人背靠背、腿插腿的擠了一大凡布蓬卡車,晚上就黑呼呼地坐著睡覺,直到第四天才來了輛卡車,把我們拉到學校。 到了學校,先不上課,就號召發(fā)揚延安精神,艱苦奮斗、自力更生,學校在松樹林辦農(nóng)場,像三五九旅一樣,開荒種田。秋天的一個早上我們背上鋪蓋卷到農(nóng)場去勞動,據(jù)說只有35公里,但我們順著溝、沿著河,上坡翻山、下山過河,不記得翻了幾座山、過了幾條河??偸亲卟坏剑I了就摸出干糧吃,渴了蹲下來掬水喝。天麻麻黑才到達。吃了農(nóng)場自產(chǎn)的軟糜子饃饃,粘甜稀香,倒頭就睡在一家五口人的大炕里。據(jù)房東大媽說,兒子和大孫子到飼養(yǎng)室去睡了,我們五個女娃就和他們睡。第二天傳來一個可怕的噩耗,化學系一個陜南藉的男生,晚上肚子疼而歿了。我聽了渾身顫抖,小玲己哭出聲了,麗娜說咱不哭,話音未落,她自己已經(jīng)和我們齊聲哭了,大媽婆媳也哭了。 這個男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姐夫來處理了后事。隨后的幾天我們心里很沉重。大家議論著,這里溝溝洼洼遍地是水,但不能吃,大家嚇得連臉都不敢用涼水洗,人都是灰頭垢臉,頭發(fā)像粘片。都說那個同學就是因喝了涼水、又放開肚子吃了糜子饃饃害了病,農(nóng)場里沒醫(yī)沒藥,眼睜睜就病死了。大家悄悄議論說:學校校長也是延安地委書記,他難道都弄不來一輛車嗎?人命關(guān)天呀! 后來和申秀玲和我說起這件事,她說這男生就是和咱倆在金鎖關(guān)坐在一起的,就坐在你對面。你暈車吃藥后迷迷糊糊睡著了,就一直睡倒在他身上,我要叫醒你,他不讓,真是個好同學。后來離開時我兩個還到他墓前去告別。通過這件事,我就對延安地區(qū)發(fā)展交通有了更多的期待。 1969年元旦過后,北京第一批插隊知青來到了延安地區(qū),北京海淀區(qū)知青分到了延川和宜川縣。到宜川縣的知青第二天由各公社帶走分到本公社知青。壽峰公社由主任親自帶隊,行李由大車拉著,知青在后邊跟著步行。大城市娃娃們覺得新鮮好奇,唱唱鬧鬧,說說笑笑。天黑了,公社主任決定晚上先住薛家坪。這里有修路民工住過的大窯、大炕。晚上睡下,知青冷的不行,這里是石板炕,不燒比木板床還冷。知青在窯里尋找取暖的東西,后窯有張桌子一搬,發(fā)現(xiàn)還有個拐窯,就擦火柴看。卟洪一聲就冒出滾滾滾大火,燒傷了知青,后來才知道這是修路沒用完的火藥,忘了清理。燒傷了北京來的革命小將、這還了得。公社一邊救人、一邊迅速報到縣上,知青辦、革委會馬上組織人員,擋回了縣農(nóng)機廠唯一的托拉機,開到薛家坪接傷員,同時也上報延安地區(qū)。就這樣層層上報,據(jù)說后來報到了中央文革小組,周總理親自協(xié)調(diào),總后派了醫(yī)療隊,坐直升飛機來宜川接傷員到西安治療,這樣燒傷面過半的彭維克等受傷知青才算被救下了。 在宜川生活了20多年中,聽到的、見過的,我的同志、同學、還有學生因交通不便喪失性命的還有很多。纏繞在我心里的那些痛心之事,還不時在幻覺中出現(xiàn),時間過去了幾十年,但它還消逝不去。在這里我想說上一二,既是對他們的懷念,也算是對現(xiàn)代建設(shè)的禮贊吧。 從延安大學畢業(yè)后,我和數(shù)學系同班同學何克剛一起分到宜川縣,他哥哥何克信在縣集義公社林場工作。何同學老家在西安霸橋,嫂子何粉姣是宜川縣城里人,住在娘家留給她的一個大石頭院子里。因她的門口街道是石板鋪的,門口立有兩尊大石頭獅子,門內(nèi)的鋪地石,院子里小桌、小圓凳、水槽、扎蒜的窩窩全是石頭的,所以我叫它石頭大院。宜川當時全縣只有8萬人口,縣城人就更少了,加上同學的關(guān)系,所以很快我們就熟悉了。不料何家哥哥在林場得了急性痢疾,從林場運到半路就不行了,留下了年輕的嫂子和兩個孩子。我去看她,嫂子痛哭不止,我把兩個孩子攬到懷里。嫂子傷心的無法接受這天大的打擊,她沒有工作,父母早亡,孤苦零丁,剛遇上誠實可靠的克信,他又走了。我問她是否會帶孩子去西安婆家?她哭著說,婆婆和她一樣苦命,守寡抓養(yǎng)三個兒子,現(xiàn)在剛成家立業(yè),這天大的打擊老人家受得了嗎? 1982年我離開宜川時,去看何克剛嫂子。她已經(jīng)變得很憔悴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如花似錦的何粉姣,全凋謝了!我最后還是勸她去西安,也為孩子,一個人帶孩子太難了,她答應考慮一下。去年聽何克剛說,孩子己在西安打工,還在家里蓋了房,總算是認祖歸宗了。 1975年左右,我到縣醫(yī)院看知青辦主任老李,同病房一個小姑娘呻吟痛哭,身下墊著大橡皮袋。正好碰見穆大夫查房,聽見他對那個家長說:你是圪針灘的吧,為啥才把娃送來?家長說女兒那晚騎毛驢去看電影掉在崖畔下,拾起來沒事,就看完了電影,回來才覺得身上疼,請隊里赤腳醫(yī)生看了,也吃了不少藥不見好,這才來了縣醫(yī)院。穆大夫幫著孩子吃藥、翻身,之后把她母親叫出去說:傷是內(nèi)傷,已經(jīng)全化濃了,你們給娃娃準備后事吧。孩子媽媽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我正好出來,就和大夫把她扶到醫(yī)生房內(nèi),進行搶救。后來聽老李說,就在我去的當天晚上小女娃走了,我很難過,一個花季女孩就這樣夭折了。老李說,你是平原上長大的,在我們這山溝、崖畔,道路曲曲、彎彎,狼蟲虎犳不和傷了多少人,溝里溝岔的又不知要走了多少命! 當?shù)睾臀夷炅钕喈數(shù)娜?,上學是很艱苦的。宜川縣1941年才有一所初中,縣城地域大,南北東西最長超過200公里,道路崎嶇、山川縱橫,娃娃們要出遠門上學是很擔驚受怕的,同我教書的同志說,他們是騎著毛驢、扛著鐵鍬(防險護身)到外村、公社、延安、洛川、西安上完師范的。我聽后真的更加敬重佩服他們的毅力了。 1979年12月12日,我母親去世,電報發(fā)來,我干著急沒法,當天班車己開走了,兩天后才有車,中途又要倒車,回去終沒見到千辛萬苦養(yǎng)我的娘。而千里之外的三妹夫婦都趕上了回去給母親送終,這使我遺憾終生。 現(xiàn)在延安火車、飛機全開通了,宜川公路四通八達,雨雪無阻,火車明年也會通車。宜川人的肩挑、背扛、騎毛驢己成歷史。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宜川人民再不吃國家補貼,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我深深地感謝黨對宜川人70年的領(lǐng)導、幫助,宜川發(fā)展了,摘掉了貧困帽子,過上幸福生活。我相信宜川人在黨的領(lǐng)導下,坐上幸福列車,一定會奔向更福裕的明天! 2019年11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