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廬

（古典主義者）

“洞庭橘樹籠煙碧，洞庭波月連沙白?！鼻G楚故地洞庭湖一帶，有著悠久的種橘歷史。此地出產(chǎn)的橘果，與太湖東西洞庭山所出柑橘，皆稱洞庭橘，自古以貢果聞名于世。

到了唐代，溫臺所出的柑橘因品質(zhì)超眾而大受青睞，乾寧四年始作為貢品進(jìn)獻(xiàn)，《新唐書·地理志》載“臺州土貢乳橘”。南宋定都臨安后，臺州立為輔郡，臺橘厥包錫貢?！耙粡臏嘏_包貢后，洞庭羅浮俱避席。”這是紹興年間臺州知府曾谹父留下的詩句?！扒绎w過石頭城，獵獵黃旗發(fā)鼓聲。中使面前傳令急，江南十月進(jìn)香橙。”這首明代的《舶上謠》，生動摹寫了貢橘發(fā)運時的場景。作者王弼，黃巖南門人，曾任福建興化知府，時人譽其“詩才吏治，并稱卓越”。詩中石頭城，正是當(dāng)時的黃巖城。

橘鄉(xiāng)黃巖地處溫臺山海之間，以東漢真人王方平在縣西黃巖山修道成仙得名。境內(nèi)九曲澄江如練，夾岸橘林似錦，從斷江至方山下，自古遍植橘樹?！坝辛纸蚤贅?，無水不荷花。”這聯(lián)詩句，出自南宋事功學(xué)派集大成者葉適，水心先生與黃巖有著極深淵源，當(dāng)是永寧江兩岸風(fēng)物的絕佳寫照。

關(guān)于黃巖柑橘的最早記錄，始見于三國吳丹陽太守沈瑩《臨海水土異物志》載：“雞橘子，大如指，味甘，永寧界中有之?！薄都味ǔ喑侵尽肥乾F(xiàn)存世最早的臺州總志，主纂為葉適大弟子陳耆卿，其中風(fēng)土門土產(chǎn)果之屬收錄了橘、金柑、橙、朱欒、柚，橘有榻橘、綠橘、乳橘、朱橘等種，橙有青橙、縐橙、香綿橙等種。名將韓世忠之子韓彥直任溫州知府時，首編柑橘專著《橘錄》，對溫橘最為推重。此書傳播甚廣，黃巖清陽（今路橋清陶）人陶宗儀著《說郛》曾有引用。被譽為世界最早的植物學(xué)辭典《全芳備祖》也錄有《橘錄》，錄后加評：“韓但知乳橘出于泥山，獨不知出于天臺之黃巖也。出于泥山者固奇也，出于黃巖者，尤天下之奇也”，并注“陳肥遯識”。據(jù)考，《全芳備祖》編著者陳詠，字景沂，號肥遯子，為黃巖涇岙（今溫嶺晉岙）人氏。到了元代，其同鄉(xiāng)林昉在《柑子記》中稱：“當(dāng)是時，臺之乳柑遂為天下果實第一。雖練紫之香、含消之爽，亦在下陳，況洞庭千頭之綠與永嘉數(shù)寸之黃者乎!”

《柑子記》還記載宋理宗立天臺謝道清為后，謝后進(jìn)臺柑，“上手搦其皮，香霧濺酒面，凝而為乳，故曰乳柑?！迸_橘的香霧，歷來為本地文人騷客所津津樂道。“剖剝噴香霧，入口甘瓊漿。瓊漿未云貴，所貴鄉(xiāng)味長。”“擘橘香入霧，釀?wù)崂浣??！薄白硇纺z膩，香柑噀霧新?！边@些詩句，描繪了臺橘香霧之奇，兼帶道出了臺地風(fēng)物之美?！跋沆F噀人驚半破，清泉流齒怯初嘗。吳姬三日手尤香?！蹦菛|坡先生在寫下這闕《浣溪沙》時，剝開的正是臺州乳柑？

黃宗羲客居黃巖時，對當(dāng)?shù)仫L(fēng)物印象頗深，作《寓黃巖》中二聯(lián)為：“朱欒山客餉，方物野僧遺。寸酒成紅曲，山肴脯柿李?！毙煜伎陀窝闶幗?jīng)黃巖，題句“未解新禾何早發(fā)，始知名橘須高培”，見識了濱海斥鹵之地筑墩載橘的習(xí)俗。而讓范成大最為牽掛的，卻是來自黃巖海邊的咸魚?！敖赜衲嗄伆?，點酥粘粟輕紅。千里來從何處？想看舶浪帆風(fēng)?！保ā稄氖ゼ螯S巖魚鲊》）石湖這首六言詩，充滿著山海之氣。

“俗子避形影，僧家共往返。高談犯時忌，妙語發(fā)天慳。霜后思新橘，夢中歸故山。何時免奔走，終老白云關(guān)?！边@是江湖詩人戴復(fù)古的懷鄉(xiāng)詩，詩題甚長：《海陵光孝長老驥無稱，山谷后也，共談時事，且說黃巖柑橘之美》。與人言及故鄉(xiāng)風(fēng)物，即生歸鄉(xiāng)之意，此情此景，古今皆同。近人陳叔亮有句：“聞道故鄉(xiāng)新橘熟，昨宵飛夢到臺州?！鼻镲L(fēng)江南，竟起莼鱸之思，而荷枯菊殘之際，最能勾起臺州游子心底那縷鄉(xiāng)愁的，卻是這顆顆丹橘的酸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