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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旺川《應(yīng)星日記》看晚明清初的徽州鄉(xiāng)土社會(一)

 曹國書館 2021-04-21

 作者:王振忠2007/10/17

    摘要:績溪民間文獻《應(yīng)星日記》以糧食供應(yīng)和民間信仰為主,從一些側(cè)面描述了此一時段民眾的日常生活,并揭示明清鼎革之際鄉(xiāng)土社會的紛亂圖景:階級矛盾與族姓紛爭,應(yīng)是17世紀中葉地方社會紛亂圖景的不同側(cè)面,族姓紛爭加速了宗族的整合,并對地方社會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通過介紹《應(yīng)星日記》的史料價值,可透視晚明清初的徽州鄉(xiāng)土社會。

    日記是記錄作者個人生活及見聞的一種史料,通常以逐日記錄的方式呈現(xiàn),不過,也有一些日記并非每日記錄,而只是在有事值得記錄時方才撰寫,其間隔或則數(shù)日,或則數(shù)月,有的部分甚至遠隔一年。在近年發(fā)現(xiàn)的徽州民間文獻中,這幾種形式的日記都頗為常見。譬如,明清鼎革之際的《應(yīng)星日記》,就是非逐日記錄的日記。

    2001年11月,我赴安徽省績溪縣上莊鎮(zhèn)宅坦村考察,購得當?shù)鼐幾氲摹锻ü沤瘛芬粫?,發(fā)現(xiàn)其中收錄有節(jié)選的《應(yīng)星日記》,展讀之余,深感極具史料價值,后承宅坦村長胡維平先生的幫助,復(fù)印到曹助銓轉(zhuǎn)抄的《應(yīng)星日記》。復(fù)印件計26頁,前兩頁為1949年曹助銓的說明:

    我在童年,記得每于夏夜,與二三鄰近學友橋畔乘涼,或以溪沿散步,往往聽到族中長老閑話明末清初時族人和旺山石姓有劇烈村戰(zhàn),關(guān)于這些地方英雄事跡,使我聽到最欣然入耳,而所談?wù)?,未能其競,僅大概略知。后悉曹、石二姓紛爭事,我二十三世祖應(yīng)星公日記中記載甚詳,在當時搜稿難得。作商后十載,于茲春間還鄉(xiāng),一日,誠誥,(洪卿)、誠之(虞臣)二長,于居易軒偶談起應(yīng)星公為博學儒士,我族康熙丁未修譜,公力最多,而對地方大事,最喜勤記。時正當鼎革之初,亂賊紛紛,似較目今尤甚,日記事實已隔三百余年,堪可作地方史料,并云其原稿在春木(樂靜)師長處珍藏,囑我可向借觀閱。我惟顧該稿可貴,誠恐不能輕易借人,故趨字托伊兄春余(愜誠)公前去(與我共賈鳧山、夙交誼厚),略(云):樂靜吾師,應(yīng)星公日記原稿,請借一觀,知珍藏之本,絕不轉(zhuǎn)借他人。得復(fù):該記原稿遺失多年,深惜不可再得。并蒙指示:含章伯有節(jié)略抄本,可向步端侄處借閱,益可同受。復(fù)托誥公借來,果見其中記載地方事很多,所恨已事未錄,而對紛爭一節(jié),記載最詳,使后人閱者,頓知始末。今將該記全部抄錄于下,并另查星公一名士達,字聚所,一字顯卿,號近斗,又號拱宸,為我二十一世祖璉公之孫,二十二世叔祖世元公之第三子也。公對地方建設(shè)事及“曹石紛爭”,在場族人派別、年齡、性情及每人大概,查以補志篇后。

民國三十八年已丑夏部三助銓識于鳧山。

從上述的說明來看,抄錄《應(yīng)星日記》的曹助銓是民國時期的一名徽州商人,曾服賈鳧山(在安徽省旌德縣)。《應(yīng)星日記》一書,前一部分記載了從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起至清朝順治九年(1652)歷時38年間旺川村所發(fā)生的重大事情。除少數(shù)年份無可考外,幾乎每年均有事記,一些年份甚至是逐月逐日記錄。后一部分附錄的《曹石爭殺原委》,記錄了南明弘光元年(1645)發(fā)生在七都一帶的大規(guī)模宗族械斗。這些內(nèi)容,生動地展示出17世紀前中葉績溪西部的社會歷史,是反映基層社會實態(tài)的珍貴史料。1999年7月,曹立鴻將之收入《旺川古今》①,但在收入時,對之作了刪節(jié),即“將不宜于村與村之間團結(jié)的文字刪除”②。


從譜牒資料來看,《應(yīng)星日記》的作者曹應(yīng)星為康熙六年(1667)旺川《曹氏宗譜》之主纂,據(jù)曹有光的譜序稱,其人“素志好學,沉酣典故,而于余族之事尤為詳識博考,性質(zhì)直,不喜妄附榮利。其修譜一以祖宗手錄墨本為據(jù),而又考證于安厝之墳塋、碑銘之紀述。務(wù)期傳信,不敢存疑。上至大九公,下逮今日之童孫幼子,源流支派,分晰詳明,生歿婚娶,考核精至”,“可謂殫厥心力”③?!稇?yīng)星日記》后附《曹石爭殺原委》,敘述了二姓爭殺的過程。在這場曹石相殺的糾紛中,曹應(yīng)星是當事人之一,故而對于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非常清楚。有關(guān)官司訴訟過程中的種種使費,也記錄得相當詳盡。

一、績溪七都旺川村的曹氏家族

    旺川地屬績溪七都,“七都”有廣、狹二義,廣義的“七都”是指績溪縣七都所轄地域范圍內(nèi)的各村,清乾隆《績溪縣志·輿地志·隅都圖》中七都所轄各村如下:“旺川,石家,暮霞,曹村,黃會山,湖西村,陽干,李家,葉村,大坳土,中潭,廟子山?!鼻宄尽犊兿h城市坊村經(jīng)理風俗》④第16課《七都》亦曰:

七都首村是旺川,石家暮霞曹村連,


湖西村與大墈上⑤,后村上坦楊桃坑,


黃會山前廟子山,葉村李家及田干,


鮑家寺后并中屯,胡家土黨與上田沖,


下舍潘家又乾村,仍有地名江塘沖。

《績溪縣城市坊村經(jīng)理風俗》為乾隆以后的抄本,可見,“七都”在乾隆之后所轄的村落仍在分置和增加。但旺川為七都之首村,這一點并未有所改變,所以一般人又稱七都之首村——旺川為七都,此乃狹義之“七都”⑥。


    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曹文埴的《拓建旺川曹氏宗祠碑記》記載:


績之旺川一世祖大九仲經(jīng)公,與埴之一世祖大十仲綱公.及祁之一世祖大十一仲維公,兄弟也。……我族□始祖大九公遷績,五傳伯四公來旺川,披荊斬棘,未有寧居,……因之基業(yè)財產(chǎn),宏開學昧,創(chuàng)祖屋,奉香火,崇祭祀。又三傳仕孫公等,創(chuàng)造宗祠,嚴立祖規(guī)。于時未登仕籍,凡一應(yīng)鐘鼓樓閣以及門楣閥閱、石鼓槽門之制未備,懼僭也。自時厥后,敦尚詩書,加意顯揚,初由佐貳雜職小試經(jīng)綸,而志第公由大學晉秩益王府長史,志寧公三登賢書,由鎮(zhèn)平縣令升武定府推官……


 


曹文埴是徽州歙縣雄村人,進士出身,曾為戶部尚書,為清代前期著名的官僚。這一段話主要提供兩個方面的信息:其一,績溪旺川曹氏與歙縣雄村曹氏出自同一祖先;其二,在“仕孫公”之前,還只是將香火設(shè)在祖屋內(nèi),亦即只有香火堂。根據(jù)乾隆《績溪縣志·方輿志》的記載,大族與小族的很大區(qū)別之一為是否建有宗祠⑦,因此,旺川曹氏在績溪縣西部地域社會中原屬小族,這一點應(yīng)當沒有什么疑問?!笆藢O公”之后,曹氏雖已“創(chuàng)造宗祠,嚴立祖規(guī)”,但對于與之相匹配的相關(guān)禮制仍不敢擅用。這說明在明代旺川曹氏宗祠剛剛創(chuàng)建不久,連家族成員也自感與大族的身份尚有相當大的距離。另據(jù)曹誠謹《民國會修曹氏統(tǒng)宗譜啟》:


……趙宋三遷至績[文澤公長子大九公宋初由婺至績,是為曹氏遷績之始]。枕會山而襟昆水,以旺名村[先進登三圣之巔,遙望我族曰:此興旺地也,因以旺川名村]。造祖屋而奠宗,其靈在井枋[卜居后先造祖屋,為奠安香火之所,屋后有靈井,大旱不竭,旺川發(fā)源地也]。明嘉靖諭民間建宗祠,祀始祖列宗,大拓丕基[我族宗祠創(chuàng)造于前明,遵嘉靖諭旨,先進煞費苦心焉]。清順康計派下登科第已數(shù)人,故老重修家乘[先進孝廉志寧公、六行公,進士有光公皆與修宗譜,時在明季清初]。斷自大九公為始遷之祖[有光公偕本派儒生應(yīng)星公及同宗進士鳴遠公先后考派,著有《統(tǒng)宗序》及《辯疑》四則,斷自大九公為一世祖,群疑始釋]。群以康熙譜為世守之書[明嘉靖譜多遺漏,萬歷譜多附會,經(jīng)康熙譜厘正詳明,始成一家之信史]……⑧


 


    這進一步說明,曹大九遷居績溪是在宋初,而旺川曹氏始建宗祠,是“遵嘉靖諭旨”。所謂嘉靖諭旨,當指嘉靖十五年(1536)明代家廟祭祖禮制方面的改革,此次改革,引發(fā)了民間修建宗祠祭祀始祖的高潮⑨,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旺川曹氏不失時機地建造了宗祠。不過,在上述的這段記載中,作者曹誠謹對于明代的兩部族譜頗不以為然,認為它們不是遺漏多多,便是附會連連⑩。故而在他所編的《曹氏宗譜》中,雖然收有萬歷譜的部分內(nèi)容,但卻基本上未見嘉靖譜的多少痕跡,證之以前文曹氏“懼(怕)僭(越)”的記載,顯然,在明代,旺川曹氏的宗族組織應(yīng)當仍處于調(diào)整之中。


    前揭曹文埴的《拓建旺川曹氏宗祠碑記》指出:曹氏一族“初由佐貳雜職小試經(jīng)綸,而志第公由大學晉秩益王府長史,志寧公三登賢書,由鎮(zhèn)平縣令升武定府推官……”。也就是說,族中成員最初主要是出任一些佐貳雜職,直到曹志第和曹志寧二人時,情況才稍有改變。曹志第初任山西藩幕,后攝交城、禹縣兩縣事。曹志寧于崇禎三年(1630),在北闈中舉人第一百零二名,薦選河南鎮(zhèn)平知縣,后升云南武寧府推官。盡管長吏、推官在明代官僚體制中并非顯職,但這顯然極大地激勵了旺川的曹姓族人。為此,他們“敦尚詩書,加意顯揚”。旺川村內(nèi)早于萬歷四十七年(1619)就由曹志讓、曹志寧等捐貲起造了文昌閣,祈愿闔族文運昌盛。崇禎十二年(1639),又立文昌會,族中參與文昌會的讀書人共計30人,每人出銀五錢。此后,即使時逢兵荒戰(zhàn)亂,旺川曹氏也仍然弦誦不輟,在科舉方面孜孜努力。功夫不負有心人,晚明清初,族內(nèi)“入學”和“補廩”的記載絡(luò)繹不絕。對于入學者,族眾照例要“送彩儀”,并在“祠內(nèi)演戲開賀”。


    而在另一方面,清代以前,旺川曹氏并沒有顯赫的家世,以及多少現(xiàn)實的科舉奧援。因此,他們積聚實力的手段主要是在商業(yè)上的嶄露頭角。上揭乾隆末年曹文埴的《拓建旺川曹氏宗祠碑記》提及:“因之基業(yè)財產(chǎn),宏開學昧,創(chuàng)祖屋,奉香火,崇祭祀?!逼渲械摹盎鶚I(yè)財產(chǎn)”,從族譜、方志資料來看,應(yīng)當就是指從事商業(yè)經(jīng)營積累的財富。


    明清時期,徽州需要從皖南的其它產(chǎn)米區(qū)輸入糧食,在這一過程中,出現(xiàn)了一些徽州糧商。生于明成化十三年(1475)的旺川人曹顯應(yīng),便是一位著名的糧商,他在歙縣縣城開設(shè)了萬年米行。嘉靖三十七年(1558),84歲的曹顯應(yīng)去世,兩個兒子繼承父業(yè),生意經(jīng)久不衰,相繼在歙縣深渡、街口、浙江淳安縣城、威坪鎮(zhèn)和昌化等地開設(shè)了萬年米行分號。而從《應(yīng)星日記》來看,清初曹氏在旺村村內(nèi)還開有當?shù)辎稀?/span>


    曹顯應(yīng)父子等熱心于各類公益事業(yè)。譬如,歙縣城北揚之水上的萬年橋,據(jù)說是由曹氏為主捐資興建。他們還出資鋪設(shè)了從旌德西鄉(xiāng)至績溪縣臨溪碼頭的石板路,七都的文濟石橋、延福石橋,八都羊須坑石橋、馬鞍山嶺路及樂安亭,崇福寺佛堂和茗堂庵、縣城城隍廟,長安鎮(zhèn)道路等。曹氏父子在旺川家鄉(xiāng)建有義倉,濟困扶貧,購置學田,資助村民子弟讀書。曹永輔還在績溪縣城西關(guān),建造了一處艮山書屋,供讀書人住宿膳食⑿。曹顯應(yīng)的曾孫志讓,在從七都到府城的路上,修了一座太乙橋⒀。旺川西北有黃山余脈大會山,楊桃?guī)X位于大會山主峰以西,是歙縣和績溪通往旌德西鄉(xiāng)的交通古道,“蠶叢荊棘,行者艱焉”,為此,旺川曹世科獨力修砌石板路十余里,遂成康莊⒁。從修橋補路的諸多善舉中,可見旺川曹氏一族在經(jīng)濟上的嶄露頭角。


《應(yīng)星日記》萬歷四十五年(1617)條載:“是年縣報大戶領(lǐng)銀買官谷。毓葵伯、敏蒔叔二人名目”。崇禎八年(1635)九月,“又飭大戶買官谷”。“毓”字為曹顯應(yīng)的曾孫輩,可見,17世紀前期,旺川便有“大戶”聞名于績溪。從中,更可看出旺川曹氏一族的經(jīng)濟實力。


 


二、《應(yīng)星日記》所見晚明清初的徽州社會


 


    雖然萬歷《績溪縣志》和康熙《績溪縣志續(xù)編》尚存有傳本存世⒂,但我們對于晚明清初的績溪社會了解相當有限,特別是對旺川這樣的僻野荒陬更是所知甚少,而《應(yīng)星日記》恰恰可以在一些方面彌補此類的不足。


    1、晚明清初民眾的日常生活


    乾隆《績溪縣志·方輿志》記載:“績溪隸于徽,而田疇不逮婺源,貿(mào)遷不逮歙、休寧,其土瘠,其民勤,雖與沃壤為股肱,而思憂思勞,獨戔戔乎有唐魏之遺焉?!蓖怼帮L俗”引曹有光縣志序曰:“績邑于徽稱最小,而特當入徽之沖,績邑與歙為接壤,而獨受多山之累,且南轅北轍,惟績鮮挾貲之游人,而山壓水沖,偏績有難耕之確土?!雹赃@些,都反映了績溪土瘠民貧的困境??兿侨奔Z的縣份,對于當?shù)氐募Z食作物,乾隆《績溪縣志·食貨志·物產(chǎn)》僅有簡單的記載:“谷之屬,秈谷,杭谷,橘谷,大麥,小麥,喬麥,芝麻,豆,粟,穄?!倍稇?yīng)星日記》則記載有多年的糧價及其它的食物價格:


    從下表所載糧價來看,晚明時期旺川一帶的谷價漲跌不一,一般都在8分至1錢6分之間波動,總體上則漸趨上揚。不過,到崇禎十四年(1641),突然飆升至3錢6分。稍后略有回落,到順治九年(1652),則升至4錢。占谷的價格,只見于天啟三年(1623)至崇禎二年(1629),一般都在1錢至1錢5分波動,只有天啟七年(1627)漲到2錢3分。小麥的記載雖較占谷為多,但也顯得斷斷續(xù)續(xù),一般都在6分8厘到9分之間徘徊,直到崇禎六年(1633)才超過1錢,及至順治九年(1652),則漲到每斗2錢6分。黃豆的記載只見有4年,都在崇禎二年(1629)以前,與其他的糧價趨勢一樣。由于順治五年至八年的所有糧價完全缺乏,我們推測這一段時間內(nèi)糧價的可能走向——順治九年社會安定下來,才有谷、麥乃至有此前未曾見諸記錄的豬肉和牛肉之價格,空白期的價格可能較順治九年要高,而順治九年或許只是社會漸趨安定之后的價格。


 


 



 


    由于徽州的糧食供應(yīng)取自境外,糧食輸入主要有幾個途徑。明末江天一在《厘弊疏商稿序》中指出:“吾郡處萬山中,所出糧不足一月,十九需外給,遠自江、廣數(shù)千里,近自蘇、松數(shù)百里而至,納鈔輸牙,舟負費重,與所挾貲準,以故江南米價徽獨高。然自數(shù)境來者,杭、嚴兩府,實司咽喉?!雹忠虼?,其糧價的波動,既有江浙一帶的影響,又有著績溪當?shù)氐囊蛩?。江浙一帶的動亂。直接影響到糧價的供應(yīng)。而地方不靖,也會給運道的暢滯帶來不便,從而導(dǎo)致糧價的上漲。“自蕪湖至徽,一路群盜肆劫,商旅晝斷”,崇禎二年(1629)設(shè)徽寧兵備道,移駐旌德縣⒆。順治二年(1645),江天一的《老竹嶺募修石關(guān)小引》曰:“……老竹嶺為新安入浙大門戶,孔道四出,較他途為扼要?!瓗X之半有新橋,四面僻路,皆為伏莽之窟,僅一線往來,勢不能飛越,巨商大賈,每值歸途,靡不驚心動魄,時遭劫掠之苦?!雹孛髑宥Ω镏H的兵燹戰(zhàn)亂,顯然也會對糧食的運輸形成威脅。


 


 



 


除了交通路線外,自然災(zāi)害通常情況下也對米價有所影響。曹志寧《太乙橋碑記》:“鄉(xiāng)之人因進余日:庚辰、辛巳歲大歉,斗米千錢,我邑弱者多菜色稱莩,豪強不免斬竿為盜矣。”[21]一般來說,影響米價的災(zāi)害主要是水旱之災(zāi),而從萬歷四十三年(1615)至順治九年(1652)計38年間,大旱有3次[22],大水有1次[23]。不過,崇禎七年(1634)“六月,大水”,但災(zāi)害對米價的影響似乎并不大。這只能說明績溪的糧食主要靠外地供應(yīng),本地災(zāi)害對于糧價的影響微乎其微。


民以食為天,糧食供應(yīng)是民生的基礎(chǔ),在此基礎(chǔ)上,人們還要追求精神層面上的心理需要,而民間頻繁的信仰活動,便是人們尋求心理寄托的一個途徑。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引萬歷舊志曰:“近士大夫喪祭遵文公家禮,不用浮屠,然民間尚多沿舊習者?!盵24]從《應(yīng)星日記》的描摹來看,晚明清初旺川一帶的民間信仰活動極為活躍:


    此類的祭賽活動,或在曹氏宗祠內(nèi)部展開,或則以村社乃至鄉(xiāng)都協(xié)作而行。有的規(guī)模相當之大,如明崇禎十四年(1641)六月,“做瘟齋,接觀音大士”。據(jù)該條后的“計開丁數(shù)”:


    珙公壹百式拾肆丁  鄉(xiāng)公玖十柒丁    科公陸拾叁丁


    元公壹百式十式丁  蹈公壹百壹拾五丁    王曾公陸拾肆丁


    煛公叁百拾陸丁  二分壹百式十式丁    三分壹百零五丁


    四分柒拾捌丁    中門壹百壹拾五丁    下門式百式拾捌丁


    外姓壹百五拾丁    家人叁百式十式丁    畢姓叁拾壹丁


    汪家柒拾壹丁    上田沖壹百肆拾陸丁    楊桃坑壹百五拾四丁


姑婆沖肆十丁    下舍式拾壹丁。


 


以上共計肆仟肆伯肆拾伍丁。


    另據(jù)上表所示,崇禎十七年(1644)的保安善會,也有1672丁參與。


    績溪民間俗有“七都觀音八都會”之諺,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風俗》:“閏年,民間十日致齋,建善會,造龍舟,分方隅祀五帝以禳癘疫?!奔螒c《績溪縣志》卷1《風俗》追述先前的風俗曰:“閏年于六月中,闔城卜日致齋造瘟丹,分方隅祀五方神,并祀張睢陽殉難諸神,名曰善會?!鼻宄尽犊兿h城市坊村經(jīng)理風俗》第34課亦有類似的表述。而根據(jù)當代人的回憶,旺川為七都之首村,每逢農(nóng)歷閏年的六月中旬,都要舉行為期十天的賽會,稱為“六月會”。該六月會的內(nèi)容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觀音會,亦即置觀音閣于曹氏宗祠的正廳上,以迎接觀音大士降臨人間,護佑一方百姓,解難消災(zāi);二是太子會,以紀念隋末汪華——汪公大帝的第三太子汪達,頌揚他舍身保衛(wèi)家鄉(xiāng)的精神;三是善會,又稱船會或保安善會,主要是紀念唐朝安史之亂時,死守睢陽十個月,江淮賴以保全的張巡(東平王)、許遠(乾勝王)等英烈[25]。以上參與此次瘟齋接觀音大士之活動的人丁竟有4445丁[26],可見其規(guī)模之大。南明弘光元年(1645)六月起曹氏與鄰村石氏的相互仇殺,即因此而起(詳后)。


    2、明清鼎革之際鄉(xiāng)土社會之紛亂圖景


    明清鼎革,在績溪方志上有所反映。乾隆《績溪縣志》載:


    (崇禎)十七年甲申三月,闖賊李自成陷北京。五月,福王稱帝于南京,明年改元弘光。順治二年乙酉?;罩莞何逶拢蟊舷?,弘光出亡,改直隸為江南。九月,總兵張?zhí)斓撊胛腋?,前修撰金聲死之??兿h:重建縣正堂景蘇堂、脈石亭、贊政廳、大有庫、譙樓,預(yù)備倉更名常平倉。


六年己丑??兿闪刻锿痢?/span>


 


上述縣志的記載頗為簡略。相比之下,《應(yīng)星日記》的描述則更為詳細:


    (崇禎十七年)四月間,北京兇信,祠中為崇禎帝起靈,生員、監(jiān)生、耆老、排年哭拜三日始除服。


    七月,眾議下南京效勞科缺,共去十一人。次年,南京失守,俱逃回?!?/span>


宏光元[二]年四月,宏光出亡。七月,福建立隆武帝。……九月間,兵至涇縣考坑,村中人心惶恐。各家打窖,藏衣谷等物。二十一日,兵至楊灘扎營。二十二日,過鎮(zhèn)頭,守兵四散亂逃。中午,過犟嶺,至縣校場,提了金翰林、江天一,送至南京。二十三日,下府眾官俱逃去。溫四府自刎后,我村中人漸漸回家。十月,大兵又上徽州。五都楊灘等處焚擄一空,殉屋,折毀棺木作馬槽用。十一月,……因兵亂,各家打窖動土。


 


    對于明末清初的動亂,績溪旺川人除了做齋、演戲、酬愿、打窖藏物外,還采取了不少應(yīng)對措施:一是練兵習武?;罩輾v來就有習武的傳統(tǒng)。早在明嘉靖年間,知府何東序就議行保甲,以備防守。萬歷二年(1574),兵備道馮某令每一里中選有身家德行二人,充為捕詰官,于地方選子弟兵二十名,逢五逢十練習技藝一次,余日各安生理,一遇有警,鳴鑼為號,子弟兵、保甲人等各赴捕盜官處,齊集應(yīng)援[27]。崇禎五年(1632)十一月,“熊知事奉上諭團練鄉(xiāng)(兵)六十名,著各鄉(xiāng)助餉”。崇禎八年(1635),“本縣熊知事著報營長,閣[閤]眾請教師在祠內(nèi)習武,并習練槍棍”。二是邀會集社自衛(wèi)。弘光二年(1646),“聞都內(nèi)人紛紛逃避”,旺川曹氏族人立“保身會”,而后來與他們對立的一方——張、曹、石、汪四姓,則立“忠義社”[28]。據(jù)《應(yīng)星日記》記載,稍后,“族人又立一會,名尚義社;家人立信義社名目。尚義社:光嵩、光文、光韜等八十余人。信義社:文光、社保、大林、寄社,觀盛共式百余人”。此處的“族人”,顯然是指旺川曹姓,而“家人”似指曹氏的佃仆。三是加強巡更。崇禎十七年(1644),“眾議造柵門,因世風不靖,以便巡更”。做齋、演戲還愿,主要是滿足人們在動亂時期對安全的心理需要。而練兵習武等,則是為了自保身家,但這也為地方社會的糾紛埋下了伏筆。


    順治二年(1645)五月,清兵南下。休寧義士金聲起兵抗清,績溪人舒應(yīng)登等響應(yīng)。夏,金聲修叢山關(guān)并率軍據(jù)守,相持數(shù)月,大仗13次。九月,清兵繞新嶺攻績溪縣城,金聲率兵回援,因原明御史黃澍乘夜開城降清,金聲被俘,就義于南京[29]。


    在清軍進入徽州的紛亂之際,鄉(xiāng)土社會出現(xiàn)了失序的狀態(tài)。順治三年(1646),旺川一帶傳聞徽州府東山營聞知七、八都尚有多數(shù)人未剪發(fā),“有不服清廷者”,“要發(fā)兵來剿”,于是“各家驚惶”。一時間,土匪肆虐。不僅是盜賊,甚至連族中的不肖也“起會搶谷”。官兵更是藉機頻頻勒索[30]。與此同時,地方上固有的矛盾藉著官府權(quán)力的真空而暴露出來,在這種復(fù)雜的背景下,發(fā)生了“曹石爭殺”的慘劇及纏訟多年的糾紛。


糾紛的起因是弘光元年(1645)六月的保安善會。該月二十二日,三王廟合都做保安善會,二十二至二十四的三日凈街,二十五日登舟。當時,由中屯馮社寄為齋官。中屯亦即前述的中潭(“屯”、“潭”音近而訛),為績溪七都所轄的一個村落。而“齋官”是指廟會中的主事者,每年由各村輪選值事。當值齋官的主要職責是籌備廟會,帶頭捐獻、勸募、主持慶典、演戲挑選劇目等。據(jù)說,推選齋官的辦法各村不盡相同,有的地方以30歲(而立之年)者當值[31],因此,齋官往往血氣方剛,容易因瑣事發(fā)生糾紛。


保安善會的程序有幾步,即凈街、登舟等。在登舟時,因僧人通濟未點光就下溪,被眾議罰紙。當時旺川的曹應(yīng)巖“管總,私護僧通濟”,引起忠義會(由石、張、曹、汪諸姓組成)之首領(lǐng)、中屯人曹宗啟等的不滿,他們天天在廟中尋事起釁,并毆打曹應(yīng)巖。此后糾紛愈演愈烈,到送圣燒菩薩時,旺川村中保身會的曹光京等百人,各帶兵器前往觀看。而對方的曹宗啟、石可褒和張世俊等,也都持有兵器。等到送神結(jié)束,雙方彼此互殺。旺川人先行退場,對方見旺川村人心不齊,曹宗啟趕來,將旺川村的曹光圣背上斫了一刀,后者逃回旺川。


    二十九日,與旺川對立的一方——石可英等在廟中議事,要罰旺川村銀一千兩,后由曹宗旺出來調(diào)處,曹毓柏、曹應(yīng)試和曹應(yīng)星三人答應(yīng)支銀十兩,對方回信不肯,而且指名要取曹應(yīng)錫、曹星老、曹應(yīng)參三人的首級。當日中午集合千余人,在下曹村祠坦上搭臺,石可英、曹宗啟為將,汪顯龍為軍師,張世杰為先鋒,殺到旺川村文昌閣邊,燒了曹光祖、曹應(yīng)星、曹星老、曹光衡、曹光星、曹應(yīng)錫、曹應(yīng)參等住屋八堂。當時,附近的八都,五都人見火光燭天,都來勸和。在勢力懸殊的情況下,旺川村人被迫答應(yīng)支銀五百兩、豬十只、米十擔。及至夜間,曹應(yīng)參、曹應(yīng)錫和曹星老等人集議,“誓不甘心,難平氣憤”,紛紛召外人相助。于是,他們召集族中并家人四五百人,又往馮村、坦川汪姓雇七八十人。曹光浩還出縣請友助社數(shù)十人,請來城內(nèi)大灶兵四十余名,共同抵御對手。


    次日,石可英等人分兵五路,把守各處要隘,雙方形成僵持局面。相持到午后,因?qū)Ψ降讲艽宄燥?,去者大半,旺川村人殺出,斬人焚屋,大敗對手。從此,村中晝夜防守。石可英與曹宗啟等下府告狀,旺村人亦下府批詳。當時,爭殺雙方都向官府呈詞,如旺川的呈詞曰:


具稟曹宗祠為土寇焚劫事:緣七都大寇石槐芳子可英、可褒,富豪數(shù)萬,惡霸一方,白占田產(chǎn),強奪房屋,淫人子女,逼收良民,實屬罪大惡極。今值國家鼎革,乘機倡亂,膽敢聚集大盜曹宗滿、吳守文、汪顯龍、胡世倚、張世俊、王元勤、高四老、張顯老、曹宗啟、祝百子、僧海松等,并協(xié)從十余人,于前廿九日登臺,拜曹宗滿、宗啟、世俊、元勤為將,拜顯友為軍師,海松、百子、世倚為先鋒,可英自稱為主帥,各執(zhí)兵器,將我村團團圍住,并放火燒屋八宅、恣行劫殺,刺傷多命,族畏其兇,莫敢與敵。于次月初一又復(fù)提刀威嚇,逼餉銀五千兩,分兵五路,要首級三顆,幸三、四、五、六、八都并市坊大社數(shù)十人齊動公憤,來兵救援,陳殺張世俊、祝百子、王元勤、僧海法等,仍渠魁未殲,余黨奔竄,希圖復(fù)聚再舉,誠恐一族生命莫保,伏乞轉(zhuǎn)申府道,急剪寇黨,以甦一方之命,為此激切控告。


 


呈詞將對方指作“土寇”、“寇黨”,聲稱這些人是藉“國家鼎革,乘機倡亂”。而石可英等的呈詞則是《為仇謀倡亂夥寇焚劫殺命屠尸生死冤慘奔叩救剿事》,也同樣是以“倡亂”作為攻擊對方的藉口。


    不過,此時正值天下擾攘之際,弘光政權(quán)自顧尚且不暇,自然無法管到績溪七都一隅。在無法以武力戰(zhàn)勝對手的情況下,解決的途徑只能是通過部分官員和鄉(xiāng)紳的調(diào)解。如閏六月二十日,“賊黨至歙縣,賄官洪明偉、生員洪子升及洪洪魁、黃在田等四十余人來村脅和,我族義不與和。七月,又托縣中棍黨生員周調(diào)鼎十余人講和,并仝中屯張家正覺寺整酒賠禮,接應(yīng)臺兄、福老弟仝去。是后,石、張家人才敢歸家。八月中秋,族中家人往張家看戲,石、張又整酒請文興、觀盛等三四十人”。此處的“賄官”、“棍黨”等,為殊語中常見的詞匯,是民間訴訟中丑化對手的蔑稱。從中可見,在劍拔弩張的情況下,私下的間接接觸與溝通仍時斷時續(xù)。


    順治二年(1645)“九月大兵南下”,清政府在績溪建立了政權(quán)。不過,清軍入徽之初,政權(quán)并不穩(wěn)定。順治二年,舒家巷人舒國琦(塾師)之侄,夜持菜刀,越墻入縣衙,殺死清首任知縣侯憲武??h署誆報涇縣竄匪襲衙,侯抵抗身亡,并建侯公祠、墓[32]。順治八年(1651)“正月,縣辦保甲,又出示收關(guān)稅”。順治九年(1652),“我村(旺川)議做柵門并巡更、防守。應(yīng)錫弟立排門冊簿,日夜點查。毓柏叔請眾斯文赴縣,請縣主申文與胡總鎮(zhèn),求發(fā)兵六十名。以三十名扎三王廟,以三十名扎楊林橋。后賊黨聞?wù)埞俦?,逃人旌德及歙縣行劫。又大盜葉風老在嗣后打劫,保正王監(jiān)邀眾至廟頭山捉出插死,余盜逃歙。府內(nèi)發(fā)兵,殺死五六十人,地方漸平”。順治九年三月,“郭縣主至八都,會二府捉盜,轉(zhuǎn)回至我村,斯文進見,公舉毓柏叔館祠內(nèi),為約正,光宇侄為約副,光憲、嘉昌、光大、光冕、應(yīng)日韋、應(yīng)助、光賢、光朋諸人為甲長,應(yīng)祿為保正”。順治九年“六月,二府奉院差下鄉(xiāng),點十家排,九年分戶曉單”。順治十年(1653),知縣朱國杰編立門牌,僉點保正、甲長,嚴飭舉行[33]。此時,清朝官府通過先后任命的約正、約副、甲長、保正等,編立門牌,從而完成了對地方社會秩序的重建。


    與此同時,曹、石雙方仍在為先前的仇殺而嘵嘵不休。順治三年(1646)六月,在“曹石相殺”事件中殞命的祝百子之母朱氏,將旺川曹大老、曹應(yīng)錫、曹應(yīng)參、曹應(yīng)星、曹應(yīng)祥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胡姓二人(胡觀祥、胡世蓋)共七人,告上徽州府及道院,前后共五狀,纏訟數(shù)載,旺川方面花費在該場訴訟官司中的費用多達五百余兩。雙方你來我往,旺川曹氏的訴詞為《為逆黨漏網(wǎng)反肆唆誑事》,而祝家的催詞《為財勢抗藐懇賞手提事》,曹氏催詞為《為奸黨抗延懇恩賜審事》。到當年八月,曹氏抄出的官府參語:“審得去夏以世變遷,人因恣縱奸宄,從而播弄,聚眾結(jié)社,名為御亂,實為倡亂。其中彼此競力,互相擅殺,種種為非,莫可窮詰?!彼哪甓?,祝氏又以《為殺人大冤事》復(fù)告按院,并發(fā)府刑廳嚴審究報。二月初十日抄出參語:


……審得曹大老、石可英等,蓋鄉(xiāng)民之雄黠者,當新安未順之日,各招集多人,名日立社,以保鄉(xiāng)村,實陰寓不軌,用抗王師,所以亡命之徒,恒爭先附入,稱戈比干,??煲粫r。文武豈知負固之罪,未彰于天討、先受禍于蕭墻。祝阿朱之子祝百子,因以為石氏之先鋒,肆虐曹姓,無厭之求,已寒村人之膽。曹非弱族,同有社黨,自擅雄尊,安敢相忘于無敵乎!故百子縱為血氣之勇,罔識進退之術(shù),眾潰之后,身斃重刃,此自作之孽,咎誰與歸?祝阿之仇恨于大老等,以俗人之見論之,未為蔓及,究所由來,百子乃可英之羽翼,可英雖未殺百子,而百子實因可英而死也。倡亂作祟,王章難貸,奈系赫前往事,不敢為明旨違,亦不應(yīng)為阿朱憫也。但于煢煢老婦,衣食無資,姑于曹、石兩姓量斷養(yǎng)瞻[贍]銀四十兩,以斬葛藤。惟大老、可英等結(jié)社起釁,各擬一杖不枉。


 


在這里,官方將“曹石相殺”事件定性為“陰寓不軌,用抗王師”、“倡亂作祟,王章難貸”,令旺川曹大老、石家石可英合出養(yǎng)贍銀四十兩,支付給曹石沖突中斃命的祝百子之母祝阿朱。四月,旺川I曹毓柏到徽州府贖罪,并支給祝阿朱銀二十兩。但到十六日,石可英又到按院告狀,將曹大老、曹應(yīng)錫、曹應(yīng)星、曹應(yīng)祥等人列為被告。五月,旺川曹氏再次下府訴詞,石可英托刑廳書手江承元講和,“使費對認”。十九日,雙方同至汪王廟“對神剪生為誓”,再立議約:


    立議約人石聯(lián)桂、曹大老、應(yīng)錫等,原因祝百子前年夏月身死,其母祝阿朱氏控告按院,送刑廳蔣四爺臺下審,于曹、石二姓各斷給主銀廿兩,致石因給主復(fù)告按院,亦蒙送刑廳老爺臺下,其給主銀,業(yè)已遵斷完納,憑眾親友勸諭調(diào)息,二各輸誠,洗心明神。和息之后,兩不得懷挾私仇,所有告和紙罪使費等用,二各均出,此系兩愿,如有反悔者,憑親友議罰銀卅兩助修城隍、汪王廟宇,今恐無憑,立此議約二紙,各收一紙為照。


    順治四年五月十九日立議約人石聯(lián)桂、曹大老、應(yīng)錫、應(yīng)祥、應(yīng)星


居間  石廷桂、曹正仁、江百符、章茂    代書  汪萬盈


 


    七月,刑廳蔣四爺申按院參語:


審得石聯(lián)桂、曹大老僻處鄉(xiāng)陬,結(jié)社連橫、憫不畏法,于新安未定之初,皆如是也。事由大老與石姓為難,致斃祝百子之命,業(yè)經(jīng)前案,念系往事有赦,姑于曹、石兩姓量給養(yǎng)瞻[贍]銀四十兩與百子之母,以斬葛藤。豈料聯(lián)桂尚不輸誠,又復(fù)滋此訟乎,聯(lián)桂健訟無厭,法宜嚴懲,念伊親生員陳其泰等具詞哀懇,聯(lián)桂、大老婦供姑開一面,以廣憲仁,特其好事生端,漸不可縱,石聯(lián)桂擬杖以儆,猶屬寬政也。


 


在清初動輒觸及夷夏之防的復(fù)雜背景下,涉訟雙方最終通過官府裁判了斷。順治五年(1648),旺川曹氏族人光浩等結(jié)黨,勾結(jié)石可獻、張三等人各處行劫,“賊黨出縣稟官,都推諉z于罪惡曹姓人,請官給告示,飭三姓同剿我村,灶丁票已印下”,此處的“賊黨”,是指旺川曹氏的老對手石、張、汪等。顯然,這些族姓仍然希望挾官府之威剿殺曹氏。對此,旺川曹氏以行賄官府和自清門戶雙管齊下,迅速將一場滅頂之災(zāi)消弭于無形。不過,由此可見,七都一域各族姓間的緊張關(guān)系仍在延續(xù)。


 


三、余論:族姓紛爭與地方社會秩序之重建


 


    徽州是個宗族社會,在明清鼎革之際,除了主佃的矛盾斗爭之外,徽州一些宗族之間的恩怨糾葛亦導(dǎo)致激烈的沖突。族姓之間利用明社既屋出現(xiàn)的真空,尋找攻訐對方的藉口,這使得此時的鄉(xiāng)土社會呈現(xiàn)出動蕩不安的態(tài)勢。以往,學界對于徽州宗族之間和睦共存的常態(tài)描述得較多,而對族姓的紛爭,尤其是大規(guī)模的械斗較少涉及。就明清之際的社會變動而言,徽州佃仆的反抗和斗爭為人所熟知,但對易代之際宗族間的仇殺以及引發(fā)的相關(guān)問題卻不甚了了??兿耖g文獻《應(yīng)星日記》抄本,恰恰為我們提供了此類場景的真實畫面。從中可見,階級矛盾與宗族糾紛,應(yīng)是17世紀中葉地方社會紛亂圖景的不同側(cè)面。族姓雙方在劇烈沖突之后,最終仍然依循民間社會固有的路徑——透過民間調(diào)解和官府裁判加以解決,但新興的清朝基層政權(quán)視此一階段的族姓紛爭為反清活動之一環(huán),因此,在夷夏之防的政治背景下,族姓之間的仇殺最終得以迅速平息。


    在“曹石相殺”歷史事件中與旺川曹氏對立的一方——旺山(亦即石家)石氏,在七都一帶算是源遠流長,該族自稱系北宋開國功臣石守信的后裔,所祀奉者為宋代歙縣“主簿遷公”。盡管主簿只是專掌簿書事務(wù)之吏,但在七都這樣的僻野荒陬,祖先中出現(xiàn)這樣一位人物,也算得上是地方社會中歷史悠久的“名族”[34]。事實上,與徽州其它地方那些譜系脈絡(luò)明晰之大族林立的狀況不同,明末清初的七都,各個族姓的地位都還有著提升為“大族”或沉淪“小族”的空間,地方社會之主導(dǎo)權(quán)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自然加劇了彼此之間的競爭。而通過“曹石相殺”這樣的紛爭和械斗,各個族姓大概都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于是,為了“內(nèi)釁共弭,外侮共御”[35],宗族的整合過程得以加速。就曹氏家族而言,康熙年間,旺川曹氏修成了完整的族譜,對先前認識混亂的祖先系譜作了考證和梳理,重新統(tǒng)一了認識,藉以凝聚族姓的歸屬感,并頒布了四十字排行詩和“積陰德、悖孝養(yǎng)、重遷葬、端蒙養(yǎng)、尊師道、慎嫁娶、睦親黨、勵名節(jié)、崇樸儉、黜異術(shù)”的十則《旺川家訓》,制定了一系列符合“大族”身份的禮儀。稍后,她又參與會修《新安曹氏統(tǒng)宗譜》[36],通過同宗之間的聯(lián)系,特別是與歙縣雄村曹氏[37]的聯(lián)系,由著名官僚曹文埴(乾隆二十五年進士,官至戶部尚書)撰寫《拓建旺川曹氏宗祠碑記》,確立了自己在地方社會坐標中的位置,從而躋身于清代績溪西部社會的大族之列。及至乾嘉時代,乾隆和嘉慶《績溪縣志》均記載,七都一帶的宗祠主要有:


曹氏宗祠,在旺川;


曹氏宗祠,在曹村;


曹氏宗祠,在湖西村;


程氏宗祠,在會川;


石氏宗祠,在旺山,祀宋歙邑主簿遷公;


張氏宗祠,在墓葭;


李氏宗祠;


曹氏宗祠:在中潭,祀新宗公。


 


在這里,宗祠的分布,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清代前期族姓在地方社會中的分布狀況,折射出宗族勢力的盛衰。從中可見,七都的宗祠計有七個,首村旺川曹氏已與旺山石氏、中潭曹氏等一樣,共同成長為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大族。而當各個宗族均已得到較充分的發(fā)育,則地方社會中各個族姓間的勢力便得到了暫時的平衡,緊張關(guān)系得以舒緩。除了間歇性的磕磕碰碰(如訴訟糾紛)外,更多的便呈現(xiàn)出彼此和睦相處的“有序”狀態(tài)。


 


*本文系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徽州文書所見明清村落社會生活研究》成果之一,項目批準號:01CZS003。


 


注釋:


    ①旺川老年人協(xié)會編:《績溪徽學叢書》六,1999年12月版。


    ②在民間文獻的整理和出版方面,一些當事人對于人際和村際關(guān)系的考慮有相當多的禁忌。筆者此前收集到的徽商自傳體小說《我之小史》,其學術(shù)價值相當之高(關(guān)于該書的概貌,參見拙文《從徽州到江南:末代秀才的生活世界》上、下,載《讀書》2006年第8期、第9期),但抄稿本所有者卻對其中有關(guān)婺源世仆制的描摹極為敏感,堅決要求在出版時予以刪削,也是唯恐在當代會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③民國《曹氏宗譜》卷1《康熙族譜原序一》。


    ④清抄本《績溪縣城市坊村經(jīng)理風俗》1冊,績溪縣圖書館藏。


⑤攔蠑字:乾隆《績溪縣志》作“土”?!爸袊街緟矔比A中地方第723號,臺北成文出版社1985年版。


⑥胡士云、曹蘭芬:《說七都》,載《旺川古今》,第13頁。


⑦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曰:“邑中大族有宗祠,有香火堂,歲時伏臘生忌薦新,皆在香火堂。宗祠禮較嚴肅,春分冬至鳩宗合祭,蓋報祖功,洽宗盟,有萃渙之義焉。宗祠立有家法,旌別淑慝,凡亂宗瀆倫,奸惡事跡顯著者,皆擯斥不許入祠。至小族則有香火堂,無宗祠,故邑俗宗祠最重。又各有宗譜,支派必分昭穆,以序高曾云礽,世系千年不紊,故皆比戶可稽,奸偽無所托足?!?第81頁)可見,宗祠和香火堂是區(qū)分大族和小族的標志之一。


    ⑧《旺川古今》,第271—272頁。


    ⑨關(guān)于嘉靖十五年祭祖令與徽州宗祠的發(fā)展,參見常建華教授《明代宗族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77—83頁。


    ⑩早在康熙年間,曹氏族人就指出:“吾旺川始祖大九公自宋興卜居茲土,閱今將六七百載,相傳先世有譜,而中葉佚焉,茫不可考。憶二三十年前,曾見族中錄一訛本,附會可笑,心竊疑之。”康熙十二年曹有光《會修新安曹氏統(tǒng)宗譜序》,載民國《曹氏宗譜》卷1,第6頁上?!恫苁献谧V》為安徽省黃山學院收藏。


    ⑾順治五年(1648),“后光浩又鉤結(jié)石可獻、張三等三十余人,夜劫曹村,天明至村內(nèi)劫擄,毓柏叔當?shù)暌豢?,可獻等各無所得,遂去”。


    ⑿曹健、洪樹林:《糧商曹顯應(yīng)》,載《古代商人》,“徽商系列叢書”,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98—102頁。


    ⒀[明]曹志寧:《太乙橋碑記》,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第49頁,“太乙橋”條。


    ⒁曹?。骸稐钐?guī)X探幽尋古》,《旺川古今》,第152頁。


    ⒂萬歷《績溪縣志》存于安徽省圖書館,績溪縣檔案館,而康熙《績溪縣志續(xù)編》則存于縣檔案館和縣志辦公室。


⒃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第81頁。


⒄旁有小注:“實為弘光二年?!?/span>


    ⒅《江止庵遺集》卷1《序》,《四庫未收書輯刊》第6輯第28冊,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209頁。


    ⒆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第21頁。


    ⒇《江止庵遺集》卷7《引》,《四庫未收書輯刊》第6輯第28冊,第350頁。


    [21]乾隆志卷1《方輿志》,第49頁。


    [22]天啟五年(1625),“是年七月,大旱,通都至登源祖殿求雨”。順治三年(1646年),“本年秋收大旱”。順治九年(1652),“是夏大旱,通都求雨”。


    [23]崇禎七年(1634),“六月,大水”。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另載有兩次水災(zāi):“順治五年七月,大水沖圯橋梁數(shù)處,田地千余畝”;“七年五月,大水漂沒田地千余畝”。但可能沒有影響到旺川。


    [24]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風俗》引,第81頁。


    [25]參見曹尚榮《昔日旺川的“六月會”》,《旺川古今》,第156—160頁。


    [26]文中所列“計開丁數(shù)”之總和與末尾的“共計”不合,疑有缺漏。


    [27]乾隆《績溪縣志》卷4《武備志》,第124頁。


[28]忠義社中的曹姓非旺川人,而主要是七都的中潭人。


[29]績溪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績溪縣志》,黃山書社1998年版,第15頁。


    [30]順治三年(1646)正月,“劉總鎮(zhèn)帶兵在縣,族人議去送禮。糧一石,出銀六分,婦人出米一升,典出銀一兩。共送去米三石式斗,豬肉一百二十斤,酒三壇,禮銀十式兩。又送各官兵丁,共雜用銀九兩零七分”,二月,“邵三爺同劉總鎮(zhèn)帶兵來祠,調(diào)查不上糧錢,并捉拿土匪,用銀百余兩”;五月,“劉總鎮(zhèn)帶兵過上洪溪,至張家討火引路。有看田水人叫眾人奔逃,官兵轉(zhuǎn)來,住于祠堂。共用銀拾三兩,婦人出米一升,又男婦出粿一個”;“毓柏叔為伊侄應(yīng)鐸被殺,于三月間借山轎一乘過旌德,被旌人見之,認轎上有'太乙’名字,說:'柏叔是賊,要捉拿。’速回家,詣祠內(nèi),送劉總鎮(zhèn)銀一百式十余金”;“許村起灶[社]兵百人,……帶二百余人住青山塘,又至村中挾餉銀數(shù)十兩”,順治五年(1648)“三月,清明日,田將官、丁捕衙、陳巡司帶馬步兵并快手弓兵二百余人來捉土賊,扎營后頭山,光浩等逃走,捉住應(yīng)鐶、七老二家妻小,帶至祠內(nèi),各用銀若干,始得放出”。


[31]胡家裎、張正奕:《績溪縣民間徽戲活動的衍變》,載績溪政協(xié)編《績溪文史資料》第1輯,1985年6月印,第135頁。


[32]績溪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績溪縣志》,第15頁。


[33]乾隆《績溪縣志》卷4《武備志》,第124頁。


    [34]現(xiàn)在收藏于安徽省博物館的明代《武威石氏源流世家朝代忠良報功圖》,畫面系統(tǒng)地描繪了北宋功臣石守信及其祖先英勇抗敵屢建戰(zhàn)功的事跡,原藏于石家的石氏宗祠??兿h地名辦公室編:《安徽省績溪縣地名錄》,1988年版,第49頁。


    [35](清)曹有光:康熙旺川《曹氏宗譜》序。


    [36]明清時代有關(guān)聯(lián)宗的詳盡研究,參見錢杭教授的《血緣與地緣之間——中國歷史上的聯(lián)宗與聯(lián)宗組織》,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年版。


[37]據(jù)明戴廷明、程尚寬等撰《新安名族志》,曹氏位列當時的名族之一。曹氏于33世彥中時遷雄村,明代成化以后科甲輩出,為簪纓望族。


 


作者簡介:王振忠,復(fù)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上海200433)


 





2001年11月,我赴安徽省績溪縣上莊鎮(zhèn)宅坦村考察,購得當?shù)鼐幾氲摹锻ü沤瘛芬粫?,發(fā)現(xiàn)其中收錄有節(jié)選的《應(yīng)星日記》,展讀之余,深感極具史料價值,后承宅坦村長胡維平先生的幫助,復(fù)印到曹助銓轉(zhuǎn)抄的《應(yīng)星日記》。復(fù)印件計26頁,前兩頁為1949年曹助銓的說明:    我在童年,記得每于夏夜,與二三鄰近學友橋畔乘涼,或以溪沿散步,往往聽到族中長老閑話明末清初時族人和旺山石姓有劇烈村戰(zhàn),關(guān)于這些地方英雄事跡,使我聽到最欣然入耳,而所談?wù)?,未能其競,僅大概略知。后悉曹、石二姓紛爭事,我二十三世祖應(yīng)星公日記中記載甚詳,在當時搜稿難得。作商后十載,于茲春間還鄉(xiāng),一日,誠誥,(洪卿)、誠之(虞臣)二長,于居易軒偶談起應(yīng)星公為博學儒士,我族康熙丁未修譜,公力最多,而對地方大事,最喜勤記。時正當鼎革之初,亂賊紛紛,似較目今尤甚,日記事實已隔三百余年,堪可作地方史料,并云其原稿在春木(樂靜)師長處珍藏,囑我可向借觀閱。我惟顧該稿可貴,誠恐不能輕易借人,故趨字托伊兄春余(愜誠)公前去(與我共賈鳧山、夙交誼厚),略(云):樂靜吾師,應(yīng)星公日記原稿,請借一觀,知珍藏之本,絕不轉(zhuǎn)借他人。得復(fù):該記原稿遺失多年,深惜不可再得。并蒙指示:含章伯有節(jié)略抄本,可向步端侄處借閱,益可同受。復(fù)托誥公借來,果見其中記載地方事很多,所恨已事未錄,而對紛爭一節(jié),記載最詳,使后人閱者,頓知始末。今將該記全部抄錄于下,并另查星公一名士達,字聚所,一字顯卿,號近斗,又號拱宸,為我二十一世祖璉公之孫,二十二世叔祖世元公之第三子也。公對地方建設(shè)事及“曹石紛爭”,在場族人派別、年齡、性情及每人大概,查以補志篇后。民國三十八年已丑夏部三助銓識于鳧山。 從上述的說明來看,抄錄《應(yīng)星日記》的曹助銓是民國時期的一名徽州商人,曾服賈鳧山(在安徽省旌德縣)。《應(yīng)星日記》一書,前一部分記載了從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起至清朝順治九年(1652)歷時38年間旺川村所發(fā)生的重大事情。除少數(shù)年份無可考外,幾乎每年均有事記,一些年份甚至是逐月逐日記錄。后一部分附錄的《曹石爭殺原委》,記錄了南明弘光元年(1645)發(fā)生在七都一帶的大規(guī)模宗族械斗。這些內(nèi)容,生動地展示出17世紀前中葉績溪西部的社會歷史,是反映基層社會實態(tài)的珍貴史料。1999年7月,曹立鴻將之收入《旺川古今》①,但在收入時,對之作了刪節(jié),即“將不宜于村與村之間團結(jié)的文字刪除”②。從譜牒資料來看,《應(yīng)星日記》的作者曹應(yīng)星為康熙六年(1667)旺川《曹氏宗譜》之主纂,據(jù)曹有光的譜序稱,其人“素志好學,沉酣典故,而于余族之事尤為詳識博考,性質(zhì)直,不喜妄附榮利。其修譜一以祖宗手錄墨本為據(jù),而又考證于安厝之墳塋、碑銘之紀述。務(wù)期傳信,不敢存疑。上至大九公,下逮今日之童孫幼子,源流支派,分晰詳明,生歿婚娶,考核精至”,“可謂殫厥心力”③。《應(yīng)星日記》后附《曹石爭殺原委》,敘述了二姓爭殺的過程。在這場曹石相殺的糾紛中,曹應(yīng)星是當事人之一,故而對于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非常清楚。有關(guān)官司訴訟過程中的種種使費,也記錄得相當詳盡。 一、績溪七都旺川村的曹氏家族     旺川地屬績溪七都,“七都”有廣、狹二義,廣義的“七都”是指績溪縣七都所轄地域范圍內(nèi)的各村,清乾隆《績溪縣志·輿地志·隅都圖》中七都所轄各村如下:“旺川,石家,暮霞,曹村,黃會山,湖西村,陽干,李家,葉村,大坳土,中潭,廟子山?!鼻宄尽犊兿h城市坊村經(jīng)理風俗》④第16課《七都》亦曰:七都首村是旺川,石家暮霞曹村連,湖西村與大墈上⑤,后村上坦楊桃坑,黃會山前廟子山,葉村李家及田干,鮑家寺后并中屯,胡家土黨與上田沖,下舍潘家又乾村,仍有地名江塘沖。 《績溪縣城市坊村經(jīng)理風俗》為乾隆以后的抄本,可見,“七都”在乾隆之后所轄的村落仍在分置和增加。但旺川為七都之首村,這一點并未有所改變,所以一般人又稱七都之首村——旺川為七都,此乃狹義之“七都”⑥。    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曹文埴的《拓建旺川曹氏宗祠碑記》記載:績之旺川一世祖大九仲經(jīng)公,與埴之一世祖大十仲綱公.及祁之一世祖大十一仲維公,兄弟也?!易濉跏甲娲缶殴w績,五傳伯四公來旺川,披荊斬棘,未有寧居,……因之基業(yè)財產(chǎn),宏開學昧,創(chuàng)祖屋,奉香火,崇祭祀。又三傳仕孫公等,創(chuàng)造宗祠,嚴立祖規(guī)。于時未登仕籍,凡一應(yīng)鐘鼓樓閣以及門楣閥閱、石鼓槽門之制未備,懼僭也。自時厥后,敦尚詩書,加意顯揚,初由佐貳雜職小試經(jīng)綸,而志第公由大學晉秩益王府長史,志寧公三登賢書,由鎮(zhèn)平縣令升武定府推官…… 曹文埴是徽州歙縣雄村人,進士出身,曾為戶部尚書,為清代前期著名的官僚。這一段話主要提供兩個方面的信息:其一,績溪旺川曹氏與歙縣雄村曹氏出自同一祖先;其二,在“仕孫公”之前,還只是將香火設(shè)在祖屋內(nèi),亦即只有香火堂。根據(jù)乾隆《績溪縣志·方輿志》的記載,大族與小族的很大區(qū)別之一為是否建有宗祠⑦,因此,旺川曹氏在績溪縣西部地域社會中原屬小族,這一點應(yīng)當沒有什么疑問?!笆藢O公”之后,曹氏雖已“創(chuàng)造宗祠,嚴立祖規(guī)”,但對于與之相匹配的相關(guān)禮制仍不敢擅用。這說明在明代旺川曹氏宗祠剛剛創(chuàng)建不久,連家族成員也自感與大族的身份尚有相當大的距離。另據(jù)曹誠謹《民國會修曹氏統(tǒng)宗譜啟》:……趙宋三遷至績[文澤公長子大九公宋初由婺至績,是為曹氏遷績之始]。枕會山而襟昆水,以旺名村[先進登三圣之巔,遙望我族曰:此興旺地也,因以旺川名村]。造祖屋而奠宗,其靈在井枋[卜居后先造祖屋,為奠安香火之所,屋后有靈井,大旱不竭,旺川發(fā)源地也]。明嘉靖諭民間建宗祠,祀始祖列宗,大拓丕基[我族宗祠創(chuàng)造于前明,遵嘉靖諭旨,先進煞費苦心焉]。清順康計派下登科第已數(shù)人,故老重修家乘[先進孝廉志寧公、六行公,進士有光公皆與修宗譜,時在明季清初]。斷自大九公為始遷之祖[有光公偕本派儒生應(yīng)星公及同宗進士鳴遠公先后考派,著有《統(tǒng)宗序》及《辯疑》四則,斷自大九公為一世祖,群疑始釋]。群以康熙譜為世守之書[明嘉靖譜多遺漏,萬歷譜多附會,經(jīng)康熙譜厘正詳明,始成一家之信史]……⑧     這進一步說明,曹大九遷居績溪是在宋初,而旺川曹氏始建宗祠,是“遵嘉靖諭旨”。所謂嘉靖諭旨,當指嘉靖十五年(1536)明代家廟祭祖禮制方面的改革,此次改革,引發(fā)了民間修建宗祠祭祀始祖的高潮⑨,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旺川曹氏不失時機地建造了宗祠。不過,在上述的這段記載中,作者曹誠謹對于明代的兩部族譜頗不以為然,認為它們不是遺漏多多,便是附會連連⑩。故而在他所編的《曹氏宗譜》中,雖然收有萬歷譜的部分內(nèi)容,但卻基本上未見嘉靖譜的多少痕跡,證之以前文曹氏“懼(怕)僭(越)”的記載,顯然,在明代,旺川曹氏的宗族組織應(yīng)當仍處于調(diào)整之中。    前揭曹文埴的《拓建旺川曹氏宗祠碑記》指出:曹氏一族“初由佐貳雜職小試經(jīng)綸,而志第公由大學晉秩益王府長史,志寧公三登賢書,由鎮(zhèn)平縣令升武定府推官……”。也就是說,族中成員最初主要是出任一些佐貳雜職,直到曹志第和曹志寧二人時,情況才稍有改變。曹志第初任山西藩幕,后攝交城、禹縣兩縣事。曹志寧于崇禎三年(1630),在北闈中舉人第一百零二名,薦選河南鎮(zhèn)平知縣,后升云南武寧府推官。盡管長吏、推官在明代官僚體制中并非顯職,但這顯然極大地激勵了旺川的曹姓族人。為此,他們“敦尚詩書,加意顯揚”。旺川村內(nèi)早于萬歷四十七年(1619)就由曹志讓、曹志寧等捐貲起造了文昌閣,祈愿闔族文運昌盛。崇禎十二年(1639),又立文昌會,族中參與文昌會的讀書人共計30人,每人出銀五錢。此后,即使時逢兵荒戰(zhàn)亂,旺川曹氏也仍然弦誦不輟,在科舉方面孜孜努力。功夫不負有心人,晚明清初,族內(nèi)“入學”和“補廩”的記載絡(luò)繹不絕。對于入學者,族眾照例要“送彩儀”,并在“祠內(nèi)演戲開賀”。    而在另一方面,清代以前,旺川曹氏并沒有顯赫的家世,以及多少現(xiàn)實的科舉奧援。因此,他們積聚實力的手段主要是在商業(yè)上的嶄露頭角。上揭乾隆末年曹文埴的《拓建旺川曹氏宗祠碑記》提及:“因之基業(yè)財產(chǎn),宏開學昧,創(chuàng)祖屋,奉香火,崇祭祀?!逼渲械摹盎鶚I(yè)財產(chǎn)”,從族譜、方志資料來看,應(yīng)當就是指從事商業(yè)經(jīng)營積累的財富。    明清時期,徽州需要從皖南的其它產(chǎn)米區(qū)輸入糧食,在這一過程中,出現(xiàn)了一些徽州糧商。生于明成化十三年(1475)的旺川人曹顯應(yīng),便是一位著名的糧商,他在歙縣縣城開設(shè)了萬年米行。嘉靖三十七年(1558),84歲的曹顯應(yīng)去世,兩個兒子繼承父業(yè),生意經(jīng)久不衰,相繼在歙縣深渡、街口、浙江淳安縣城、威坪鎮(zhèn)和昌化等地開設(shè)了萬年米行分號。而從《應(yīng)星日記》來看,清初曹氏在旺村村內(nèi)還開有當?shù)辎稀?nbsp;   曹顯應(yīng)父子等熱心于各類公益事業(yè)。譬如,歙縣城北揚之水上的萬年橋,據(jù)說是由曹氏為主捐資興建。他們還出資鋪設(shè)了從旌德西鄉(xiāng)至績溪縣臨溪碼頭的石板路,七都的文濟石橋、延福石橋,八都羊須坑石橋、馬鞍山嶺路及樂安亭,崇福寺佛堂和茗堂庵、縣城城隍廟,長安鎮(zhèn)道路等。曹氏父子在旺川家鄉(xiāng)建有義倉,濟困扶貧,購置學田,資助村民子弟讀書。曹永輔還在績溪縣城西關(guān),建造了一處艮山書屋,供讀書人住宿膳食⑿。曹顯應(yīng)的曾孫志讓,在從七都到府城的路上,修了一座太乙橋⒀。旺川西北有黃山余脈大會山,楊桃?guī)X位于大會山主峰以西,是歙縣和績溪通往旌德西鄉(xiāng)的交通古道,“蠶叢荊棘,行者艱焉”,為此,旺川曹世科獨力修砌石板路十余里,遂成康莊⒁。從修橋補路的諸多善舉中,可見旺川曹氏一族在經(jīng)濟上的嶄露頭角?!稇?yīng)星日記》萬歷四十五年(1617)條載:“是年縣報大戶領(lǐng)銀買官谷。毓葵伯、敏蒔叔二人名目”。崇禎八年(1635)九月,“又飭大戶買官谷”?!柏埂弊譃椴茱@應(yīng)的曾孫輩,可見,17世紀前期,旺川便有“大戶”聞名于績溪。從中,更可看出旺川曹氏一族的經(jīng)濟實力。 二、《應(yīng)星日記》所見晚明清初的徽州社會     雖然萬歷《績溪縣志》和康熙《績溪縣志續(xù)編》尚存有傳本存世⒂,但我們對于晚明清初的績溪社會了解相當有限,特別是對旺川這樣的僻野荒陬更是所知甚少,而《應(yīng)星日記》恰恰可以在一些方面彌補此類的不足。    1、晚明清初民眾的日常生活    乾隆《績溪縣志·方輿志》記載:“績溪隸于徽,而田疇不逮婺源,貿(mào)遷不逮歙、休寧,其土瘠,其民勤,雖與沃壤為股肱,而思憂思勞,獨戔戔乎有唐魏之遺焉?!蓖怼帮L俗”引曹有光縣志序曰:“績邑于徽稱最小,而特當入徽之沖,績邑與歙為接壤,而獨受多山之累,且南轅北轍,惟績鮮挾貲之游人,而山壓水沖,偏績有難耕之確土?!雹赃@些,都反映了績溪土瘠民貧的困境??兿侨奔Z的縣份,對于當?shù)氐募Z食作物,乾隆《績溪縣志·食貨志·物產(chǎn)》僅有簡單的記載:“谷之屬,秈谷,杭谷,橘谷,大麥,小麥,喬麥,芝麻,豆,粟,穄?!倍稇?yīng)星日記》則記載有多年的糧價及其它的食物價格:    從下表所載糧價來看,晚明時期旺川一帶的谷價漲跌不一,一般都在8分至1錢6分之間波動,總體上則漸趨上揚。不過,到崇禎十四年(1641),突然飆升至3錢6分。稍后略有回落,到順治九年(1652),則升至4錢。占谷的價格,只見于天啟三年(1623)至崇禎二年(1629),一般都在1錢至1錢5分波動,只有天啟七年(1627)漲到2錢3分。小麥的記載雖較占谷為多,但也顯得斷斷續(xù)續(xù),一般都在6分8厘到9分之間徘徊,直到崇禎六年(1633)才超過1錢,及至順治九年(1652),則漲到每斗2錢6分。黃豆的記載只見有4年,都在崇禎二年(1629)以前,與其他的糧價趨勢一樣。由于順治五年至八年的所有糧價完全缺乏,我們推測這一段時間內(nèi)糧價的可能走向——順治九年社會安定下來,才有谷、麥乃至有此前未曾見諸記錄的豬肉和牛肉之價格,空白期的價格可能較順治九年要高,而順治九年或許只是社會漸趨安定之后的價格。       由于徽州的糧食供應(yīng)取自境外,糧食輸入主要有幾個途徑。明末江天一在《厘弊疏商稿序》中指出:“吾郡處萬山中,所出糧不足一月,十九需外給,遠自江、廣數(shù)千里,近自蘇、松數(shù)百里而至,納鈔輸牙,舟負費重,與所挾貲準,以故江南米價徽獨高。然自數(shù)境來者,杭、嚴兩府,實司咽喉。……”⒅因此,其糧價的波動,既有江浙一帶的影響,又有著績溪當?shù)氐囊蛩?。江浙一帶的動亂。直接影響到糧價的供應(yīng)。而地方不靖,也會給運道的暢滯帶來不便,從而導(dǎo)致糧價的上漲。“自蕪湖至徽,一路群盜肆劫,商旅晝斷”,崇禎二年(1629)設(shè)徽寧兵備道,移駐旌德縣⒆。順治二年(1645),江天一的《老竹嶺募修石關(guān)小引》曰:“……老竹嶺為新安入浙大門戶,孔道四出,較他途為扼要?!瓗X之半有新橋,四面僻路,皆為伏莽之窟,僅一線往來,勢不能飛越,巨商大賈,每值歸途,靡不驚心動魄,時遭劫掠之苦?!雹孛髑宥Ω镏H的兵燹戰(zhàn)亂,顯然也會對糧食的運輸形成威脅。   除了交通路線外,自然災(zāi)害通常情況下也對米價有所影響。曹志寧《太乙橋碑記》:“鄉(xiāng)之人因進余日:庚辰、辛巳歲大歉,斗米千錢,我邑弱者多菜色稱莩,豪強不免斬竿為盜矣。”[21]一般來說,影響米價的災(zāi)害主要是水旱之災(zāi),而從萬歷四十三年(1615)至順治九年(1652)計38年間,大旱有3次[22],大水有1次[23]。不過,崇禎七年(1634)“六月,大水”,但災(zāi)害對米價的影響似乎并不大。這只能說明績溪的糧食主要靠外地供應(yīng),本地災(zāi)害對于糧價的影響微乎其微。民以食為天,糧食供應(yīng)是民生的基礎(chǔ),在此基礎(chǔ)上,人們還要追求精神層面上的心理需要,而民間頻繁的信仰活動,便是人們尋求心理寄托的一個途徑。乾隆《績溪縣志》卷1《方輿志》引萬歷舊志曰:“近士大夫喪祭遵文公家禮,不用浮屠,然民間尚多沿舊習者。”[24]從《應(yīng)星日記》的描摹來看,晚明清初旺川一帶的民間信仰活動極為活躍:    此類的祭賽活動,或在曹氏宗祠內(nèi)部展開,或則以村社乃至鄉(xiāng)都協(xié)作而行。有的規(guī)模相當之大,如明崇禎十四年(1641)六月,“做瘟齋,接觀音大士”。據(jù)該條后的“計開丁數(shù)”:    珙公壹百式拾肆丁  鄉(xiāng)公玖十柒丁    科公陸拾叁丁    元公壹百式十式丁  蹈公壹百壹拾五丁    王曾公陸拾肆丁    煛公叁百拾陸丁  二分壹百式十式丁    三分壹百零五丁    四分柒拾捌丁    中門壹百壹拾五丁    下門式百式拾捌丁    外姓壹百五拾丁    家人叁百式十式丁    畢姓叁拾壹丁    汪家柒拾壹丁    上田沖壹百肆拾陸丁    楊桃坑壹百五拾四丁姑婆沖肆十丁    下舍式拾壹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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