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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9月28日，農(nóng)歷八月十三日，北京宣武門外菜市口法場上風(fēng)雨如晦。轟轟烈烈的百日維新失敗了，慈禧太后已經(jīng)下旨，要在這里處死譚嗣同、楊銳、林旭、楊深秀、劉光第、康廣仁六人。

第一個喋血的是31歲的康廣仁，受刑的時候他喉嚨被繩緊勒,無法做聲。

（康廣仁）

第二個是33歲的譚嗣同，在砍頭前高喊:“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譚嗣同）

第三個是24歲的林旭，他是封疆大吏兩江總督沈葆楨的孫女婿，被允許可以穿官服受死。臨刑前，他請求說幾句話，監(jiān)斬官充耳不聞，林旭于是不再說話，臉不變色，從容就義。

（林旭）

第四個是49歲的楊深秀，他也是喉頭被繩索緊勒，無聲赴死。

（楊深秀）

第五個是41歲的楊銳，他是朝廷重臣、湖廣總督張之洞的學(xué)生，被捕后張之洞拼命為他向朝廷求情，說楊銳與康有為梁啟超等“亂黨”毫無關(guān)系，但是慈禧太后并未理會。臨刑前他說:“糊里糊涂地死，真是死不瞑目。”

（楊銳）

最后是39歲的劉光第，他刑前大喊，不經(jīng)審訊就殺他們，這是違反大清律的，直言“吾屬死，正氣盡”。據(jù)說他受刑時堅持不下跪，砍頭后尸身不倒，圍觀者為之驚駭不已。

（劉光第）

雖然同日血濺菜市口，但是六位罹難的志士，其實各自主張是大不相同的，后人看起來，頗有幾位屬于“殺錯了”。

康廣仁雖是變法核心人物康有為的弟弟，但是他并不是變法的核心人物，雖然康有為辦報紙、創(chuàng)學(xué)會等所有活動，康廣仁都參與其中，但是大部分都是事務(wù)性工作?？祻V仁遠(yuǎn)不如康有為、梁啟超等人那般急進(jìn)，最激烈的主張也只是廢除八股文考試而已。對于維新變法，他的態(tài)度更傾向于溫和，曾勸康有為說：“阿兄（康有為）歸廣東上海，（梁）啟超歸湖南，專心教育，著書撰述，激勵士人愛國之心，養(yǎng)成眾多實用人才，三年必當(dāng)有成，然后議變政，救中國大行改革，才可望成功?！笨祻V仁在給友人的信中也表達(dá)過對維新變法的看法：“阿兄（康有為）規(guī)模太廣，志氣太銳，包攬?zhí)?，同志太孤……而皇上無權(quán)，安能有成？”

(康有為)

相比溫和的康廣仁，譚嗣同要比康有為、梁啟超激進(jìn)得多?？涤袨榈剿肋€是個?；庶h，而譚嗣同在他秘不示人的著作《仁學(xué)》中，揚言“誓殺盡天下之君主，使流血滿地球，以泄萬民之恨”。

譚嗣同(右一)、梁啟超(前排左一)

最年輕的林旭，在戊戌變法前一年，他還刻意避免與康有為接觸。此后他的觀點受康有為影響，逐漸開始認(rèn)可維新之論，甚至以康有為弟子自居，在入選軍機(jī)處之后，林旭的行為也較為激進(jìn)。盡管如此，軍機(jī)大臣廖壽恒在戊戌政變之后求情時，仍宣稱林旭與康有為并非一黨。

楊深秀本與康有為沒太深的交往，慈禧太后發(fā)動戊戌政變后，抓的第一波維新黨人也沒有他。他是隨后上書質(zhì)問慈溪太后為何囚禁光緒，惹得慈禧太后大怒，而遭拘捕殺害。

劉光第的情況更復(fù)雜。一方面，劉光第參與了維新派的一些活動，還曾以身家性命替康有為擔(dān)保；另一方面劉光第被殺后抄家時發(fā)現(xiàn)了他彈劾康有為的奏章，尚未寫完。私下里，劉光第對維新派與守舊派的爭端并不認(rèn)可，他說“新舊兩黨，互爭朝局”令他寒心，同時又自詡“好在自己并無新舊之見，新者、舊者均須用好人，天下方可久存”。

真正“冤”的是楊銳。楊銳是張之洞的學(xué)生，對維新派的一些做法很不認(rèn)可，在給張之洞的信中說康有為“繆妄”，不過他同樣認(rèn)為保守派也沒有希望，他更傾向于張之洞的洋務(wù)運動主張，也就是不改變政體的自強(qiáng)運動。其軍機(jī)處同僚高樹后來回憶說，楊銳對同為軍機(jī)章京的維新志士譚嗣同、林旭很有意見，私下里形容譚嗣同是“鬼幽”、林旭為“鬼躁”，聲稱“某君鬼幽，某君鬼躁，同列如此，禍可知矣”。戊戌政變之前，楊銳覺得與譚、林合作不利，揚言要“抽身而退”，甚至還要發(fā)聲明說自己與康有為毫無關(guān)系以避禍，只是后來怕因此導(dǎo)致同僚關(guān)系鬧僵而作罷。

（張之洞）

如果只考察六人的維新變法主張，那么毫無疑問，戊戌六君子之間的差異很大，似乎是有“冤”的。

但是有一件事，六人是共同的那就是救國的理念。

這六人中，康廣仁是跟隨其兄康有為一直搞救國的，而譚嗣同、楊深秀、劉光第、楊銳、林旭五人，均是在中日甲午之戰(zhàn)后，在清政府喪師失地、喪權(quán)辱國之后，思想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楊銳慨言要“二十年臥薪嘗膽”，劉光第上《甲午條陳》，譚嗣同憤而著《仁學(xué)》，楊深秀思“甲午之恥”，林旭有詩云“分明家國千行淚”，救國圖存，雪甲午恥，成了這群觀念并不相同的知識分子的共識，他們由此聚于同一旗幟之下。

如果說救亡圖存就要被殺頭，那晚清就真走到盡頭了，實際上也是戊戌六君子死后十幾年，清朝也就完了。不過在當(dāng)時，戊戌六君子的另外一個共同點，才是慈禧欲除掉六人的直接原因。

（慈禧）

這就是他們對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斗爭，幾乎是相同的態(tài)度。維新變法的另一條主要矛盾線，就是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的權(quán)力之爭，而在這一問題上，這六人出于不同的考慮，都占在光緒皇帝這一邊，這才是慈禧太后痛下殺手的關(guān)鍵。

康廣仁是替?；实目涤袨樗赖?；楊深秀本來是沒事的，卻在戊戌政變后質(zhì)問慈禧為何拘禁光緒，下場立即確定了；劉光第在戊戌政變前就上書要慈禧把權(quán)力給光緒，肯定也上了慈禧的黑名單；譚嗣同、林旭直接參與了康有為梁啟超最后救援光緒的活動；楊銳對甲午之戰(zhàn)中慈禧的所作所為公開批評。這些舉動全是權(quán)利欲極強(qiáng)的慈禧的大忌，在戊戌政變的你死我活中，更是成了慈禧舉起屠刀的動機(jī)。

維新變法中的皇帝與太后權(quán)力之爭，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歷史上，維新志士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在變法之前宣揚的君主立憲、開議會等關(guān)鍵政治主張，即使是在百日維新最順利的時候，也沒有被光緒皇帝提起過一次。光緒皇帝真正下令執(zhí)行的維新政策，也無非是發(fā)展工商業(yè)、廢除八股文考試等一般事務(wù)的革新。光緒皇帝對變法維新的興趣，和從慈禧太后那里爭回權(quán)力的興趣，究竟哪個更大一些呢？答案，只有光緒皇帝自己知道。

（光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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