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昆明尋鶴記

風吟樓 2021-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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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边@是中國最古老的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的記載。

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自古以來，鶴就被視作吉祥鳥，一直受到人們的喜愛與贊譽。

云南作為候鳥的重要越冬之地，隨著保護力度的不斷加大和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改善，前來越冬的黑頸鶴，冬來春去，一年比一年多。

而我，自近年為了迎接即將在昆明舉辦的世界生物多樣性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COP15）、愛上“打鳥”后，也一直夢想著去拍黑頸鶴。

或許是都很期待，3月4日一早，比原來約定的時間提前了約20分鐘，我和兩位朋友一道從昆明城區(qū)驅(qū)車向橫河梁子黑頸鶴省級自然保護區(qū)駛去。

車出春城，上高速公路后，沿著寬敞平坦的4車道，一路疾馳。

時值“驚蟄”節(jié)令到來的前一天。

我們的目的地橫河梁子，海拔在3000米左右，位于昆明市尋甸回族彝族自治縣六哨鄉(xiāng)，是目前世界上已知黑頸鶴分布的最南端。

尋甸，地處云南省東北部，是滇東北之要沖，橫跨金沙江、南盤江兩流域之間，處于烏蒙山區(qū)。

作為一個高寒山區(qū)，尋甸縣境內(nèi)群山林立，草原樹木眾多，還擁有滇東北最大的天然湖泊清水海，如此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為黑頸鶴等候鳥棲息越冬提供了極為理想之地。

作為珍稀鳥類，黑頸鶴，乃中國獨有的“特產(chǎn)”，是世界上各種鶴類中唯一終生在高原地帶生存活動的鶴種。它棲息于海拔2500-5000米的高原，徜徉于沼澤地、湖泊及河灘等濕地環(huán)境。被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列為易危物種，同時也是我國Ⅰ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

每到冬季，黑頸鶴主要遷徙到云南昭通的大山包、會澤的草海、尋甸六哨鄉(xiāng)的橫河梁子、迪慶納帕海等地越冬。而橫河梁子，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緯度最低的黑頸鶴越冬分布地。

這是我第一次實地觀鶴、拍鶴。

那天上午，汽車從尋甸縣高速公路收費站出來后，為等待當?shù)叵驅(qū)Ａ袅似?，然后，我們一行穿過金所鎮(zhèn)，駛上了通往山區(qū)的小路。雖然山路狹窄且彎道較多，但路面并不算太顛簸，且沿途山林、村舍、清水海及盛開的櫻花等構成了一幅幅美麗的田園畫卷。

上午10時27分，我們抵達了橫河梁子山頂一帶。

由于這里屬于高寒山區(qū)，雖然已經(jīng)是陽春3月，但此時氣溫明顯比山下低，約在12°，而且七八級大風卷著田野里的塵土不停地沖擊著我們的臉。當我們從密閉的汽車里走出，站在荒野里，沒想到風力如此強勁，幾乎要被猛烈的大風吹倒，料峭的春寒讓人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幸好我穿了沖鋒衣。

六哨鄉(xiāng)地處滇東北高原，海拔約為2300--3000米，屬高寒山區(qū)，長期以來這里是一個集高寒、民族、貧困三位一體的山區(qū)鄉(xiāng)，位于尋甸縣中西部，距縣城60公里，距昆明市120公里。主要農(nóng)作物有洋芋（土豆）、包谷、油菜籽等。1936年4月7日紅二方面軍長征時曾經(jīng)路過這里。

在橫河梁子，當?shù)剞r(nóng)民稱黑頸鶴為“老雁鵝”，早些年就有。1899年2月，英國人溫蓋特(Wingate)在昆明附近獲得一只鶴，并于1900年撰文刊登在鳥類學術刊物Ibis上，之后很長時期，就沒有了科學報道。

在村民們眼里，黑頸鶴是神鳥，用“老”這個字眼表示尊敬的意思，如果黑頸鶴多，那便意味著會是豐收年。不過，老鄉(xiāng)們也有無法消除的煩惱，便是經(jīng)常有黑頸鶴到地里吃他們辛苦種下的洋芋。因此，時有農(nóng)民到管護站投訴黑頸鶴吃洋芋。

1992年底開始，云南大學的何曉瑞教授來橫河梁子研究黑頸鶴，四處奔走呼吁，與尋甸的林業(yè)工作者一起，1994年1月自發(fā)地在六哨鄉(xiāng)政府掛出了“尋甸黑頸鶴自然保護區(qū)”的牌子。

經(jīng)過各方有識之士的積極努力，2011年昆明市人民政府批準建立了尋甸黑頸鶴市級自然保護區(qū)；2013年晉升為省級自然保護區(qū)；2016年成立云南尋甸黑頸鶴省級自然保護區(qū)管護局。保護區(qū)內(nèi)設立了專門的管護站，架設了遠程監(jiān)控高清攝像頭，聘請了一批護林員，在山洼為黑頸鶴興建了飲水用的水塘，保護的力度在不斷加大。

隨著保護區(qū)域濕地環(huán)境得到顯著改善，來越冬的黑頸鶴開始恢復性增長，從2014年27只、2015年31只、2016年45只、2017年47只、2018年的58只，今年已經(jīng)通過紅外監(jiān)測發(fā)現(xiàn)了78只。

我們那一天觀鶴，充滿了戲劇性。最初，什么鳥也沒看到，只看見山坡上大片大片種洋芋的土地。目前，因為品質(zhì)與銷路好，洋芋已成為六哨鄉(xiāng)的支柱產(chǎn)業(yè)，除了供應本縣，還銷往全國各地?？吹竭h處的紅土地很是漂亮，我想如果拍不到鶴，就來點風光片，于是便拿起相機按下了快門。

聽說通常3月初，來此越冬的黑頸鶴就基本上飛走了?？吹窖矍翱帐幨幍纳揭埃冶疽詾榻裉焓邪司乓獡淇樟?。因為不甘心，大家登車又沿著山路往前開了一段停住，來到距山洼一個水塘較遠的地方，終于遠遠地看見正在喝水的3只黑頸鶴。于是，急忙拿出相機，一陣狂拍。

中午下山吃飯，我心里也還是禁不住地失望。正吃飯時，接到橫河梁子管護站電話，說是此刻山上發(fā)現(xiàn)了一群黑頸鶴，全體一陣歡呼。匆匆吃過午飯，就又往山上趕。

下午一點半，我們在西南林業(yè)大學一位正在管護站做鳥類觀測研究課題的大學生小劉帶領下，通過望遠鏡在另一處山坡地帶發(fā)現(xiàn)了一大群正在覓食的黑頸鶴。我們高興極了，急忙跳下車，拿著沉重的攝影裝備在山坡上跑。到達長滿了松樹野草的這邊山坡上一個不驚擾黑頸鶴的安全處，不顧因高海拔地帶奔跑引發(fā)的心慌氣短，我喘著粗氣地舉起了配有長焦頭的單反相機，一陣快速“咔嚓”，心中充滿了激動與狂喜。后來，我在電腦上放大照片后看了，當時拍攝這一大群黑頸鶴第一幅照片的時間，是下午1時37分，并仔細數(shù)了幾遍，一共有58只。

此時，我想起了一位鳥類攝影家朋友跟我說過的“玩笑”話：“拍鳥也要講人品，人品好就有'鳥運’，能拍到別人想拍又拍不到的好鳥！”

聽云南大學一位教授說，2018年1月8號，那天很冷，云大的幾個學生來到橫河梁子，遍地冰凌，濃霧重重。在白茫茫的霧氣中，能見度還不到20米，只看到了黑頸鶴6只。與他們相比，我第一次來看鶴，就非常幸運地觀測并拍攝到了58只黑頸鶴。真是太棒了！

可喜的是，根據(jù)云南大學、西南林業(yè)大學等鳥類專家的監(jiān)測，近幾年來，在橫河梁子還記錄到了小鸊鵜、長嘴劍鸻、赤膀鴨、扇尾沙錐、牛背鷺、池鷺這些以前未在此記錄過的水鳥。水鷚、紅尾伯勞、白尾鷂、灰鹡鸰等典型的遷徙過境陸生鳥，也很常見?？梢哉J為，這里也屬于云南鳥類遷徙通道的一部分。

觀鶴歸來，在整理拍攝的黑頸鶴照片及視頻時，記者感到，雖然當?shù)貙陬i鶴的保護付出了許多，也取得了顯著的成績，但是，也存在一些明顯的短板與不足。出于職業(yè)上刨根問底的習慣，我聯(lián)系上了一個以前素不相識的專家。

“主要是人類活動的干擾太嚴重了，人鶴爭地矛盾突出。另外，就是因為這里只是省級保護區(qū)，要拿很多錢給農(nóng)民補償、興建相關保護設施等，需要投入大量的經(jīng)費，而目前經(jīng)費缺口還很大。”云南大學生態(tài)學與環(huán)境學院吳兆錄教授在電話中這樣告訴我。吳教授從2017年起前往橫河梁子實地考察黑頸鶴，至今已經(jīng)去過不下20次。雖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退休，但在北京市企業(yè)家環(huán)?；饡EE任鳥飛項目的資助下，仍然堅持從事黑頸鶴的保護研究。

在吳教授看來，目前黑頸鶴生存所面臨的威脅主要有高原地區(qū)湖泊的開發(fā)利用、修筑公路、游牧區(qū)域擴展等。這些人類活動使得沼澤干燥，面積不斷減少，干擾了黑頸鶴的正常棲息。而棲息地的破壞、喪失和冬季缺少食物，使黑頸鶴生存受到嚴重威脅。在橫河梁子，由于缺少食物，黑頸鶴延長了吃草根的時間，并常在農(nóng)田中啄食蕎麥、蘿卜和洋芋，這就難免造成當?shù)剞r(nóng)民與黑頸鶴的矛盾。

“與鳥類相比，人類太強大了。人可以退，但黑頸鶴無處可退，我們?nèi)祟悜敒楹陬i鶴留下足夠的生存之地?！眳钦卒浗淌谡f：“通過與當?shù)卮迕?、巡護人員和保護區(qū)各層管護人員交流，我們認為，在狹小的空間保護數(shù)量不斷增長的黑頸鶴，僅僅是一種權宜之計。如果再加一把勁，黑頸鶴會增加很多。”為此，他強烈呼吁：“應在現(xiàn)有保護區(qū)內(nèi)，開展專項研究，探索黑頸鶴與人類輪換式共同使用同一塊土地的模式和方案。政府有關部門應考慮把保護區(qū)以東的清水海水源地納入統(tǒng)一管護，在這一帶建設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或國家公園），以獲得更多的保護資源，緩解當?shù)厝祟惏l(fā)展與黑頸鶴保護的矛盾?！?/span>

（光明日報全媒體記者任維東）

來源：光明日報全媒體記者任維東

責編：王子墨

編輯：?，?/span> 張雪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