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幸福到，家家戶戶樂淘淘！

（一）鞭炮的味道

今年我又回到家鄉(xiāng)孔埠鎮(zhèn)過年。回家時正值小年夜，車行路上從附近的村莊不時傳來爆竹的一聲聲鈍響。我興奮地說：“我聞到新年的味道啦！”他開著車嘴角泛起了笑容。

我們到家時公公婆婆站在門口等著我們，兒子從后排坐鉆出來喊：爺爺奶奶我回來啦！兩老笑得合不攏嘴，婆婆一把拉著瘦瘦高高的兒子全身上下打量個遍，恨不得摟在懷里叫聲心肝寶貝。公公精神?鑠臉色紅潤沖我們呵呵笑。

一家人還沒寒暄幾句，婆婆就跟公公說：“我去準(zhǔn)備祭祀的物品，準(zhǔn)備接先祖回來過年。"

她取出了每年專用的精致小碗，用這九個小碗裝上六碗菜，三碗米飯，用托盤盛著再蒙上黃裱紙放在貢桌上。公公將神龕上的焟燭點上，上了三柱香，跪拜默誦祈禱文，起身將黃裱紙疊成寶塔似的層層疊疊的長柱狀兩束，一束交給婆婆于后院升裱，自己拿一束于貢桌旁化裱（將紙點燃，一層層拉伸讓紙一張張燒掉）。兩老那虔誠的樣子，讓一旁觀摩的我們仨大氣不敢出，冥冥中仿佛祖輩們已速降來臨，歆享了牲醴和香煙，都醉醺醺地在空中蹣跚，預(yù)備給我們以無限的幸福。兩老禮畢后讓先生在門外放了鞭炮，頓時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

年來了，帶著千百年來傳統(tǒng)的儀式感，和著鞭炮的節(jié)拍正一步步向我走來。

（二）暖陽的味道

回鄉(xiāng)的第二天，天氣晴朗。我家的后院左右延伸的兩廂耳房的平頂上可謂熱鬧非凡，左廂房頂平臺上用竹篙綁縛在鏤花護欄上，竹篙上牽扯著縱橫交錯的繩索，上面晾滿被子床單，右?guī)糠宽數(shù)睦K索上掛滿臘魚，臘肉和香腸，我們在中間如天井般的露天庭院中曬著太陽聊天。

公公組織召開“慶新年動員大會”，成立了“年貨備辦工作組”，臨時任命了以婆婆為總指揮，公公為副總指的工作組，我是實干型小兵一切行動聽指揮。乖巧溫順的我被兩老指揮得團團轉(zhuǎn)，“英子，這里要加水！”“英子，看時間只用5分鐘就拔電哈！”最有趣的是我們用了一年沒用過的土灶給牛肉、羊肉……等肉類除腥臊。

公公幫我把灶膛的火點燃，我忽然記起小時候跟爺爺奶奶做飯，用一個長玻璃管使勁往柴火上吹風(fēng)，腮幫子鼓得通紅。童心未泯的我嚷嚷著：讓我來！讓我來玩會！婆婆在往鍋里加水，說："這怎么辦喲？再過幾年要當(dāng)婆婆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公公說："那再大在我們面前還不是個伢！"他趕緊起身讓我嘗試，一會熊熊大火映著我的臉龐，我興奮地往灶膛添滿干樹枝，公公叮囑別把火塞太里面會被煙囪把熱焰全抽走了。他放心地離開。

婆婆把第一批肉放進(jìn)鍋里，告訴我加料酒，生姜片和八角可以除腥，待會有浮沬就撈掉再加冷水開三次鍋就好了。正在說著接進(jìn)一個電話，她打的免提我聽到是二表哥的聲音：

“細(xì)爺（小姑媽的意思）我想來看您，我給您送點我種的菜來?！逼牌鸥吲d地告訴在樓頂給平臺敷瀝青防縫隙漏水的公公。有客人來一家人都樂滋滋的。

二表哥來了，他擰了碩大水靈的白菜，大白菜，近六十歲的表哥走路呼呼生風(fēng)，他的臉色黑里透紅，講話的時候連眼角的褶皺都閃亮傳神，仿佛證明這真的是幸福的笑紋。他嗓門洪亮，講他愜意的生活："我這幾天賺快錢喲，早晨起來幫別人魚池取魚，四個小時150元到手，下午要么打打麻將，釣釣魚，有空就伺弄我的菜園子，日子快活似神仙。"先生接過話匣說：“二哥，你這是在體味農(nóng)家樂么？”二哥呵呵笑說："我從九月八號老娘百天祭日當(dāng)天回來就一直住在老家了，老娘在世時囑咐我家里大門要敞著，家里不能沒人，我一直記著咧。這不我想讓你二嫂帶兒子媳婦孫女回來過年，我把屋子都修整好了，門窗也換了，被子都置辦洗曬好了。"婆婆說：”孩子們城里呆慣了，鄉(xiāng)里冷，條件差，不要強求他們回來過年！"

"能有多艱苦，農(nóng)村不比城里差，空氣又好，不回來是他們的損失！”

二哥坐了一會執(zhí)意要去街上打年貨，出門時誠懇地請教公公婆婆新年里祭祀需置辦哪些物什，具體的禮節(jié)，需注意的事項。表哥是婆婆親哥哥的二兒子，特孝順，舊歷年里他的爸爸媽媽相距幾個月病逝，他估計一時還無法接受，在油田退休的他非要一個人回來守著老屋過年，唯恐辱沒了父母交待的使命。我在廚房邊干邊聽，有幾分心酸，更為有這樣的表哥欣喜。

二哥沒走一會，鄰居徐阿姨走進(jìn)院子里來，她手中拿著菜筐裝了帶著綠櫻的紅蘿卜，她一邊遞菜筐給婆婆，一邊訕笑著說：”給你們家送幾個土蘿卜燉羊肉湯吃，長相不好看但好吃！”公公婆婆感激地接了，婆婆說：”老吃你們送來的菜著實過意不去！”‘

“真是見外呀！都是園子里長的不值錢的，不嫌棄才好！”

冬日暖陽照著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我哼著曲干著活，心想：新年的味道就是冬日暖陽溫暖的味道，這味道在鄉(xiāng)間的一草一木上，在瓦楞上，在人們的心間！

（三）媽媽的味道

我和先生驅(qū)車趕回市區(qū)取快遞，返回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還未進(jìn)門就聞到了肉丸子的香味，跨過門檻聽見兒子在跟爺爺奶奶講我爸媽回來了。婆婆喊我：

“英子，快來吃剛出鍋的肉丸子看味道怎樣？”

“哇！真香！外焦里嫩，口齒留香！”

婆婆笑瞇了，說：“快！趁熱多吃些！"公公說："我伢難得吃肉，現(xiàn)在可算能吃點肉了！多吃點！多吃點！"兩老愛憐地看著我，我竟然有淚奔的沖動。

我說："爸媽來年炸丸子，你們指導(dǎo)我學(xué)著做，你們年紀(jì)大了該我接班了！"

公公說："對！以后家要交給你們了，以前大伯在世時你堂哥嫂什么都不會，這兩三年她小倆口干得有模有樣了，你可以向嫂子學(xué)！年輕人既要學(xué)老傳統(tǒng)也要創(chuàng)新，治家也是學(xué)問??！"

婆婆說："孩子們辛苦了一年，難得回來休息，讓她們享享福，我只要看著他們在眼前晃就開心啦！"

我在心底說一千句對不起，為我曾偷過的懶，為我不曾報答的母愛。

我憶起兒時每到年關(guān)，我的爸爸媽媽會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打豆?jié){，做豆腐腦，制干豆腐。

三十多年前白熾燈吊在廚房半空中發(fā)著微光，廚房里霧氣蒙蒙，灶下遞火添柴的爸爸，灶上利索，有條有理忙碌著的媽媽，還有搭著板凳站在灶臺邊看熱鬧的我，爸媽一再催促我先去睡待會甜豆腐腦一定最先給我喝，我偏賴著不走。媽媽費好大的勁才哄我上床睡下，可是一直等，一直等，她都沒來喊我，終于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夢里聽見媽媽在喊我，我一骨碌坐起來，果真是媽媽端了冒著熱氣的豆腐腦站在我床邊。我急切地要自己喝，媽媽卻非要喂我喝一口，她溫柔地問：甜不？

我點點頭說：“真甜！"媽媽幫我披上棉祆掖好被子，再把碗讓我捧著，自己才回廚房去忙乎。最讓我驚訝的是她會在我喝完時再度出現(xiàn)給我加兩勺，讓我心滿意足后一夜安眠。許多年前過年時我會憶起媽媽的味道，今夜這失散多年的味道再次重現(xiàn)！

此刻，我貓在有太陽味的被子里，用我手寫我心，新年的味道游走在我筆尖，那是我熟悉的味道，一世安暖的味道，我渴望留存的永久的味道，那可是真心實意美好的味道??！

      2020.1.20.23：00于孔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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