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給人帶來一絲絲慵懶的睡意。人們夢著,想著,仿佛自己是睡在廣袤的平原里,睡在綠油油的田野里,睡在那靜旎迷人的夜色里,睡在心中期許的思無邪的世界里。 關關的雎鳩聲,交交的黃鳥鳴,三月春日溱洧水畔手執(zhí)草嬉戲祈福的少男少女,浼浼黃河旁的新臺上哀怨的新娘,都給人以無限美的遐想。 詩經里的春天,就像一幅美倫美奐的畫面,展卷相賞,是人和植物的對話,又是我們和內心的對話。 草木之于先民,草木之于今人,在我看來,詩歌最能夠承載它的天然秉性,唯有詩歌最能釋木?!对娊洝啡倭阄迤?,有一百四十四篇涉及植物,這是一個令人吃驚的數(shù)字和現(xiàn)象。 疫情之下,我們雖然不能到處游覽。不妨手執(zhí)一卷《詩經》,尋覓古人筆下的草木光陰,定是春日里最美好的時光。 桃花 |春|天|之|桃| 中國的古人說: “草之晶在花,桃花于春,菊花于秋,蓮花于夏,梅花于冬。四時之花,臭色高下不齊,其配于人也亦然。潘岳似桃,陶元亮似菊,周元公似蓮,林和靖似梅……” 可見,桃也是寄予我們心性的四時花,從花里,可以讀到我們看不見的胸襟里所充滿的氣息,懂得人之為人,在直接的物質之欲外,還有心神的安寧和意趣的舒展。在經久時間的淘洗之后,還能讓我們記得 “人面桃花”和“四月芳菲”的不盡滋味。 甘棠 |春|天|之|梨|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 ——— 《召南·甘棠》 《詩經》里的甘棠,指的是山野梨,又叫棠梨,大概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就是一個棠梨的大小了,長在山坡土凹里的棠梨,春天會開出美麗雪白的花。 夏末時分,棠梨剛剛成熟時,掛在枝頭一叢一叢的,土褐色,是一種成熟了誘人的樣子,摘下來,放嘴里吃的時候,酸甜酸甜的,而且核大肉少,吃起來有很沙的感覺。 梅花 |春|天|之|梅| 摽有梅,其實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 《召南·摽有梅》 “六瓣梅影染霜色,引的新雪斗芳菲?!边@是以前某一個冷雨夜里,讀 《召南·摽有梅》 時,突然從心里飄出來的詩。 《召南·摽有梅》里浸透的寂寞女子歲月韶光里的深情期盼,寂寞,深深的寂寞,更多的不是地域阻隔而成,而是人心上的樊籬。 寂寞似乎是人心在看不見的時間里必然要承受的一種命運,于是,在人所經過的時間河流里,便有了無數(shù)吟詠的關于愛的寂寞失落中期盼的歌詞文粹,以表達生命個體在一個個獨立空間里渴望相擁雙臂悄然出現(xiàn)的真相。 木槿 |春|天|之|舜|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 《詩經·鄭風·有女同車》 舜,又名木槿,落葉灌木或小喬木,葉互生卵形,花鐘形,單生,通常有白、紅、紫等顏色,莖的韌皮纖維可造紙,花和種子入藥解熱。 木槿花和木芙蓉同屬錦葵科,故在外形上頗有幾分相似,也有單瓣和多瓣等不同的品種。 楚 |春|天|之|楚|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 《周南·漢廣》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其中的 “楚”,就是我們時常在山間荒地里見到的糾纏一叢的尖刺滿身的荊棘。 荊棘在愛里,像個鑒證師,它在我們想要相互完全擁有的路途上,形成一些看起來難以逾越,實際上需要盡了智慧和心力才能沖破阻隔的屏障,以便讓愛的深度和留在內心里的那份相互的珍惜持續(xù)的更為久長。這荊棘不僅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手邊腳下,也會時常顯現(xiàn)在我們心上。 李樹 |春|天|之|李|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 彼留之子,貽我佩玖。 ——— 《詩經·王風·丘中有麻》 上古,李樹長在山林里,逢春色開花,夏暑時掛青果,秋上,密密匝匝,紅的嬌人的李子懸在枝頭,是很容易吸引采集山果的部落婦女們的注意力的。 臆測里,最先敢于取食這種誘人山果的,是獸皮圍腰,藤枝束發(fā)的李氏女子。這讓我想到桃,想到桑,這些今天能夠遍植大江南北山地上的農家樹,該都是那些幾千幾萬年前的氏族部落里,專門負責采集野菜、野果子的勤勞女子們馴化自然生靈的功勞。 樗 |春|天|之|樗|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 ——— 《詩經·小雅·鴻雁之什》 樗,臭椿,又名大眼桐、姑姑翅、臭桐,屬于苦木科,是一種落葉樹。 但由于樹臭椿形散亂,材質疏松,不堪使用,偏偏葉子上還有散發(fā)臭味的腺體,因而這種樹木也被看作是一種 “惡木”,只配用來燒柴,或是用于制作木磚,放在墻根以隔絕潮濕之氣。 郁李 |春|天|之|郁|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 ——— 《國風·豳風·七月》 郁,又名雀李,郁李,花或紅或白,每二三朵成一綴,果實似梨。 楸樹 |春|天|之|椅| 其桐其椅,其實離離。 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 《詩·小雅·湛露》
“椅”即“楸樹”,楸樹高大挺拔,樹身偉岸,高可達30 米以上,胸徑可達 1 米以上,壽命可達千年以上。 楸樹技葉繁茂,花多色艷,令人鐘愛。其花形若鐘,白色花冠上紅斑點綴,如雪似火。每至花期,繁花滿枝,隨風搖曳,令人賞心悅目。眾多古籍對楸樹形態(tài)之美贊嘆不已。 《埤雅》載: “楸,美木也,莖干喬聳凌云,高華可愛?!?/p> 草木無言,靜靜生長。人在其畔,依賴其恒久沉默的啟示,深入草木內部與它相濡以沫。 短短的一個月里,仿佛所有的樹都像約好了一樣開出花來,先是梅花,然后李花,紫玉蘭,氣溫稍稍升高之后便有桃花、櫻花、海棠,讓人應接不暇。 一棵棵開花的樹,開在我們必經的時光里。 一個人的草木詩經,美到無邪。 就像作家熊晉仁所說“樹草天然,任憑雷電。榮枯生死,歡喜隨緣。歡喜不住,哀怨舒坦。從此休去,人獸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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