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按:宋彩霞認為,明白易懂的語言不一定是詩的語言,但詩的語言必須是易懂的語言;用新語言來改造陳舊的詩詞語言,特別是注重吸納口語、大眾語入詩,這已成為詩詞界的共識。時代不同,“古道西風瘦馬”“凄凄慘慘戚戚”其意境和感情基礎幾乎已不存在了。
有關白話入詩的思考宋彩霞 明白易懂的語言不一定是詩的語言,但詩的語言必須是易懂的語言;用新語言來改造陳舊的詩詞語言,特別是注重吸納口語、大眾語入詩,這已成為詩詞界的共識。 時代不同,“古道西風瘦馬”“凄凄慘慘戚戚”其意境和感情基礎幾乎已不存在了。 當代詩詞大多作者寫一些旅游觀感、吟風弄月、傷情離別的詩詞,在網(wǎng)群、在編輯部里,每天看到和收到的大量稿件中,除了少量給人以驚喜外,大多作品給人一種“百首如一首”之審美疲乏,集中反映出的問題大致有如下幾點: 1、語言雷同,概念化語言太多; 2、詩品低下詩風不正,缺乏時代氣息; 3、仿多創(chuàng)少,形象干癟,大場面、多事件千篇一律,有如白開水,索然寡味; 4、缺乏語言創(chuàng)新,現(xiàn)象羅列,章法呆板,沒有起伏變化。 雖然寫什么和怎么寫是詩人自己的事,他人無權(quán)干涉,但是,倘若詩作在社會上流傳,詩詞的優(yōu)劣讀者自會去評論。 很多詞語沿用了幾千年仍具有相當活力;但有些詞語很陳舊,已不適合現(xiàn)代人閱讀了,而用白話入詩有以下幾點現(xiàn)實性: 1、有利于詩詞的雅俗共賞。 雅俗共賞應當是詩詞的最高標準。 如,李白《靜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即使不識字的人,都會認為是天生的好言語。 劉禹錫《竹枝詞》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此詩言淺而意深,廣泛傳播于庶民與士大夫之口,對后世影響也很大。 2、有利于詩詞的普及和提高。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語言文字,社會日新月異,詩詞作者分布在社會各行各業(yè),自然環(huán)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有些感情的抒發(fā)和景物環(huán)境的描寫自然要以現(xiàn)代語言去表現(xiàn)的;另一方面,常見的題材如用過去常見的語言去抒寫很難寫出新意來,如能應用當代白話語言則常有出奇制勝之效。 3、有利于形成新的詩風,保持濃郁的時代氣息。 詩詞象任何事物一樣都在發(fā)展變化,一代詩詞有一代詩詞的鮮明時代特色,當代人感情的復雜多變,非傳統(tǒng)詩詞本色語言所能全部承載,以抒情而論,亦當采用部分當代白話語言入詩,才能使詩詞具有濃郁的時代氣息,形成一代新詩風。 白話入詩的特性有三: 一、直率中的清新、沉郁和平民性 除了審美主體必須具有充沛的感情和崇高的人格以外,作為文學作品載體的語言,還必須自然清新簡潔樸素。 白話入詩,常常被人視為不通、不雅,認為過于淺陋,缺乏詩意,其實不然——真正的詩意,即使明白如話,也照樣給人豐富蘊藉之美。 前人早就認識到這一點:“欲知子美高明處,只把尋常話作詩。” “尋常話”乃是樸素的代名詞,也就是白話??諝庠角鍧?,陽光就越燦爛;作品越樸素,作品的美就越完善,它給讀者心靈的震撼力也就越強。 白話入詩,其實是加大了寫作的難度。 在用“舊瓶”裝“新酒”的時候,既要遵循傳統(tǒng)詩詞的格律譜律聲韻等“舊瓶”的規(guī)則,又要使那“新酒”有不亞于“舊酒”的味道,沒了陳舊的套話、僻典這些唬人的家什,就全憑立意、情志去取勝了。 白話入詩,也是需要各種手法加工錘煉的。本身是“大白話”,但又是人民群眾之心聲,時代之強音。一種文學藝術(shù)樣式有無生命力和能否為大眾接受,在于能否反映時代生活。一首語言精美的白話詩,就是一個世界。 熊東遨《天宮一號升空》 馭電驅(qū)雷一箭風,環(huán)球仰首看飛龍。 五千年史添新頁,大寫中華到太空。 應時應景之作,易寫難工,既不可空洞無物,又不得人云亦云。 首句寫形象:一箭當風,驅(qū)雷馭電,再現(xiàn)了“天宮一號”升空時的壯觀畫面。 次句言影響:飛龍在天,五洲仰首,東方巨人不怒自威之氣概言外自含。 結(jié)尾一句尤為精彩:“大寫中華到太空”純粹白話。 “天宮一號”為五千年文明史新添的這一“頁”是何等的光彩奪目!只要是好詩,白話也能起這樣的作用。 熊建華《鷓鴣天·農(nóng)民工》 背井離鄉(xiāng)圖個啥?薄微收入寄回家。 肩扛煤氣披朝露,手捧磚頭沐曉霞。 思父母,念妻娃。他鄉(xiāng)背地淚如麻。 風中遙望回家路,天際蒼茫掛月牙。 與那些被亂花迷眼的寫作者相比,他寫得樸素,卻著力挖掘那些很小但能蘊藏的具有時代感的憂郁。 詩人以“直接”的方式對打工階層的痛苦和沉重的深切關注,帶有明顯的敘事色彩,把過程描述得很細膩。動人之處不僅在于細節(jié)描寫,更在于通過敘事所傳達出來的深厚感情。 獲得首屆詩詞中國一等獎: 丁欣《劍》 雪魄霜魂鍛此生,云心泉骨自天成。 臨淵每起魚龍舞,掛壁猶傳虎豹聲。 慷慨引歌鋒易老,唏噓斫石氣難平。 清光守到千秋后,玉宇教看牛斗橫。 “雪魄霜魂鍛此生,云心泉骨自天成?!贝耸组_句就用白話起,可謂豪氣。 二、白描詩的風趣、含蓄和靈活性 萬古常新,唯有一真。 近些年來有不少人,但凡作詩則刻意化用唐宋,套用古人,刻意追逐高古、鋪陳文才,刻意據(jù)典引經(jīng),以顯示學識與功力。此固然沒有什么不對,但一味如此,詩之形不免僵硬,詩之語言便少了靈動、失去了神韻。 最好的句子應該是白描句,她直接表意,無須修飾。 白描句多是自作語,毫無依傍,它承載的時代信息量最多,表現(xiàn)詩人個性最真,當然最能打動人了。不過自作語很難,首先難在它必須是創(chuàng)造。 杜甫《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馀杯。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保ㄒ馑际牵何也辉鵀榭蛼哌^花徑,今天才為您掃,這柴門不曾為客開過,今天為您打開)一下子就把杜甫手舞足蹈迎接客人的樣子表現(xiàn)出來了,要什么修飾! 杜甫《賓至》 幽棲地僻經(jīng)過少,老病人扶再拜難。 豈有文章驚海內(nèi)?漫勞車馬駐江干。 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糲腐儒餐。 不嫌野外無供給,乘興還來看藥欄。 “豈有文章驚海內(nèi),漫勞車馬駐江干。”這是接待另一位客人,籠罩著冷淡與失望之情,與前一首形成鮮明的對比,也完全是白描句。 鄭伯農(nóng)《登山海關老龍頭》 雄關險隘接危樓,莽莽長城鎮(zhèn)海流。 萬里煙波奔眼底,幾尊礁石立潮頭。 浪高方顯水天闊,心靜何驚風雨稠。 漫說汪洋空漲落,怒濤卷處有漁舟。 “浪高方顯水天闊,心靜何驚風雨稠”,以浪高水闊而襯心靜,分明見詩人面對狂濤大浪,微笑從容,境之所造,無我而我。 不同地點,不同時期詩作,氣韻相連,乃襟抱的自然傾吐,絕非強作與裝腔巧飾也。 “天涯何處無烽火?幾處今宵月不圓?!薄对?jié)感懷》 “伊甸烽煙今又狂,吞邦掠地草民殃。”《夏夜觀天》 而在寫法上因情賦體,追求口語化和幽默感。這些都是白話入詩的成功案例。 詩詞無定法,打通人心、通向人心便是法。 高昌《霜天曉角·昌黎黃金海岸觀浪》 柔似輕紗。那頑皮浪花。扯地牽天拍岸,輕一滾,笑聲:“嘩……” 風來說個佳。雨來還美些。萬頃波濤齊喚:“歸去也,海天涯?!?/p> 高昌《眼兒媚·青山下》 畫般掛在青山下,臭美那些花。胡蝶來鬧,野蜂來戀,陽雀來夸。 “輕一滾,笑聲:“嘩……”、“臭美那些花”。讀來不但不俗,而且有大美。 鮑海濤《汶川廢墟下的小女孩》 天堂可有學堂嗎?地府可收淘氣哇? 握緊手中這支筆,來描心底那邊家。 老師我會專心學,父母您當滿口夸。 明年春季來看我,廢墟開朵小紅花。 純用白話,卻非常感人,看過后奪人淚下,是少見的好作品。這種大悲的題材,不用悲憐的語言來寫,卻起到了更悲的效果。 星漢《踢足球》 眾生受氣氣填胸,踢去踢來無定蹤。 已是雙方腳下物,卻教何去又何從? 簡直就是對小人物任人擺布的人生境況不平之鳴了。 李樹喜《雙槍老太婆塑像》 遠離烽火久,世理亂成堆。 老太雙槍在,不知該打誰。 純乎口語,這些都是白話卻具有鮮明個性的語言。一經(jīng)過妙手點化,就詩意盎然。 于瑞亮《打手機》 老伯頭回打手機,不知咋按遇難題。 忽聽背后兒媳笑,求教一撕老面皮。 手機的迅速普及,反映了人們生活改善的一個側(cè)面。既風趣,又戛然而止,余味無窮。 岳如萱《菩薩蠻·唱“兩會”》 東風有幸幽燕訪,乾坤吹綠真清爽。紅雨夢中來,悠然入我懷。 蒼生都笑了,舉手浮云掃。約法有三章,神州萬里香。 《鷓鴣天·聞東鄰某君又核試》 驕傲開心也自然,多些二桿更安全。失德君子哭歸去,得利漁翁笑往還。 黑老大,傻癟三,干兒抱腿跳得歡。相依福禍孰能料,獨好風光看這邊。 其“紅雨夢中來,悠然入我懷。蒼生都笑了,舉手浮云掃。約法有三章,神州萬里香?!边€有“驕傲開心也自然,多些二桿更安全?!?、“黑老大,傻癟三,干兒抱腿跳得歡。”皆是白話,但這些白話卻聲聲入耳,這樣的詩詞句奇、詩意靈動,增強了可讀性。 寫詩的本領就在于用大眾耳熟能詳?shù)木渥幼阶∩钥v即逝而能表現(xiàn)詩美的生活浪花: 如,劉如姬《浣溪沙·夏之物語》 旋轉(zhuǎn)全家小太陽,愛聽故事幾籮筐,夜深卻怕大灰狼。 童曲哼來藍月亮,繁星綴滿夢衣裳。夢中可在捉迷藏? 《臨江仙·豆豆狂想曲》 天上繁星光閃閃,分些給我何妨。摘來串串掛紗窗,夜來爭眨眼,風過響丁當。 最好眠于云朵里,夢中搖上天堂。桂花樹下有吳剛,嫦娥真漂亮,玉兔捉迷藏。 以上詞以小孩兒的“狂想”來寫,詞句生活細節(jié)是小孩兒“實錄”,活潑有趣,這種全用白話寫出的詩,竟然如此生動有趣。 三、溫馨里的婉約、纖巧和獨創(chuàng)性 詩歌歷史早已證明,“五四“傳單詩,”四五“天安門詩抄,汶川地震救災詩作,無不是來自民間,植根于現(xiàn)實土壤之中,正所謂“風出謠口”是也。它們是大美之作,美在真實,美在自然,美在淳樸,美在清新。 黑格爾說過:“在藝術(shù)里,感性的東西是經(jīng)過心靈化了,而心靈的的東西也借感性化而顯現(xiàn)出來了”。有創(chuàng)造性的詩人就能獨出心裁,難中見巧。 李葆國《游嘉興南湖》 小臨老店品新芽,煙雨樓前喜泛槎。 一片紅霞蓬島外,隨波散作滿湖花。 《乘船夜游古運河》 華燈初上玉欄干,波漾平湖月一彎。 畫舫搖過運河埠,詩心頓覺到江南。 以上均用白話白描,讀來清新輕盈,達到了深婉姬麗,恍惚迷離的效果。 蔡世平《漢宮春·南園》 搭個山棚,引頑藤束束,躍躍攀爬。移栽野果,而今又躥新芽。鋤他幾遍,就知道,地結(jié)金瓜。鄉(xiāng)里漢,城中久住,親昵還是泥巴。 難得南園泥土,靜喧囂日月,日月生花。花花草草,枝枝葉葉裊娜。還將好景,畫圖新、又飾窗紗。猶聽得,風生水上,爭春要數(shù)蟲蛙。 此詞用了上起下續(xù)的手法描寫了南園的景致,結(jié)構(gòu)緊密,文字清新,脈絡順暢?!按顐€山棚,引頑藤束束,躍躍攀爬?!贝嗽~文筆順暢,自然親切,在平實的、大段白話句子中流淌著自己的情感,是現(xiàn)代詞作中難得的佳品。 高昌《鷓鴣天·那枝蓮》 瓣瓣心香聚有緣,喧嘩人海那枝蓮。 節(jié)長節(jié)短絲長在,花謝花開情自牽。 青仄仄,粉團團。常從煙雨憶田田。 秋波春水隨時運,蕩蕩風云淡淡看。 他的用語極富生活情味,又新奇可喜。這是以象喻的手法寄托情思之作。如此描寫蓮花,可謂別開生面。 “瓣瓣心香聚有緣,喧嘩人海那枝蓮?!遍_篇兩句,入手擒題,占盡了氣象。對喧嘩人海里的那朵蓮的邂逅的描繪,曲折地傳達了緣分是天作,用筆清逸。 “節(jié)長節(jié)短”與“花謝花開”也是原生態(tài)的,但卻“絲長在,情自牽?!毙缾傊疇钜娪谧滞狻4祟惻郧脗?cè)擊的表現(xiàn)手法是很別致的。語淡而情深,不曾作態(tài),恰妙造自然。 下片進一步描述蓮的成長,以“青仄仄,粉團團?!钡?,從空靈回到人間。纖筆細描,以細節(jié)的真實補足語境。 “常從煙雨憶田田?!庇霉P幽折,寄情芬芳。得此一句,便覺竟體空靈。 結(jié)拍“秋波春水隨時運,蕩蕩風云淡淡看。”多么自然的語言,多么開泰的心境。詩詞構(gòu)思奇逸,造語生新是其風格的最大特色。給傳統(tǒng)詩詞帶來了一些新機與異趣。 一再吟誦,反復品味,短短55字,通靈剔透,作者從新詩入求,故于意象的追求下力殊深。在語言的使用上,很有特色與新意。結(jié)句占盡了勝場。自來詠花者,少有如許手段。可說是別具一副筆墨的作品。 由此可知,詩意之有無,決不在于用詞煉句的表面深刻典雅上。俗話說:“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卑自捜朐?,往往彰顯了一種大家風范,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不經(jīng)意之間,卻四兩撥千斤,化腐朽為神奇。一派旖旎詩意便蔚然而生,祥云瑞集,儀態(tài)萬千,這就是白話入詩之美,白話入詩必將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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