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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山“7.12大捷”戰(zhàn)后采訪實錄:硝煙未凈尸臭難聞

 紅色老山 2021-03-19

       1984年4、5月份,我邊防部隊先后收復了老山、者陰山、八里河東山。我作為昆明軍區(qū)《國防戰(zhàn)士》報社的戰(zhàn)地記者,也先后在前線待了20多天。那時邊防線上天氣已很熱,白天的氣溫都已接近40度,炎熱的高溫對前沿英勇奮戰(zhàn)的干部戰(zhàn)士意味著什么那是可想而知的。面對死神都無所畏懼的勇士們,對高溫的炙烤自然是不屑一顧。我也與進入戰(zhàn)區(qū)的每個人一樣,在戰(zhàn)火硝煙中同時也接受著亞熱帶山岳叢林的高溫熏烤。20多天后,我被同事從前線換回。當回到昆明脫下又臟又破又臭的內、外衣時,當我又享受到春城的涼爽時,當我和家人又坐在一起吃飯時,我想起了那些犧牲的烈士,想起了那些還在高溫中戰(zhàn)斗的勇士。我流淚了,我哭了。于是,工作之余,就積極整理我所獲取的各類資料。當時就想,就我的所見所聞,僅僅寫幾篇新聞報道稿,是遠遠不夠的,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出本書,以更多的文字和篇幅歌頌前線那些英勇無畏的戰(zhàn)士,頌揚高溫下為國捐軀的戰(zhàn)友。此后,邊防戰(zhàn)事也稍有平靜,各路記者也都先后回到了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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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時至7月中旬,大戰(zhàn)又來了。7月12日,越軍以加強師的規(guī)模進行大反撲,對我老山東側14軍40師119團所守衛(wèi)的662.6及其附近諸高地進行輪番攻擊。激戰(zhàn)一天,119團在我強大炮兵火力的支援下,打的越軍慘敗而歸。這一天,我119團殲敵1300余人,全團榮立集體一等功。當晚,報社傳來軍區(qū)政委謝振華的指示,“今天前線仗打得很漂亮,請新華社、《解放軍報》、軍區(qū)《國防戰(zhàn)士》報立即派人到前線?!彼X前,社長張慶桑把軍區(qū)政委的指示傳達給了我和另一名編輯楊紹紅同志,并通知我們倆說,“明天一早7點鐘與新華社、軍報的人一塊到政治部飯?zhí)瞄T前上車去機場,軍區(qū)作戰(zhàn)部用飛機送你們去前線。”第二天,即7月13日一早,我和楊紹紅還有新華社的段建勛、解放軍報的張友謙一行四人就出發(fā),至中午我們乘“安—24”飛機到了硯山縣平遠街機場,接著又轉直升機到了麻栗坡縣城臨時直升機機場,隨即軍區(qū)前指的吉普車又把我們接到了設在邊防15團營區(qū)的軍區(qū)前指臨時駐地。
當晚聽取了軍區(qū)前指作戰(zhàn)部的前線戰(zhàn)況介紹。第二天(7月14日)一早,我們一行四人就乘車到了25公里外的14軍40師指揮所。在老山腳下的曼棍洞師指揮所里,首先聽了師作戰(zhàn)科科長邱型柏及副科長王書春同志近一個小時的介紹。他們說,前天的戰(zhàn)斗規(guī)模很大,這是我們14軍自1979年自衛(wèi)還擊作戰(zhàn)以來最大的一次戰(zhàn)斗。據(jù)偵測,越軍在我們正面有6個師級以上的番號、十幾個團級的番號出現(xiàn),人數(shù)總規(guī)模有四萬人左右。敵人的重點攻擊方向在我119團守衛(wèi)的662.6及那拉地區(qū)一帶的高地,妄圖奪取此地后,再逐次奪取我老山主峰地區(qū)諸高地??吹贸?,這一次,越軍真是下了大本錢的。邱科長指著地圖說,“為什么越軍瘋了般拼命攻擊我119的防御陣地?一是因這一帶地形較低,敵人如拿下662.6及附近諸高地,東可攻擊我八里河東山陣地,西可攻擊我老山主峰陣地。二是我119團的防御正面約兩公里左右,且縱深淺,整個防御陣地大體成前三角形,正前方及左右兩側的防御高地都暴露在敵方面前,便于敵人同時展開多方向進攻。三是此處正好有一條縱向公路通向越縱深,便于其兵力、彈藥的前送及各種后勤保障。前天,越軍向我這一地區(qū)發(fā)起進攻的敵人至少是我119團兵力的四至五倍,然而,119團在我強大炮火的支援下,激戰(zhàn)一整天,打的敵人慘敗而歸。我119團上報的戰(zhàn)果是殲敵1300余人,而我們的情報偵悉,敵人哀嘆:損兵折將3000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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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副科長王書春介紹說,“就整個老山地區(qū)來說,敵人的步兵幾乎是我們的2倍,大口徑火炮的數(shù)量也幾乎與我們相當。但我們的火炮射擊精度高,彈藥充足,越軍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這一天,應該說重頭戲就是我炮兵火力的充分運用。按說越南兵打炮的技術并不差,可隔著一座松毛嶺山梁,他看不見我們的炮陣地和自己的炮彈彈著點,無法修正彈著點偏差量,所以命中率就不高。令越軍莫名其妙的是,他對我炮陣地還擊得越兇,損失就越大,越軍的火力到天亮就開始頂不住了。他們不是不想打,而是炮彈太少、且能打的炮大部分也都被我們的炮兵干掉了。當時我們的重炮部隊,打炮依靠的并不單單是背炮對鏡和方向儀的炮兵偵察兵,而是炮兵部隊全新戰(zhàn)術的一次全面運用,且有幾項高科技手段的運用。不到半天的時間,越軍在前線的所有重炮,幾乎全被活活打癱在陣地上。越軍炮火被徹底打垮后,占領我松毛嶺前沿的越軍失去了火力掩護和支撐,為我軍步兵各分隊下午的大反擊提供了充分的先決條件。至下午7時許,我119團在強大炮火的支援下,就將上午丟失的幾個陣地全部奪回。這一天,與敵激戰(zhàn)14個小時,師屬以上炮兵共計對373個目標進行了443次射擊,耗彈16223發(fā),取得了與步兵共同殲敵3000余人,俘敵6人,毀傷敵火炮27門、導彈發(fā)射架2具、高機2挺、重機槍2挺、汽車10輛,摧毀敵觀察所9個、彈藥所4個、火力點33個的重大戰(zhàn)果。”
聽了他們二位的簡單介紹,我們決定立刻去119團前沿。這天總覺得太陽特大,天特熱,溫度計放在山洞口外的太陽下,水銀柱一下子就竄起老高,60度沒說的。一個小時后,待我們四人爬到119團指揮所時,一個個都覺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煙,汗水早已濕透全身。稍胖些的老楊、段記者均已臉色變白,一到團指揮所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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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干田寨南側200米處一個山斜面的小掩蔽部內,光著背的團長張又俠左手拿著一只香煙,右手搓著身上的汗泥彈,簡單地向我們介紹了前天的戰(zhàn)況后說:“我這里只能向你們說一些面上的情況,具體戰(zhàn)況你們還得到司政后機關和連隊去采訪。”說著,還從他睡覺的鋼絲床上摸出幾盒云煙分發(fā)給我們,“慰勞一下來前線的記者同志們,你們辛苦了。”本來,我們幾個與張團長也都是老熟人,也就毫不客氣地收了他的香煙,軍事共產主義嘛!這四個人中我最年輕,31歲,雖又熱又累,但覺著身體還沒什么大問題。我就對身板稍瘦些的軍報張記者說,“怎么樣?老張,還能堅持嗎?”老張說,“沒問題?!薄昂?,那咱兩個就上前沿吧,讓老楊、老段就留在團指揮所。我建議今天咱們幾家新聞單位通力合作,完成軍區(qū)首長交給的任務,盡快把前天的戰(zhàn)況報出去?!贝蠹叶纪?。于是,我和老張都喝口水,拿上張團長給的香煙,冒著越軍的冷槍冷炮,在擔任向導的團警衛(wèi)排戰(zhàn)士小龔的帶領下,又向兩公里外松毛嶺地區(qū)的主峰662.6高地爬去。
烈日燒烤著大地,火辣辣的太陽將四十多度的高溫撒向這個亞熱帶的戰(zhàn)場,山野間一點風絲兒都沒有,小草低著頭,樹葉耷拉著腦袋。高溫籠罩著山川、河流,熱氣襲擊著每一個生活在這一地區(qū)的人。這里,似乎一切都停止了運動,一切都凝聚在了乏人的高溫之中。不一會兒,汗水浸透了軍裝,即而,腰帶、手槍套也都被汗水浸透了。手中的小手絹早已擦得透濕,我們只得用帽子不住地揩去臉上的汗水。
突然,小龔在路邊的一個炮彈坑邊停下來,告訴我們說:“前天,通信連一個有線兵就在這里,雙手、胸部負了傷,但他忍著巨大的傷痛,及時接通了線路,保證了線路的暢通?!?/span>
說到打炮,小龔還說:“越軍幾乎是天天打炮,附近這些小山包,哪個都落過幾十發(fā),乃至上百發(fā),能走人的路上和較平坦的地方,落的炮彈就更多。從后方僅到這個山腳下,就要經過越軍的五個炮火封鎖區(qū)。”我心情沉重地點點頭。因為這些,我們在驅車來前沿的路上見到了,見到了被越軍炮火炸壞的汽車和被摧毀而又修復的公路,見到了被越軍炮彈炸塌了的民房和炮火燒焦的大片膠林,見到了向后方運送傷員的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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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俯身觀察,兩對線路正是沿著彈坑邊的草叢通過的,兩對已打了結的線頭,銜接完好,正翹首昂立著,線頭膠布上浸染著那位通信戰(zhàn)士的血,地上還有一片隱約可以辨析的血跡。毫無疑問,我們的戰(zhàn)士是用流血的雙手,以頑強的毅力將線路接通的。
說難聽點,此時我們真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毫無遮擋的山間小路上走幾步就停一停,水壺的水一會兒就喝干了。在一處山的凹部,突然聽到頭頂上一陣“嗖、嗖”聲,沒等我們回過神來,小龔便大喊一聲:“首長,快跑!”于是,我們三個就拼命地跑過了這個凹部的拐彎處。隨之,我們二人也就隨著小龔停下來小憩。老張彎著腰、手捂著肚子,大口喘著粗氣,一字一頓地問:“咋回事?”小龔說:“剛才是敵人用高射機槍掃射我們。這個地方距敵人有的觀察哨不到一公里,用高射機槍打我們是很容易的?!蔽覍堄浾哒f:“老張,今天要不是小龔,咱倆很可能就光榮了。”老張也說:“還是咱倆命大啊?!闭f罷,我們幾個都“哈哈”大笑起來。稍頃,我們又繼續(xù)前進。沒走幾步,只聽頭頂上“啾啾”的炮彈呼嘯聲又一陣陣兒傳來。頃刻間,我們身后一公里外的一片橡膠林落下了一批批炮彈,并燃起了熊熊大火。小龔側耳一聽,就對我們說:“首長,沒事。越軍炮彈都是從我們頭頂上飛過的,我們沒危險,他打他的炮,咱走咱的路?!庇谑?,我們三人就在炮火聲中,不斷用手抹著臉上的汗水繼續(xù)向山上爬去。
 12時,也正是一天中最熱開始的時刻,我們兩個終于爬上了老山東側松毛嶺的主峰662.6高地,同守衛(wèi)在這里的五連干部戰(zhàn)士見了面。站在高地的塹壕里,四下環(huán)顧,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番情景:許多碗口粗的大樹被攔腰斬斷,竹林、灌木被大片大片地覆蓋上了鮮土,一些樹樁上彈痕累累??梢韵胂螅疤斓募?zhàn)達到了何種程度!轉首西望,老山主峰傲然屹立,它那高昂的頭直指青天,英武地站在祖國的南大門口,護衛(wèi)著偉大祖國母親;反首東顧,松毛嶺這架山梁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在敵人的鼻子底下閃著寒光,氣宇昂然地護衛(wèi)著我老山主峰的左側安全。從團指揮所,我們就已了解到,就是在這里,我119團的勇士們已堅守了七十多個晝夜,戰(zhàn)勝了高溫、多雨帶來的種種困難;就是在這里,邊防戰(zhàn)士憑著一顆對祖國、對人民的赤膽忠心,抗擊了越軍上萬發(fā)炮彈的狂轟濫炸,擊退了敵人規(guī)模大小不等的二十八次進攻;就是在這里,僅前天一天越軍就甩下千余具尸體,不管是其吹噓的“決戰(zhàn)決勝”團,還是被稱之為有“全能本領”的特工隊,都始終未能越雷池一步……
沿著時有時無的戰(zhàn)壕前行,我們看到,戰(zhàn)士們有的在貓耳洞里睡覺,有的在就地形搭起的涼棚里甩撲克、玩象棋、看書報,有的在掩蔽部里吹牛聊天,有的在戰(zhàn)斗工事里持槍值班……。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皮膚被曬得黝黑,長發(fā)遮掩了耳朵,胡子長長的,雙目炯炯有神,個個都是只穿件褲頭、戴頂鋼灰的半裸兵。
來到五連指揮所,連長叢輝讓我們坐在手榴彈箱上,自己蹲在地上。他的一件上陣地前新買的鴨蛋青襯衣,早已變成了灰蛋色,滿臉的毛胡子足有兩公分長,頭發(fā)蓋住了耳朵。我們請他介紹一下“7.12”的戰(zhàn)況,他很謙虛,他向我們簡單講了一下連隊的基本戰(zhàn)況后就說:“我們連的陣地稍靠后些,前天敵人大反撲時,大概有一個營的兵力向我們沖擊。前邊的四連比我們壓力大的多,他們面前,敵人擺了兩個營,輪番向他們沖擊。四連的仗打的更好、更漂亮?!?/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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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戰(zhàn)斗工事前,一位戰(zhàn)士說:“前天打得太過癮了,遠處的讓炮兵老大哥收拾,近處的我們用槍掃,用手榴彈炸。一天之內,敵人一個加強營,向我們這幾個高地輪番進攻了八次,每進攻一次都丟下一批尸體和傷員。有的傷兵跑不動,還有的用中國話大罵當官的,當官的也'依哩哇啦’亂叫。這一天,敵人在我們五連陣地前,丟下的尸體少說也有二百多?!彼檬种钢嚨厍埃^續(xù)說:“遠處田地里的大部分已拖走,近處灌木、草叢中還有不少,惡臭味把我們陣地上的空氣都給污染了?!钡拇_不錯,當我們一登上松毛嶺高地時,就聞到了尸臭味。戰(zhàn)士們說,都三天了,天這么熱,越軍的尸體能不臭嗎?我說:“越軍沒收尸嗎?”一位戰(zhàn)士說,“應該說他們已收走了很多,近處的我們已掩埋了,但遠處的我們就沒辦法了。遠處草叢、灌木叢中還有不少,仔細看還能看的到?!?/span>
當我們停下腳步、站直身子仔細觀察時,百米開外還可看到一些零星的越軍尸體。一個值班的戰(zhàn)士立即就告訴我們,“首長,千萬別站起來,在戰(zhàn)壕里一定要彎腰,別露頭。”我問,“為啥?”他說:“離我們最近的敵人不超過百米,用器材觀察我們會看的很清楚。你們的穿戴比我們守陣地的人齊整多了,一看就知道是后邊上來的首長,因此,也就很容易成為他們襲擊的目標?!弊駨膽?zhàn)士們的旨意,我們兩個就老老實實地彎著腰,沿戰(zhàn)壕前行,向四連的陣地趕去。
四連所守衛(wèi)的陣地在662.6主峰高地左前方300米處,即634高地及周圍幾個小高地。這里左前方直線說不過300米就是最前沿的142高地,此處也是整個松毛嶺地區(qū)的中心地帶和核心陣地。在四連的陣地上,指導員高定榮首先帶我們找到了一等功臣、五班戰(zhàn)士曾本方。高指導員告訴我們說:“12號那天,曾本方一人就斃敵十名,當天上級領導機關就給他記了一等功?!贝藭r的曾本方,也是只穿一條褲頭,他正在一個機槍工事里值班,鋼盔下的黑臉膛上,汗水往下流淌著,雙目圓睜,密切注視著前方。指導員讓一個戰(zhàn)士將他從哨位上替下,把我們介紹給了他。
當我同他握手祝賀他立功時,他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然后,他微微仰起臉對我說:“記者同志,說實話吧,戰(zhàn)前我想到過立功。立了功,喜報寄回家,又光榮,又體面。可真打起來的時候,我可沒想那么多。那天,從清晨五時至中午時分,敵人的炮打得相當猛,幾乎是沒有停息過。我們連有犧牲的,也有負傷的。一看到戰(zhàn)友犧牲了,我眼紅了,不管在陣地前的那個方向上出現(xiàn)敵人,我伸槍就打。那時,就只有一個心愿,多干掉一個敵人,戰(zhàn)友就多一份安全,陣地就多一份安全,祖國也就多一份安全。也正是為了這一點,許多戰(zhàn)友的血都流在這里了,功應該記在他們頭上?!?/span>
“好同志、好同志?!蔽揖o緊握住小曾那曾經干掉過十個敵人的手久久沒有松開。是的,在祖國的南疆,在這塊祖國邊境線上的小小山崗上,不知有多少同志無私地貢獻出了自己的青春年華,永遠地離開了親人,離開了溫暖的家。他們?yōu)榱耸裁??不正是為了祖國的安寧嗎?/span>
采訪了部分戰(zhàn)士后,我們都蹲在塹壕里,指導員高定榮又向我們詳細介紹了連隊前天的戰(zhàn)況。7月12日清晨,約兩個營的越軍向四連陣地撲來。分別堅守在前沿兩個高地的一排和二排的勇士們,甩出一排排手榴彈,把兩股偷襲的敵人打了下去。不一會兒,兩個連的越軍在密集炮火的掩護下又向四連陣地沖來。連長陳華平一面呼喚炮火對敵實施攔阻射擊,一面用報話機命令各排長:“要沉著,把敵人放近再打?!倍砰L彭顯明命令全排:“準備好手榴彈,聽我的口令!”敵人越沖越近,離塹壕只有三十來米了。彭顯明大喊一聲:“投彈!”頓時,一排排手榴彈在敵群中開了花。經過二十分鐘的激戰(zhàn),越軍死傷慘重,敗退下去。
連遭失敗的越軍惱羞成怒,又糾集了兩個連的兵力,分四路向四連堅守的兩個高地沖來。堅守在最前沿的一排二班幾乎是四面受敵,但戰(zhàn)士們毫無懼色,沉著應戰(zhàn)。全班六支沖鋒槍交替射擊,打一梭子子彈就換一個位置,投幾顆手榴彈又打一陣兒槍。由于敵眾我寡,敵人的包圍圈越縮越小,戰(zhàn)斗十分激烈。戰(zhàn)士高寶生一連打死幾個敵人后,其他十多名敵人就氣勢洶洶地向他逼過來。他大喝一聲跳出塹壕,端著沖鋒槍左右猛掃,打死了沖在前面的兩名敵人。就在這時,他的頭部、腰部和腿部都負了傷,倒了下去。趕來支援的班長韓文忠左臂被子彈擊穿,也顧不得包扎,忍痛扣動板機,打退了敵人。此時,身負重傷的高寶生被陣地上激烈的槍聲震醒,抓起沖鋒槍又投入了戰(zhàn)斗。
與此同時,堅守在另一高地的二排也與沖上來的敵人展開激戰(zhàn)。六班長歐文其被敵炮彈炸傷臉部,左眼睜不開仍堅持指揮全班戰(zhàn)斗。四班五名戰(zhàn)士打退敵人多次沖擊后,就只剩下副班長張華忠一個人了。情況危急,二排長彭顯明根據(jù)敵情,就采取了“添油戰(zhàn)術”,哪里敵人涌上來多,就指揮戰(zhàn)士重點往那里打。同志們怒火滿腔,越戰(zhàn)越勇。戰(zhàn)士裴由貴背部負重傷,直不起腰來,就忍著巨痛趴在塹壕上向敵人投彈,先后炸死了四名越軍。五班長李忠平猛打巧打,把已經沖到塹壕邊上的八名越軍全部擊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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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時,密密麻麻的敵人又向四連陣地撲來,嘴里還咿哩哇拉地叫喊著。最前沿的二班人員傷亡較大,彈藥也剩下不多了。班長韓文忠一面向排里報告,一面動員大家:“要節(jié)省彈藥,把敵人放到最近距離再打,不要放空槍?!睉?zhàn)士段洪這時只有三十發(fā)子彈和兩顆手榴彈了,為了有效地消滅敵人,他機智地把自己的鋼盔放在塹壕沿上吸引敵人的火力。愚蠢的敵人對著他的鋼盔猛打一陣后,就壯著膽子沖了上來。這時,段洪猛地躍出塹壕,一梭子子彈報銷了三名越軍。后面的越軍發(fā)覺上當,便集中火力猛打二班陣地,嚎叫著一次次地往上沖。面對瘋狂的敵人,班長韓文忠一面據(jù)槍射擊,一面命令:“我們的子彈不多了,每人把一枚手榴彈插在腰帶上,敵人沖上來,就和敵人同歸于盡,決不當俘虜!”在這危急關頭,一排長帶著幾名戰(zhàn)士趕來增援,把敵人打了下去。一天激戰(zhàn),四連先后挫敗敵人六個步兵連的八次沖擊,斃敵二百余名,并繳獲武器彈藥和軍用物資一大批。
蹲在塹壕內,高指導員對我們說:“我們連守的這個高地位于整個松毛嶺的中心地帶,也是一個制高點。敵人每次反撲,都向這里傾瀉大量炮彈。7月12日那天,在我們四連的陣地上,戰(zhàn)斗工事、塹壕幾乎全都被摧平,戰(zhàn)士們在沒有掩體的情況下,巧妙的避開敵炮火,同敵人展開戰(zhàn)斗。敵人的兩個營先后沖擊八次,均被擊退。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簡易工事,是戰(zhàn)士們利用戰(zhàn)斗間隙抓緊構筑的。當然,談到勝利,應該給炮兵老大哥記頭功。敵人向我們炮擊,我們以牙還牙,步兵說要炮,炮彈就到,指哪兒打哪兒。”高指導員站起身來,指著陣地前沿對我們說:“我們炮兵用炮彈在陣地前沿'繡梅花’、'劃方塊’,幾米一個彈坑,隨著一排排炮彈的爆炸聲,敵人一片片地倒下?,F(xiàn)在,大部分已被敵人拖走,遠處沒有竹林、樹木的地方,還能看到一些零星尸體,有的高地前面還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我們連的口號就是'人在陣地在’,只要這個高地上還有我們四連的人,敵人就別想前進一步?!?/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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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赤日炎炎似火燒的三伏天,在這個亞熱帶叢林的戰(zhàn)場上,戰(zhàn)壕里干部戰(zhàn)士的英雄事跡和高尚情操深深地打動了我們的心靈。他們那只戴頂鋼灰、穿件褲頭的黝黑身軀及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深深地印在了我們的腦海中。面對著死神時時刻刻的威脅及高溫炎熱的熏烤且毫無懼色的英雄們,我和張記者邊含熱淚邊將身上帶的幾盒香煙,包括張團長給的兩盒,都一支一支地遞到了他們手中,以示褒獎鼓勵。
下午4時,我們回返,在下山的路上,我們又碰到了四位腰間各插著兩枚手榴彈的民兵,問他們上山干啥?他們說,我們是附近天保農場的民兵,是奉命到前沿高地抬傷員的。
“哪個高地?”“169。”我們知道,我們已到過的四連高地距離169高地還有將近一公里,其挨冷槍冷炮的系數(shù)且更大。我囑咐幾位民兵,“好同志,千萬注意安全,一定要小心啊?!薄皼]事首長,這幾天我們天天都上前沿,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把傷員盡快搶下來的。”看著這幾位滿身汗水、渾身泥污,但卻斗志昂揚、神情篤定的幾位英雄民兵,及他們那矯健前行的背影,我和張記者的眼睛都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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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師指揮所時,我們兩個也坐到地上起不來了。須知,在大半天的酷暑中,我們把手中的香煙都散給了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士們,雖然也趕上了他們吃午飯,但我們兩個沒動戰(zhàn)士們一口水、一口飯。水、飯、菜都是連隊炊事班的戰(zhàn)士們冒著敵人的炮火、甚至累的昏倒、吐血一筐一桶地背上山去的。我們這些從后邊上來的人,對于戰(zhàn)壕里的勇士們只有安慰鼓勵的義務,可絕沒有沾貪他們利益的絲毫權利。此時,雖很累、很疲勞,但總覺著前沿勇士們的無畏和戰(zhàn)績鼓舞著我們,就是今夜不睡,也得把稿子趕出來。于是,我們一個個又被架上車,趕回了麻栗坡城郊的軍區(qū)前指。吃干糧、喝水,接著就是兩人一組,分頭寫稿子。至夜11時30分,兩篇千余字的稿件全部電傳發(fā)出。第二天,兩篇新聞稿新華社發(fā)了電訊通稿、《解放軍報》及我們軍區(qū)《國防戰(zhàn)士》報也均在頭版顯著位置刊出。“7.12大捷”、 “李海欣高地”、“松毛嶺變成越軍的傷心嶺”、“決戰(zhàn)決勝團的下場”等這些震撼人心、激勵前線將士的詞語,從此也就載入了我軍光榮的史冊。
此后,我們四人就各為其主,分頭行動。隨即我也就住進了14軍40師在老山腳下的前線指揮所,又開始了半個月的戰(zhàn)地報道。至7月底,報社的同志又將我從前線換回。從此,我便離開了麻栗坡,離開了讓我揮灑汗水、激情寫作的戰(zhàn)地。(本文配圖由原119團宣傳干事楊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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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戴兆成:山東省齊河縣人,1953年1月1日生,1972年2月入黨,1972年12月入伍。邊防作戰(zhàn)戰(zhàn)地記者、軍旅作家、高級政工師、大學客座教授、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曾任原昆明軍區(qū)《國防戰(zhàn)士》報社編輯、記者(1978至1985)。1986年春節(jié) ,參加云南邊防部隊赴京英模報告團,在京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著有《鐵血覆蓋的叢林——憶“兩山(老山、者陰山)作戰(zhàn)”》、《硝煙與和平——原昆明軍區(qū)自衛(wèi)還擊保衛(wèi)邊疆作戰(zhàn)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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