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一個家庭正在走下坡路的四種跡象

泰榮林黑皮 2021-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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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文娟來源：紅樓夢賞析（ID：hlm364）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這句話用來形容紅樓夢里的賈府，再貼切不過。

賈家先祖榮寧二公戎馬一生，掙下潑天的功名富貴，赫揚百載，到了賈寶玉這一代，業(yè)已步入末世，府中諸人耽于享樂已久，終日醉生夢死，無一人運籌謀劃，為家族命運憂心。一個百年貴族，轉(zhuǎn)眼分崩離析，最終家散人亡，令人哀嘆。

一個家族的敗落，并非朝夕可致，正如探春所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就像一棵參天大樹的倒下，通常不是源自外力，而是根部已爛，也并非瞬間腐爛，而是歷經(jīng)歲長，一點一點地被侵蝕。

賈府亦是如此，它的敗落，正是從一步一步走下坡路開始的。

揮霍奢侈

古人云：侈，惡之大也。奢侈是一切惡行中最大的惡，賈府諸人卻時刻在踐行著這種“惡”。

寧國府賈珍傾其所有為兒媳秦可卿置辦喪禮，花重金捐了一個五品龍禁尉的虛職，只為靈牌上的稱謂看起來風(fēng)光些；他恣意奢華，不顧眾人勸阻，任用一副“萬年不壞”、價值無兩的檣木做棺材；鳳姐協(xié)理治喪，賈珍對她說：“妹妹愛怎么就怎么樣辦……只求別存心替我省錢，要好看為上?！笨芍^豪氣沖天，有錢任性。

元春省親，賈府花巨資打造大觀園，一派說不盡的富貴風(fēng)流，連見慣了皇家氣勢的元妃都嘆道：“太奢華過費了！”

吃穿用度，也是窮奢極侈，令人咋舌。

廚房里預(yù)備賈母的膳食，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寫了，天天轉(zhuǎn)著吃，日日不重樣；有一道家常菜叫茄鲞，不但制作工序繁復(fù)，還需10只雞來做配；大觀園里一頓螃蟹宴的花費，夠莊稼人過一年，儼然“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的映照；寶玉想吃荷葉蓮蓬湯，湯的做法精奇，湯模子亦有三四十樣，連來自皇商之家的薛姨媽見了都感嘆：“你們府上也都想絕了！吃碗湯，還有這些樣子，要不說出來，我見了這個，也不認得這是做什么用的?！?/section>

主子們不消說，自然是錦衣玉食，連服侍的丫頭們都吃膩了腸子，鬧著要尋些豆腐、面筋、醬蘿卜等清淡菜來換換口味。賈府里的美味珍饈，何止成百上千種，搜羅集結(jié)，可成一部“舌尖上的紅樓”，體現(xiàn)了內(nèi)涵豐富的飲食文化之余，賈府的奢侈不節(jié)可見一斑。

俗話說，成由勤儉破由奢，縱有家財萬貫，金山銀山，也扛不住揮霍無度，坐食山空。

晚清名臣曾國藩官居高位，卻一直奉行以儉持家，要求家人克勤克儉，遠離奢華。他在家書中寫道：“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無一不與寒士相同，庶幾可成大器?！狈从^賈府子孫，只知奢侈腐化，一味享樂，別說振興家族了，連守成亦難，只能做敗家子。

古語云，人無儉不立，家無儉不旺。“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一個家庭唯有養(yǎng)成勤儉節(jié)約的家風(fēng)，才能蓄積正能量，才會越來越興旺發(fā)達。

淫逸無度

《增廣賢文》里說：“萬惡淫為首”，意指在各種敗壞道德的行為當(dāng)中，以邪淫為最。一個人若是貪淫好色，縱欲無度，不但有損身心健康，氣質(zhì)也會變得頹廢猥瑣，淫逸還會對事業(yè)、婚姻、家庭、運數(shù)等方面造成極大危害，壞處無量，堪稱“萬惡之首”。

賈府的幾個男主子，皆在縱情聲色，尋歡作樂的污濁生活里盡情消耗著自己的福報。

榮國府大老爺賈赦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有著很高的政治地位，卻不好好做官，成日只知道與眾小老婆花天酒地；已是做爺爺?shù)娜肆?，不知保養(yǎng)身體，一心只想納妾娶姨娘。他看中了賈母的丫頭鴛鴦，鴛鴦不從，他就說鴛鴦嫌自己老了，必定是戀著少爺們，當(dāng)中只怕也有自己的兒子賈璉，威脅鴛鴦不管嫁給誰都難逃他的掌心。一個詩禮之家有著尊貴地位的長者，竟說出如此為老不尊，不堪入耳的話，難怪連府中丫頭都對他唾棄不已。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賈赦的兒子賈璉也好不到哪去，同樣恣情縱欲。賈母說他：“成日家偷雞摸狗，腥的臭的，都拉了屋里去?！保芍^形容得當(dāng)。賈璉的女兒出花兒，要供奉“痘疹娘娘”，需清心齋戒，他卻按捺不住，與下人的媳婦多姑娘茍合；鳳姐過生日，他趁鳳姐忙于應(yīng)酬，把鮑二媳婦叫來自己屋里私會，被鳳姐捉奸在床，導(dǎo)致鮑二媳婦羞憤上吊；他貪戀美色，在國孝家孝期間偷娶尤二姐，金屋藏嬌，偷娶事發(fā)，又無能力保護，任由鳳姐將她折磨至死……一條條鮮活生命的逝去，皆源于賈璉的好色。沉迷女色的人，終是害人害己，禍患無窮。

寧國府就更加骯臟混亂了，賈珍賈蓉父子的荒淫行徑令人發(fā)指。身為族長的賈珍與自己的兒媳私通，與兩個小姨子有染，更不堪的是他與兒子賈蓉“素有聚麀之誚”，父子倆與尤二、尤三姐皆有亂倫行為，簡直與禽獸無異。其污穢骯臟程度，連府中老仆焦大都看不下去，罵他們是“畜生”，要往祠堂里哭太爺去；連柳湘蓮這個外人都知道“東府里只有那兩個石獅子干凈罷了”。不但玩弄女性，還養(yǎng)孌童，戲優(yōu)伶，賈珍父子的荒淫無度，可以說泯滅人性，寧國府被弄得烏煙瘴氣，濁臭逼人，堂堂國公府的崢嶸氣象已蕩然無存。

這些出身于詩禮簪纓之族的世家公子哥兒，表面禮出大家，底下卻極盡齷齪之事，欲望狂歡的背后折射的是內(nèi)心的極度空虛，他們沉迷酒色，渾噩度日，將先人積攢的財富與福報消耗殆盡后，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不歸路。

治家無方

經(jīng)濟上入不敷出，往往是一個家庭走向敗落的先兆。冷子興評論賈府：“如今生齒日繁，事務(wù)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nèi)囊卻也盡上來了?！闭f出了賈家致敗的主要緣由。

賈府排場大，平素人情往來的對象都是王公貴族、達官貴人，規(guī)格高端，花費甚大；府中諸人生活豪奢，用于日常開銷的數(shù)額龐大，鳳姐對來打秋風(fēng)的劉姥姥說過：“外面看著雖是轟轟烈烈，不知大有大的難處”，并非全是謙辭。出的多，進的少，必然導(dǎo)致經(jīng)濟上后手不接，而府中人員冗雜，又是入不敷出的關(guān)鍵因素。

榮寧兩府的主子加起來不過二十余人，而伺候的下人竟達上千，光是養(yǎng)活下人的費用就十分驚人。人口過重，本應(yīng)精簡，但賈府卻是到了需去當(dāng)鋪典當(dāng)東西來維持財務(wù)運轉(zhuǎn)的地步，也不肯用削減人口的方式來減輕負擔(dān)。管家林之孝曾建議把府中用不著的人放出去各自謀生，以省些口糧月錢，也可以減少丫環(huán)的數(shù)量，來減輕人力成本，這本是一個可行的辦法，卻遭到主子的否決，理由是賈政在外督學(xué)數(shù)年，剛回到家，提及此事“恐老爺傷心”，真真迂腐可笑，正所謂叫不醒裝睡的人，呈然如是。

頗具治家之才的寶釵曾勸過王夫人，府中該減的就減，并不會失了大家的體統(tǒng)，還建議關(guān)閉大觀園，以免掉這一項的費用，可惜王夫人聽了不置可否。鳳姐管家不易，也曾提議裁減人員，以節(jié)省開支，王夫人只唯恐失了體面，還拿賈府全盛時期的人員配備來對比，一味昏聵，看不清現(xiàn)實，也不愿面對現(xiàn)實。

賈政夫婦庸碌無為，治家無方，致使家族在敗落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一個家庭的興衰，并不在于財富的多少，而在于治家之道。曾國藩位極人臣，家中卻無多少仆役，家務(wù)事全由夫人與眾子女承擔(dān)，下廚，洗衣，織布，種田……全部親力親為。曾氏家族正是厲行了“家儉則興，人勤則??；能勤能儉，永不貧賤”的家風(fēng)箴言，才得以興旺發(fā)達，長盛不衰。

不思進取

賈府作為一個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子孫卻一代不如一代，可以說，教育的失敗，是賈府走向衰敗的最根本原因。

在封建時代，衡量教育是否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只有一個，就是科舉是否成功。然而縱觀全府上下，幾乎找不到一個愿意攻書應(yīng)舉，奮發(fā)上進的人。賈赦襲了爵位，成日享樂；賈政雖說“酷喜讀書”，卻資質(zhì)平平，難有作為；賈敬倒是考中了進士，卻一味好道，想做神仙，有家不回，只在外跟道士胡混，對家庭毫無責(zé)任心；賈珍、賈璉、賈蓉這些人根本不讀書，整日花天酒地；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賈珠，是個讀書種子，卻早早死了；剩下一個“略可望成”的寶玉，卻最恨八股體制、仕途經(jīng)濟，難從科甲出身，更別說為官做宰，承擔(dān)起振興家族的使命了。

賈府子孫們樂享其成，安富尊榮，躺在祖先的功勛之上悠然度日，而毫無進取之心。反觀黛玉的父親林如海，同是出身于世代列侯之家，卻并不貪圖安逸，樂享榮華，而是奮發(fā)讀書，積極應(yīng)舉，考取了探花的功名，入仕為官，深得皇帝器重。并非以是否功成名遂來衡量一個人上進與否，而是在這個過程中，可以反映出人的諸多品性，如意志品格、定力韌性、責(zé)任擔(dān)當(dāng)?shù)?，顯然賈府子弟全然沒有家族責(zé)任感與使命感，他們放任自流，紙醉金迷，最終只能眼看著家族敗落，而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