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范新人民公社成立于一九五八年初夏,那時我只有六、七歲,經(jīng)歷過的事很多都記不清了,現(xiàn)將一些較清晰的場面整理出來,以饗讀者。 公社成立的那天我也參加了。這天,天氣格外晴朗,陽光格外爛燦。 我和母親還有大姨首先來到生產(chǎn)隊的會議室。會議室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彩旗,說是彩旗,其實就是把不同顏色的紙裁成三角形紙片,將最窄的一方用漿糊粘到一根尺把長的小棒上,也有人也叫它手旗。 這時,一個笑容可掬的大哥走過來問我當不當小社員,我脫口回答當。當時我根本不明白社員是做什么的,只知道這個名字好聽就答應了。這位大哥遞給我一面最紅的旗幟說:“千萬別搞壞了,搞壞了你就當不成社員了?!蔽夷赣H和我大姨各拿一面彩旗,彩旗上都寫著一行字,我的彩旗上寫的是“人民公社萬歲!”。 我們來到大隊廣場時,其它生產(chǎn)隊的社員都到齊了,大家都排著整齊的隊伍等我們。每隊前面都有一面紅旗,那是生產(chǎn)隊的隊旗。有兩排人特別顯眼,一隊是文藝宣傳隊的演員,他們都畫了妝,另一隊是基干民兵,人人都背著一把大刀,刀柄上還系著紅布條。隊伍前面還有四個背著長槍的民兵,看上去,他們格外精神,威武。 我們從一條小路向西,來到一條南北向的大路上,正好與公社中心小學的宣傳隊相撞。男演員都穿著白褂藍褲,腰間系著紅布帶子,女演員穿著白褂藍裙,肩上掛看腰鼓,手里拿著鼓槌,他們個個濃妝艷抹。我唯一認識的是一個長相漂亮的女隊員,她外婆家離我家不到一百米,她經(jīng)常到她外姿家玩,我是很好的玩伴。直到現(xiàn)在我都能清楚地記得她當時的模樣:紅撲撲的臉、頭發(fā)扎成兩個小綹,各插著一朵小紅花,胸前飄著紅領巾,肩上背著紅腰鼓,手里拿著鼓槌,顯得英姿颯爽。 我們來到公社廣場,廣場上人山人海,紅旗招展,歌聲嘹亮。諾大的主席臺正中掛著毛主席的巨幅畫像。臺前的橫幅上寫著“范新人民公社成立大會”,這是大姨教我的,她是文化人,會讀四大名著。 我們剛坐下永豐大隊一個年輕社員站起來,揮著拳頭高喊“建新大隊”,下面的群眾應喝“來一個”,反復兩三次之后,就是一陣掌聲。我們大隊的一名宣傳隊員站起來發(fā)了一首歌,社員們都跟著唱起來。 我們的歌聲剛落,永豐大隊的那個年輕社員又站起來,揮拳問道:″唱得好不好?″社員道“好”!“唱得妙不妙”?'妙'!“再來一個要不要?”社員道'要!要!要!”又是一陣掌聲。剛才領歌的那位宣傳隊員又站起來領大家唱了一首歌。我們大隊也不示弱,也用同樣的方法邀請其它大隊唱歌。這種拉鋸戰(zhàn)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大會主持人才示意大家停下。 主持人宣布:范新人民公立社成立大會開始,請各位領導上臺。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公社黨政軍領導一行人來到臺前向群眾鞠了一個躬,又在各自的席位上坐了下來。 主持人又宣布請范新人民公社第一任社長劉世民講話。 劉社長站起來,他胸前戴著一朵小花,左肩下的小口袋里插著一只鋼筆。在當時這是權力和能力的象征,比現(xiàn)代人開的寶馬、奔馳還要牛。他滿面笑容、神彩奕奕,從容地跟臺下的人揮了揮手講道:″我宣布范新人民公現(xiàn)在成立了”。 這時臺上臺下鞭炮齊鳴,一百多套鑼鼓敲起來了(那時每個生產(chǎn)隊都有一個鑼鼓隊),其間還夾雜著鳥銃聲,人們揮舞著手中的彩旗,一遍又遍地高呼:人民公社萬歲,毛主席萬歲,共產(chǎn)黨萬歲,擁護社會主義,反對資本主義。場外,舞龍燈的,耍獅子的,劃采蓮船的,玩河蚌精的……好不熱鬧,中心小學的宣傳員也打起腰鼓,扭起秧歌。 鑼鼓聲、鞭炮聲、口號聲響徹云霄、迴蕩于四而八方。 這是人民在歡慶自己政權的誕生,他們心中只有一個信念:跟著共產(chǎn)黨,跟著毛主席,走社會主義道路,走集體化道路,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在未來的幾十年里,中國農(nóng)民集合在人民公社的旗下,任勞任怨、默默奉獻著自己的青春年華。他們不僅生產(chǎn)了糧食棉花,解決了全國人民的吃穿,他們懷著人定勝天、改造自然的決心,向荒山進軍,向荒湖要糧,要沙漠變綠洲。正是他們的辛勤勞動,一條條公路鐵路鋪起來了,一座座工廠蓋起來了,一座城市開始繁華。還有那數(shù)不清的水庫,河渠……無不凝聚著他們的智慧與汗水。人民群眾只要有一個好的帶頭人,只要有一個好的集體,他們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 話該說回來了,社長講了人民公社的性質(zhì)、組織形勢、作用,還宣讀社章和社員守則。之后,還有幾個領導也發(fā)了言。 大隊與大隊之間提出了挑戰(zhàn)和應戰(zhàn)。 最后各大隊的文藝宣傳隊表演了自己編排的節(jié)目。唯一使我沒有忘記的一個節(jié)目內(nèi)容是:一個地主頭戴瓜皮帽,身穿大花馬夾、手拿文明棍,遊行鄉(xiāng)里。他后面跟著一群狗腿子,有挎算盤拿帳本的、有挎盒子炮的,有背長槍的,有持大刀的。他們來到一戶佃農(nóng)家收租,佃農(nóng)沒租交,地主硬要拿女人去抵帳,男人上前阻攔,一個狗腿子拿槍杔對準男人的頭狠狠地砸下去,那男人當場咽氣。地主沒有表示絲亳的憐憫,狗腿子們一擁而上,將這個女人抬走了,留下兩個孤兒討米度日。一隊解放軍出現(xiàn)在臺上,還有一些群眾,先前被地主搶去的那個女人也在人群里。那個地主被反綁著押上了臺,有人控訴地主的罪行,有人在呼口號,地主被押到后臺,隨即就是一聲槍響。這一槍真把我嚇住了,一方面是用獵槍打的很響,另一方面我以為真把那人給打死了。后來大姨告訴我,那是在演戲。 夕陽在山,人們才慢慢散去。據(jù)說夜晚還要唱花鼓戲、牛皮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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