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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xué)鋒 | 釋“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

 Kath2633 2021-02-16

作 者 簡 介

張學(xué)鋒,南京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

《晉書》卷七十九《謝安傳》曰: 

  謝安字安石?!醣偎就礁糁骼?,并以疾辭。寓居會稽,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時安弟萬為西中郎將,總藩任之重。安雖處衡門, 其名尤出萬之右,自然有公輔之望,處家常以儀范訓(xùn)子弟。安妻,劉惔妹也,既見家門富貴,而安獨靜退, 乃謂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奔叭f黜廢,安始有仕進志,時年已四十余矣。征西大將軍桓溫請為司馬,將發(fā)新亭,朝士咸送,中丞高崧戲之曰:“卿累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安甚有愧色。 

謝安再三推辭朝廷的征召,年過四十尚未出仕,以漁弋山水的處士自居。因其弟謝萬犯事遭貶,謝安不得不以“高齡”出仕當(dāng)時第一權(quán)臣桓溫的司馬。謝安在都城建康西南江邊的新亭上船往桓溫的大本營荊州赴任前,朝中公卿大臣皆來餞行送別,中丞高崧乘著酒興對謝安的前隱后仕行為戲弄了一番,其中“安石不肯出, 將如蒼生何”一句,成為讀史者耳熟能詳?shù)拿?。那么,高崧是誰?為什么要“戲曰”?《晉書》點校本為何在兩處“如……何”的句子后用感嘆號?還有,謝安為什么聽到后“甚有愧色”?

其實,這個故事還有后續(xù)?!妒勒f新語·排調(diào)》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 

  謝公始有東山之志,后嚴(yán)命屢臻,勢不獲已,始就桓公司馬。于時人有餉桓公藥草,中有遠(yuǎn)志。公取以問謝:“此藥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稱?”謝未即答。時郝隆在坐,應(yīng)聲答曰:“此甚易解。處則為遠(yuǎn)志,出則為小草?!敝x甚有愧色。桓公目謝而笑曰:“郝將軍此過乃不惡,亦極有會?!?/p>

《太平御覽》卷九八九《藥部六》引用這個故事時,在“時郝隆在坐”與“應(yīng)聲答曰”之間還有“謝因曰:‘郝參軍多知識,試復(fù)通看。郝’”這十四個字,這樣一來,故事場景就更加完整了。謝安無法作答,想把這個疑問推給郝隆。郝隆對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如指掌,于是“應(yīng)聲”而答?!斑h(yuǎn)志”這種草藥,其葉又稱“小草”,郝隆巧妙地利用“遠(yuǎn)志”與“小草”一物二名的特征,用“處則為遠(yuǎn)志,出則為小草”一句,暗諷了謝安前隱后仕的行為?;笢芈牶髮侣〉幕卮鸨硎尽按诉^乃不惡,亦極有會”?!按诉^”二字很難解,《太平廣記》引文作“此通”,徐震?先生在校箋《世說新語》時認(rèn)為應(yīng)該是“此通”?!按送ā豹q言“此論”,是六朝時的常用語??梢娀笢貙侣〉恼f法是非常贊同的。 

郝隆暗諷謝安“處則為遠(yuǎn)志,出則為小草”這句話,有了以上的背景知識后,一點都不難理解。但是,同樣是戲弄謝安并讓謝安甚有愧色的“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一句,又當(dāng)作何解釋呢?

《晉書》卷七十一《高崧傳》稱: 

  高崧字茂琰,廣陵人也?!律俸脤W(xué),善史書。總角時,司空何充稱其明惠。充為揚州,引崧為主簿,益相欽重。轉(zhuǎn)驃騎主簿,舉州秀才,除太學(xué)博士,父艱去職?!葜袝?、黃門侍郎?!圻w侍中。是時謝萬為豫州都督,疲于親賓相送,方臥在室。崧徑造之,謂曰:“卿今疆理西藩,何以為政?”萬粗陳其意。崧便為敘刑政之要數(shù)百言。萬遂起坐,呼崧小字曰:“阿酃!故有才具邪!”……后以公事免,卒于家。 

高崧是可以直接走進謝萬臥室的人。高崧徑自入室的故事在當(dāng)時應(yīng)該流傳很廣,如《世說新語·言語第二》收錄了這一條: 

  謝萬作豫州都督,新拜,當(dāng)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謝疲頓。于是高侍中往,徑就謝坐,因問:“卿今仗節(jié)方州,當(dāng)疆理西蕃,何以為政?”謝粗道其意。高便為謝道形勢,作數(shù)百語。謝遂起坐。高去后,謝追曰:“阿酃故麤有才具?!敝x因此得終坐。 

著籍于廣陵(今揚州市)的高崧家族,至少從他的父親高悝開始就定居在都城建康了。高悝在東晉建國初期進入晉元帝幕下,后頻歷顯位,做到了都城所在地的最高長官丹陽尹,并獲得了建昌伯的爵位。高崧襲爵建昌伯,累遷至三品高位的侍中。高崧之子高耆亦官至三品的散騎常侍。高氏父子三代所歷官爵,對廣陵高氏這樣一個門第并不太高的地方家族而言,無疑是個望外之得。因此不難推測,廣陵高氏在當(dāng)時的貴族制社會中,雖然門第不高,但卻有著極強的進取意識。這與他戲弄謝安不無關(guān)系。

埋葬高悝、高崧、高耆三代人的高氏家族墓地,位于南京市棲霞區(qū)仙鶴觀(今南京師范大學(xué)仙林校區(qū)內(nèi)),1998 年發(fā)掘,被評為當(dāng)年度十大考古發(fā)現(xiàn),發(fā)掘簡報《江蘇南京仙鶴觀東晉墓》,載《文物》2001 年第 3 期。在 1998 年 8 月南京市博物館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公布了高崧墓志,但沒有公布夫人謝氏的墓志。筆者曾詢問未公布謝氏墓志的緣由,發(fā)掘主管人員的回答說:“高崧夫人是會稽謝氏,不是陳郡謝氏,覺得沒什么價值,所以沒有拿出來?!惫P者聽聞后覺得發(fā)掘主管人員對六朝政治社會史的理解缺乏深度,如果廣陵高氏與并稱“王謝”的第一高門陳郡謝氏聯(lián)姻,那對陳郡謝氏而言就真的是“婚宦失類”的奇恥大辱了,能與廣陵高氏通婚的也只能是會稽謝氏這些地方豪族。 

那么,如何理解前述所提諸多問題?我們不妨再看一下陳寅恪先生在《述東晉王導(dǎo)之功業(yè)》(載《金明館叢稿初編》)中對清人王鳴盛的批評。

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卷五O《晉書王導(dǎo)傳多溢美》中云: 

  王導(dǎo)傳一篇凡六千余字,殊多溢美,要之看似煌煌一代名臣,其實乃并無一事,徒有門閥顯榮,子孫官秩而已。所謂翼戴中興稱“江左夷吾者”,吾不知其何在也。以懼婦為蔡謨所嘲,乃斥之云:“吾少游洛中,何知有蔡克兒?”導(dǎo)之所以驕人者,不過為門閥爾。 

陳寅恪先生對王鳴盛的這段話有如下評述: 

  王氏為清代史學(xué)名家,此書復(fù)為世所習(xí)知,而此條所言乖謬特甚,故本文考辨史實,證明茂弘實為族之功臣。至若斥蔡謨一節(jié),《晉書》殆采自《世說新語·輕詆類》王丞相輕蔡公條及劉注所引《妒記》, 源出小說,事涉?zhèn)€人末節(jié),無關(guān)本文宏旨,不足深論?!偠灾鲿x末年北人被迫南徙孫吳舊壤, 當(dāng)時胡羯強盛,而江東之實力掌握于孫吳舊統(tǒng)治階級之手。……王導(dǎo)之籠絡(luò)江東士族,統(tǒng)一內(nèi)部,結(jié)合南人北人兩種實力,以抵抗外侮,民族因得以獨立,文化因得以續(xù)延,不謂民族之功臣,是非平情之論也?!瓎韬?,當(dāng)永嘉之世,九州空荒,但僅存江南吳土尚得稱康平豐盛者,是誰之力歟?

陳寅恪先生在上文中,不談小說虛妄不實之事,實為至理。然其“門閥一端乃當(dāng)時政治社會經(jīng)濟文化有關(guān)之大問題,不在本文范圍之內(nèi),是以亦不涉及”一句,卻使他錯失了評述王導(dǎo)功業(yè)的另一個側(cè)面,從而使王導(dǎo)的功業(yè)止于彰顯“民族因得以獨立,文化因得以續(xù)延”的國家與民族的大義上。 

其實,“門閥一端乃當(dāng)時政治社會經(jīng)濟文化有關(guān)之大問題”,即門閥政治(貴族政治、貴族制),正是六朝尤其是東晉政治社會的鮮明特征,即東晉的“時代格”(宇都宮清吉首提),是理解東晉歷史的關(guān)鍵詞。正如田余慶先生在《東晉門閥政治》自序中所言:“門閥政治,質(zhì)言之,是指士族與皇權(quán)的共治,是一種在特定條件下出現(xiàn)的皇權(quán)政治的變態(tài)。……在作者看來,嚴(yán)格意義的門閥政治只存在于江左的東晉時期?!痹陂T閥政治或貴族政治色彩極其明顯的東晉時期,作為首輔的王導(dǎo),其主要功業(yè)就在于將適當(dāng)?shù)馁F族成員安置到適當(dāng)?shù)穆毼簧先?,以維持貴族共同體內(nèi)部的平衡,從而達(dá)到維持東晉王朝的存續(xù)。貴族共同體一旦失衡,東晉王朝亦將隨之動搖,并最終趨于滅亡。庾亮、桓溫當(dāng)政時期的內(nèi)亂就是最好的反例?!稌x書》卷八三《顧和傳》顧和稱王導(dǎo)的執(zhí)政“網(wǎng)漏吞舟”,以及《世說新語·政事》所載王導(dǎo)自稱“人言我憒憒,后人當(dāng)思此憒憒”,均言簡意賅地表述了王導(dǎo)為維護共同體平衡所表現(xiàn)出來的容忍與寬緩。

對“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之語少見有學(xué)術(shù)上的理解,通常都是一些想當(dāng)然的解釋。如:1. 時人常說,謝安不肯出山,天下蒼生將如何,今天謝安已出山,那么謝安將對天下蒼生如何。意思是說謝安該有一番作為。2. 安石不肯出來做官,對老百姓打算怎么辦呢!現(xiàn)在百姓對你又打算怎么看呢?3. 簡文帝時,國運每況愈下,朝野都希望謝安出來主持政局,于是由會稽赴建康接任丞相。4. 謝安高臥東山時,朝廷中紛紛議論說:“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可見謝安雖隱居,但心不忘朝廷。5. 中丞高崧挖苦謝安,說他屢次違背朝廷旨意,隱居?xùn)|山不出,人們時常說,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如今蒼生又將如卿何!而謝安聽后夷然毫不介意。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這些解釋,總的指向是立于家國情懷的立場上,認(rèn)為謝安身在山林心在朝廷,憂國憂民。日本學(xué)者森三樹三郎《六朝士大夫的精神》(同朋舍,1986 年)中論述南朝士大夫的風(fēng)氣時也認(rèn)為,即使是在魏晉時期貴族通常對政治漠不關(guān)心的風(fēng)氣之下,仍然出現(xiàn)了不少頗具宰相之局、以天下為己任的一流貴族,如“王與馬共天下”的王導(dǎo),如“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的謝安等。這里,森三樹三郎同樣是將“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理解為以天下為己任的救世胸懷的。然而,這些解釋本身就是前后邏輯不清的。 

心在朝廷,憂國憂民云云,這與前引《晉書·謝安傳》中其再三推辭征召,漁弋山水、無處世之意是矛盾的。其實,當(dāng)時朝野對謝安的“不肯出”是痛恨的。 

本文篇首所引《晉書·謝安傳》尚有如下記載: 

  揚州刺史庾冰以安有重名,必欲致之,累下郡縣敦逼,不得已赴召,月余告歸。復(fù)除尚書郎、瑯邪王友,并不起。吏部尚書范汪舉安為吏部郎,安以書距絕之。有司奏安被召,歷年不至,禁錮終身,遲東土

謝安由于屢召不至,有關(guān)部門建議朝廷對其“禁錮終身”,即永遠(yuǎn)不再起用。謝安被“禁錮終身”之事,還見于《晉書》卷四十九《阮籍傳附阮裕傳》:

  (阮裕)在東山久之,復(fù)征散騎常侍,領(lǐng)國子祭酒。俄而復(fù)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領(lǐng)瑯邪王師。經(jīng)年敦逼,并無所就。御史中丞周閔奏裕及謝安違詔累載,并應(yīng)有罪,禁錮終身,詔書貰之。 

同謝安脾性相近的阮裕,與謝安同時遭到朝廷肅整綱紀(jì)的御史中丞周閔的彈劾。謝安、阮裕這種高臥東山的行為,雖然很大程度上正如阮裕所說的那樣“吾少無宦情,兼拙于人間”,是真性情的表現(xiàn);這樣的行為雖然也為世人所仰慕,但在御史中丞周閔看來,對于擁有貴族身份的人來說,卻明顯是違規(guī),甚至是一種罪過,必須受到懲罰。但皇帝還是下詔赦免了他們。 

對“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筆者目前看到的最貼切的解釋,是宮崎市定在其《六朝時期江南的貴族》(《宮崎市定亞洲史論考》中卷)一文中的解釋。宮崎說道: 

  六朝江南的門閥政治具有多重層面。在公共活動層面上,貴族們被要求像私生活一樣保持安靜。在仕途的進取上,如果出現(xiàn)獵官或暗箱操作等行為,不僅會被認(rèn)為有損公正,而且還會因破壞貴族共同體的平衡而遭到排斥。子孫在仕途上只要能夠達(dá)到父祖的地位就會滿足。個人優(yōu)秀的才情或卓著的功勛,雖然有可能得到破格的待遇,但前提是必須得到貴族之間的輿論支持。這些都意味著貴族家庭的門第各有高低,而門第的高低差別,正是貴族社會的秩序。

門第的高低首先體現(xiàn)在貴族子弟任官之際。最初被任以官職稱作“起家”“釋褐”或“初仕”,起家時的官職如何,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以后的升遷。東晉繼承曹魏以來的九品官人法,貴族子弟由其籍貫所在地的中正官授予鄉(xiāng)品,而貴族子弟在什么官職上起家,這與鄉(xiāng)品的高低密切相關(guān)。然而,這種制度進入東晉以后已變得有名無實,完全固化。高門貴族全都被授予鄉(xiāng)品二品,于是,二品之家的子弟通常都從六品官起家(宮崎市定《九品官人法研究》)。這樣一來,以六品官中的什么職務(wù)起家就成了問題。起家的六品官中最受人青睞的是秘書郎,其次是著作郎。決定起家官職的,是中央政府的吏部尚書。吏部尚書依據(jù)貴族子弟的門第、人品,進而聽取貴族之間的輿論,選擇適當(dāng)?shù)墓俾氉屵m當(dāng)?shù)馁F族子弟起家。 

由此,聯(lián)系前文所引王鳴盛對王導(dǎo)的評論:“看似煌煌一代名臣,其實乃并無一事?!^翼戴中興稱‘江左夷吾者’,吾不知其何在也。”生活在極端專制下的王鳴盛,缺乏明確的六朝“時代格”認(rèn)識,因此,看不到王導(dǎo)在門閥政治中的砥柱之義。王導(dǎo)當(dāng)時最大的責(zé)任就是“總百揆”,協(xié)調(diào)南北貴族,熟讀“百家譜”,將適當(dāng)?shù)馁F族成員安置到適當(dāng)?shù)墓俾毶先?,維持門閥政治及貴族共同體的秩序和平衡。 

宮崎又說道:“另一方面,貴族子弟則不能妄自行動破壞這種秩序,按次序悠然等待,被看成是一種高尚的風(fēng)格?!薄赌淆R書》卷二十三《王儉傳》“史臣曰”也說道:“貴仕素資,皆由門慶,平流進取,坐至公卿,殉國之感無因,保家之念宜切。市朝亟革,寵貴方來,陵闕雖殊,顧眄如一?!薄额伿霞矣?xùn)·勉學(xué)》:“梁朝全盛之時,貴游子弟,多無學(xué)術(shù),至于諺云:‘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薄稌x書》卷七十九《謝安傳附謝玄傳》記載謝玄之子謝 時亦云:“子 嗣,秘書郎,早卒。子靈運嗣。少不惠,而靈運文藻艷逸,玄常稱曰:‘我尚生 , 那得生靈運!’”不知甲子、不知寒暑的天生傻瓜謝 ,卻身為秘書郎,而這個職位,正是二品高門貴族子弟的起家官。

然宮崎又指出:“但如果過于客氣,動輒拒絕朝廷委任的官職,則會對后來的子弟及其他家族的子弟起家?guī)砺闊?。?/p>

由此,我們也許已經(jīng)可以體會到“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蒼生今亦將如卿何”,以及謝安聞后“甚有愧色”的真意了。因為謝安是破壞貴族子弟按序入仕規(guī)則的典型人物,當(dāng)然還有前面提到的阮裕。 

代表謝家活躍于官場的是謝安之弟謝萬。但謝萬官場失意后,即便謝安心中極不情愿放棄“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的風(fēng)流才性,但在家族利益面前,謝安還是聽從了家族的安排,四十多歲踏上仕途。這就是前引《南齊書·王儉傳》中所說的“殉國之感無因,保家之念宜切”。《世說新語·排調(diào)》中還有一則謝安的故事,雖然與《晉書·謝安傳》中的差不多,但在為保家族利益這方面表現(xiàn)得更加克明:“初,謝安在東山居布衣時,兄弟已有富貴者,翕集家門,傾動人物。劉夫人戲謂安曰:‘大丈夫不當(dāng)如此乎?’謝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边@里可以看出陳郡謝氏“兄弟已有富貴者,翕集家門,傾動人物”,因此謝安不必出仕。同時又留下一個伏筆“但恐不免耳”,說明謝安心里早有準(zhǔn)備,一旦謝氏家族利益受損,出仕是勢在必行的?!妒勒f新語·方正》記載有桓溫、桓子野(桓伊)一則故事:“謝安石料萬石必敗,何以不諫?”子野答曰:“故當(dāng)出于難犯耳?!被缸魃唬骸叭f石撓弱凡才,有何嚴(yán)顏難犯?”意思是桓溫不理解謝安明知謝萬會犯事失意,為什么不早早勸告。桓伊說也許是不太好意思吧。桓溫則生氣地說道:謝萬如此弱智,有什么不好說的!桓氏的門第較低,也許無法理解王、謝這些高門大族內(nèi)部的規(guī)則,以為有能力就能上位,因此也正是這個桓溫及其子桓玄,使得東晉的貴族共同體嚴(yán)重失衡,將東晉王朝推向了滅亡。 

然而,由于謝安此前多次拒絕朝廷的征召,錯過了最佳時期,因此,不得不從低于自家門第的征西將軍府司馬起家。出發(fā)前往征西大將軍桓溫幕府的駐地荊州時,在都城西南郊的新亭與前來送行的人告別。當(dāng)時政治社會地位并不是很高的高崧戲言謝安,令謝安很是羞愧。不過,大概也只有被謝安之弟謝萬親昵地呼過小字“阿酃”的高崧才敢講出那樣戲謔的話來吧。 

可是,高崧的這段話到底表達(dá)的是什么意思,仍是似懂非懂。宮崎進一步解釋道:想來高崧這句玩笑話, 想表達(dá)的意思應(yīng)該是這樣的:在你無論如何都不肯出山的時候,排在你后面的貴族子弟,他們的入仕順序也不得不往后推,真不知道他們對你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態(tài)度!而現(xiàn)在你出仕了,在你之前出仕的貴族子弟,這次該輪到他們不知該如何對待你了。

把貴族子弟稱為“蒼生”,這是一種夸張的表現(xiàn)。但高崧的戲語,前半部分是非常直白的,這一點是很有意思的。

由于謝安受到了桓溫的尊敬,不久后即返回朝廷,并官至宰相。北方前秦苻堅大舉南侵,謝安指揮同族子弟謝石、謝玄在淝水擊敗了苻堅,大獲全勝,從而保證了東晉政權(quán)的安泰,江南貴族也因此毫無異議地把謝安推崇為一代領(lǐng)袖。從此以后,謝氏家族與開國元勛王導(dǎo)的子孫齊名,并稱“王謝”,成為江南貴族的代表。 

因此,將“蒼生”理解為“天下”“朝廷”“老百姓”,將謝安的出仕認(rèn)為是“想有一番作為”“希望他出來主持政局”“身雖隱居,心不忘朝廷”“老百姓對你怎么看”等等,就像王鳴盛對王導(dǎo)的“翼戴中興稱江左夷吾者”而“不知其何在”的批評一樣,都緣于沒有理解六朝門閥政治(貴族制)的精髓。其實,將“蒼生”理解為 “百姓”也不錯,但不能加“老”字。因為六朝的“百姓”,只是擁有族譜的那百余家大小貴族而已。

總之,東晉之所以能夠安定,原因就在于司馬氏政權(quán)下存在著一個貴族群體,貴族出身的官僚掌握著軍隊,在阻止北方異族南下的同時壓制著江南的土著豪族。而且貴族群體以維持現(xiàn)狀為原則,防止共同體的分裂,團結(jié)一致,努力輔佐皇室。但是,這種安定并不會永遠(yuǎn)地維持下去。事實上,試圖打破這種安定的因素一 直存在,并漸漸地走向了前臺,貴族共同體的失衡,導(dǎo)致了東晉王朝的滅亡。

高崧、郝隆這樣的次等貴族,為了獲取超出自家門第的更大的利益,進入社會的更高階層,他們會積極進取,迫不及待?!稌x書》卷七十一與高崧同傳者還有孫惠、熊遠(yuǎn)、王鑒、陳 四人。孫惠是吳國富陽人,孫吳宗室孫賁的曾孫。熊遠(yuǎn)是豫章南昌人,祖父熊翹西晉時曾是富豪石崇家的蒼頭,后經(jīng)潘岳之勸石崇才將之放歸鄉(xiāng)里。王鑒是堂邑人,父王?曾任御史中丞。陳 是陳國苦人,少好學(xué),有文義。這五個傳主,除陳 外,其他四人都是江淮地區(qū)的低等貴族,同時都還具有一個共同特征,這就是自己有才學(xué)。該傳的“史臣曰”中有這樣一句話:諸人皆“有毗濟之道,比之大廈,其榱桷之佐乎!”毗濟與毗助、毗佐、毗翼、毗贊、毗益等詞匯一 樣,是有佐時之才的意思,但與支撐起大廈的棟梁之才相比,他們最多是“榱桷”,即屋椽,是次要人物。正因為如此,以高崧、郝隆為代表的低等貴族在進取的同時又對高門大族在政治、社會上的壟斷也會有所不滿,有所微詞,在恰當(dāng)?shù)沫h(huán)境下,更會發(fā)出適可而止的戲謔,令高門“甚有愧色”。 

當(dāng)時人如此,而后世生活在極端專制下的人們,更是難以理解六朝貴族制的真諦。清人朱軾在其《史傳三編》卷十九《謝安傳》中對“蒼生”以及高崧、郝隆的戲謔也有所評論:“謝安與殷浩當(dāng)韋布衣時,并負(fù)蒼生之望。其應(yīng)桓溫之召也,高崧嘗戲之曰:今日蒼生將如卿何!蓋陰以浩之前車相諷厲。而安獨克弘遠(yuǎn)謨,一 雪處士虛聲之謗。固知體公識遠(yuǎn),則隱顯同歸。而郝隆所誚處為遠(yuǎn)志出為小草者,未為通論矣?!辈皇歉哚隆?郝隆“未為通論”,只是王鳴盛、朱軾不知道六朝“時代格”為何物而已!

文章刊登于《南京曉莊學(xué)院學(xué)報》2018年 第5期17-2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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